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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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編卷第十六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十七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外編卷第十八

鮚埼亭集外編卷十七

           鄞 全祖望 紹衣

 記

  天一閣藏書記

南雷黃先生記天一閣書目自數生平所見四庫落落

如寘諸掌予更何以益之但是閣肇始於明嘉靖閒而

閣中之書不自嘉靖始固城西豐氏萬卷樓舊物也豐

氏爲淸敏公之裔吾郷南宋四姓之一而名德以豐爲

最淸敏之子安常安常子治監倉揚州死於金難高宗

錫以恩卹治子誼官吏部以文名誼子有俊以講學與

𧰼山慈湖最相善亦官吏部有俊子雲昭官廣西經畧

雲昭子稌稌子昌傳並以學行爲時師表而雲昭羣從

曰𦬊曰𦶜皆有名葢萬卷樓之儲實自元祐以來啓之

自吏部以後遷居紹興其後至庚六遷居奉化庚子茂

四遷居定海茂孫寅初明建文中官敎諭寅初子慶睠

念先疇欲歸葬父於鄞而歲久其祖塋無知者旁皇甬

上或告之曰城西大卿橋以南紫淸觀吉地也慶乃卜

之遇豐之革私自喜曰符吾姓矣是日適讀元延祐四

明志云紫淸觀者宋豐尚書故園也慶大喜卽呈於官

請贖之幷爲訪觀中舊籍得其附觀圃地三十餘畝爲

隣近所據者盡淸出之遂葬其親而以其餘治宅慶喜

三百年故居之無恙也作十咏以志之而於是元祐以

來之圖書由甬上而紹興而奉化而定海者復歸甬上

慶官河南布政慶子耘官敎授耘子熙官學士卽以諫

大禮拜杖遣戍者也豐氏自淸敏後代有聞人故其聚

書之多亦莫與比迨熙子道生晩得心疾潦倒於書淫

墨癖之中喪失其家殆盡而樓上之書凡宋槧與冩本

爲門生輩竊去者幾十之六其後又遭大火所存無幾

范侍郞欽素好購書先時嘗從道生鈔書且求其作藏

書記至是以其幸存之餘歸於是閣又稍從弇州互鈔

以增益之雖未能復豐氏之舊然亦雄視浙東焉初道

生自以家有儲書故謬作河圖石本魯詩石本大學石

本則以爲淸敏得之祕府謬作朝鮮尚書日本尚書則

以爲慶得之譯館貽笑儒林欺罔後學皆此數萬卷書

爲之厲也然則讀書而不善反不如專已守陋之徒尚

可帖然相安於無事吾每登是閣披覽之餘不禁重有

感也吾聞侍郞二子方析產時以爲書不可分乃別岀

萬金欲書者受書否則受金其次子欣然受金而去今

金已盡而書尚存其優劣何如也自易代以來亦稍有

闕佚然猶存其十之八四方好事時來借鈔閩人林佶

嘗見其目而嫌其不博不知是固豐氏之餘耳且以吾

所聞林佶之博亦僅矣臨川李侍郞穆堂云吉人葢曾見其同里連江陳氏書目故爲

此大

  二老閣藏書記

太沖先生最喜收書其搜羅大江以南諸家殆徧所得

最多者前則淡生堂祁氏後則傳是樓徐氏然未及編

次爲目也垂老遭大水卷軸盡壞身後一火失去大半

吾友鄭丈南溪理而岀之其散亂者復整其破損者復

完尚可得三萬卷而如薛居正五代史乃天壤閒罕遇

者已失去可惜也鄭氏自平子先生以來家藏亦及其

半南溪乃於所居之旁築二老閣以貯之二老閣者尊

府君高州之命也高州以平子先生爲父以太沖先生

爲師因念當年二老交契之厚也遺言欲爲閣以竝祀

之南溪自遊五嶽還閣始成因貯書於其下予過之再

拜歎曰太沖先生之書非僅以夸博物示多藏也有明

以來學術大壞談性命者迂疏無當窮數學者詭誕不

精言淹雅者貽譏雜醜攻文詞者不諳古今自先生合

理義𧰼數名物而一之又合理學氣節文章而一之使

學者曉然於九流百家之可以返于一貫故先生之藏

書先生之學術所寄也試歴觀先生之學案經說史錄

文海雎陽湯文正公以爲如大禹導山導水脈絡分明

良自不誣末學不知漫思疵瑕所謂蚍蜉撼大樹者也

古人記藏書者不過以蓄書不讀爲戒而先生之語學

者謂當以書明心不可玩物喪志是則藏書之至敎也

先生講學徧于大江之南而瓣香所注莫如吾鄕嘗歴

數高弟以爲陳䕫獻萬充宗陳同亮之經術王文三萬

公擇之名理張旦復董吳仲之躬行萬季野之史學與

高州之文章惓惓不置南溪登斯閣也先生之薪火臨

焉平子先生以來之手澤在焉是雖殘編斷𥳑其尚在

所珍惜也況未見之書累累乎昔者浦江鄭氏世奉濳

溪之祀君子以爲美談今後鄭猶先鄭也而更能收拾

其遺書師傳家學倍有光矣書目旣成爰爲之記

  藂書樓記

揚州自古以來所稱聲色歌吹之區其人不肯親書卷

而近日尢甚吾友馬氏嶰谷半查兄弟橫厲其閒其居

之南有小𤫩瓏山館園亭明瑟而巋然高岀者藂書樓

也迸疉十萬餘卷予南北往還道岀此閒苟有宿畱未

嘗不借其書而嶰谷相見寒暄之外必問近來得未見

之書幾何其有聞而未得者幾何隨予所答輒記其目

或借鈔或轉購窮年兀兀不以爲疲其得異書則必出

以示予席上滿斟碧山朱氏銀槎侑以佳果得予論定

一語卽浮白相向方予官於京師從館中得見永樂大

典萬冊驚喜貽書告之半查卽來問寫人當得多少其

値若干從臾予甚銳予甫爲鈔宋人周禮諸種而遽罷

官歸途過之則屬予鈔天一閣所藏遺籍葢其嗜書之

篤如此百年以來海內聚書之有名者崑山徐氏新城

王氏秀水朱氏其尢也今以馬氏昆弟所有幾幾過之

葢諸老網羅之日其去兵火未久山巖石室容有伏而

未見者至今日而文明日啓編帙日出特患遇之者非

其好或好之者無其力耳馬氏昆弟有其力投其好値

其時斯其所以日廓也聚書之難莫如讐校嶰谷於樓


上兩頭各置一案以丹鉛爲商榷中宵風雨互相引申


眞如邢子才思誤書爲適者珠簾十里簫鼓不至夜分

不息而雙鐙炯炯時聞雒誦樓下過者多竊笑之以故

其書精核更無譌本而架閣之沈沈者遂盡收之腹中

矣半查語予欲重編其書目而稍附以所見葢仿昭德


直齋二家之例予謂鄱陽馬氏之攷經籍專資二家而

附益之黃氏千頃樓書目亦屬明史藝文志底本則是

目也得與石渠天祿相津逮不僅大江南北之文獻已

也馬氏昆弟其勉之矣

  小山堂藏書記

近日浙中聚書之富必以仁和趙徵君谷林爲最予嘗

稱之以爲尊先人希弁當宋之季接踵昭德流風其未

替耶而呉君繡谷以爲希弁遠矣谷林太孺人朱氏山

陰襄敏尚書之女孫而祁氏甥也當其爲女子時嘗追

隨中表姑湘君輩讀曠園書旣歸於趙時時舉梅里書

籖之盛以勖諸子故谷林兄弟藏書確有淵源而世莫

知也予乃笑曰然則宅相之澤亦可歴數世耶何惑乎

儒林之必遡其譜系耶繡谷曰然嗚呼曠園之書其精

華歸於南雷其奇零歸於石門南雷一火一水其存者

歸於鸛浦鄭氏而石門則摧毁殆盡矣予過梅里未嘗

不歎風流之歇絕也谷林以三十年之力爬梳書庫突

起而與齊不可謂之非健者已谷林之聚書其鑒別旣

精而有弟辰垣好事一如其兄有子誠夫好事甚於其

父每聞一異書輒神飛色動不致之不止其所蓄書聯

茵接屋凡書賈自苕上至聞小山堂來取書相戒無得

畱書過夕恐如齊文襄之待祖珽也每有所得則致之

太孺人更番迭進以爲嬉笑嗚呼白華之養充以書帶

之腴是天倫之樂所稀也予之初入京師也家藏宋槧

四明開慶寶慶二志葢世閒所絕無而爲人所竊歸於

有力者之手杭君堇浦聞之爲告谷林亟以兼金四十

錠贖歸仍鈔副墨以貽予及予歸谷林但取近年所得

地志示予其自明成化以前者已及千種而予家宋槧

裒然首列予不禁爲之憮然谷林以予之登是堂也屢

堂中之書大半皆予所及見也請爲之記乃爲之題於

堂之北墉

  雙韭山房藏書記

予家自先侍郎公藏書大半鈔之城西豐氏其直永陵

講筵賜書亦多所稱阿育王山房藏本者也侍郞身後

書卷法物玩器多歸於宗人公之手以其爲長子也先

和州公僅得其十之一而宗人子孫最無聊再傳後盡

以遺書爲故𥿄權其斤兩而賣之雖先集亦與焉遂蕩

然無一存者先宮詹公平淡齋亦多書其諸孫各分而

有之遂難復集和州春雲軒之書一傳爲先應山公再

傳爲先曾王父兄弟日積月累幾復阿育王山房之舊

而國難作盡室避之山中藏書多難挈以行畱貯里第

則爲營將所踞方突入時見有巨庫以爲貨也發視則

皆古書大怒付之一炬於是予家遂無書難定先贈公

授徒山中稍稍以束脩之入購書其力未能購者或手

鈔之先君偕仲父之少也先贈公卽以鈔書作字課已

而予能舉楮墨先君亦課以鈔書嘗謂予曰凡鈔書者

必不能以書名吾家自侍郞公以來無不能書而今以

鈔書荒速廢業矣予至今檢㸃手澤未嘗不歎遺言之

在耳也但吾鄕諸世家遭喪亂後書籤無不散亡祇范

氏天一閣幸得無恙而吾家以三世硏田之力得復擁

五萬卷之儲胥其亦幸矣雙韭山房者亦先侍郞之別

業在大雷諸峰中今已摧毁而先贈公取以顏其齋者

也自予岀遊頗復鈔之諸藏書家漸有增益而於館中

見永樂大典萬冊驚喜欲於其中鈔所未見之書吾友

馬嶰谷趙谷林皆許以貲爲助所鈔僅數種而予左降

出館矣昔鄭漁仲修通志欲於館中借書卒不果良㑹

之難洵可惜也卽以十年來所接其爲夢寐所需而終

以高價之莫副付之雲烟之過眼者不知其幾何也爰

輯目前所有之部居而爲之記

  天一閣碑目記

天一閣書目所載者祇雕本冩本耳予之登是閣者最

數其架之塵封衫袖所拂拭者多矣獨有一架范氏子

弟未嘗發視詢之乃碑也是閣之書明時無人過而問

者康熙初黃先生大沖始破例登之於是崑山徐尚書

健菴聞而來鈔其後登斯閣者萬徵君季野又其後則

馮處士南畊而海寧陳詹事廣陵纂賦彚亦嘗求之閣

中然皆不及碑至予乃淸而出之其拓本皆散亂未及

裝爲軸如棼絲之難理予訂之爲目一通附於其書目

之後金石之學別爲一家古人之嗜之者謂其殘編斷

𥳑亦有足以補史氏之闕故宋之歐劉曾趙洪王著書

裒然而成都碑目一府之金石耳尚登於宋志近則顧

先生亭林朱先生竹垞尢其最也年運而往山顚水澨

之碑半與高岸深谷消沈剝落幸而完者或爲市利之

徒礲其石而市之於人則好事者之收弆良不可以不

亟也范侍郞之喜金石葢亦豐氏之餘風但豐氏萬卷

樓石刻有爲世閒所絕無者如唐祕書賀公章草孝經

千文是也而今不可復見惜矣侍郞所得雖少遜然手

自題籤精細詳審并記其所得之歲月其風韻如此且

豐氏一習古篆隸之文卽欣然技癢僞作邯鄲淳輩文

字以欺世侍郞則有淸鑒而無妄作是其勝豐氏者也

閣之初建也鑿一池於其下環植竹木然尚未署名也

及搜碑版忽得呉道士龍虎山天一池石刻元揭文安

公所書而有記於其陰大喜以爲適與是閣鑿池之意

相合因卽移以名閣惜乎鼠傷蟲蝕幾十之五吾聞亭

林先生之岀遊也窮村絶谷皆求碑碣而觀之竹垞亦

然今不煩搜索坐擁古歡而乃聽其日湮月腐於封閉

之中良可惜也予方放廢湖山無以消日力挾筆硏來

閣中檢閱款識偶有所記亦足慰孤另焉而友人錢唐

丁敬身精於金石之學者也聞而喜亟令予卒業乃先

爲記以貽之

  鈔永樂大典記

明成祖勅胡廣解縉王洪等纂修永樂大典以姚廣孝

監其事始於元年之秋成於六年之冬計二萬二千七

百七十七卷凡例目錄六十卷冠以御製文序定爲萬

二千冊廣孝奉詔再爲之序其時公車徵召之士自纂

修以至繕寫幾三千人緇流羽士亦多預者書成選能

詩古文詞及說書者二百人充試吏部拔其尢者三十

人授官其餘亦有注籍選人者方是書初上詔名文獻

大成後改焉孝宗最好讀書召對廷臣之暇卽置是書

案上嘉靖四十一年禁中失火世宗亟命救岀此書幸

未被焚遂詔閣臣徐階照式橅鈔一部當時書手一百

八十每人日鈔三𥿄一𥿄三十行一行二十八字至隆慶改元始畢

崇禎時劉若愚著勺中志已言是書不知今貯何所是

其書在有明二百餘年以來賴世廟得如卿雲之一見

而總未嘗入著述家之目曁我

世祖章皇帝萬幾之餘嘗以是書充覽乃知其正本尚

在 乾淸宮中顧莫能得見者及

聖祖仁皇帝實錄成詞臣屏當

皇史宬書架則副本在焉因移貯翰林院然終無過而

問之者前侍郞臨川李公在書局始借觀之於是予亦

得寓目焉其例乃用⿰氵𠔏武四聲韻分部以一字爲綱卽

取十三經廿一史諸子百家無不𩔖而列之所謂因韻

以統字因字以繫事者也而皆直取全文未嘗擅減片

語夫偶擧一事卽欲貫穿前古後今書籍斯原屬事勢

所必不能而大典輯孴并包不遺餘力雖其閒不無汗

漫陵雜之失然神魄亦大矣葢嘗聞諸儒商榷凡例初

多參辰王偁笑曰欲搆層樓華屋乃計功於篐桶都料

耶則凡例葢取偁手也若一切所引書皆出文淵閣儲

藏本自萬歴重修書目已僅有十之一繼之以流冦之

火益不可問聞康熙閒崑山徐尚書健菴以修一統志

言於

朝請權發閣中書資攷校寥寥無幾則是書之存乃斯

文未喪一碩果也因與公定爲課取所流傳於世者槩

置之卽近世所無而不關大義者亦不錄但鈔其所欲

見而不可得者而別其例之大者爲五其一爲經諸解

經之集大成者莫如房審權之易衞湜王與之之二禮

此外莫有仿之者今使取大典所有稍爲和齊而斟酌

則諸經皆可成也其一爲史自唐以後六史篇目雖多

文獻不足今采其稗野之作金石之記皆足以資攷索

其一爲志乘宋元圖經舊本近日存者寥寥明中葉以

後所編則皆未見古人之書而妄爲之今求之大典釐

然具在其一爲氏族世家系表而後莫若夾漈通畧然

亦得其大槩而已未若此書之該備也其一爲藝文東

萊文鑑不及南渡遺集之散亡者大典得十九焉其餘

偏端細目信手薈萃或可以補人閒之缺本或可以正

後世之僞書則信乎取精多而用物宏不可謂非宇宙

閒之鴻寶也會逢

今上纂修三禮予始語總裁桐城方公鈔其三禮之不

傳者惜乎其闕失幾二千冊予嘗欲奏之

今上發宮中正本以補足之而未遂也夫求儲藏於祕

府更番迭易往復維艱而吾輩力不能多畜冩官自從

事於是書每日夜漏三下而寢可盡二十卷而以所簽

分令四人鈔之或至浹旬未畢則欲卒業於此非易事

也然以是書之沈屈忽得人讀之不必問其卒業與否

要足爲之吐氣嗟乎溫公通鑑之成能讀之至竟者祇

王益柔一人其餘未及一卷卽欠伸思睡況大典百倍

於此其庋閣也固宜今吾輩銳欲竟之而力不我副是

則不能不心以爲憂者也

  春明行篋當書記

昔廣東鄺舍人湛若有嗜古之癖其生平所聚琴劍罏

鉢之屬充棟接架皆希世之珍也然貧甚時或絕糧卽

以所有付之質庫及不時有餘貲又復贖之而歸如此

者不一而足湛若皆爲文以記之世所傳前當票序後

當票序者是也予攷六經三史之書無有當字湛若所

作得無蹈夢得九日題詩之懼然而爾雅釋詁以來公

羊子之齊語得登於經而揚氏方言列之子部文人翰

墨所寄卽自我成典據亦正無傷予生平性地枯槁泊

然寡營其穿穴顚倒而不厭者不過故𥿄陳函而已年

來陸走軟塵水浮斷梗故園積書之巖偶津逮焉而不

能暖席特篷窗驛肆不能一日無此君家書五萬卷中

常捆載二萬卷以爲芒屩油衣之伴舟車過關口稅司

諸吏來胠篋者如虎一見索然相與置之而去雍正癸

丑獻藝於儀曹之賈貨不中度南轅巳有日矣俄而因

他事畱滯不果長安米貴居大不易於是不能不出其

書質之適監倉西泠黃君聞予之有是擧也請歸之於

其邸夫託書之難也稍不戒而汙纇因之又其甚者或

闕佚焉苟非風雅者流如臧榮緒之肅拜顏之推之什

襲不敢過而問之愛書如黃君予庶可以高枕而無慮

乎雖然牧齋晚年喪其宋槧之漢書三歎於牀頭黄金

盡壯士無顏色之語是書與予所謂山河跋渉之交也

一旦主人無力使其爲寓公流轉於他氏惘惘然離別

可憐之色不異衡父之重去於魯而予之竚立而目送

之者殊難爲懷因援湛若之例書其語以柬黃君固以

備息壤之成言抑念靑氊故物歸來未知何日亦聊以

自遣也黃君之邸與予有十里之遙過此以往蕭晨薄

暮偶有攷索䇿蹇驢而爲剝啄之聲者非予也耶雞黍

之請自此殷矣湛若桑海大節光芒箕尾是以游戲之

筆流傳俱爲佳話至予之文其何敢與之爭雄長哉

  小山堂祁氏遺書記

二林兄弟聚書其得之江南儲藏諸家者多矣獨於祁

氏淡生堂諸本則別貯而弆之不忘母氏之遺也嗚呼

吾聞淡生堂書之初出也其啓爭端多矣初南雷黃公

講學於石門其時用晦父子俱北面執經巳而以三千

金求購淡生堂書南雷亦以束脩之入參焉交易旣畢

用晦之使者中途竊南雷所取衞湜禮記集說王偁東

都事略以去則用晦所授意也南雷大怒絶其通門之

籍用晦亦遂反而操戈而妄自託於建安之徒力攻新

建并削去蕺山學案私淑爲南雷也近者石門之學固

已一敗塗地然坊社學究尚有推奉之謂足以接建安

之統者弟子之稱狺狺於時文批尾之閒潦水則盡矣

而潭未淸時文之陷溺人心一至於此豈知其濫觴之

始特因淡生堂數種而起是可爲一笑者也然用晦所

藉以購書之金又不出自已而出之同里吳君孟舉及

購至取其精者以其餘歸之孟舉於是孟擧亦與之絕

是用晦一舉而旣廢師弟之經又傷朋友之好適成其

爲市道之薄亦何有於講學也今二林與予値承平之

盛海內儲藏畢岀衞湜王偁之本家各有之二林亦能

博求酉陽之祕可以豪矣而獨惓惓母氏先河之愛一

往情深珍若拱璧何其厚也夫因庭闈之孝而推而進

之以極其無窮之慕其盡倫也斯其爲眞學者也雖然

葢寛饒落平恩侯之居仰屋而歎曰是堂閱人多矣祁

氏之書其飄零流轉而幸而得歸於彌甥以無忘其舊

也亦已悕矣今幸得所歸吾願二林子弟聰聽彝訓世

克守之讀之使祁氏亦永有光焉二林曰善是吾母所

欲言也於是乎書










鮚埼亭集外編卷十七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