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洲遺稿/卷十三
祭文
[编辑]仁烈王后宗親府進香祭文
[编辑]彗犯後句，氛徵視朔。
聖主悼劍，儲君下席。
徽音之閟，胡遽一夕？
民如喪妣，矧伊宗戚？
恭惟胤胄，實出德門。
幽閑夙彰，敎不姆煩。
俔天之妹，寔邦之媛。
曾沙啓慶，于渭造舟。
承乾去代，履坤則柔。
誠感東朝，化騈南國。
媵御宅訓，詖謁絶迹。
梱內之治，雖古誰比？
天休方至，彌月還祟。
倒棚珠碎，檢方醫錯。
象服如昨，雲輧忽陟。
噭噭幼沖，縱縱外內。
縱橫《女則》，秖益宸嘅。
十有三年，電光石煙。
謂道輔仁，難諶者天。
池帷代翟，蜃衛警夜。
卽遠有期，龍楯㣥駕。
無祿臣庶，但有涕瀉。
臣等璿源分支，寶玉參頒。
久霑坤化，如奉慈顏。
赤心進香，敢後朝班？
穆陵補土祝文
[编辑]因山經歲，旣固旣安。
唯是左廁，補缺未完。
方春土黏，續作是宜。
有司命日，役夫趨時。
萬杵將擧，竭蹶而築。
震驚是懼，文以敢告。
英山書院退陶、鶴峯兩先生奉安祭文
[编辑]孔、孟正軌，洛、建是鉥。
寥寥久哉，皇蹃卼臲。
象山大拍，王、陳繼起。
不絶如線，正派之骫。
魚目混珍，孰距楊、墨？
中州如此，矧惟東國？
懿哉先生，隻手障瀾。
規步矩趨，指南新安。
體認中正，上下鳶魚。
斯世何忘？時應安車。
《聖學》進圖，原廟釐序。
芹泮敎曙，闤闠倫敍。
魯幾一變，家家禮讓。
進退有道，亦非長往。
處家何樂？得英才育。
戶屨齧趾，如飮滿腹。
何理不叩？何疑不釋？
蔚爲儒宗，斯文大闡。
從享聖廟，四賢竝典。
外而俎豆，南北競先。
眷彼英山，眞城與壤。
始今建學，亦旣靡嚮。
不謀而同，輪粤敞朗。
宜尊師處，如奉函丈。
粤惟鶴峯，若孔游、夏。
變化氣質，實賴親炙。
胾許我嚌，最深朱書。
浸灌一唯，依歸自初。
昔胡豹剛，今佩其柔？
昔胡夷隘，今德宇休？
出而事君，不欺爲符。
蠻貊服節，創殘張弧。
盡瘁媒疾，星隕奈天？
惟此名區，實供兩賢。
日月北峙，川源涌東。
至今草木，餘輝不窮。
得直其地，揭虔之卽。
巍然當座，師道卓卓。
門人爲配，古禮敢易？
縫掖于于，芬苾郁郁。
豆籩孔嘉，鑽仰不替。
庶幾鑑假，歆于世世。
英山書院春秋享文
[编辑]退溪先生
[编辑]嫡傳雲谷，吾道以東。
功存後學，享祀永豐。
鶴峯先生
[编辑]維立不猗，義以身酬。
刳肝奏疏，照映千秋。
祭夫人文
[编辑]維年維月若日，漢陽趙絅爲文于白馬圍籬中，送諸京家，使外孫仲虎奠酌而告于亡室貞夫人金氏之靈曰：
嗚乎！夫人享年幾七十矣，封爵至貞夫人矣，有子有女，外孫侁侁，可謂有年而兼福祿矣。顧計較平生，契活艱窮，則反不如寒士之妻，追思之不覺悼痛。
夫人爲婦于吾家四十九年於此矣，遭時多艱，不常厥居，或于果川，或于牙山，或于嶺南，或于洪陽，流離中生理，可勝言哉！我本疏闊，不唯不治生產作業，朝夕之資，亦不知從何出也，夫人之朝糲飯而夕菜粥，固其所也。及余入仕而登第之後，出宰郡縣者亦數矣，夫人亦無一完裙一完衣。是雖由於夫人之才拙，而亦不可不謂之性儉勤而順我志也。及余濫蒙天恩，位至二品，至於秉銓，而苞苴不敢近於我門，未嘗妻族一人之來我干請。吾今而後知夫人爲內相之道無媿於人也，已矣已矣！今不復見夫人也！
我之被謫也，上堂拜辭，就夫人與訣，則是時夫人病甚，雖不能語，亦能心解其事，而有茫茫悵惘之色矣。其後威鳳之再來，及得兒孫屢度書札，則皆以爲病勢一樣，言語似漸分明云。吾意以爲天其或者哀憐吾家，而少緩夫人之疾以待我生還也。豈知遽至於斯乎？痛哉痛哉！
夫人常時冬衣必後一家諸少，雖盛寒，足不襪而處。吾常怪之，而又幸其無小小疾病，不復一問諸醫而試一藥矣。夫豈知釀成中風之病根，及乎衰老而一朝猝發，終至於不可救藥也！是乃余之不明，悔恨曷及？聞訃前數夜夢，宛見夫人行步如常，起居老親房門外，或治絲絮而向我言，此必告終之兆也。痛哉痛哉！
尤可痛者，夫人寢疾二載，口不能言，而心則不晦，旣與吾作死生別，而眼看獨子威鳳奔走於千里塞外，悲苦一念，亦必焦煎於病中心肝矣。死若有知，豈能瞑目？嗚呼！白首偕老之義一朝斷絶，而斂不親見，哭不憑尸，奠不親觴，吾雖生，腸內蝕矣。然幽明感泣者，聖上特軫吾家之有喪，至垂格外之賵賻，且命有司以庀葬事，是古之命婦之所未能得者也。死若有靈，必不悼其不幸於土中哉！
眷彼抱川，上下好丘，祖先安於是，一家中先逝者，亦葬於是。嗚呼亡靈！惟永寧哉！意無極而文不能盡意。千里緘辭，使兒孫代書以祭，嗚呼尙饗。
祭亡妹許咸昌室內文
[编辑]維年若月若日，七十五歲翁趙絅筋力痿薾，不能往哭亡妹之壙次，謹以時羞之奠，使家子姪文以替告曰：
嗟余妹兮，惟先君之季女。
質仁而孝且慈兮，胡無命之如許？
昔先君之晩年兮，後三兄而妹生。
才學語而解事兮，最父母之鍾情。
迨癸丑之毒禍兮，妹稚齒之未齓。
任諸兄之提携兮，不學能於鍼紉。
曾日月之幾何兮，媒卜吉而有歸。
曰兩美之交賀兮，載弄璋之如期。
孔、釋送之二子兮，儼吾家之宅相。
每歲時之妹歸寧兮，扶親床者成兩。
此時親戚孰不謂妹福聚兮，夫孰知倚伏之難恃？
浩蕩流離客居之夜苦連年兮，玉其昆而金季。
婦人慈愛之異甚兮，猿斷腸之寸寸。
又況嬌女之未亡促生兮，酸鼻之痛比前萬萬。
往歲從所天而東征兮，來辭親庭則痼病次骨。
吾雖外慰而內悶兮，不徒傷其遠別。
其後音信之陸續兮，報平安之丁寧。
私喜幸天道常與善人兮，謂必悔前屯而來今亨。
嗟人事之難恒兮，奄凶訃於今春。
眄鴒原而一號兮，猶疑夢而非眞。
欲進告於萱堂兮，幾飮泣而却步。
仰慈顏朝朝對食亦憂兮，倚閭之望長勤於嶺樹。
死者如有知兮，其何以瞑目於重泉？
噫吾同氣四五人兮，少者淪喪兮皆老吾先。
頹然一槁項黃馘獨享遐齡兮，慘對荊樹淚眼難開。
所幸螟郞克類我而文兮，深墨之容猶足慰泉臺。
此去松山不能一舍兮，奈此筋力之摧頹？
洒淚墨而附兒姪兮，兼薄奠而敍哀。
靈其知否？尙來饗哉！
祭延陽李相敦詩文時白
[编辑]維上章困敦蕤賓丙辰日，故相延陽府院君李公卒于終南下正寢，執友漢陽趙絅爲韻語千有餘言，使家督威鳳哭奠而告之曰：
惟公勛著旂常，位冠鼎軸。
兄弟三人，或衣緋或盭綠。
諸郞騈進，秩二千石。
吾觀於世，富貴顯榮。
衆必嫉忌，非今自昔。
至於公家，隆赫如此。
而人皆若己有，而心悅而色喜。
及公捐館之日，亡論同朝大夫士。
下至闤闠輿臺，莫不咨嗟涕洟曰：
善人亡矣。吾其如何？
是豈人力之所能致者？良由公平生欛柄斷斷兮無他。
於乎公本寒士，少有奇節。
縕袍不恥，環堵其室。
唯席門外，多長者轍。
執雉沙相，硏窮墳籍。
相有水鏡，稱公汗血。
時當慘黷，蓬累晦迹。
養親以志，父子知己。
及癸亥春，布衣奮義。
左右靈春，手闢天地。
上省竭心，寄必師垣。
隋府監屯，江都固藩。
甲綏丁張，惟公之韙。
南漢國蹙，我餘有幾？
公遂挺身，免胄甘箭。
士氣自厲，空拳鏖戰。
虜血聲沸，嵁嵒盡赤。
勝戰鼓震，黃浮玉色。
奈何制媾，而反在秦？
克壯種公，策終不伸。
然龍返淵，孰非公力？
東西兩銓，奚止稱職？
材收寸朽，尉無厖眉。
三築沙堤，平陽無爲。
譬如山嶽，不運澤遠。
出聘事平，入守壯鍵。
興鷄闢寢，赫然丹悃。
憂國如家，古聞其語。
今見夫公，征虜孰與？
貴而能貧，古聞其賢。
何似夫公？寒無坐氈。
盡瘁三朝，霜露售殃。
賜告樞府，十載于疆。
養牛上尊，渥恩沛滂。
神明所勞，何恙不已？
正笏趨朝，如未曾瘁。
天崩前夏，班去數席。
哭泣相望，問先我及。
公健我羨，我薾公唶。
六月赴闕，車騎又枉。
陶陶嘻嘻，敍暢疇曩。
豈料交臂，便作千古？
無能附驥，白蛇夏午。
忍飢古龕，伊吾刻勵。
高步雲煙，曾不少泥。
脚僧吐舌，讓公定慧。
公如鵠擧，我媿壤蟲。
是時交誼，孟、韓雲龍。
相見京師，多市北所。
公於市北，意氣與許。
公嘗謂我，吾友三人。
幸際昌辰，竝騖朱輪。
世所罕有，曷以報國？
有味其言，銘佩如昨。
市北先逝，公紀其喪。
終始之道，范、張有光。
戅吾庚寅，出入虎口。
陷穽之落，而誰引手？
微公血面，我骨灣朽。
嗚呼哀哉！
石輟風斤，牙斷流水。
古道則然，我質死矣。
老天胡爲？奈何天匀？
延城之亡，窀穸才訖。
公痛人琴，遽爾氣竭。
我哭非私，實爲王室。
大川無涯，舟楫安薄？
長城堞掃，台弼躔跌。
晉公半藁，聖心斯惕。
賵賻有加，忠淸益白。
嗚呼哀哉！
我昔赴淮，公送于野。
公今長夜，我病壟下。
哭不憑尸，殯不撫棺。
一死一生，膠漆長寒。
惟此一誄，寫出心肝。
千萬永訣，口呿鼻酸。
不昧者存，嗚呼尙饗。
祭蔡判書裕後文
[编辑]維歲次辛丑二月辛巳朔日，柱峯老人漢陽趙絅謹以酒果之奠，授家督禮曹佐郞威鳳，敬祭于蔡湖洲大學士之靈曰：
於惟湖洲！
再都冢宰，門無雜賓。
三典雄州，妻孥患貧。
豈無高軒？躡屐通隣。
豈乏繡純？布素禔身。
里中婦嬬，視不貴人。
蓋公潔廉，有本有源。
云誰無祖，亦誰無孫？
孫能象祖，祖以孫尊。
趨庭承訓，不懈從師。
師其謂誰？伯耇芝眉。〈卽姜掌令〉
講易燃藜，又叩中壘。〈公從德新正學故云。〉
靑錢萬中，童幘之始。
聖人中興，射策第一。
靡淸不踐，靡要不歷。
由是賢勞，不遑暖席。
不嚬以笑，累繭燕山。
咎因中聖，暫躓反環。
鵬息六月，蠖伸一夕。
左屬鞭弭，右執牛耳。
方羊藝苑，職曰太史。
編摩二典，金匱石室。
三長誰讓？一字公惜。
矧惟兼局，朝夕御藥。
五勞逼內，二豎投隙。
朝趨閶闔，暮告病革。
聖慮特軫，醫藥交道。
天胡奪速？公首未皓。
去歲通喪，輿疾我京。
公來訊我，握手相迎。
晤言猶昔，精神滿面。
洛社尹老，人所難羨。
公言于尹，我過十年。
當作社人，與公周旋。
言雖似劇，壽必無疆。
孰謂隔歲，遽聞云亡？
浮生如寄，適去奚傷？
顧我深悲，擧世莫諳。
倘人頻頻，謂公太憨。
巧宦沾沾，謂公醉狂。
然公欛柄，襮圓裏方。
范升劾黨，公所常說。
楚屈獨醒，公所不屑。
爲吏爲隱，舍公何適？
世路漸艱，公去得矣。
巨寢偃然，公事訖矣。
獨立三呼，老我戚矣。
漬綿荒辭，情曷極矣？
嗚呼尙饗。
祭韓相公興一文
[编辑]維靈久庵主器，西平猶子。
形貌魁碩，胸次無累。
襮順裏確，有執不倚。
幼如弛置，少長礪砥。
未鬚焚香，不惑黃紙。
進途大闢，芥拾靑紫。
承明或厭，展驥百里。
遭時陽九，忠因義起。
兩朝恩渥，一心國耳。
洪纖俱得，位望漸峙。
秉銓東西，游刃何技？
沙堤一新，議國綱紀。
使事有屬，脂轄以俟。
病急夷讓，素心在此。
惄饑馳驅，萬里視咫。
蹲銜伏軾，寒暑易水。
及乎復命，疹日爲媺。
二豎沈沈，三醫攦指。
豈伊養違？天嗇久視。
訃聞聖痌，哀榮迭侈。
粤余無能，宿許知己。
官曹接聯，幾三十祀。
我拙公練，護短終始。
去歲之秋，公儐西鄙。
過我荐棘，雲霧一披。
命酒相酬，以謔以喜。
余謂公椎，多錯屐履。
公謂我隘，身挂鑿齒。
一場談笑，眞一夢爾。
我返故國，公居端揆。
枉駕席門，靑眼移晷。
公忙我閒，浮沈異軌。
走伻問疾，曾不三四。
遽爾告革，要我寤寐。
勃窣一造，酷見公顇。
然喜精神，不受鬼祟。
握手勞苦，死生之理。
公亦頷之，了無慼悸。
豈意斯言，奄隔厚地？
望七非短，台鼎非痺。
少翁節信，業可不墜。
於公何憾？於友何泗？
顧瞻邦國，時棟疇寄。
長些大招，萬事已矣。
嗚呼尙饗。
祭檜原黃公信中文
[编辑]維天啓元年歲次辛酉十二月初五日壬申，友人漢陽趙絅謹以菲薄之奠，祭于故進士檜原黃君之靈曰：
嗚呼，正伯！以子之善而至於斯耶？以子之才而止於是耶？以子之孝，忍不終養於大人耶？始子之病也，吾疑之，終子之亡也，吾痛且惑焉。凡人之媒疾也，有起居不常、飮食不節者，有不得欲焦其思慮者，有忍羈旅久暴露外者，有犯晨夜冒霜雪，馳阬谷從禽荒者，正伯有一於是乎？凡人之致短也，有羸瘵者，有悍急者，有譾薄鬼操者，有好女色縱酒者，有多犯忌諱行陰惡不避者，正伯有一於是乎？
敬以持己，心定神完，食毋求飽，居毋求安，思欲不襲情，閉門自守，不與物爭。迺正伯服也恒服，何疾敢干而竟中風邪？穀則不彰明，喑而臥牀者，一年于強，醫餌之藥，無一食少效，反爲極嗜欲妄走妄動者笑，此吾所以疑之也。
精神滿腹，英華外發，如金之剛，如玉之潔，望之也嚴，卽之也親，質仁秉義，擇地而蹈，仰不愧天，俯不怍於人者，乃正伯容貌行事也。而年纔過立望不惑者三歲，卒早夭，反爲矮形踽僂縱酒色無忌諱者笑，此吾所以痛而且惑也。
疑而未解，惑而不釋，欲問之天，而冥冥寞寞，則吾不得不怨天也。傳曰：「君子不怨天。」又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吾與正伯平日相與也，其不知是道耶？然於到此，其不得不怨天也。
嗚嗚哀哀！天與子之貌，畀子之才。聰明藝能者，其出於人萬有餘一無不足，則天若厚於子也。而酷子之病，奪子之壽，斬子之後，迺下於人亦萬有餘，則天之薄於子也，其不甚歟？天何心哉？報施屈伸之顚倒繆戾如是之惑歟？吾不知天之所爲也。其無乃天固欲一厚於子，而若有造化小兒竊弄其間，忮子之賢，妬子之才，若小人之欺罔君父，賊害忠良，必欲致之死耶？非然則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仁者必壽，古人其欺我哉？
或曰：「得於天者厚，則其遇於人也必薄。」子之畸於世，屛於表薄，桑樞窮巷，褐衣蔬食不厭，吾不爲子悲也。若壽與後，庶幾可以與子之得於天者，而今反如是耶？今反如是耶？嗚乎！天地久矣，精氣漓矣，善人信人，吾未得見之矣。矧如好學如子者誰？天授旣純，造功亦篤，攻文撰辭，孝友之餘力，吾黨期子，曷其有極？已矣已矣！今失子矣。作玉雪於群昏，峙高山於平陸，千駟不能淫其志，汶上可以竝其躅者，非子之志歟？其誰知之？其誰知之？尙饗。
祭杞平君兪公伯曾文
[编辑]乙酉夏，余自洪陽入京，則杞平公疾病矣。秋聞公訃于牙鄕，余時亦伏枕，未能助執紼而哭也。今年閏三月，公之后子用術人言，遷公竁于楊根先塋之側，靈輀留漢之麻浦。若而日，友人漢陽趙絅祭以隻鷄漬酒，爲文以弔曰：
惟忠與直，惟公天得。
血讓誠赤，後身先國。
人所飽憘，公眉欑箭。
公所勇爲，衆皆股戰。
伊昔昏朝，公在弱冠。
奮筆封章，扞芬網寬。
聖人中興，公與盟盤。
炳炳一心，宗社是已。
軒冕外物，千駟芥視。
選曹衡平，臺閣風立。
慕用無幾，側目蝟集。
丁卯之歲，敵窮要我。
朝皆姑息，公執不可。
刳肝紙入，屢動宸聰。
天未悔禍，丁丑又訌。
僨事無責，盛族安位。
公時戴豸，觸邪不避。
頹綱再振，國勢少張。
嗟世之末，駴正謂狂。
懇懇雖切，奈椒不芳？
退勇守專，多畝少朝。
然上虛佇，終弗寂寥。
朴直之褒，靡公疇加？
長孺數告，玄晏恒痾。
寧養之違，抑神不勞？
丙歲之夏，僑公一造。
瘦似可唏，精神可喜。
言及世德，上下數紀。〈公示我以相公碑誌，言甚了了。〉
娓娓不倦，貫穿終始。
我歸語人，公必疾起。
如何凶問，遽秋未半？
碩人亡矣，邦國可歎。
大屋去棟，震凌誰捍？
虎豹去山，藜藿誰惜？
蓋公器局，屹然山岳。
余讜而癡，昔坐喙硬。
微公犯顏，保宮委命。
公豈我私？鉥吾君聖。
世寧復有，人婦女檢？
墳已草宿，術舌其閃。
幽坎一開，新阡入卜。
江漢滔滔，舟送素幕。
跂余麻浦，終南咫尺。
死若有知，魂必三肅。
嗚呼！
軫面雖生，晉京難作。
吾誰與歸？世路未夷。
相識滿目，知音則稀。
臨江大痛，孰知余悲？
不朽者名，不昧者心。
隻鷄漬綿，庶幾來歆。
於乎尙饗。
祭坡平尹監司知敬文
[编辑]崇禎七年甲戌十月九日，故巡察使坡平尹公葬在驪興金沙之麓，其友人漢陽趙絅以疾不得往哭其棺之入其地也，於其返魂於廣陵舊宅也，謹以漬綿之奠，三號而告之曰：
天啓癸亥，我后浡興。
事同臨淄，中夜崩騰。
彼衣冠者，竄伏恐後。
子時在直，以義自守。
呼來不可，愛膝忘元。
從容片言，正氣天軒。
群公嗟歎，聖心嘉悅。
契合須臾，恩顧日渥。
粉署深嚴，薇垣淸切。
左朝而居，右夕而遷。
靡言不瑱，靡席不前。
數中興來，名臣第一。
逮于丁卯，虜西豕突。
金湯失險，將帥灰色。
廟堂借箸，和外無策。
子乃慷慨，抗章請對。
泣數行下，言出肝肺。
上陳大本，次及要務。
末乃自薦，身當臨浦。
上爲動容，盡用其畫。
維繡爾披，維鉞爾握。
號以督戰，賞進罰退。
敵服有人，我氣自倍。
恩褒異數，曠聞前代。
南宮禮樂，北斗喉舌。
出入流連，任傍齒搰。
湖節之畀，亦云外重。
利器當毫，何往不勇？
列郡雷厲，姦訛革風。
奚政不卒？戒怠一中。
我落于南，懷子莫規。
人非劾子，子實爲巇。
豈智不足？豈見不透？
蹈河必溺，凡夫覺避。
入火斯爇，蠢愚知惡。
彼糱與粲，與水火數。
子胡莫悟？縱之不顧。
天之與子，夫豈偶然？
難則著節，危則獨賢。
公才吏用，可謂具全。
將來事業，古人是期。
孰謂自棄？若無復之。
北轅前年，子亦入洛。
鍼頂何補，方在壑谷。
厥後會難，我朝子野。
時復嗣音，鬱陶以寫。
乏使西征，維今年夏。
忽奉子書，纔我復命。
問我飮氷，且言乃病。
字無欹斜，辭有曲折。
精神可想，我心伊豁。
而竟至斯，吁其命耶！
念昔昏朝，我觸網羅。
夜叉號呶，頃刻血牙。
子聞若驚，矢不獨生。
義以激頑，金石靑熒。
不屍簀中，其誰之力？
維時子我，昧素相識。
料我何人？哀我何情？
直以義動，亦非爲名。
此心誰明？此道古罕。
我豈敢私？後必起懶。
探珠子書，硏窮大易。
旁通百家，尤長史學。
甯戚之勤，管寧之榻。
發爲文詞，淳粹浹洽。
識者咸歎，比之南豐。
子猶不信，遜筆諸公。
其視矜少，賢否何如？
嗚呼子乎！善學若虛。
擧世齷齪，子則曠朗。
擧世婉孌，子則骯髒。
噎媢爲生，子之所恥。
着帽餳態，子之所鄙。
與世相左，宜世所仇。
廣陵舊宅，驪麓新丘。
死生俱安，吾不子慼。
矧子家督，樹惇懷璞。
世其名位，謂必在是。
吾不子慼，子死不死。
祭友人文
[编辑]子之病也，吾嘗一往而見之；子之亡也，吾亦一往而哭之；子之葬也，吾終不得見子之棺之入泉下也。是雖曰我則繫官于朝，不能自有其身，烏能免負負吾亡友也？深思范、張之義，不覺顏之厚而心之怛也。
嗚乎！子實非吾友也，乃古人之徒也。行古道處今世，安得不窮而在下，四十年衣褐衣也？是固知子者之未嘗以此歉吾子也。若乃仁者之必壽、天道之常與善人者，則庶幾乎吾子，而子又不得年，吾於是不識歸咎于何處也。
《禮》曰：「朋友之亡，宿草不哭。」今吾至子之廬，而實不忍執古禮以禁吾涕之無從也。單杯辦香，文以哭之，子其知耶？尙饗。
祭南相公以雄文
[编辑]維戊子十月壬辰朔初四日乙未，友人漢陽趙絅謹以淸酌庶羞之奠，祭于近故左議政市北相公之靈曰：
宜春大家，東國王、謝。
代有聞人，頡頏中夏。
逮至相公，名位䨥峙。
人言相公，非今世士。
其潔氷壺，其直金矢。
城府洞開，賢愚同得。
義形沾巾，利毫必滌。
高視千秋，酋酋以色。
瀟洒襟韻，宜置丘壑。
意外華聞，居然來逼。
焚香發軔，魁榜二百。
萬斛徐遲，郤桂差晩。
遭世雖濁，民望不損。
暫踐臺閣，多潛將作。
聖人中興，支使一擢。
甲子之歲，敦、峻肆蠚。
公於是時，主餉戎幕。
馬騰士飽，維公之偉。
最功定次，天奬亹亹。
十有餘年，或內或藩。
彼頻頻者，側目掀轅。
公乃一笑，以亨處屯。
惟命之從，颿風朝燕。
杯看鐵湫，手玩蛟涎。
歸來一橐，若玉雪然。
同行歎賞，公猶遜焉。
西隣敗盟，于丙子冬。
公又負靮，如蛇從龍。
獸角孤城，沸唇四面。
壯士氣死，謀臣舌卷。
急而用賢，自古攸歎。
疇奉儲北？死非公憚。
一辭龍墀，三年雁塞。
沙磧風饕，雪窖晝晦。
左詈右箠，人作何狀？
公獨夷然，神氣自旺。
譬如良金，百焚益鋼。
名王醉心，象胥貢忱。
握節東回，價增南金。
鶱于烏府，頹綱再振。
三秉銓衡，鑪錘手敏。
市虎奈何？惟主知臣。
金甌名覆，沙堤築新。
人皆如有，廊廟精神。
浮躁自厭，雅俗坐鎭。
其所規畫，何非重脊？
其所入告，何非格非？
衆人不知，謂公脂韋。
內省不疚，於公何害？
請急徒煩，渥恩愈靄。
子文三登，董晉復相。
在古所罕，公每執讓。
一出視事，民額士慶。
曾未涉月，疾胡至病？
醫毋乃庸，藥豈不良？
遽爾長逝，如入醉鄕。
來時去順，公所自知。
無生樂足，公必不悲。
昔我弱冠，以兄事公。
我隘而愚，公介而通。
我無寸長，公有駿才。
嗜好雖殊，肝膽同開。
雲龍追逐，四十餘載。
相責以善，相銘以佩。
杯酒相謔，形骸相忘。
我嘗謂公，士有行藏。
公亦謂我，君驥宜秣。
期報恩後，私門返褐。
以耕以釣，以送餘日。
算甕歸虛，粘黐難脫。
存亡此日，秪益腸割。
我復何心，以遊世間？
我復何處，與之往還？
海內知識，存者幾何？
惟大司馬，〈卽延陽〉鬢共我皤。
自公之歿，如哭天倫。
終始之義，袁安一人。
奚亶交誼？蓋以爲國。
堞掃長城，樑祛廈屋。
滔滔江、漢，誰與共濟？
吾與司馬，爲之屢涕。
逾七望八，壽孰非耇？
冠冕百僚，位誰其右？
類我有孫，白業可守。
而況事功，金石不朽。
良苦吾黨，且休悲吟。
錦水東注，熊津西襟。
好丘中蟠，如往而復。
百年眞宅，公所素卜。
誄以敍舊，情曷其極？
單杯瓣香，華屋如昨。
尙饗。
祭亡弟緱文
[编辑]維崇禎十三年歲次庚辰七月庚辰朔初九日戊子，伯兄絅使兒子威鳳執筆，涕泣口號爲文，以告于亡弟之靈。
嗚呼維弟！卽我先君遺腹兒也。吾先自王父以下及余之身，皆無兄弟，得汝而後吾始有兄弟。汝生之年，我斬然在憂服之中，仰而痛先君子之不及見汝也，俯而幸吾家三世而恨孤獨者至吾世而伸也。汝之幼而成童也，一家之內，常恐汝身之或有疾病而已，不復以他事望汝也。及汝之知讀書也，亦任汝之優游而已，不復敎督汝也。汝天性淳謹，自稍長而知人事，便畏我而愛我，居恒不離我之側，凡有行事，無少拂我意。讀書雖不孜孜，而亦能倍文。及冠而有室也，退讓肫肫，加於少日。與人言，惟恐傷之，雖兒姪輩在己之下者，呵叱之聲未嘗出於口。吾常以爲仁者必壽之言不爲虛也，則汝必享之，而但恐寬柔太過，不能行今之世也，豈意年未三十而遽爾夭折？嗚呼痛哉！
丙子之春，汝在京師，始得血症。余自抱川來見，則服藥已疾者有日。余時戒汝以不愼生冷媒此疾也，今可以戒矣。汝遂唯唯而服膺余言，久而不懈。今年二月，爲迎東邸回鑾，余自洪陽入京，無何，奴星來告汝血症又作，先以藥物，余又隨返，則汝之血症雖止，而肌膚銷奪，飮食減少。余之所憂者，獨在於元氣之未易復，而吐血不過如前而止耳，豈意血症旋止旋復？
汝之元氣日減一日，然汝精神無異平昔，室中行步，朝夕登廁，不用人扶。余之所幸而恃之者在此，而汝亦疑鄕里醫藥之不良也，俟疾未甚，入京迎醫則可保萬全，故舁疾登程。汝意遂決，而余亦不能止也。當其發程之日，余送汝于津頭，余撫汝背，愼旃行李，汝起拜余，行禮無異平日，孰謂數日之內，遽傳汝訃乎？夢也非眞之語，其謂是歟！六月敲赫，加以赤魃，雖壯健無疾者，朝發軔而夕內熱，矧汝痰火之症，添以鞍馬之勞，而犯此不出之時乎？不能止汝之行，致汝促生，誰之過歟？痛哉痛哉！
汝少我二十八年，而我之衰也汝始冠，我之老也汝始壯，汝見我髮禿而齒豁而多疾病，汝常有憂色，孰謂余反哭汝乎？人事之不可常而天道之不可恃，有如是耶？大夫人抱沈痼之疾，今幾年也。余已出身事主，老不知止，不得專於事親，而汝之心頗開於藥理，且精調劑，十數年扶侍病親，惟汝是委，汝何忍棄此而先逝乎？死若有知，汝之目必不瞑於地下矣。
汝之二子，長纔九歲，幼未晬矣。長兒聰明穎脫，殆若天得，而汝之所望於是兒者，誠不淺淺，孰謂未及成童，汝忽捐背乎？天乎痛哉！逆旅擔夫皆安一處以爲死生，而汝獨不免屬纊於道中，暴戾恣睢皆享遐齡，而汝獨夭扎，天之報施，其何如哉？然而汝之二子必不虛生，若終成立，安知嗇於汝者其豐於是耶？吾之所以一搥胸而一緩腸者，其在於是矣。汝其知乎？其無知乎？一觴奠汝，言有盡而淚無從。嗚呼尙饗。
祭權寧海文
[编辑]維崇禎甲戌九月四日，漢陽趙絅謹以漬酒奠于故寧海府使權公之墓曰：
才而蹇連，遭時坌濁。
伸于河淸，位名俱赫。
奚養之違？轂虧望稀。
吾哭後人，宿草露晞。
尙饗。
祭茅溪文先生緯文
[编辑]吾道之東，盛於退陶。
一時游從，蓋多英髦。
陞而在朝，誠正其陳。
退而鄕黨，卑讓肫肫。
五六十載，嶺海關、閩。
吾生也後，邈然其風。
幸於娥林，得茅溪公。
惟公之學，出自寒岡。
岡老于退，妙年升堂。
懿哉我公，厥緖是承。
童而白紛，一心淵氷。
燕居之室，不廢夙興。
露肘之衣，常若襜如。
言必朱、程，講必《詩》、《書》。
異端必距，奧理必剖。
有持老、莊，恐近吾手。
有說功利，恐浼吾口。
踐履之篤，古罕其偶。
往在先朝，鶚薦膺命。
職實訓諭，蛾子相慶。
皐比日尊，戶屨日滿。
公卿之胤，貴游之伴。
折節請業，忘挾濯澣。
至今薦紳，弟子繼軌。
賢者之用，其效若此。
逮乎戊申，群小內贔。
孤鳳色擧，蜮矢旁伺。
杜門十年，呶呶沸天。
削迹何傷？死生猶然。
僕時棲棲，亦落南紀。
緝緝誰畏？人室俱邇。
白竹含風，淸池受月。
縛柴門外，無一俗物。
我鑣我揚，公迎公笑。
我說其粗，公擧其要。
我溺其雜，公艤其筏。
何樂如之？若飮沃渴。
好事喜乖，湖、嶺相望。
札翰雖數，我佩疇頏。
悠悠之思，如油衣濯。
粤明年春，聖人有作。
爬羅幽隱，公分漢竹。
豈曰賢路？筋力亦退。
一賦《歸來》，五柳彫再。
我讜而狂，知進不止。
濡頭宦海，束身靑紫。
進退之義，屢公賜鐫。
知恧不勇，猶懷薦賢。
庚午之歲，猥忝佐銓。
拙喙難噤，盛名輒颺。
有助長首，曰愚伏堂。
聽瑩我言，期以推轂。
卒莫有就，鄭休我朒。
縱曰有命，恨深文仲。
蛾以罪絀，荒邑斯㑋。
猱鼯非憫，君子鄕壤。
曾未一旬，德音荐貺。
慰我以窮，勉我以學。
委曲雅言，有加疇昔。
命駕敢緩，令人吐藥。
朝跋莽蒼，夕奉几杖。
鶴形雖癯，松風猶爽。
《易》理縷柝，朱文刃解。
舋舋之談，夜分迺罷。
遽傳凶耗，纔轉頭間。
二呼可已？百年等閒。
八轂欲盈，年孰非壽？
諸男皆秀，福所自有。
華聞彌大，死亦不朽。
公宜無憾，人羨公死。
我所悲者，其與人異。
世途波頹，儒術掃地。
方山人笑，韋布衆罵。
老師宿儒，無一存者。
公又溘然，吾道益孤。
又況娥俗，禮野土腴。
素封是競，鼓篋棄疾。
公挺其間，作一玉雪。
魯幾一變，河汾在卽。
如何不慭？俾山蹊塞。
嗚嗚哀哀！
人善若己，公性之天。
介不易駟，公志之堅。
危坐若塑，公學之方。
太和喜湯，公量之弘。
不知來許，可復斯人？
東野微官，黔婁無巾。
易名疇謀？具棺余愧。
且余將北，令伯情催。
道阻而長，日月易失。
比公入土，恐乖執紼。
故將哀誄，敷公平生。
蕪詞信筆，重複總情。
庶幾公靈，鑑我呑聲。
祭桐溪文
[编辑]於乎！天地間至大至剛之氣，亘古今而不漓，然而人之生也得之者蓋寡。其或得之，而以直養而無害者尤寡。若先生，可謂得至大至剛之氣者非邪？爰自結髮，讀詩書六藝之文，信道之篤白紛如也，則謂之以直養而無害者卽宜。
往天啓之癸丑，君昏於上，柄倒於下，惟以閉東朝賊郢夫，爲祛患保國之至計。當時之立乎朝者，雖素稱骨鯁，無不畏其兇焰，戰掉悼慄，咋舌而辟之。先生獨奮筆草疏累百言，謇謇諤諤，若赤手探虎之牙，批龍之逆鱗，糜身粉骨，曾莫之顧，而忠勇不衰，若盧半載，不足動先生一髮；海棘十霜，不足嚬先生一眉，此則剛大之氣見乎危亂之邦者也。
曁遭遇聖明，年考已大，髮種種而皤皤，宜其埋獄之劍少頓干斗，歷塊之驥欲斂餘足，當官不辟，遇事輒發，視疇昔有加而凜凜，風立臺閣。淮南之遷，濮廟之議，無終之和，廷議紛挐，顚倒是非。先生一言之柱，人皆動魄，此則剛大之氣見於淸明之朝者也。
奴爲封豕長蛇，荐食我國，魚鱗雜襲於南漢之下。外無溫太眞之投袂，內無董安于治公宮。廟堂之所籌畫，唯欲石晉我君父，靖康我社稷，先生之背城借一宵攻王舍之策，於是乎外焉而不以爲忠。寸膠不能淸橫潦之丈渾，一木不能支大廈之傾頹固也。車右刎首，鄒臣伏劍，烈烈皎日乎先生之胸，此則剛大之氣見乎顚沛之日者也。
古語曰：「君父至尊親也，送其終也，有時而旣。」自丙子至于今，凡幾年所，卿大夫安於朝，士庶人安於野，商賈安於市，擧皆婾衣甘食而嬉娛，胡先生離兄弟屛妻子，塊獨處乎窮山之中，惡衣糲食，冬夏而朝夕，以糢糊斗血不能卽瞑於圍城爲負罪引慝，不敢忘於須臾？此則千百載先生而已矣。古之人三十年終於車上者，奚遽不能與之爲徒？此則剛大之氣見乎委靡之時者也。
嘻戲！自始至卒，其氣之七十年餘，充塞宇宙，不爲威惕，不爲利屈。成敗利鈍險阻艱難，不少挫焉，則其肯與萬物之有生有死者同歸於盡乎？然則先生之卒也，吾知柏楸不能斂其魄，重泉不能掩其氣，歸之於太空之冥冥，其或爲雷爲霆，爲豐隆爲屛翳，而洩其憤，則神州赤縣四方萬里之內，淨掃犬羊之羶腥，其或楊光彩炳烺，長夜則廁近紫微垣天元帝座，爲輔弼之星，孰謂先生今也則亡？所不見者，崢嶸眉宇，抑抑威儀，而其不亡者與宇宙長存。吾故不爲世俗弔死之哀以誄先生，敍此剛大之氣以爲言，先生其不一噱於匀天之門耶？尙饗。
祭閔尙書應亨文
[编辑]九月辛未朔二十六日丙申，友人漢陽趙絅聞公卽遠之日將迫，而懸車已久，病且方痼，不能筋力哭別於柩前，嗚咽銜痛，淚墨寫出累百言，其忍文乎？使家督威鳳替奠于故參贊閔公之靈曰：
於乎前公未病，夢造公室。
公季在前，手調藥物。
謂公傷胃，補劑宜急。
診夢閱月，聞公不淑。
孰云夢幻？而著友于。
公之友于，今世則無。
我之交公，實由善長。
齒我先飯，一見忘形。
通籍于朝，接武瀛洲。
公恒謂余，職思其憂。
公之憂國，性也非佗。
公之正直，金矢不頗。
剛腸嫉惡，有遌必發。
挾勳沈賊，稔兇次骨。
公摘其奸，言言誠血。
譬之子壽，孰與高下？
覘祿猶易，器嘯踰社。
曁乎擒賊，天嗟蓍龜。
蓋公一心，徇公唾私。
惡衣敝薦，非公所恤。
持梁刺肥，公且不屑。
中夜耿耿，民產國計。
沃焦軍伍，太倉如洗。
井地失均，野困圓融。
欲祛二瘼，公所竭忠。
維時潛相，與公其同。
返潛復位，公不有力。
至今湖右，不謀尸祝。
歷事三朝，每言動聽。
誠一之故，天收憑霆。
九十登對，於古幾人？
不一至三，何等精神？
士之行世，如公良足。
來時去順，素敦五福。
淚逬知己，吾敢免俗？
單杯瓣香，命兒往哭。
公在匀天，能不大噱？
祭金翊衛念祖文
[编辑]惟靈八元多一，世稱九龍。
季方難弟，歸後別宗。
詩禮趨庭，粥粥其容。
三釜微祿，以志爲養。
卽罷天只，和顏無兩。
天道如何，遽敓孝思？
西河放杖，行路涕洏。
死若有知，君豈瞑目？
念昔同君，避賊果嶽。
餐雪拾橡，暫時性命。
君健我病，登陟難傡。
豈意今日，松摧櫟存？
無從之涕，聲出莫呑。
我於君家，上事下友。
情之所鍾，疇出我右？
一別凝川，相望蝕腸。
交臂又失，奈夜不暘？
單杯瓣香，但懷疇曩。
不亡者存，靈其或饗。
祭李甥維禎文
[编辑]維歲次戊戌十月初一日甲子，李甥翰卿將葬于豐留山卯向之原，外舅漢陽趙絅老病不能憑棺以哭，使子威鳳把文以祭之曰：
嗚呼！翰卿而至於斯歟！年雖過五十，而齒髮未衰，筋骨尙壯，居官處事，人多稱說，而胡一朝遽至於斯也？去年冬，得君兩度書。一云，仲虎之疾在危篤者累日，一日忽大汗如瀉而諸症皆祛，實天佑之。一云，自四月不能飮食，羸悴已極，萬事無興，欲身往居昌，就姜游問病。意以爲方仲虎之疾，以慈父之心焦煎生疾，及虎之病蘇則喜可知也，己疾亦必因是而漸已也，豈意終不起疾耶？痛哭痛哭！以余料君之疾，從前連喪二子，過於悼痛，常食爽口之物，以解肝腑之堙鬱，至雖當沍寒，亦不禁飮氷，是安得不大敗胃氣而引陰陽之賊也？惜乎嘻噫！君之不識衛生之道如是。
夫君之入吾甥館，幾四十年有奇矣。丁卯丙子之亂，我從事于王朝，不遑顧家室。君於是時扶我老親，携我弱妻稚兒，踰嶺越漳，足繭腹枵，蒙犯甚雨虐雪，備嘗酸苦，路幾千而日幾蓂耶？君於我家，不避險阻艱難，與俱上下終始，同死生之義，豈但尋常半子之情親而已哉？
伊昔余未中身，君方盛壯也。或驅林下之鞅，或垂湖邊之釣，或尋文丈於茅谷，或訪桐老於金猿，乘興而往，興盡而歸，君必我從而往來。當時二老之一見君而許以奇士，『奚藉載之之古風晦翁之勉齋也。』其必有獨視偉之者矣。吾常以此期待君者不細，顧君濡頭於文學之科，虛費精神於雕蟲之末，浪送日月於窮廬之下，畢竟所成就，不過爲一能詩人而止，人孰不爲君歎惜也？
天又薄君之數與命，獻玉而未免三刖，脫鬣而風逆大翮。獨幸再佩南銅，實由裁物者知君而才君之爲也。君亦有受若直而不敢怠若事之志，戴星而起，丙夜而思，獄市平，賦役均，君之聲績，下可以最一道，上庶幾達天扉矣。奈之何軸摧半塗，劍斷中霄如是之疾耶？其孰使然哉？已而已而！
往歲君之赴縣也，君告別於我，我視君面，有凄然之色，縱君不言，意君必念我之齒已過七十，歸來相見，理難爲必，而動於面也。夫豈知五十者先逝，而七十者尙留人世也？人事無常，乃如是耶？蓋棺以後，人事畢矣。他固不可論，若君之不贏其窮，歸成後人，則實有多於世之稱福祿家者矣。
君有男子子六，冠而有室者三，童艸者三，稟質擧不後人。況嗣孫範名者，千里駒也，將大君門者固於是乎在。君嘗與我言：「指樹雖短折，有子奇才，可謂死不死矣。」今驗之良然。獨吾爲君歎咄而不已者，君有如此子孫，而未見床笏之慶，遽入長夜冥冥漠漠之中。其有知耶，其無知耶？嗚嗚哀哀！單杯瓣香，老淚盈襟。嗚呼尙饗。
耆老所，祭潛谷相公文
[编辑]嗚呼相公！己卯群賢，金、趙冠冕。
公於內外，胚胎大闡。
年未舞象，篤實文辨。
芝山、坡水，鼓筴磨光。
高步膠庠，聲名遠揚。
遭時昏濁，見擯鬼蜮。
出自北門，考槃潛谷。
惡粟敝綈，隨遇而安。
鋤帶詩書，腹貯琅玕。
聖人中興，構廈急材。
公脫泥塗，金吾以來。
明年甲子，敦峻稱兵。
帳殿公山，公負靮行。
路綰黃綬，痒爬政淸。
壯元三場，于是歲秋。
鋒車應召，正色酋酋。
晉途快闢，靡職不踐。
古云九遷，比公猶靦。
小海臨沛，公齒胄筵。
艱危耆力，每在人前。
佐使關西，閱兵湖、嶺。
植版坐甲，奏盡要領。
居然對吏，銓法爲祟。
微譴亦恩，牛川特地。
閑中索丘，膝下鸞鵠。
未幾反環，足趼宿昔。
主治方上，緋衣陞秩。
暫辭龍喉，一麾鶴城。
鳴琴及爪，掌禮佐卿。
挐舟朝京，値虜東猘。
雀立秦庭，肝血動帝。
帝命壯將，護公歸枻。
涕淚復命，聖眷日渥。
乍厭承明，旋按湖節。
歸來國子，多士矜式。
五入銀臺，三長玉署。
密勿論思，幾多借箸。
風饕黃磧，擁樹兢兢。
天嗟獨賢，資超級增。
遂判金虎，帶擯飮氷。
急病讓夷，公所長物。
昭顯竁役，公察皐睾。
松都鵬息，洛杖鳩刻。
攀髥痛日，選授宗伯。
酌禮之中，小巫氣敓。
俄築沙堤，民咸加額。
凡處此位，鮮克不溢。
晏嬰湫隘，公則獨樂。
文子魚羹，公則自珍。
唯其素志，在康兆民。
拜命之初，平賦首陳。
平賦何制？井田遺意。
近代賢相，梧里刱此。
公廓其猷，東國庶幾。
而復建請，張公是非。
疇爲鸒斯，頻頻逐逐？
梟鸞一分，朝綱卽肅。
丙申封事，尤足當瑱。
所恃聖明，不日收電。
一噎止餐，公所不屑。
翩翩章奏，愈往愈切。
其所乞骸，蓋緣知足。
上之三留，惜公精力。
穆廟實錄，公實編成。
皤皤黃髮，何等聰明？
同朝鹽說，期以期頤。
霜露何恙，奄忽至斯？
臨絶獻忠，鑿鑿嘉謨。
人誰不死？公死不徒。
等散木幸壽，耆英同席。
瞻仰台星，儼一南極。
至道文正，睢陽杜祁。
會以相重，古今同歸。
于何不幸，相繼騎箕？
雖其生者，驩緖索矣。
西園一會，寧可復得？
有肴在豆，有酒崇觴。
靈其降歆，老淚盈眶。
祭金相公堉文
[编辑]公之亡，吾不助含；公之葬，吾不撫棺，吾可謂在人世間乎？瘦軀閣床，飮啄日減一日，今冬加長矣。以是絶意於筋力爲禮，不但無車已也。今使外孫李后平齎隻鷄綿酒，替奠于故領敦寧潛谷金公之靈，爲文以哭曰：
惟公挾藝射嵬科，歷遍要淸，遂至上台，人臣之貴，可謂極矣。食年七十有九，堅悍不衰，翛然觀化，人生之壽，可謂足矣。有丈夫子二人，長聲譽藹蔚，最承天眷，黑頭亞卿，季實生聖女，以配春宮，基宗社無窮之慶，公家門戶之盛，福祿之隆，夫孰與京？老聃之亡，秦佚三呼，庸非妄乎？且吾非不識原始反終之理，而於公之亡，獨歎惜而不知止者何居？我實知公之忠，而憐公之志未卒也。
今之君子，謀國事者，不爲少矣。或以保障，或以舟師，或以沿海設屯，束伍操鍊，麗焦營將，靡策不擧。公獨以爲：「民惟邦本之訓，古今不可易也，今謀國事而舍是何適也？」遂晝便民之策，於是群議鵲起，或以爲迂，或以爲愚，或以爲終不可成，徒亂人國，奚翅趙營平屯田奏上，漢廷諸臣是之者什堇二三也？公猶不顧，硬脊梁自立，以身擔當，終始死執不解，上亦財察公之忠而許而行之，先之一道。
湖右之田賦輕重高下不齊者，擧皆一時較若畫壹，湖右之民，昔殫其地出，竭其廬入，不能供賦之半者，幾減十七矣，湖右之民，昔歎息愁怨，不愛高曾之畎畝，掉臂而去者，擧皆有樂生興事之心矣。於是始之非公之策者，關其口而退矣。然公之一生素所畜於胸中者，豈止如斯而已乎？如假公數年或十年，卒而展布公之志，則豈惟湖南䴢被均賦之澤？殆將惠鮮國矣。天胡敓楊公權如此之遽耶？
古之人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必復有賢者而後死，吾不知公死之後，復有如公之賢者乎？司馬侯始之，叔向終之，叔向始之，司馬侯終之，吾未知今之世果有能終始者乎？蕭何爲法，曺相國遵而勿失，吾不知今之世亦有如曺相國者乎？吾恐公之竭忠盡能，磨以歲月，鑄成良法，未必保其能行於公之後也。司馬公有言曰：「天若祚宋，必無此事。」吾亦曰：「天若祚我國家，公之大同之策，必行於後無疑矣。」況聖上納公遺表，明敎有司行大同，公庶幾無憾於泉裏哉！隻鷄瓣香，遙哭以奠，不亡者存，嗚呼尙饗。
又
[编辑]於！惟公都相位，凡幾年所，儉素之德亦旣著矣，謨猷之告亦旣勤矣。明白是非，進退賢邪，亦旣不勝國人之誦矣。進於此而又有大焉，抑抑有立，以身擔當，關衆口而終始死執不解者，其非大同乎？司馬徽有言曰：「識時務在俊傑。」夫孰知大同爲當今之時務也哉？今之君子，謀謨乎上者，不爲少矣。憂北狄則曰壯城池，禦南夷則曰盛舟師，詰姦慝則曰嚴法令，選守宰則曰先武犍，莫不樹頦頤騁雄辯。皆曰：「吾策善矣，如用吾策，可以措國勢於盤石矣。」其實窾言也，殊不知保國安民之本也。今民之憔悴極矣。苟究憔悴之由，則井地不均，已不足言矣。厥田上中下墝肥錯，賦無輕重，圓融又從而間之，民之歎息愁怨之聲溢於閭井者，公之隻眼之見，擩耳之見，其必在此。而當股肱之責，遂建保民之道，則保民之道，舍大同無適也？僕昔與公爲郞官學士也，雖於直廬，公必以八路田案隨之。吾嘗譏其非學士事，而顧亦知其志有在也。陳丞相宰天下之志，見於割肉俎上之日；諸葛武侯三分鼎峙之計，亦定於躬耕南陽之時，與公郞署之算田賦，古今同一揆也。公之素所畜於胸中者詎不韙哉？噫！身爲宰相，二子通顯，壽逼八袠，翛然觀化，人間福祿，如此足矣。吾獨有憾於天之不慭而不止者，廈屋無帲幪之固，災異無銷熄之期。有顚誰扶之？有危誰持之？此時而失此骨鯁之老，云亡之慟，爲國家也，非爲私也。況公平生經濟之志，奚止行一路大同而已。如使死者有知，公之目殆不瞑於泉下矣。嗚呼哀哀！不亡者存，靈其歆此酒淚。
祭盧安邊峻命文
[编辑]人誰不死？子死最悲。
承蘇相后，唯子白眉。
屢以正免，位不大峙。
喆婦靑年，佳兒藐爾。
旅櫬言返，饕風虐雪。
我病鄕閭，與人事絶。
遙望丹旌，有淚潛霪。
孫兒替奠，靈其一歆。
祭李持平𧚁文
[编辑]維年戊子秋七月，延安李侯子完自湖南承裏行召命入洛，猝遘虐癘，卒于旅邸。訃聞，上震悼，命有司擧恤典加等，異數也。其弟校理公卜山于唐津縣，用其冬十二月壬寅發引，遍告知舊，右參贊趙絅謹具菲薄之奠，爲文以哭曰：
天之與子者，豈偶然哉？抗厲堅確之操，萬牛不能回其重；直前奮發之氣，三軍不能奪其勇。此子之所得於天者獨也，而世之選耎乾沒者，惡敢窺其左足？古人所謂合於天而乖於人者，其不在是歟？旣曰「合於天」，則天胡嗇子之壽，而閼子之道於此世之設施耶？將天之所好惡與人異耶？嗚呼痛哉！沃縣之政，不過姑射之糠粃，人謂之龔、黃可比，烏府之封章，不過一寸忠赤，而人或許其朝陽鸑鷟。於乎！此果盡子之所受於天者乎？子之官階，才過上士矣；子之通顯，不近細氈矣。當其訃聞之日，自天震悼，綸音懇惻，旣厚其賵賻，又命有司官給葬物，又命有司幼孤是恤，此可以觀君臣矣。如使死者有知，子必不悼其不幸於土中，而奚但感涕之沾巾而已哉？棘棘不阿之色，斷斷無他之腸，今不復見斯人矣！於乎尙饗。
祭月汀海平君文
[编辑]公之德，可以冠一代，公未嘗自有其德而賈於人。公之功，可以賴百世，公未嘗自有其功而處其身。篤誠廟祀，髦而不衰，則公之爲孝者然，而公不欲以孝稱。祿以會同，親戚家歸，則公之爲仁者然，而公不欲以仁聞。此公之所以高流俗千仞，而獨立宇宙間，直與古君子而爲倫，世烏足以知之？彼好慕者，唯愛其淸詩而讀其雄文，且彼好慕之愛其詩讀其文者，味其鉅麗而雄強而止耳。又惡知公之丕變吾東方千百載文體而揚芬者乎？嗚乎！廻狂瀾於旣倒，續遺響於先秦，使一代之人靡然知蠶室史之可學，而家藏而戶讀，不襲宋、元之久陳者，繄誰之力，而其孰有云？嗚乎！窮天之知，貫古之識，豈惟鼮鼠之必對、竹書之可分？聖人之詞其旨密微者，得公之講說而旣曙，國家故事文憲莫徵者，得公之臆記而不掄，然則人孰不以公處世之八十歲爲太短，而深有憾於穹旻？已矣已矣，今則已矣。薦紳大夫於何矜式？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聽其肫肫？吾尤悲歎而不止者，上以痛邦國之失元老，而下以憫斯文之路長堙，受一顧之恩而慙其未報，窺一斑之文而失其飆輪。摳衣函丈，何處而再得？刮膜補刖，何處而更因？嗚嗚哀哀！濯濯其英，曄曄其光，其與形俱逝而與物同泯乎？其不與形俱逝而不與物同泯者存焉，則吾知公之披髮騎麟，上于太淸，薄日月而凌星辰，公其肯顧噭噭吾哭而不笑乎？庶幾或享潢汚一酌而不頗者乎？尙饗。
祭尹公度文
[编辑]嗚乎惟古於詩，所重在音。
雅頌諷諷，漢、魏不瘖。
唐盛於斯，鳴必有響。
大和小和，鏗轟瀏亮。
降而宋、元，萬竅皆寂。
寥寥久哉，子生以屬。
束髮吐氣，浸淫大曆。
見賞名公，遂加其力。
嚌胾六經，步武班、揚。
漁獵百家，爾腹囊箱。
發而吟哦，壯麗淸商。
間奏笙簧，迭擊金石。
闊遠天地，飛揚往復。
雷室囚聲，天鼓弛撾。
秋蟬息腹，春鳥不歌。
彼造物者，固己藏怒。
窮子之命，奇子之數。
有韁子首，牽纏子步。
子知如此，順受而安。
弁髦萬事，不於世干。
圜堵一室，曰吾道然。
反鎖衡門，垂三十年。
足輟路塵，暝據枯梧。
倂日而食，顏色敷腴。
至樂有在，能遣其餘。
獨玩靈蛇，潛弄瓊琚。
深藏不賈，恐名浼己。
維時鴻匠，五山車氏。
視高藝苑，少許人美。
一窺子詩，如飮酎醉。
逡巡却步，讓先步耳。
子猶不可，逾避人知。
此豈子多？所篤孝思。
年逾不惑，痛迫蘇井。
三年七日，繐帷弔影。
毀甚演門，竟媒其疾。
瘦軀閣床，歲已再卒。
藥餌多方，懸磬一室。
二豎日驕，三醫無術。
爲善到此，彼蒼何勸？
嗚乎哀哉！
去歲之冬，南轅我返。
子時離洛，居陜之東。
屢走婢使，〈蓋公貧不企僕，每使婢子。〉問我深衷。
我云子病，不宜居外。
飮食何求？醫藥何賴？
子果然我，迺還舊宅。
居無幾何，我事東作。
掣帑南出，不遑告別。
曁乎一訪，載暘春日。
引我臥內，無力扒起。
羸瘁我閔，精神我喜。
吃吃談文，猶夫平昔。
屆夏之初，再投吾迹。
其後貽阻，我亦漳濱。
渭水衣帶，杳然音塵。
今來強疾，爲見子者。
忽傳子耗，逢人路左。
且疑且愕，催僮策馬。
直到西門，楹間見知。
鼻風廣莫，淚飜九河。
字子不知，我言誰聽？
歸咎無處，俯仰冥冥。
烏乎哀哉！
余之知子，實在弱齡。
長我十年，我呼爲兄。
往來莫間，幸聚王京。
窮簷風雪，小園新晴。
酒酣以往，接席獵纓。
子談千古，我笑起舞。
睤睨雲物，僝僽風雨。
譽我勉我，示我藻斧。
顓蒙暫開，寔惟子賜。
如何半塗，子忽余棄？
文字正僞，就誰以卞？
險阻艱難，與誰後先？
膚立塊然，腸肚煼煎。
海內雖大，知音實難。
我自今後，無意世間。
嗚呼哀哉！
人厭粱肉，子窄糠籺。
人居廣廈，子困湫阨。
跖、蹻皆壽，子無半百。
田畯有兒，子斬其後。
有鬼疇依，有業疇守。
大雅之文，其終己巳。
追惟子心，其與人異。
哀樂不入，榮枯一視。
大夢弔詭，所素知熟。
子旣無怨，余又何慼？
製進賜祭文
[编辑]惟卿襮順裏方，天得之良。
行孝秉悌，幼而髮蒼。
昔在昏朝，巫風是荒。
靈壇于內，搢紳括囊。
卿時響履，塗紙剛腸。
彼雖塞耳，臣職則匡。
幾于鬼薪，名士林颺。
粤予初服，伸直洗殃。
卿入銀臺，鷄舌舊香。
屬乎寇難，天步蒼黃。
執靮耆力，在少壯恇。
不以衰解，如卿孰頑？
險阻艱難，左右備嘗。
回鑾策勞，秩因忠彰。
樞府雖閑，眷實非常。
如何一疾，上下膏肓？
訃聞甚遽，予懷彌傷。
有司擧典，祭以遣郞。
文代予言，靈其一觴。
祭冠岳山神文
[编辑]崇高維嶽，作鎭王京。
不見運動，利普民生。
有禱必應，因歲熯乾。
今茲狄禍，我東其殘。
皤老齒刃，嬰兒舞槊。
王擐甲胄，躬受矢石。
社稷殄享，人鬼交戚。
馮依者人，神寧莫恤。
維爾有神，玄機獨斡。
轉危爲安，在其把握。
念昔老人，結草報德。
壽亭有靈，皇業是拓。
矧伊岳祗，何寇不遏？
祇薦玄淸，庶賜歆格。
祈雨祭文
[编辑]松岳山
[编辑]惟嶽神尊，秩禮自昔。
神胡不監，赤魃今虐。
陰陽神職，雷雨神柄。
沃渴蘇枯，于神是請。
紺嶽山
[编辑]作鎭于圻，維神最尊。
不嚬以咲，福我元元。
旱今太甚，視天曚曚。
謁款嶪峨，庶幾感通。
五冠山
[编辑]維神依人，維人天食。
旱若痒稼，靡獨民毒。
大地如菼，于今三月。
無作神羞，圭璧旣卒。
楊津
[编辑]鴻濛太陰，龍德其神。
運動無迹，固己利民。
哀我民斯，于罹魃虐。
神執權柄，胡不施澤。
德津
[编辑]一春不雨，田野將空。
萬姓皇皇，呼彼蒼穹。
疇慳其澤，疇執其咎。
神庶幾悔，權柄在手。
風雲
[编辑]早魃瘨我，于今二載。
哀我民斯，何盭何罪？
牲璧已卒，神其靡悔。
變焦爲沃，敬恭以待。
國內山川
[编辑]嶪峨鴻濛，主國報祀。
民今離虐，胡寧忍此？
稼穡卒痒，亦神之恥。
迨其今兮，霈方千里。
城隍
[编辑]粤自有國，賽爾城隍。
宜民受報，弗罹于殃。
今毒熯乾，埋幣薦香。
彍風鞭雷，惟神是望。
祈雨祭文
[编辑]芒種已過，種不入土，麥秋將迫，而麥苗盡枯。上平下平，極目龜拆，農夫田婦，號泣于天。今茲之旱，百歲之老，所未覩也。究厥致災，咎在尸土，大謫是甘。山川之神，佐事上帝者，亦安得晏然而已乎？一同民生所賴而生者惟水穀，而絶水穀，則餓莩塡壑，理所必至。皇天愛民，不翅慈父之於赤子，降割下民，定非天意。不順天意而否隔天澤，山川鬼神，曷以逃其責乎？往在丙丁，此縣刳於兵最酷，血流波道，而猶幸數年雨暘以時，一邑生聚少醒。故枯項黃馘，有至百歲者，有至九十歲者，飮食必祭曰：「是天之賜也，是神明之助也。」奈何聰明正直之神，能活此邦民命於前，而今獨縱赤魃於淸冷之淵，肆其毒於後耶？天醉一悟，防風之誅，吾恐先及於是土山川之神也。《易》貴不遠而復，《春秋》大改過。伏願神明血面於上帝之前，改受新命，祛鑰江湖之封，鞭策深蟄之龍，招雲師與雨師，油然沛然下雨。則奚但滌神明之前愆？終不失神明之正位，于光天德。異日此邦于于民物，各自耆力，掩牲于豆，崇酒于觴，以報神明之德，豈不休哉？神其降鑑。
誄
[编辑]誄金大司諫應祖文
[编辑]故禮部左侍郞金君孝徵甫，大明永曆丁未，考終于安東府鶴駕山之舊居，享年八十有一，有子二人。
今年正月，朝廷用優老典，加公嘉善階，職同知中樞府事，病不造朝謝恩。蓋公素無宦情，中年以後，斂退之志益堅，故一不得意於郡符，卽歸其家，雖拜大司諫，辭不進。人皆曰：「薇垣之長，實合大夫，朝廷之擧，固非偶然。」讓而不至，豈公無意於世者耶？抑志士不忘溝壑之志，老而愈篤耶？
公姓金名應祖，孝徵其字。凡兄弟九人，登龍榜者五人，餘亦由上舍入仕，有名稱，父贈。公游西厓、鶴峯之門，高步文學之科云。
嘻，位至亞卿，年過中壽，進退合於義，人生於世，如此足矣。而及公之亡，中外大夫士莫不咨嗟歎惜者何？嶺南，東國鄒、魯也。自愚伏鄭先生之歿後，皐比之坐，曠而且絶，誘掖後進之責，專歸于公，而一朝交臂而失之，鼓筴者倀倀瞠也云亡之歎，無論識公與不識公所共惜也。
況僕自謂知公之深，而玉署、春坊，步武上下蓋有年。其間麗澤之益，難以更僕。蓋公吾畏友也，昔我妄出手論事，則公貽我書千里外，攻其短不少饒，訂以退陶先生之事，其爲愛人以德之道，七十年唯於公見之也。其他責善，惡可一二數？急流之勇，吾旣推而與公，而一死一生，一朝判焉，豈徒以百歲在後、萬歲在前爲無涯之痛而已哉？痛之不足，誄可已耶？辭曰：
和松昂霄，受命獨正。
叔波千頃，涯涘孰綆？
聖人中興，急毣毣賢。
公名大闡，題墨未乾。
開口鳳凰，披腹琅玕。
風期有時，大闢進塗。
蘊而博發，蒭豢程、朱。
經幄論思，肝血是輸。
前後封章，凡幾千言？
言言格君，語語元元。
聖聰多仁，呀然九閽。
柏悅吾儕，如挹賈、董。
庶幾國瘳，阿閣有鳳。
孰謂難進？傍多側目。
歲不我留，送七踰八。
弓招雖數，奈老馮唐？
鶴沙皛皛，鶴山蒼蒼。
更有何人，其聲金石？
我先一飯，後死何樂？
我金誰斷，我闕誰箴？
山高水深，《白雪》閉音。
聞說畏壘，俎豆賢人。
公雖長逝，公道不磷。
漬綿路阻，脫劍非眞。
嗚嗚哀哀。
〈公歿之年十月，有右尹之命，辭不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