震澤長語摘抄
震澤長語摘抄 (明)王鏊 撰
王鏊 余久居山林不能嘿嘿閱載籍有得則錄之觀物理有得則錄之有關治體則錄之有裨聞見則錄之久而成帙名曰震澤長語云吳郡王鏊濟之
經傳 國猷 官制 食貨 象緯 文章 音律 音韻 字學 姓氏 雜論 仙釋 夢兆
○經傳
考亭象山議論終不合世謂考亭道問學之功多象山尊德性之功多今考亭之學家傳人誦象山之學殆廢矣近世有一種學問若猒朱學之繁樂象山之簡者自謂心上工夫本朝所謂道學者始於吳與弼繼以陳公甫公甫每謂今世不當復有著述以文字太多故也至有再燔一番之語其亦有激也而獨喜作詩謂吟咏性情乃所不廢至今稱道學者多宗之嘉魚李承箕徒步萬里從之遊不聞有所指授其身心造詣不知果何如也
○國猷
自古中原無事則居河之南中原多事則居江之南自然之勢也成周以來河南之都惟長安洛陽江南之都惟建康其次則有襄鄧焉唐朱朴之議曰襄鄧之西夷漫數百里其東則漢輿鳳林為之關南則菊潭環屈而流屬於漢西有上洛重山之險北有白崖聯絡誠形勢之地沃衍之墟若廣浚河渠漕輓天下可使大集此建都之極選也雖然皆未有及燕薊之形勢者大行盤盤自西而北居庸古北松亭等關北瞰沙漠南引江淮土厚水深博大爽愷其人沉鷙材勇杜牧所謂王不得不王霸不得不霸之地豈非天遺其勝以貽我 朝萬世帝王之業乎 英宗北狩蒙塵虜人悔禍旋奉駕歸此自古之所無也固國家國勢之強亦人事有以中其機會是時郕王監國不欲急君邊人謝之曰中國有主矣虜人抱空質而負不義於天下所以汲汲來歸葢合鄭公孫申之謀也魯成公時晉執鄭伯公孫申曰我出師以圍許為將改立君者晉必歸君故鄭人圍許示晉不急君也晉欒武子曰鄭人立君我執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鄭而歸其君以求成於是諸侯伐鄭鄭伯歸趙王武臣為燕所得張耳陳餘使往輒殺之欲分趙地半有廝養卒詣燕壁問燕將曰君知張耳陳餘何欲燕將曰欲得其王耳養卒 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耳餘武臣皆一時豪傑姑以少長先立武臣此兩人者亦欲分趙而王名為求王實欲燕殺之殺之兩人分趙自立左提右挈滅燕易矣燕將以為然養卒御趙王而歸此亦公孫申之意也惜乎宋高宗不知出此也 周公制謚法雖臣子於君父不得私焉所以示萬世之公也其法嚴矣漢晉而下既已失之然猶付之一時公議謚不應議則博士駁正之猶為近古本朝之謚有美無惡所謂謚者特為褒美之具而巳官由翰林者皆得謚文文不以人而以官巳不免外議定謚出於秉筆一二人或以好惡參其間又不聞有駁正之者於乎何以服天下信後世哉
○官制
余嘗患古今官制紛紜漫無統紀讀溫公集其沿革似可考而知也因其說增損之使後之人有考焉 三代官制見於周官簡易易知也秦漢而下何其紛紛乎葢西漢以丞相總百官而九卿分治天下之事光武中興身親庶務事歸臺閣尚書始重而西漢公卿稍以失職矣 【 一說漢武帝游晏後庭尚書始重】 魏武佐漢初建魏國置秘書令典尚書奏事文帝受禪改秘書為中書省今有監而亦不廢尚書然中書親近而尚書疏外矣 【 宣帝時霍山領尚書上令吏民奏事不關尚書其後奏封事輒下中書令不關尚書則西漢時中書巳重於尚書矣】 東晉以後天子以侍中常在左右多與議政事於是又有門下而中書權始分矣唐初始合三省中書主出命令門下主封駁尚書主奉行其後合中書門下為一故有同中書門下三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其後又置政事堂葢以中書出詔令門下封駁曰有爭論故兩省先於政事堂議定然後奏聞開元中張說改政事堂為中書門下自是至宋莫之能改唐末諸司使皆內臣領之樞密參預朝政始與宰相分權矣及五代改用士人樞密使為腹心之臣日議軍國大事其權重於宰相宋太祖乃以宰相主文事樞密使掌武事謂之二府 周家宰無所不統漢始分入九卿宮伯則入郎中令宮正入衞尉膳人酒人入少府司會大府入司農宮人內宰入大長秋其後九卿用事丞相取充位給事謁者為左右私人而丞相為外朝 漢初凡郡國舉秀才廉吏貢于王庭多拜為郎居三署或至千人屬光祿勳光祿勳詮第郎吏出為他官以補員缺是時未屬尚書也成帝初置常侍曹尚書一人主公卿二千石曹尚書一人主郡國二千石葢選曹之所始也光武詔三公等各舉茂才廉吏改常侍曹為吏部尚書其時選舉於郡國屬功曹公府屬東西曹於天臺屬吏曹尚書令掌之 漢置大夫專掌議論事苟疑未决合中朝之士雜議之自兩府大臣下至博士議郎皆得議之不嫌以卑亢尊如鹽鐵議是也呼韓款塞卒用郎中侯應之策朱博得罪議者五十八人王嘉得罪議者六十人故曰漢集議有公天下之心今制亦議統於一二尊官而巳 唐初職事官有六省一臺九寺三監十六衞十率府之屬其外又有勳官散官勳官以賞戰士散官以褒勳舊必折馘執俘然後賜勳積資累階然後進階不可妄得故當時以為榮高宗東封武后預政求媚於眾始有泛階肅宗以後財力屈竭勳官不足以勸武功府庫不足以募戰士遂併職事官通用為賞將帥出征者皆給空名告身自開府至郎將聽臨事注名至有異姓王者於是金帛重而官爵輕或以大將告身止易一醉五代等差益紊三公端揆施於軍校衣紫執象被於胥史名器之濫極矣宋承五代之弊不能釐正欲臺省寺監衛率之官止以辯班列之崇卑制廩祿之厚薄多無職業其所謂官乃古之爵也所謂差遣乃古之官也所謂職者乃古之加官也其餘功臣檢校官散官階勳爵邑徒為煩文人不復貴所以鼓舞群倫曰官曰差遣曰職而已又遷徙去來嘗無虗日 唐六部尚書皆屬尚書令左右僕射尚書三省之一也光宅中以擬周之六卿過矣唐以僕射侍中尚書令為丞相然皆秦漢之所輕魏晉以來反為重任唐因之故其名不正 唐制有勳有階有官有爵爵以定崇卑官以分職務階以敘勞勛以敘功四者各不相蒙有官爵卑而勛階高者亦有勛階卑而官爵高者宋朝列衘凡階高官卑則稱行階卑官高則稱守官與階同則無行守字今制惟以官為定為是官則勳階爵隨之無復敘勞敘功之意顏魯公謂魚軍容階雖開府官即監門將軍開府特進並是勛官用廕即有高卑會燕合依次序然則唐之勛官惟以定廕而已 開府儀同三司謂置府辟吏儀同三公也 唐制尚書省有令有僕射有左右丞太宗嘗為令後不復設僕射猶今之尚書也左右丞猶今之侍郎也六曹尚書乃若今諸司乎而實不同顏魯公與僕射郭英乂書謂興道之會獨八座尚書欲令下座意以為尚書之與僕射若州佐之與縣令乎今三廳齊列明不同剌史且尚書令與僕射同是二品六曹尚書並正三品又非隔品致敬之類觀此則知尚書與令僕同為八座也然英乂於公堂獨咄尚伯則僕射之尊大亦可見矣 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鑾殿皆在其間應供奉之人自學士以下工伎群官皆稱翰林醫官翰林待詔之類雖茶酒亦稱翰林司唐制自宰相而下初命皆無宣召之禮惟學士宣召者葢學士院在禁中非內臣宣召無因得入又學士院北扉為其在浴堂之南便於應召宋制學士初拜自東華門入至左承天門下馬吏雙引至閣門此亦唐故事也又宋制選人不得乘馬入宮門歐陽公初以選人為舘職自左掖門下馬入館當時謂之步行學士然則唐宋禁中亦許乘馬又且引道耶今制自兩長安門東西華門外過者皆下馬雖相臣亦然 宋初承五代三省無專職臺省寺監無定員類以它官主判三省長官不預朝政六曹不釐本務給舍不領本職諫議無言責起居不注記司諫正言非特旨供職亦不任諫諍其官人之別有官有職差遣以登臺閣禁從為顯宦不以官之遲速為榮滯以差遣要劇為貴途不以勛階爵邑為輕重名之不正未有如宋之甚者也至元豊間始以唐六典定官制 宋時兩制皆文學名天下者始應其選雖一甲三人亦出知外任然後召試欲其知民事也其餘應試率皆一時赫然有名中外所謂制科是也故文學之士不至遺棄又通知民間利病以其曾試於外也國家翰林侍從亦兩制之類率用高科其餘則用庶吉士一甲三人終不外任庶吉士者每科或選或不選留者或多或少國家之意本欲使之種學績文以為異日公卿之儲士既與此選自可坐致清要不復苦心於學又不通知民事天下以文學名者不復得預遺才頗多故不若制科之為得也制科行人人自奮于學以求知于上不待督責矣 國家之制革中書陞六部初亦疑之謂自古豈有無宰相而能致理者及觀宋南渡專任賊檜以殺忠良其後韓侂冑史彌遠賈似道相繼盜政群小又從而附和之日入於敗亂而不知非以權重故耶則今日去之不為過也 我朝六部之設倣周制六典最為簡要有體然其名猶襲唐宋之舊唐以三省長官為宰相謂中書令門下侍中尚書令左右僕射是也今中書省已去特存中書舍人為七品官職書翰而已門下省已去特存給事中雖七品而有封駁之權尚書省不復設令僕乃陞六司尚書分為六部秩二品葢即僕射之類也中書尚書名與古同其實異矣 唐宋翰林極為深嚴之地見於詩歌者多矣國朝翰林院設於長安門外為齋宿委積之所內有東閣眾學士聚焉為朝退會揖之地史舘為講讀史官所聚集皆無公座至脩史之日旋設十舘於東角門之右事竣去之求如古之深嚴未之見也唯文淵閣政本所自出號為深嚴其比古之翰林耶今翰林在外雖非復唐宋之深嚴然非文學之臣不預無復工伎茶酒醫官雜流跬步卿相視唐宋為重矣 文淵閣在奉天殿東廡之東 文華殿之前前對皇城深嚴禁密百官莫敢望焉吏人無敢至其地閣中趨侍使令惟廚役耳防漏泄也禁密文書一小匣在几上鑰之而不合大學士暮出鑰其門匙懸門上恐禁中不時有宣索也故事禁中不得舉火雖閣老亦退食於外相傳 宣宗一日過城上令內豎覸閣老何為曰方退食於外曰曷不就內食曰禁中不得舉火 上指庭中隙地曰是中獨不可置庖乎今烹膳處是也自是得會食中堂又傳一日過城上瞰閣老何為曰方對奕何不聞落子聲曰棊以紙 上笑曰何陋也明日賜象牙棊一副至今藏閣中又內閣庭中花臺上有芍藥三本相傳亦 宣宗時植至今盛開 內閣不設公座惟東西兩凳相對耳天順初李文達自吏部入欲正南向之位彭文憲力沮之謂宣宗嘗御此李曰事久矣彭又謂禁中無南面坐李曰東邊會食曷為南面彭又沮之會內送孔聖像置于中事乃止司禮太監至亦惟東西向正德初劉瑾權重西涯欲尊之特設一榻於登之上亦不敢正也故事太監至迎之止花臺送之止中門皆有定限余初入內閣西涯以是告曰是定例也不可失余等守之惟謹是後不知何如也 劉瑾雖擅權然不甚識文義徒利口耳中外奏疏處分亦未嘗不送內閣但秉筆者自為觀望本至先問此事當云何彼事當云何皆逆探瑾意為之有事體大者令堂後官至河下問之然後下筆故瑾益肆使人人據理執事牢不可奪則彼亦不敢大肆其惡也 翰林院故事經筵初開講讀侍從官皆有白金文綺之賜史成進御亦進秩加賞成纂脩功多及書成以事故去則不霑恩數或先以事故去不效勞勩偶值書成亦得霑恩數故有經筵頭脩書尾之說 予在翰林與陸廉伯語及楊文貞廉伯曰文貞功之首罪之魁也予問何為廉伯曰內閣故有絲綸簿文貞晚年以子稷故欲媚王振以絲綸簿付之故內閣之權盡移中官余亦不知其然否及余入內閣歷朝詔誥底本皆在非所謂絲綸簿乎不聞送入况中官之專與否不在一簿之存亡也顧人主信用何如耳廉伯之言不知何所從授天下皆傳之嘉靖初年言路大開諫官紛然爭言利害有謂文貞居憂謀奪情起復遂以絲綸簿奉振不知文貞晚年歸省墓未嘗居憂也甚者又謂文淵閣印亦為司禮監所奪請追還之詔問印與絲綸簿今不知安在令言者自來追理還之言者伏罪乃巳 國家正旦冬至聖節凡大朝會先期百官皆赴朝天宮習儀或靈濟宮唯翰林獨否相傳 宣廟一日召翰林不至 上問故左右對以往習儀所 上曰翰林終日侍朕側尚何習為恐其倒拜耶自是不復習相傳以為故事成化中中官汪直用事多使邏人詗察諸司不法是日學士王獻檢討張泰方在途投謁邏人執之以故事對詔以問內閣時萬安劉珝劉吉不能執奏乃云有故事而攷諸故典不見獻泰雖免罪而翰林不習儀之典遂廢惟內閣與東西兩房至今不習葢 宣廟之命史官失於紀載故也 前代脩史左史紀言右史紀動宮中有起居注如晉董狐齊南史皆以死守職司馬遷班固皆世史官故通知典故親見在廷君臣言動而書之後世讀之如親見當時之事我 朝翰林皆史官立班雖近螭頭亦遠在殿下成化以來人君不復與臣下接朝事亦無可紀凡脩史則取諸司前後奏牘分為吏戶禮兵刑工為十館事繁者為二館分派諸人以年月編次雜合成之副總裁刪削之內閣大臣總裁潤色其三品以上乃得立傳亦多紀出身官階遷擢而巳間有褒貶亦未必盡公後世將何所取信乎 前代藏書分散數處蓋防散佚水火之虞也宋時三館秘閣藏書凡四處然亦有盜竊之患士夫家往往得之古今一也 漢以來重守令守令親民得行其職故當時循吏為多雖有剌史部使有繡衣直指之屬間一命之不專以為治也唐世諸道置按察使後改為採訪處置使治於所部之大都既又改為觀察其戎旅之地即置節度使但令訪察善惡然兵甲財賦民俗之事無所不領謂之都府權勢不勝其重元結為道州謂諸使誅求二百餘通陽城守道州稅賦不時為觀察使誚責韓文公所謂觀察使恒急於其賦不以情信乎州者也然每道不過一使臨之而已宋時州郡控制按剌率五六人又多於唐元時始立行中書省設官皆視中書我朝沿其制改為布政使司各省布政使二人參政二人參議二人按察使一人副使二人僉事二人又有都御史統之歲命御史按之又多於宋世愈降官愈繁政令紛然守令欲舉其職難矣
○食貨
井田之法後世不復行愚以為江南信不可行矣北方平原沃野千里彌望皆不起科使勢要得占為莊田於此畧倣井田之法為之溝塍畎澮公私有分旱澇有備不亦善乎而世皆以為不可行餘地姑未敢論即如河南梁惠王所理山東齊宣王所理滕縣滕文公所理也孟子豈漫不知事而以勸三君乎姑於此先試之自一鄉漸推之一州一郡以至一省庶民不驚事不擾然必得好古力行之君子使為守令假以便宜不拘文法不求近功不聽浮言 天子親命之使民曉然知此意乃或 有濟不然誠難行也 國家供三邊之費最大歲用銀至四五十萬愚以為欲省轉運之費莫若興屯田兵法取敵一鍾當吾二十鍾屯田一石可當二十石今三邊之地固在也而人以為不可行何哉按趙充國屯田之奏曰計度臨羗東至浩舋羗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又言北邊自敦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故有吏卒數千人虜不能攻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使部曲相保以為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唐元和中振武軍飢宰相李絳請開營田乃使韓重華為水陸運使給耒耜與牛耕傍便近地連歲大熟軍不復飢又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各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秋果倍收歲省度支錢千三百萬此又近事之效也今獨不可行乎 正統以前天下歲徵稅粮凡三千六百三十二萬一千餘石內三百二十萬九千石折銀八十一萬四千餘兩戶口商稅除折米外并船料鈔折銀可得四十三萬九千餘兩兩淮鹽塲鹽課銀歲不下數萬千兩各處稅糧折徵共一百三萬餘兩雲南閘辦三萬餘兩各鈔關船料四萬餘兩馬草折徵二十三萬餘兩鹽課折徵二十餘萬兩每年入數共二百四十三萬兩 送內庫預備成造等項十餘萬兩或二十萬兩官軍俸銀三十三萬餘兩官軍折俸三十三萬六千五百餘兩宣府大同遼東陜西年例共四十萬兩若有聲息緊急奏討加添四五十萬或二三十萬聖旦千秋等節用三十九萬千八百餘兩親王王妃公主及上用及天下王府銀盆水罐儀仗等用共十三萬七千五百餘兩每年出數共百餘萬兩 正德以來天下親王三十郡王二百十五鎮國將軍至中尉二千七百郡文職二萬四百餘員武職十萬餘員衞所七百七十二旗軍八十九萬六千餘廩膳生員三萬五千八百二十名吏五萬五千餘各項俸糧約數千萬 淛江等十三布政司并南北直隸額派夏秋糧稅大約二千六百六十八萬四千五百五十餘石出多入少故王府久缺祿米衞所缺月糧各邊缺軍餉各省缺俸廩
·歲漕之數
歲運正糧凡四百萬石內兌運二十四萬赴薊州倉改兌六萬赴天津餘三百七十萬赴京通二倉 舊例民運淮安徐州臨清德州水次四倉交收漕運官分派官軍於內支運於通州天津二倉成化十年議四倉所收令官軍經赴州縣水次四倉交兌名為改兌弘治十六年又以派不足額每年於水次四倉支運九萬六百石以足前數正德九年全派改兌支運遂絕 蘇州歲運軍糧六十五萬石加耗過壩每石加七斗九升不過壩每石加六斗六升外金花銀十七萬兩折米六十八萬鳳陽南京不在數中存留在蘇歲七萬石河南歲漕三十萬淛江六十萬 祖宗時歲用省以黃蠟一事言之國初歲用不過三萬斤景泰天順間加至八萬五千成化以後加至一十二萬其餘可推也 正德十六年工部奏巾帽局缺內侍巾帽靴鞋合用紵絲紗羅皮張等料成化間二十餘萬弘治間至三十餘萬正德八九年至四十六萬末年至七十二萬 今上即位之初錦衣衞旗校革三萬一千八百餘歲省糧儲數十萬裁革冗官冗兵一千四萬餘歲省京儲一百六十八萬石
○象緯
晉史中台星坼時以為大異張華等應其禍然中台星至 國朝常坼此理之不可曉者也或云上下不交之故或云本 朝不立宰相之應是果然歟北斗星七各有所主分野而第四星常不甚明白樂天詩云昔聞西漢元成間北辰微暗少光色至今猶然不知何也 仁廟一日語楊士奇等云見夜來星象否士奇等對不知 上曰通天地人之謂儒卿等何以不知天象對曰國朝私習天文律有禁故臣等不敢習 上曰此自為民間設耳卿等國家大臣與國同休戚安得有禁乃以天官玉曆祥異賦賜羣臣 成化中京師黑眚見相傳若有物如狸或如犬其行如風倐忽無定或傷人面或囓人手足一夜數十發或在城東又在城西又在南北訛言相驚不巳一日 上御奉天門視朝侍衞忽驚擾兩班亦喧亂 上欲起懷恩按之頃之乃定自是日遣內豎出詗汪直時在遣中數言事由是得幸遂立西廠使偵外事廷臣多被戮辱漸及大臣大學士商輅兵部尚書項忠皆以事去都御史牟俸亦被逮或往南京或往北邊威權赫奕倐忽往來不測人以為黑眚之應也 春秋書木氷漢書謂之木介又云木稼王荊公詩木稼嘗聞達官怕余在京師成化末親見之似煙非煙似雪非雪行道茫茫尋丈不辯草樹玲瓏皆成幡幢寶蓋少壯鬚髮盡成老翁父老云是謂木稼然其應不止達官而巳 成化末正旦日申時中天有白氣如練仰觀之宛轉如一白蛇漸升漸消消且盡忽有聲如雷葢天皷也 正德初慧星掃文昌臺官云應在內閣未幾逆瑾出首逐內閣大學士劉徤謝遷自是而後一時在位九卿臺諫無不被其禍乃知文昌為天下斯文之應不特內閣而巳 正德七年三月江西餘千之仙居寨夜雷電以風西北方有火如箭墜旗竿上如燈籠光照四野有卒撼其旗火飛上竿首卒因發火銃之其火四散各寨鎗上皆有光如星須臾而滅五月廣西萬春北寨鎗上俱有火三月山東秦始皇廟夜鍾皷自鳴火起桑上樹燔而枝葉無恙廟宇燬而神像如故 正德十一年江西有黑雲紅雲若相鬬者久之分為兩城人馬洶洶若攻城城中人應之明年寧藩叛王守仁舉兵攻之 正德十三年五月十五未申之間常熟有白龍一黑龍二自西北來天地晦冥至俞市村乘雲而下目光如炬吐火燄燄鱗甲頭角皆現轟雷掣電猛雨狂風居民三百餘家屋千餘間席捲而去船十餘舸墜地為虀粉瓦石梁柱樹木星散四飛驚死者三十餘人至酉戌時自東海乘雲而去是夜紅雨如注五日夜乃息
○文章 【 缺文】
○音律 【 缺文】
○音韻 【 缺文】
○字學 【 缺文】
○姓氏 【 缺文】
○雜論
古稱大器晚成馬况所以知朱勃非遠到之器也以我朝諸公論之故少師李東陽五歲能作大字以神童入禁中十七登進士少傅揚一清亦以神童舉十七登進士今少師楊廷和十二中鄉試少傅蔣冕十八為解元費宏十九為狀元官皆極品年壽亦高則晚成之說殆未信也 正德中籍沒劉瑾貨財金二十四萬錠又五萬七千八百兩元寶五百萬錠銀八百萬又一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寶石二斗金甲二金鉤三千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獅蠻帶二束金銀湯■〈〈古缶〉上皿下〉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襲牙牌二匱穿宮牌五百金牌三袞袍四八瓜金龍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珤印一顆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萬七千八百兩銀共二萬五千九百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 嘉靖初籍沒朱寧貨財金七十扛共十萬五千兩銀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萬兩碎金銀四箱碎銀十匱金銀湯■〈〈古缶〉上皿下〉四百金首飾五百十一箱珍珠二匱金銀臺盞四百二十副玉帶二千五百束金縧環四箱珍珠眉葉纓絡七箱烏木盆二花盆五沉香盆二金仙鶴二對織金蟒衣五百箱羅鈿屏風五十大理石屏風三十三座圍屏五十三扛蘇木七十扛胡椒三千五十石香椒三十扛段疋三千五百八十扛綾絹布三百三十扛鍚器磁器三百扛佛像一百三十櫃又三十扛祖■〈王母〉琭佛一尊銅鐵獅子四百車銅盆五百古銅爐八百三十古畫四十扛白玉琴一金船二白玉琵琶一銅器五十扛巧石八十扛 於喍胡椒八百斛世以為侈也而盛傳之今觀二逆賊籍物視元載何如也聞昔王振曹吉祥之籍尤多官家府庫安得不空百姓脂膏安得不竭 國家富有四海非若宋之偏安宋有西北三邊歲幣百萬百官祠祿郊賜之類今皆無之宋制臺省六品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兩制以上一歲而任一人子又任其孫孫又任其子任姪任甥亦有之今三品以上才得一子入監可謂至窄 宋民間器物傳至今者皆極精巧今人鹵莽特甚非特古今之性殊也葢亦坐貧故耳觀宋人夢華錄武林舊事民間如此之奢雖南渡猶然近歲民間無隔宿之儲官府無經年之積此其何故也人皆曰本朝藩府大多武職太冗 然 有一焉而人莫之及古稱天下之財不在官則在民今民之膏血巳竭官之府庫皆空豈非皆歸此輩乎為國者曷以是思之
○仙釋
世有恍惚不可知者三鬼神也神仙也善惡之報應也若神仙者謂之有則平生未之見謂之無則古今所傳奇踪異跡不可勝紀 國初周顛仙張鐵冠張三丰灼灼在人耳目顛仙之事 太祖親立碑於廬山入火不爇入水不濡不可誣也三丰則太宗命胡忠安旁求者數年又有冷啟敬者傳聞頗不經余不敢信今見其仙奕圖三丰題識則其事不可謂無也因識之 蓬萊仙奕圖者龍陽子湖湘冷君所作君武陵人名啟敬龍陽其號也中統初與刑臺劉秉忠仲晦從沙門海雲書無不讀尤邃於易及邵氏經世天文地理律曆以至眾技多通之至元中秉忠參預中書省事君廼棄釋從儒游霅川與故宋司戶參軍趙孟頫子昂於四明史衞王彌遠府覩唐李思訓將軍盡頃然發之胸臆遂效之不月餘其山水人物窠石等無異將軍其筆法傳彩尤加纖細神品幻出由此以丹青鳴當時隸淮揚遇異人授中黃火丹出示平叔悟真之旨穎然而悟如巳作之至正間則百數歲矣其綠髮童顏如方壯不惑之年時值紅巾之暴君避地金陵日以濟人利物方藥如神天朝維新君有畫鶴之誣隱壁仙逝則君之墨本絕跡矣此卷乃至元六年五月五日為余作也吾珍藏之予將訪冷君於十洲三島恐後人不知冷君胸中丘壑三昧之妙不識其奇仙異筆混之凡流故識此特奉遺元老太師淇園丘公覽此卷則神清氣爽飄然意在蓬瀛之中幸珍襲之且以為後會云峕永樂壬辰孟春三日三丰遯老書 冷謙字啟敬國初為協律郎郊廟樂章多其所撰謙有友人貧不能自存求濟於謙謙曰吾指汝一所往焉慎勿多取過分許之廼於壁間畫一門一鶴守之令其人敲門門忽自開入其室金玉爛然盈目其人恣取以出而不覺遺其引他日內庫失金守藏吏以聞引有人姓名曰必此人所盜也命所在執其人訊之詞及謙因併逮謙謙將至城門謂逮者曰吾死矣安得少水以救吾渴守者以瓶汲水與之謙且飲且以足插入瓶中其身漸隱守者驚曰汝無然吾輩皆坐汝死矣謙曰無害汝但以瓶至御前至御前 上問之輒於瓶中應如響 上曰汝出見朕朕不殺汝謙對臣有罪不敢出 上怒擊其瓶碎之片片皆應終不知所在與左慈事絕相類三丰所謂畫鶴之誣者非謂是耶
○夢兆
徐文定公初試京師夢至一所若今文淵閣者上有三老立焉授公以鑰匙一握公出至門密數之其匙得六後公入仕司經局左右春坊詹事府吏部至內閣司印果六又公為詹事時服闋至蘇城聞王時勉名醫也令診之時勉既診以公脉有歇至不敢言公曰吾脉素有異時勉曰如是則無妨然終不樂次謁范文正廟少憇忽坐睡夢一衣冠偉人來謁曰勿憂也公之壽年還有兩干覺而思之以為二十年也其後二十二年卒葢于之為字兩十兩一合為二十二云其神驗如此庚戌會試公與汪伯諧學士為主考余為同考一夕余送卷至堂汪對余謂公日來不怡某問何也汪曰以不得好卷既而曰公昨夢人餽一大錢何也某曰昔人謂文如青錢萬選萬中其有異卷乎汪曰公又夢人餽黃牡丹三大本何也余未有以應時錢福有名塲屋某退而思之大錢之兆其在福乎獨牡丹之說未得楊介夫曰此亦福之兆也不聞洛陽相君忠孝家可憐亦進姚黃花為錢惟演故事乎斯人也高科兆矣而非端士是科會試殿試福皆第一而不克終 乙未會試公與丘文莊公主考久之未得魁選公與文莊約夕各默禱于天以祈夢兆明日公語文莊曰公有夢乎丘曰無也丘問公何夢公曰余夢至一所大浸茫茫不見水端忽有一物若黿焉昂首登岸余以三箭插其上夢如是人頗異之而未詳所主或以大浸渺漫其湖廣洞庭之間乎公不謂然鏊時新發解家在太湖公以為其應也及揭牓某果忝苐一謂三箭者三元也深以狀頭望余而余不克副其意終未知夢之所屬後余在翰林久以公薦為學士又薦為少詹事余詣謝廼言于公曰所謂三箭者應矣某不才辱公薦會試一也學士二也詹事三也非三箭而何公曰不然葢吾當時夢有異其插箭也為品字之象其一品之兆乎某不敢當而退公不祿後余以非才謬登政府雖不久秩一品 公一日問余曰君德以剛為主何所出余對在漢鑑因問公問此何為公曰吾夢科塲出此題耳明日果然公又言吾應舉時夢庭有枯木復生其顛木之有由枿乎與同舍生言之入果是題也豈其心靜而生明乎抑公將大貴神明有告之者乎 進士淞江張黼言于余曰黼未第時嘗夢中有人言若登第在狀元前覺而思之世豈有科名先狀元者乎吾殆無科名之望矣及丁未會試名在十五鉛山費宏十六是科宏狀元及第計得夢時宏尚未生也 唐寅字子畏少有逸才發解應天第一橫遭口語坐廢自吳至閩詣九仙蘄夢夢有人示以中呂二字歸以問余曰何謂也余亦莫知所指一日過余于山中壁間偶揭東坡滿庭芳下有中呂字子畏驚曰此余夢中所見也試誦之有百年今強半來日苦無多之句默然後卒年五十三果應百年強半之語
廣信府同知鄒潘校正 推官方重校正 臨江府推官袁長馭校正 上饒縣學教諭余學申對讀 湖州府後學吳仕旦覆訂
附錄:
震澤長語二卷(内府藏本)
明王鏊撰鏊有史餘已著錄此本乃其退休歸里時隨筆錄記之書分經傳國猷官制食貨象緯文章音律音韻字學姓氏襍論仙釋夢兆十三類鏊文詞醇正又生當明之盛時士大夫猶崇實學不似隆慶萬厯以後聚徒植黨務以心性相標榜故持論頗有根據惟其辨累朝絲綸簿具存内閣無楊士奇私送司禮監事焦竑筆乘嘗據以證士奇之受誣然考復辟錄載初朝廷旨意多出内閣條進稿留閣中號絲綸簿其後宦寺專恣奏收簿祕内徐有貞旣得權寵乃告上如故事還簿閣中云云則鏊時所見之簿乃徐有貞重取以出未可爲士奇不送之證其考訂間有未審又欲於河北試行井田殊爲迂濶夢兆一條篤信占驗亦非儒者之言未免爲白璧之瑕耳前有賀燦然序稱鏊元孫永熙梓鏊所著長語紀聞及永熙父遵考紀聞續卷郢事紀略總題曰震澤先生别集此本葢别集中之一種然舊本别行今亦各著於錄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雜家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