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觀齋先生別集/卷六

靜觀齋先生別集
卷之六
作者：李端相
1706年

附錄_拾遺

祭文

芝洞李先生。以九月己酉棄世。以至月戊申。將永窆于嘉平縣酉坐之原。其前壬辰之日。門人李徵明方在憂。未得躬奠。謹使執事代行而哭之曰。泰山其頹矣。小子安仰乎。哲人其萎矣。小子安放乎。聖主失賢臣矣。柱石于邦家者誰也。斯文失宗匠矣。標的乎後學者誰也。吾道非耶。天理誤耶。何先生之來非偶然而去之斯速耶。言先生之姿。氷玉之堅潔。水月之淸炯。蔑以加焉。論先生之學。濂溪之洒落。康節之高明。亦其類矣。胡先生之壽獨不遐。未及知命之年。遽有不幸之歎。吾道非耶。天理誤耶。何皇天之與非偶然而奪之斯速耶。嗚呼痛哉。先生早事文墨。高步翰苑。逮其釋褐。得意雲路。霜臺論思。凜諍臣風。玉署談經。格君心非。於是聲名四流。大爲時輩推。而先生不以爲喜。浩然歸來。宅于芝洞。在易觀之六三曰。觀我進退。不失道也。先生以之。在遯之九五曰。嘉遯貞吉。以正志也。先生以之。淸官顯爵。未足以榮先生之身。簞食瓢飮。未足以憂先生之心。獨有大樂者存。玩志於昭曠之原。致思於天人之際。隱顯之理。屈伸之變。無不洞然於胸中。誠明通和。無倒了昏了之患。逍遙丘林。有優哉游哉之樂。迨于季年。道著名盛。召旨屢降。先生竟以病辭。不改初度。日與二三學徒。討論墳典。以嬉以娛。雖以小子之不敏。亦得蒙型範受知之厚。欲報之恩。如天斯大。豈知夫恩未報學未就。奄抱此無涯之痛乎。於乎痛哉。先生之於先君。友也。非俗人面輸背笑之比。已生前旣與之同調。及歿又與之同壽。官爵之秩。子女之數。少無有異。則此尤小子之深自痛傷而爲異者也。於乎痛哉。以先生之學之明行之高。假之以數年。卒以成功。則其推本立敎之道。爲如何哉。而云胡一疾。轉展沈痼。藥不收效。神不保佑。竟使先生而至於此。天耶人耶。孰使之然耶。先生之壽夭。未必不繫於國運之隆替。則安知非國運將衰而然耶。嗚呼痛哉。當先生違豫之日。旣未得執藥以勸。逮先生投杖之辰。又未聞啓子之戒。哭未憑棺。斂未飯含。平昔眷愛之誼。敎誨之恩。果安在哉。俯仰情義。靦面神明。茹恨飮痛。一酌永訣。靈其不昧。庶幾來格。於乎痛哉。

又

芝洞李先生。以疾卒于城東之正寢。日月有時。將以十一月十六日啓殯。靷而至堩。前四日辛丑。女壻安東金昌協。謹以酒果脯醢之奠。奠于靈筵。文以侑之曰。嗚呼先生。以蟬聯赫舃之世。稟英粹絶異之資。妙歲摛藻。蜚聲藝苑。一擧而魁司馬。再擧而決大科。平步雲霄。敭歷淸華。令聞令望。冠冕一世。若是者人孰不歆艶企羨。而乃先生不以是自滿。徊徨郡邑。無意進取。卒乃褰裳高蹈於丘壑之間。棄軒冕如脫展之易。苟非明哲之智。介石之貞。其何能如是耶。其高風峻節。誠可以廉貪立懦。聳動頹俗。而若其不由師承。不歷階級。超然自得。默契道體。高𦩆大艑。一帆千里。則人亦有未盡知者。蓋先生素有求道之志。而自居閑以來。益勵志於斯。日取濂洛關閩之書。俯讀仰思。沈潛玩繹。探索其微妙。咀嚼其醲郁。體之身心。驗之事物。矻矻孶孶。殆不知老之將至。雖甁粟屢罄。妻孥菜色。而處之晏如。不以是少沮其志。蓋其稟於天者旣高。而篤於學也又如是。故其所蓄貯於中者。汪洋渾厚。不見涯涘。雖不拘拘矜持步趨繩尺。而識趣之高遠。論議之卓絶。有非拘儒曲士所可跂及。而襟懷之灑落。德容之淸粹。庶幾士人所謂霽月光風者矣。先生退居旣有年。學日益明。德日益修。聲聞日益彰。負笈而踵門者日益衆。於是朝之執政大臣。交口而薦之。日望先生之來。而先生確然自守。屢召不起。一室圖書。游心千古。究天人性命之原。玩陰陽消長之妙。間或登山臨水。相羊自適。荷衣蕙佩。不染垢氛。超然有鳳翔千仞之意。雖千駟萬鍾。蓋不足以累其志而奪其樂矣。然小子竊覵先生亦未嘗果於忘世。其於賢邪之進退。時運之汚隆。聞必憂喜。憂喜必色。不以廊廟江湖二其心。蓋其抱負期待。將以有爲於斯世。不但論道著書。以垂後來之程準而已。斯文無祿。皓天不憗。使其平生大志。閼而不遂。鬱而未伸。戢之一木。永閟重泉。長逝者魂魄。亦必介然於冥冥中矣。嗚呼痛哉。死生之變。亦大矣。苟非明識達觀有定力者。鮮不顚倒昏亂。失其常度。而先生寢疾數月。氣日耗而神日明。前屬纊之數日。自知疾不可爲。自僑寓趣還舊第。口號遺疏。不錯一字。從容暇豫。正席待盡。神觀怡怡。少無怛化之意。是則病能困先生而不能亂先生之志。死能亡先生而不能奪先生之守矣。蓋其正終似曾子。觀化似康節。而若其眷眷一念不忘納忠於君者。則凜乎有史魚之風焉。此尤見其平日所學之正。所養之深。而非今世之所得有也。是以儒林老師。歎吾道之益孤。廊廟諸賢。痛邦國之殄瘁。而下逮新學後生輿㒗下賤。亦莫不齎咨涕洟而傷悼。嗚呼是豈無自而然哉。至若小子之慟。則有甚焉者。小子顓蒙無所知識。而先生以嚴君之故。不鄙夷之。許以委禽。小子時年已舞象。而所學空如。先生首出性理諸書。爲之剖釋大義。仍極論爲學之方。牖之於大道。以小子之茅塞。匪敢與及於斯。而若其啓發蒙蔀。少有憤悱。則實先生之賜也。自是朝夕函丈。日聞所不聞。而隨事誨詔。誡其失而警其惰。或有一得。亟加奬詡。提撕誘掖。靡所不至。而一室春風。和氣襲人。薰陶所及。自不覺鄙吝之消落。庶幾卒受型範。以底成就。而今先生遽棄我而逝矣。小子將孰從而砭其過導其迷。又孰從而質其疑破其惑耶。小子之得事先生。于今五寒暑。蓋未嘗有數月之違。間爲歸覲入城。則區區戀慕之誠。不能自已。非惟小子之於先生爲然。先生之於小子。殆有加焉。其辭退也。必問以歸期。其留洛也。必書以趣歸。及其歸拜床下。則歡然傾倒。輸寫靡贏。杖履所及。輒與之偕。自謂永有依歸。以期百年。豈料轉眄之間。遽成千古之別耶。嗚呼痛哉。嗚呼痛哉。當先生之疾也。小子亦有慈癠。旣未得晨夕左右。躬視藥餌。以盡服勤之誠。易簀之際。又未得與執燭之列。以聞啓體之音。平生此慟。無地可洩。小子之有負於先生多矣。號天之哭。徹泉之淚。不足以盡其悲。泰山爲肴。河海爲酒。不足以伸其誠。惟有體先生之志。遵先生之敎。飭躬礪操。毋負先生樂育之恩。則未死之前。皆是報先生之日也。以是而酹先生。庶幾鑑此微衷。嗚呼痛哉。

又

維歲次己酉十一月庚寅朔十四日癸卯。門人安定羅碩佐。謹以菲薄之奠。敢昭告于近故靜觀齋李先生之靈曰。嗚呼痛哉。天之降割于斯文。何若是酷耶。今年已奪魯西尹先生。而遽使我先生。又至不淑。天之報施善人。亦何其乖歟。噫。天之不福善。固已久矣。夫以顏淵，伯淳之仁聖。卒早夭。不究其施。則此其尤大彰明較著。而間有志道向學。中道夭閼。不究其業者。不可悉數。則蓋其所從來遠矣。吾於先生。獨何怨焉。然今則亦太甚矣。天胡賦先生以溫潤精粹之資。而不幷假期耋之壽。天胡與先生以高明超詣之才。而不兼畀澤世之福。使斯道終泯而莫之明。使後學失指南而莫之導。經說廢而不繼。正論絀而不振。此儒林薦紳之所以聞先生之歿。皆失聲相弔。以至婦人孺子。未嘗識其面。而亦無不齎咨而涕洟。況如小子之父事者。安得不徹泉而有隕。呼天而長慟耶。嗚呼痛哉。先生以文章世家。繼躅繩武。年踰弱冠。魁擢司馬。繼決大科。歷敭華貫。淸操雅望。蔚然冠一時。而乃先生志不在是。退而耕於野。如先生。生於綺紈肉食之門。未嘗目稼穡之勤苦。一朝處畎畝。宜有所不堪者。而先生囂然自樂。若少習然。雖簞食屢空。四壁徒立。終不易其守而回其操。是足以厲世之嗜利無恥者。而古今賢者之所難。然此何足稱先生之德也。夫吾道之在天地。或墜或隆。而程朱旣沒。聖學不傳。我東退，栗諸賢。曠世而起。遠續絶絃。茲道復闡。至於今日功利科擧之習。日以誤人。仁義幾圮。而先生慨然興歎。下帷窮經。五六七年間。沈潛性理。涵泳敬義。不由師承。默契道體。玩心羲易。大之爲天地山川。小之爲草木昆蟲。遠而盡性知命。近而洒掃應對。靡不探賾硏究。牛解氷釋。體之身心。驗之事爲。表裏如一。瞬息有養。而由其稟資卓異。事半古而功倍。則聲華外暢。旌招屢降。上林仰之爲模楷。朝廷待之以巖穴。自以進由科第。跡異隱遯。謙退而不敢當。故黽勉赴召。一謝恩命。還尋初服。畢命丘園。乃其素志。而不幸有疾。命不逭而終焉。寢門夢奠。殷楹方其屬纊。前一日。力疾曳轎。反于正寢。以寧吾沒。口呼遺疏。以畢忠悃。而神氣不亂。命意愈新。若非曾氏之篤敬。南軒之純粹。豈能易簀而正終。臨絶而投疏哉。嗚呼痛哉。泰山頹矣。麟鳳藏矣。哲人亡矣。卓絶之識。正大之志。氷蘗之操。不可得而復見矣。先生之出處。蓋似退陶之晩年。而退翁能享頤壽。以充其志。雖不能有爲於斯世。其立言垂敎。足以繼前聖開來學。天獨於先生。奪之斯速。使不得擴充其初志。以惠我東方。豈天理之茫茫而與奪之無常耶。何前後之相戾。使我抱無窮之痛哉。嗚呼痛哉。小子早失嚴親。母兄鞠育。有慈而無敎。年及十五。而未有所聞。於是竊從游談者之後。聞先生道尊學邃。敎人不倦。而且念世誼甚篤。重以姻婭之好。遂承母命。委身門下。則恭惟德宇涵容。幸而不麾。使得比門人之列。亟命至前。提撕面警。諄諄敎誨。視他人益篤。隨事戒責。遇物譬曉。其誘掖訓迪之誠。若慈父之詔愛子。而顧小子資性譾薄。不惟杆格難入。而且其素稟狷滯。志氣偏陋。動與理違。先生益哀其無告。不謂難雕而亟稱先君子。誡以無忝。仍具陳兩家世誼之密。反覆誨諭。辭甚款切。感纏骨髓。時復涕零。而小子不肖。終不能體行其萬一。以負樂育之恩。然每念盛意。未嘗不銘篆心曲。自是竊幸其瞻依。有所仰止高山。如子有父。而乃今至此。小子愚蒙。將孰從而鐫其過砭其愚。孰從而質其疑破其惑耶。嗚呼痛哉。昔聞考亭朱夫子少孤。而受韋齋臨絶之命。託身於屛山，白水，籍溪三先生。使之築室其傍。愛之如子。卒就其德性。以紹吾道之不傳。雖小子昏愚。不及古人萬一。先生之敎小子。有過於屛山，白水，籍溪。自以爲賴天之靈。永托屛幪。不負所敎。以遂慈母之命。以復先君於九泉之下。此小子之至願。今焉已矣。尙復何言。抑小子有不可忘之痛者。先生之病。旣不得嘗藥以左右。其易簀也。又不得與執燭之列。築室三年。終莫效古人之爲。平生此慟。無地可洩。孤負恩情。痛結幽明。日月有時。輀車在道。蕪辭薄奠。永訣終天。靈其有知。無吐茲爵。嗚呼痛哉。

又

維崇禎歲次己酉十一月庚寅朔十四日癸卯。從表姪潘南朴泰殷。謹以酒肴之奠。哭告于近故弘文館副提學東岡李先生之靈。嗚呼。先生之易簀。倏已三月矣。介然之貌。炯然之神。森乎其在目。洒然之聲。溫然之氣。怳乎其接耳。而今我小子之來。乃反哭之而不應。拜之而無覿。然則先生其果永棄後學而不復在世也。嗚呼痛哉。從今以往。愷悌出人之資。淸潔邁世之風。卓犖好學之趣。微妙析理之論。所以旣增士林之光。終膺儒門之望者。皆將不可得而見矣。不可得而聞矣。然則寧不使殷失聲而逬涕。號天而痛心也耶。況念先生。我家自出。爰曁大人。志同道合。顧茲顓蒙。早承型範。仰德受知。實倍常品。惟昔問疾。每抱淵氷之虞。迨今執紼。益增山梁之懷。嗚呼痛哉。日月幾何。窀穸有期。一杯來薦。千古爲辭。哭不盡情。文不盡意。伏惟尊靈。庶垂鑑莅。嗚呼痛哉。

又

維崇禎後己酉十一月庚寅朔二十九日戊午。內甥達城徐宗泰。謹以菲薄之奠。酹于季舅近故弘文館副提學李公之靈筵。操文以侑之。哭曰。嗚呼。淸者少質。藝或病德。和則易流。剛必近隘。蓋人之生。受氣易偏。公稟其秀。克有其全。所性而行。不矯以爲。胡嗇其施。而止於斯。位未配望。壽不竟志。在公何憾。遺贏百祀。惟公名閥。喬木之家。內毓其靈。外抱厥華。樗軒之後。翕受多祉。篤生偉人。世趾其美。我外王父。則四其男。其季曰公。玉潤蘭馠。水月神采。春風雅度。越鐔受砥。金石無固。荊玉解璞。其價連城。首擧司馬。裒然儁聲。策名登朝。進塗大闢。闊武高騫。歷敭華赫。士友拭目。若覩祥麟。翕翕艶稱。咸曰斯人。早究墳籍。擷取群華。追躅七子。一洗琢磨。振宕激昂。彬彬嘉隆。公之爲文。有如是雄。簪紱之燀。人慕之熱。聲利之腴。人求之汲。公視澹如。太虛浮雲。浩然而歸。于彼林園。靜觀其築。靈芝其號。坦履幽貞。禔身恬素。公之風操。有如是卓。自業博士。己志吾學。中歲益悟。遂銳其嚮。不階師承。門路克正。天人性命。究極精密。無滓或留。見理皆澈。淸明在躬。無物不春。千仞之鳳。一室之薰。士多踵門。戶履常滿。善導其迷。殆忘寢飯。生晩天地。遘時屯蒙。每吟下泉。慨然潛恫。蹈海一節。激昂平生。紅雲短篇。大義日星。卷而自靖。益葆其耀。華聞日彰。輿望方注。群賢推轂。王顧日渥。荐加寵章。乃長經幄。公守不撓。確乎難奪。今歲載陽。上耀羽旄。公自郊扉。賁然登途。仍拜新命。瞻送江皐。遽喪在抱。舊疾增谻。須其調養。寓彼僦屋。雖素淸羸。充養旣至。茀祿未艾。天道可恃。其舍不汩。其閑不擾。氣萎神王。言閉意皦。大戀所存。孰不怛化。公惟達視。寄也歸也。舁還舊廬。翛然而暝。其終得正。可見所養。臨絶之辭。坦而不蹙。屬纊之疏。明剴懇惻。甔無餘粟。笥乏儲服。旣頒內劑。復優貤典。恩禮俱敦。哀榮備盡。屛幪撤矣。型範失矣。後學何考。士林何庇。嗚呼哀哉。渭陽數世。皆不得年。吾母同氣。惟公在焉。小子滅裂。深愧酷似。荷公眷愛。倚以爲恃。神明薄佑。公又凋落。天禍母門。一何其酷。昔余在齔。麤騃嗜戲。公每臨門。問爾何事。勸我勤業。戒我無惰。中心感佩。汔不敢舍。迨公休退。講道林下。未獲依歸。一受提誘。今甫踰弁。學未知方。將期結廬。楊山之莊。左右于公。庶免面墻。川有逝波。日無駐光。今皆已矣。萬事茫茫。嗚呼哀哉。窈彼芝洞。絳帷虛闃。風月荒涼。林泉幽咽。章縫追慕。千秋有公。有屹公藏。于佊朝宗。朝宗之原。先祖依宅。公歸樂之。萬古眞域。至情無文。余豈飾爲。庶垂歆降。慰我長思。嗚呼哀哉。

又

維庚戌歲九月乙卯朔十九日癸酉。門人錦城林泳。謹以淸酌庶羞之奠。哭告于故弘文館副提學東岡李先生靈几之前曰。嗚呼哀哉。惟公之薨。忽焉一稔。殄瘁之痛。愈久愈甚。吾道日孤。誰使之衛。後生有疑。誰使之啓。精詣之見。卓絶之才。耿介之操。和樂之資。眷眷好善之誠。孶孶務學之勇。今之世不可復見矣。曷爲使我不號天而大慟。泳以蒙學。早承勤誘。周旋日久。辱知最好。不鄙其愚。示以周行。微言谹議。盈耳洋洋。我行不力。卒無所至。悔尤日積。視公則愧。公不遂棄。欲終誨之。始終夷險。有提有撕。銖累之得。罔非公德。不能卒學。惟余無祿。去歲之秋。余適徂北。聞公之喪。義當奔哭。疾病拘繫。道里遼遠。趨赴後時。死有餘恨。惟有一事。庶幾自勵。修身講學。不敢自廢。以成公志。以光公學。以此報公。可無大怍。鬼神在上。余言匪飾。尙鑑余衷。以啓以迪。薄奠來哭。有淚如傾。公靈不昧。歆此微誠。嗚呼哀哉。

又_{以下遷葬時}

維歲次辛巳八月丙辰朔二十五日庚辰。門人安東金昌翕。伏以靜觀先生之靈柩出于舊壙。將自此奉移楊山。行合窆之禮也。旣力疾奔詣矣。未能從而卒事于一日三板之役。以爲慙恨。謹以瓣香淸酌。薦于柩前。而跪陳其辭曰。嗚呼。昔者先生之設科。廣容束脩。而小子之不敏。得以親近乎絳帳之下。今日先生之出地。一欲撫孤。而小子之未死。復得匍匐于玄木之前。蓋幽明終始之際。小子之獲幸于先生如此。怳乎愴乎其不可以喩懷矣。竊以糞土之質。少未能了了。到老而憤悱始切。誰復牖我蔀蒙者乎。麋鹿之性。久矣與芬華相疏。而猶有少出入。豈能自判其癯肥乎。於是乎淸流惠風之想。靡間於寤寐。陋巷簞瓢之樂每尋而猶覺卓爾。抱茲耿耿。今乃敷衽於靈前。先生尙亦悲其窾。啓憐其微。尙冥有提撕於宛承謦咳之際而使之有進否。嗚呼。先生之棄門人。實在己酉之歲。自己酉至今辛巳。三十有三秋矣。家國之變故嬗閱。蓋無所不有。小子兄弟之遘釁於其間者至酷矣。雖先生宅上。大小喪威之洊仍。孑然半體。煢然失哺者。伯胤之窮毒。乃至於此。以先生慈靈。豈不等視而均悲乎哉。噫。世運滄桑之變。固旣回薄。幽宅風水之說。又與之推移。自此之彼。捨濕就燥。殆若天有陰騭。地呈吉兆焉。是蓋孝子誠求之致。而先生於此。倘亦誘衷而成之否。靈芝洞口太極亭側。洋洋乎先生之靈活在彼。惟茲睪如之在十二灘上者。久矣落落相望。神理與拱木。無乃齟齬乎。而今則魂魄合矣。其無憾矣。自此其妥靈產祉。允矣無窮之喜。而佳城之復隔白日。其如弟子之攀號何哉。小子病矣。請從此訣。其將歸伏巖棲。重理曾書。以繹先生格致之說於今日親近之餘。已矣。嗚呼哀哉。

又

維歲次辛巳八月丙辰朔二十四日己卯。靜觀齋李先生之柩。出自嘉平朝宗之舊墓。靷而至楊州靈芝洞新兆。卜以九月五日己丑。葬前三日丁亥。外甥安東金昌協。始克扶病而來。設祭爲文而告曰。嗚呼。先生之墓于嘉陵。今卅有三祀。其木幾已刺天矣。雖金聲玉色永閟於土中。而遺風餘韻之肅然在人者。猶足以起偸而廉頑。況余之早親門墻。固已悅服乎當年。及其旣壯而老。備人事之推遷。益知其見幾之明哲。衛道之誠切。志節之卓邁。心事之灑落。世無復有此賢矣。每念今日儒林磔裂。風俗崩壞。而吾道日益迍邅。使先生而在。則尙可以救得一半。而顧何由復起於九原也。觀世之矞宇嵬瑣。奊詬頑頓。無益於時而有害於名敎者。類多黃馘而華顚。何壽考之偏畀於彼。而獨先生不能以久延也。此誠可爲太息流涕。而深有憾於秉夭壽之權者也。若小子之禍故自廢。雖不敢妄擬於先生之高蹈。而棲遲丘壑。跡則相隣。卽平昔一二所聞。因復得以追理於簡編。其或有疑而有得。頗亦知當日忘食忘憂之所以然。惟性命之微妙與象數之繁賾。實先生所嘗硏究而貫穿。此其說固具於周翁之圖。邵子之書。以下逮於二鮑之所論鐫淺陋。無從講質。只有撫卷而興嘆。益自窮居而學道。所以慕先生者愈切於前矣。乃今棺柩再出。英爽如還。而新兆之卜。又正食於太極靜觀之間。凡其俯仰左右。林巒澗谷。臺池泉石。皆昔杖屨之所盤旋。豈故壟之灤嚙。固先生所以眷懷此幽棲。而亦欲一見我門人耶。然而儀形莫睹。謦欬無聞。而復永歸於重泉。惟後死之深慟。若新頹於泰山。陳一觴而告訣。聲淚出於肺肝。嗚呼哀哉。

追挽

退憂堂金壽興

名利關頭勇退身。十年林下一閑人。誠明事業加功密。帝霸鋪舒着意眞。精識師門推老友。靈丹他日壽斯民。蘭枯蕙死當時慟。零落煙霞舊洞春。

又_幷序

靜觀先生沒而幾三十年。而凡在弟子之列者。志之不倦。余小子以朽糞之質。亦嘗被其誘掖。而蒙騃時事。知操篲耳。其何聞之可述哉。惟是東岡之陂。先生之幅巾藜杖。尙有森然於我目者矣。蓋小子及門。而先生之拂衣。屬耳衡門之下。煙火蕭然。自外人窺之。只見其難堪。而卽先生偃仰談笑。分明是樂者也。至其俯讀仰思。口講指畫。終日亹亹。使傍人亦忘飢渴。以是餘韻所及。田夫溪童。往往輟耕釣而參焉。周旋出門。頗能道其緖言。則人道之危微。氣朔之盈虛。洋洋乎入吾耳者如昨。小子之於先生之門。所可言者如此。及年稍長。閱世多而涇渭熟矣。歷選當世之瑰望卓節。或以廉退樹聲。或以丘園養高。或以皐比抗尊。標致則有焉。求其氣味眞懇。風流弘長。未有如先生者也。小子旣獲戾于天。抱痛蓼莪。雖靦然人面哉。而窮且無歸矣。環顧一世。長者父執。無復存者。況如先生之於先人。初豈多人哉。向之疾痛慘怛未盡訴於天者。今之抑塞憤懣尤不忍於斯世者。惟先生可以聞此。而今也則沒。嗚呼悠哉。誦張子玉成之訓。感子思素履之旨。而嘗竊泫然撫躬曰。苟有以靖獻先人。是則所謂無忝淵源。庶幾夙夜以了殘願。而惟此日暮之途。岐中有岐焉。於是乎徊徨慨慕。自不能已。乃或發諸行吟。賢胤喜朝同甫。知余成端有始。間以命之曰。子於先稿。終始合有一言之役。而久矣無之矣。今亦非晩矣。余則慨然應諾。遂以比興行。敍述如左。而情繁詞溢。未覺紙墨遂多。誠知沓拖宂長。無所發揮。要曰攄感而已可矣。所欲傳寫其氣象之萬一者。則眞所謂遺恨終篇爾。乙亥孟春上浣。門人安東金昌翕。再拜書。

又

富貴眞吾有。文章亦世傳。胚胎多習氣。蛻脫却神仙。斂跡群爭地。停身不惑年。潛龍未可拔。進步日乾乾。

又

奚其爲解易。進退道偕驅。身已伊川傳。心猶邵子圖。終將與流轉。不欲離須臾。補湊揚雄輩。滔滔是腐儒。

又

海鶴輕癯骨。氷壺炯朗神。惺惺那費敬。灑灑自超塵。夜氣棲心久。陳編觸眼新。淸明已在我。玉振待誠身。

又

九萬搏鵬路。長圖宦海空。圓方黃鵠擧。一覽性天通。道義存深欲。聰明用鈍功。那聞錢若水。霽月與光風。

又

不樂非君子。能行在灼知。人多向外務。誰免半途疲。間氣應淸。氣眞師自得。師膏粱曾所飫。新嗜似過之。

又

歸來一大事。功競大丹還。博約抽添裏。身心快悶間。公方倍途進。天竟數年慳。去後山林日。諸儒枉擲閑。

又

今古斂休義。傍人知不知。歸時觀所感。歇處問何爲。爵祿辭惟跡。中庸講是誰。丘園眞贗混。重爲我師噫。

又

宦跡雲鴻過。人看履歷多。臺風揚謇諤。筵講待溫和。汲黯河南粟。言游武邑歌。群龍台輔讓。高臥奈公何。

又

朱瞂方來赩。花甎所履平。委蛇東郭晩。吟望北風輕。介石仍淸疾。浮雲自世榮。親朋書幾篋。多勸早還京。

又

萬曆沙翁帝。三韓孝廟宗。賢孫贊鐵杖。盛際鬱雲龍。羽翼華陽叟。盤桓石室松。海槎詩激越。千古有沾胸。

又

鹵莽靑丘俗。西河講義微。菁莪非國學。楡粥卽山扉。鏡炯寧疲照。鍾淸善應機。猶然王天下。此樂最忘饑。

又

大學留公案。分明十字衢。物知同所到。名理亦相須。桁架爭奇喩。葫蘆笑拙摸。精通類如此。萬化一機樞。

又

太乙靑藜閣。包山玉字書。洪涵胸是海。該載腹爲車。博後言歸約。乘來數待除。韓公文眼窄。斥佛也還疏。

又

少小煙虹藻。歸休菽粟文。雪樓空裏翳。瀛閣夢中雲。直爲心齋急。寧容外誘紛。高林淸露滴。閑坐一蟬聞。

又

了了胸中事。天人與古今。書來筆有舌。談處面猶心。果決蒙泉勢。淸開蔀屋陰。如何更出世。一爲掃詖淫。

又

體物慈良用。知幾炯介存。簞瓢雖獨樂。喬木未忘言。賈誼淸時哭。林宗善類敦。今朝殄悴痛。泉下定傷魂。

又

適去惟夫子。翛然隱几吟。病時無晥簀。斂日有斜衾。炯炯憂時疏。琅琅訓子音。山頹繞門淚。今作血盈襟。

又

太極亭含象。靈芝洞有名。志隨三秀見。跡抱一圓呈。絶筆池虛靜。傳神月皛明。壯思寧草草。無限啓來情。

又

幽誌先人筆。形容不放題。何曾一髮爽。以有百年携。管鮑知如此。陳徐跡未齊。分山歲暮約。恨滿武陵溪。

又

先生善開物。小子騃何知。矧可追言德。眞如曠後時。天寒三尺雪。日暮萬條岐。更擬成親炙。其惟夢裏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