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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洲遺稿/卷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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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龍洲遺稿
卷十四
作者:趙絅
1703年
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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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祖憲文烈武明肅純孝大王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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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戲,洪惟我仁祖憲文烈武明肅純孝大王,姓李氏,諱□,字□□,元宗恭良大王之長子,宣祖昭敬大王之孫也。母仁獻王后具氏綾安府院君思孟之女,以萬曆乙未十一月初七日,生王於黃海道海州府,卽元宗以諸王子扈從行在地也。

仁祖未誕,有日者占之曰:「某日當生,貴不可言。」誕降日,赤光照耀,異香滿室。外王母平山府夫人申氏處傍,夢見赤龍於后側,又見一人書諸屛八字,語甚神異。申夫人欣然而寤,則王誕矣。狀貌異凡,右股有黑子無數,宣廟見而奇之曰:「是漢祖之相,勿泄也。」甫二三歲,置諸宮中,寡笑與言,不樂嬉戲。宣廟益奇之,養視益隆,雖親王子莫及,且命以小字若諱,屬意可見,光海聞而不悅。至五六歲,聰明特達,不煩提誨,文理驟進。未成童,宣廟命就外傅,卽舅綾海君具宬所也。王居中表卑尊間,無不順適,無一毫介特事,惟學是勤。丁未,進階爲綾陽都正,尋封君,皆以己致,不專爲異恩。仁烈王后韓氏,領敦寧府事西平府院君浚謙之女,宣廟亦親揀而知其德容,使王委禽焉。

元宗光海時,遭忌甚,王第三季綾昌君,弱冠扞文網而死。元宗遂憂惱疾病,王割指血以進不效。是時一家凜凜,皆爲王懼。然王未嘗輟哭泣節,處氷雪上,水漿不近口者累日,喪祭必以禮,聞者以爲難。久之,光海爲無道,惟日不足,貴賤者闢賄門,兀山寫石,日作千餘人,宮室是崇是雕。民不堪命,十室九散。群兇跳踉,內奰外煽,栫棘母后,謂之西宮,矺僇骨肉,無辜籲天。國之將亡,無愚智皆知。

王雖以韜晦自貴,然不能不繫心宗國,時復泣數行下,誓不以李氏社稷,移於之手也。於是申景禛具宏沈命世具仁厚等居日月之際,素服王有君人之度,乃紹介于金瑬李貴金自點崔鳴吉李曙洪瑞鳳諸民望屛居者,進于王。王一見契合,遂相與揮泣,願戴王效死。

天啓癸亥三月十二日癸卯,王擧義旅,自彰義門入,光海衛宮將士掊鑰擴門迎王。王肅淸宮禁,卽詣慶運宮,起居金大妃,仍再拜伏哭,群臣皆哭。大妃命設宣廟虛位,命中官引王入。王再拜哭,從臣亦哭。大妃又命傳國寶於王,王辭以否德。大妃作而敎曰:「臣民愛戴,非德而何?寧獨未亡人脫幽閉?宗社之福也。爾可陟王位,不可辭。」王拜出,卽位於宣廟舊時別堂,遵大妃命也。大妃又下敎書,明告中外曰「王聰明仁孝,且有非常之表,宣廟憑玉几,至握手噓唏。今日之撥亂反正,實遂宣廟之志」云。大妃又下敎曰:「光海無天而行,刑僇我父母,屠殺我兄弟,劫奪我八歲孺子,忍而殺之。予今幸見天日,置此人而不致諸刑,《春秋》復讎之義,何在?」王諫曰:「彼雖無道,乃十五年君臨一國之人,不可施刑。」大妃猶不肯。王婉容愉色,三諫堅懇,大妃意解。王乃改館光海,令尙食供廚饌,戒政院曰:「今日廷臣,擧曾錯質光海之人,盡心檢護毋忽。」及其屛置也,王使廢妃及幸姬從,又爲之豐餼廩時被服,中使相屬於道,國人聞而贊歎。王又命司寇,討昏朝時有罪者,誅狐媚用事妾,轘爾瞻纘男偉卿等於市,虎而冠而助虐者朴燁鄭遵,卽其所在梟之,戊申以後文致株累之獄盡原之,營建、調度、戚畹權貴田莊免稅害及元元者,毋論鉅細,幷皆革罷,削僞勳罪借述,斬內需豎橫者二人以徇,滌四方民之逋租不徵。都鄙辟遠田畯、野婦無不叫歡相賀曰:「生見聖世矣。」

王旣親政,首起李元翼於遯荒爲領議政,召鄭蘊濟州爲司諫,鄭弘翼光陽爲大司成,金德諴泗川爲司諫,宣廟朝舊臣樹惇而文者如尹昉申欽吳允謙李廷龜鄭經世等亦皆登庸,又以束帛,迎張顯光金長生等,咸除爭職,其他孝悌行能之士,無不勸駕致之。識者以爲天下精英之氣萃於朝廷云。夏五月,遣陪臣李慶全尹暄等,齎大妃奏文如請封典。越二年,熹宗皇帝遣司禮監太監王敏政、御馬監太監胡良輔,錫王誥命冕服,勑諭曰:「朝廷封植藩邦,用以屛衛疆域,屬當多事之秋,宜定君國之主。茲據該國昭敬王妃曁臣民奏結,爾倫序相應,人心攸屬,且翼戴恭順,輸助兵餉。特用封爾爲朝鮮國王,統領國事,壯我外徼,奠爾提封。」卽遣陪臣朴鼎賢等奉表陳謝。冬閏十月,命定靖社功臣位次,錄金瑬等五十人。

甲子正月,平安兵使稱兵反。王奉大妃,出巡湖西,命張晩李守一討平之,二月還都。夏,日本關白源秀忠傳位于其子家光,遣使來聘,王遣鄭岦等回答,刷還俘擄一百四十餘人。冬,尊大妃爲明烈大王大妃陳賀,設進豐呈于慶德宮,幷奉仁獻王后上壽。

乙丑,仁城君,以罪出置杆城。初,光海朝,獻議不道,及反正,大妃大怒,欲置之法,賴王反覆爭辨得免。及治黨,諸賊引不一,有司論之累日,至是上始許出置。爲之悲咽流涕,召見其子,下諭江原監司,使之殊待,無何召還京中。孝立等逆作,諸逆又引,且言矯誣慈旨事,大妃愈益大怒。王遂無奈何,使之自裁,後悼念不已,命復其爵,官其諸子。夏四月,率靖社、振武兩功臣,親行會盟祭,因賜宴,賜手札以敎曰:「微卿等,彝倫斁而宗社覆,卿等之功信大矣。然君與臣各盡其道,宜克去己私,共圖至理,不亦可乎?」秋九月,有災異,下罪己敎,求直言。

丙寅正月,仁獻王后薨,王命卜兆宅,金浦吉。遷元宗大王方上,同原異墓,是爲章陵。丁卯正月,人以戊午降帥姜弘立爲導,大擧深入。王幸江都,命元老李元翼,翼世子鎭湖南。王御行宮中門,面諭島中父老,又御燕尾亭,奬勵將士,民皆感泣,士知親上。人遣劉海請和,書中有勿助南朝之語,王仗義却之。將聞之,以爲「朝鮮守禮義之國,不可脅以非理」,止請結隣通好,朝廷始應其請。三月還都,遣權怗等,以被寇危迫羈縻等情,奏聞天朝。禮部回咨:「奉聖旨,略曰『通問來往,權宜罷兵,非王本意。至於君臣大義,皎如日星,王之忠藎,朕所洞鑑』。」八月,熹宗皇帝崩,王率群臣擧哀,遣李忔等賀新皇帝登極。

己巳夏,對馬島酋遣僧玄方,請勿減公貿木貨,王却之以無舊例,止於玄方加錫賚。戊辰春,旱至七月不雨。王下手札敎曰:「御供之物,減剋殆盡,而獨貂裘未減。西民凍死時,身着輕裘,於予心安乎?其罷今年貂裘進獻。」庚午四月,敎曰:「敬老尊賢,治國之本。古昔帝王,或親臨宴慰,賜爵帛。今予涼德,不能克享天心,七八年間,兵火飢饉荐臻,言念耆老,不覺面赭而心怛焉。其賜老人爵惟遍,鰥寡孤獨廢疾者,無貴賤亦賜米䐹。」洪瑞鳳等諸宰會宴,壽其老母,王命賜雪綿人二斤。五月,椵島裨將劉興治叛,殺都督陳繼盛。王遣李曙鄭忠信,聲罪致討,興治走,天朝諸將聞而義之。其後關內被兵,遣鄭斗源奉表陳慰,又獻兵器,又遣高用厚賀平復。久之,耿仲明孔有德等擧衆投,王命發舟師,與天將掎角,帝降勑奬諭。

壬申,追尊父王爲元宗大王,母妃爲仁獻王后,遣洪靌李安訥等如請追封。帝降勑追封,錫以誥命,賜諡恭良,其勑書曰:「惟爾世守東藩,夙稱忠順,爾父□未膺襲爵,早已云亡,茲者奏請追封,孝思可念。特允部議,追封爾父□爲朝鮮國王,母具氏朝鮮國王妃,錫之誥命,予以諡號。爾被茲榮寵,光昭藩服,尙其益堅誠節,勿替前休。」癸酉夏,遣韓仁及等請封長子諱□爲世子。明年,帝遣司禮監太監盧維寧,齎世子誥勑、綵段,來宣勑書曰:「王世屛東藩,秉禮導義,恭順之傳,必能纘服,而封疆多事,須亟綢繆。今旣立世子,宜明示此訓,俾率由罔替,以保邦家。」三月,王朝群臣,領議政金瑬進曰:「近日百隷怠職,紀綱解弛,實由於循私護黨。」王曰:「兵火、水旱之災,實未踰於黨論。如此等輩,不可以尋常法度治之,苟有護黨事覺,甚者當斬不貸。」

乙亥十二月,仁烈王后薨。后正壼位十有三載,有之德,文德之風,多所助與。王命大學士張維誌幽室。丙子,春旱,夏大水。王乃大儆動,下敎書痛自責己,令諸道停今年物膳,罷供上紙。又令審被災處賑周之,又命兩銓愼簡守令,愼擇邊將曰:「親民者守令,撫軍者邊將。非其人,兵民何賴?國家何恃?」四月,又下敎書曰:「國之治亂,係於君德,君德敬怠,興喪判焉。予用是懼,不敢荒寧,而耆舊不存,敬畏漸弛。出治之原,曷得其正?毋怪夫人心潰裂、國家汲汲也。」又敎三司、六曹曰:「三司職在繩糾,吏曹職在掄選,戶曹職在節用,禮曹職在長庠序,兵曹職在擇將才,刑曹職在恤刑,工曹職在修廢。凡百庶司,其各盡心,無廢厥職,否則有常刑。」五月,又下敎曰:「爲政之要,在於得人;致治之務,急於求賢。予念世不乏人才,而求賢之道未弘爾。持身方正,有德行者;潛心義理,有學術者;智勇過人,可以制敵者;氣節堅確,可以直諫者;不畏疆禦,奉公剛果者;通達世務,處事明敏者,皆可大用。其令在外文武官各擧所知,又令諸道監司搜訪啓聞。」且曰:「自古卓爾之才亦有自薦者,雖在割烹飯牛之中,予將釁沐而庸之。」

三月,人稱帝,改國號曰,遣使來告。先是,以增幣助兵脅我,王斥以大義,責以渝盟。及今使來,國人咸憤小我,請斬使,使狙知之逸,國中始疑而洶,王猶埶義不少變。十二月,人乘其怒氣,輒肆襲侵,大駕避之南漢。敵兵日滋,圍我數重,時天寒雨雪,將士無人色。王露立焚香祝天曰:「眇予不量力,欲申大義於天下,値此大敵,良不卬自恤。維此百官萬民,何辜于天,而將盡作凍死鬼?願天少霽寒威,無助敵爲虐。」因伏地雪涕,御衣盡濕,三軍莫不感激忘生。王又解御裘及毳被,片判分賜守堞之卒。

孤城受圍四十餘日,援兵外衄,芻餉內竭,終無反意。敵屢請和不得,則盡幷其銳,多豎雲梯,魚貫而登,期一穿掫,我軍連擊却之益用命。不意江都敗報猝至,人皆墜膽,事無可爲者。領議政金瑬、吏曹判書崔鳴吉等進說曰:「昔屈體於鴻門代宗親拜回紇馬首,是知爲人君者爲國家萬世慮非若匹夫之計一身外無復之耳。」世子亦泣而請曰:「苟可以紓君父之禍,死且不避,出質何足言乎?」王爲宗社生靈,涕出而從之。

丁丑正月,大駕還都廟貌、宮闕如故。都民之老弱免俘獲者,日漸繈屬而集。三月,取江都敗亡三帥,悉置之法;瘞戰卒暴骸,遣近臣爲壇而祭之;遣戶曹參判辛啓榮,齎地部金三千兩入,贖被擄男女以還,人心悅而忘亡。戊寅冬十二月,納趙氏爲繼妃,領敦寧府事漢原府院君昌遠之女也。甲申三月,兇賊器遠以左議政謀叛,先置腹心壯士於扈衛中,將作亂,事覺。執器遠訊之,反形具,棄市,賞告者。王念器遠靖社功,緣坐皆從輕律。

乙酉春,昭顯世子燕京大歸,尋疾革殂逝,長子幼而且多病。王以國有長君,社稷之福,乃詢諸大臣及卿大夫定策,立鳳林大君諱□爲王世子。一國人心,莫不翕然,至於外人之聞者皆曰:「朝鮮得賢儲君矣。」命下之日,世子涕泣再上章固辭,王再降手批以答,一則曰:「以爾聰明孝友故,特用兄亡弟及之禮。爾其勿讓,益修孝悌之道,視兄子猶己出。」再則曰:「予志先定,詢謀僉同,爾毋苦辭,敬守道心。」

丙戌,廢嬪庶人,以大逆賜死。初,,多行僭擬。及還益肆悖惡,言不悛,又行蠱呪,事敗露,廢出賜死。下敎曰:「今日之事,意在明倫杜患,彼若志小事疑,安忍斷然行法,使諸子日呱呱無所依乎?古語曰『小不忍則亂大謀』,予實不得已也。然不可全無恩例,其令有司禮葬,三年祭需,亦使官給。」丁亥春,大旱,秋大水。命出戶部米五萬碩,以代民之貢賦;設賑恤廳,爲糜粥以食饑民;又爲之發倉移粟,使內外菜色之民均蒙惠澤。

己丑正月,王御仁政殿,冊元孫諱□爲王世孫。時年九歲,氣質凝重,禮貌雍容,百僚相賀。五月初八日丙寅,王以疾棄群臣于昌德宮之正寢,壽五十五,在位二十七年。王自壬申居憂,思慕勞悴爲祟,添得寒濕之症,展轉沈綿十有七載。至戊子冬後,六七朔間疾頗良已,頻接廷臣,憂天災念時事,動于玉色,至於南虞西喝,靡不顜筴。有備局堂上臣進言城池兵事者,王曰:「禦敵之道,不在城與兵,惟在於將。」天語約而切,諸臣退而喜曰:「吾王庶幾無疾矣。」居未閱月,王不豫,纔浹旬,遂至大漸。然大臣問疾,則不以體疲不冠帶;藥房請設侍藥廳,則以有弊不許。玉聲未泯,天崩遽爾,於乎痛哉!九月,群臣上諡曰「憲文烈武明肅純孝」,廟號曰「仁祖」。九月二十日丙子,葬長陵卯坐酉向之原,在坡州治北二十里。仁烈王后之葬也,王命曲墻不遍於一邊,丁字閣亦當中央,凡象設制度,皆倣孝陵,使無重煩百姓。其尙素朴而爲后慮也至矣,霸陵瓦器,何加焉?

王體貌凝嚴,德宇淵弘,一動一靜,無非準繩,待家人子弟,亦無惰容肅如也,眞所謂穆穆君王者矣。好學性也,自潛邸時未嘗一日廢書不看,卽乎位,修齊治國之道,思與三代齊,延登賢俊,招顯側陋,日若不足。勤於經筵,日三晉接,璇璣、玉衡之密微難識,誥、盤之灝灝咢咢,無不綱提而維挈;風雅比興之詠,箋註紛挐之處,無不貫穿而洞見。雖自謂老師宿儒,至承難疑之問,鮮不口呿而舌縮。

其盡聖孝也,元宗大王仁獻王后大漸時,皆割指血以進,三年孺慕不怠。仁穆王后性嚴,亦感王起敬起孝,安之十有年,膚受莫敢間。辛未正月,仁穆大妃疾亟,王爲之遣近侍禱山川,理冤獄。頃之,大妃疾起曰:「微王誠孝,吾疾殆已。」至壬申,大妃疾再劇,王侍藥,衣不解帶,藥必親嘗,禱於宗社山川,有加於前。及大妃薨,自仁慶宮遷廞儀于慶德宮,王斥小輿,徒步以從,亦前古帝王之所未嘗行者。

其親九族也,與綾原大君友愛隆洽,念其無第宅,特賜梨峴別宮。駙馬、宗室家男女有俘擄於丁丑亂者,出捐重賈以贖。親戚中有以訃告者,行素不以違豫廢。仁興君持母服,仍賜品祿,以別國家待王子之道。仁城君子孫,亦加收恤。光海與廢東宮皆有庶女,其幼廩養之,其長命嫁之,多與之土田臧獲,俾享安富。

其敬大臣也,李元翼老病不良行,賜之几杖,命以肩輿赴闕,使小宦扶掖上殿。乃老也,命縣官就搆瓦舍,賜以布被布褥,以稱其意。

其容直臣也,人或有言:「鄭蘊直則直矣,比殿下於曩時,非人臣之義也。」王曰:「古人有以比其君者,之言何傷?」李命俊直斥宮人事,疏語甚硬,王特賜褒美。兪伯曾姜鶴年等,雖矢口而言,指擬非倫,王容而受之,亦不之罪。

其褒節義也,丁卯之難,南以興金浚死於安州崔夢亮死於義州,褒贈有加,錄用其子孫。丙子之難,相臣金尙容、都正沈誢、掌令李時稷等相繼蹈烈,王命旌其閭,賜其廟額曰忠烈。念金應河之忠,賜其家銀數百兩。判書金尙憲、參判鄭蘊臨難慷慨,剚刃自經,王變乎色,遣醫齎藥以救。洪翼漢尹集吳達濟視死如歸,王哀憐不已,特恤其家。

其恤刑獄也,每於逆獄之作,王輒曰:「民之怨叛,由予不德。」秪誅其魁,不治脅從,雖入死律,情苟晻昧,已承者亦多平反。由是逆節累起,而國中無冤民。

其畏天威而恤民隱也,敬天勤民,出於至誠,遇災異則必曰「是予之過也」,必使廷臣悉陳闕失,審理冤獄。嘗閔雨,衣大布衣而坐,召群臣使各盡言,自責亦極摯,言未畢而雨大注。王嘗謂「民惟邦本,食惟民天」,視之如傷,使之以時。雖山陵之役,勑使之需,毋令專責之民間,空諸司所儲以用之,時亦以內府藏助之。

其尙儉德而惇敎化也,毛都督送鸚鵡,王命放之海島。嘗謂筵臣曰:「若使廷臣,皆淸儉寡欲,治平何遠?」躬行儉德,終始如一,非法服,不用文錦,夏服麻布,而亦厭精細。至于祔斂,太胥閱御衣服,紬製居多。癸亥初,命譯《五倫歌》,印《三綱行實》,幷布中外。又命校書館印《小學》,頒賜群臣。又令禮曹敎童蒙,專尙《小學》曰:「育材化俗,莫善於此。」以三經及諺解、《心經》、《近思錄》等書,送兩界,庸勸蛾子。近年西北文風之盛,蓋由於此云。

至若事大之誠,一以宣廟爲率。朝宗一念,不以造次顚沛有所變易,圍城中亦行望闕禮,還都之後,亦於闕中獨行,不使外人知也。經筵講《詩ㆍ小雅》,至「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王爲之太息,潸然涕下,左右皆於邑不敢仰視。

嗚呼,臣事我大行大王,侍邇列者,二十餘年,矕龍虎之文而襯日月之光,亦已多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大行大王功德規模,足以跨,群行焯焯,特其餘事耳。不幸而遇丙、丁險艱,譬則文王之明夷,孔聖火山。彼二聖不得免焉,則于我大行大王,何病?末年尤覺繼序之不易,得我殿下,付之以二百年宗統。其所以耳提而面命者,首之以人心道心相傳之心法,重之以鑑不遠,在於昏朝,終之以島夷之嗜殺,傳世用趣。其丁寧反覆告戒之辭,以聖傳聖之間,三致意焉。夫豈非險阻艱難有以相聖人之大知乎?昭烈勿以善小而不爲、惡小而爲之者,敖而無足數者。一國臣民,莫不以必得之壽反歉於聖人,泄庸之佐不生於今時,歸咎于天而爲之深痛,是固然矣。臨御廿七載,深仁厚澤,入人肌骨,醲醺而不竭,昭揭綱常於長夜,日月乎萬古常鮮,其何紛綸群辟之享國長久圖王圖伯者能及是哉?猗歟休哉!

王元妃韓氏,誕三男,長昭顯世子諱□早卒,次今上殿下,次麟坪大君。貴人趙氏生二男一女,男長崇善君娶承旨申翊全之女,次樂善君,女孝明翁主下嫁洛城尉金世龍昭顯世子有三男三女,男二死一幼,三女未笄。我中殿張氏,右議政新豐府院君之女,誕三男五女,男王世子諱□初封世孫,今陞儲位,女長淑安公主下嫁益平尉洪得箕,次淑明公主,其次三公主皆幼,男二早卒。麟坪娶贈右議政吳端之女,生五男,長,次出繼義昌君,其下三男皆幼。

茅谿文先生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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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海時,群小騈集于朝,爲鬼爲蜮,炫熿閃鑠。凡可以斁人倫戕善類者,惟不足日爲事,而借助山林聲勢,引以爲魁,則仁弘是已。人,環六七邑所謂人士者咸景從仁弘,大者竊顯仕,小者賭一第,間必以齮齕異己者爲媚承群小資。于時茅谿公棄官屛居于之故里,去仁弘處僅一舍,而公於仁弘舊也,其徒益怒。且恚公之一朝與之絶而不相聞也,飛謀釣謗,靡所不至。因誣告獄起,圖染公不得,則又嗾臺諫,劾以謗訕,遂削仕版,人皆知公之握禍無日。而不知公者或勸公脩舊好。公曰:「我生平不識貴人門。」閉門日講讀書,時與會心者過逢,必劇論義理邪正之別,雖觸時諱,無所顧。於是四方慕義之士皆願一識公面,而公之門下士趙溭以布衣抗疏,勸光海盡孝大妃,言甚切直,遂下理杖流絶島,公之扶植綱常之道益明。

公諱,字某,茅谿其號也。其先丹城人,其上四代祖粹恭移居居昌縣龍山村,遂世爲居昌人。考諱山斗,通政大夫,自幼樹惇而辯於文,且深於禮家言,鄕里宗師之,娶咸陽宣敎郞吳世平之女,嘉靖甲寅生公。

公六七歲則知讀書,九歲能授《尙書》,甫弱冠,已自成人。有求道之志,謁南冥曺先生德山,授《大易》于吳德溪所,所與游,皆當世聞人。及德溪歿,又從寒岡鄭先生講業,樂爲勤苦,以深造自得爲期。至壬辰,公年三十九歲,簽鄕兵若干,與義兵大將金沔合,遏寇於弁巖間,籌畫居多。其後癸巳,以癘病卒于軍,公能任後事,且治其喪以禮,士卒忘亡。其歲五月,母夫人卒;丁酉十月,通政公亦卒。公遭前後喪,咸處大難、大侵中,而無一事不自盡者,不脫衰絰終三年,人以爲難。服除,築室于茅谿里,敎授弟子十餘年,戶外之屨恒滿。副提學金東岡宇顒以經幄宿儒,望臨一時,聞公之篤行,薦于朝,宰相柳西厓成龍公亦薦公賢可堪字牧。

甲辰,乃除童蒙敎官。未至京師,大夫士有子弟者交口而賀,旣至,鼓篋者繈至。公先設敎誨科條,動以禮法,爲諸生率,一時洽然化之。人見童丱有禮容者,不問知某弟子。丁未,以考滿例陞,爲繕工監主簿,冬遷司憲府監察。戊申,宣廟昇遐,賊臣柄用,寒岡鄭先生坐言事見逐,舐糠之漸,將及公矣。己酉,公遂棄官而歸。於是仁弘之黨必欲中公以密網,而公無少挫焉。

天啓癸亥三月,今上反正,收拾儁賢之自守者。四月,除公以高靈縣監,公年已七十矣,不得已就官,居數月,謝病去官。朝之賢公卿,有以公名行稱說于上前者,公之門生在朝者咸願公一至京師,悶公之老而止。辛未十二月廿三日壬辰,以病卒于適寢,享年七十八。臨逝自正衣冠而坐,少無變易常節者,戒婦人不得居前,君子之正終也。卜葬得明年二月庚寅,卽葬于居昌縣多發山子坐午向之原。

未葬之前一月,公之第二孤敬後纍然喪服,以迺兄命,授狀于不佞曰:「敢以先君子不朽請。」不佞謝非嫺於辭,而不獲命則曰:「先先生孝悌行於家,忠信著於鄕。至其爲己之學,白首如一日,刺見理氣,優入光明之域,則有座右銘,有自省錄,奚待夫人之一二擧?若迺不在其位,而處濁世觸豺牙,扶植綱常,而人莫之知也,則不知古君子亦有如公者否,不佞惡得不以是揚?」

公凡三娶。元配星山李氏,參奉德裕之女,早卒無子。次配密陽朴氏,處士斯立之女,生一男曰誠後,擧人,靳靳致孝,嗣其家風。末配居昌愼氏,贈通政希讓之女,生二男一女。曰敬後、曰忠後皆好學,女適士人羅以道。廁室有子女皆幼。

不佞始以故人稚子拜公,而中以師事公,不佞今髮種種矣,未嘗見公惰容,未嘗見公憂歎色,未嘗聞公一語非勉人爲學者,公可謂篤實仁厚君子者矣。銘曰:

擧世坌濁,色斯而擧,君子之明。

綱常隳地,手援有力,哲人之貞。

質仁秉義,壯耄如一,爲學之誠。

來時去順,詔後有語,百歲之聲。

乖隱鄭先生墓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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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諱,字大鳴,號乖隱東萊人,高麗贊成諱之后。高祖諱,戶曹參議;曾祖諱子順比安縣監;祖諱淸州牧使。考諱有義務安縣監,娶尙書丞楊州趙瓚女,生先生。

先生進塗,則弘治辛酉進士,正德庚午上第,入槐院選內翰,歷正言、騎曹,出爲端川守,後至僉正、副正。德性則務實惡華,襮順裏方,不喜榮利,不交要人。正直則其在翰院,操史筆坐政事堂。蓋故事也,廢而不行已久,一朝行之。柄用側目,異日斥外萌是云。深致則自經己卯士禍,輒杜門稱軟脚,着席者十八年。及子掌令公再迎婦,乃起步,雖家人,始覺其佯病。其他平生不問有無,以文章自娛,有《乖隱集》四卷行于世。

夫人光州金氏,司紙諱仲文女,生二男二女。男長希登,掌令,乙巳賢。次希昇早卒。女長適僉知漢陽趙壽崑,生二男三女。男長無后。次,丁卯生員,仕爲郞,生一男曰翼男,得年五十,官止奉事,卽父若祖也。有弟幼。次適學生柳惟精,生一男德規,生二女。掌令公凡二娶。前配柳氏,生二女。後配李氏,僉使繼洪女,生二男二女。男長,武科府使。次,以里選進,宰四邑陞貂,後用宣廟扈從功贈參判。參判娶參判柳秀薰女,生一男一女。男曰之經,己酉進士,丙辰文科,今爲通政。府使娶晉興君姜紳女,生一男二女。男,甲子進士。女長適士人柳基善,次適士人宋時喆,皆時望族。內外孫男女凡百餘人。通政公承先志備樂石,遂敍其槪,俾來裔有知。

監司龍溪金公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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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少也,聞諸長老言,國家文明之化,至宣廟朝而極。亡論褒衣韋帶,譚道義者,蔚然輩出,如晏殊楊億神童之稱,指亦多屈。龍溪公,卽宣廟朝神童之一也。神童而有位有年,固古今之所患尠。公位躋二品,年終七十三,庸非受氣於天,不亶蚤成而已歟?

公諱止男,字子定,號龍溪光山人。公生七歲,能詩,十三,次昌黎《南山詩》,朴梧亭批之曰:「此捕龍搏虎手也。」至十四十六,數獲雋學製間,名聲藉甚。公姊壻李公以古文辭鳴世,欲以難試公,用《易》鼎覆餗爲題。公應口作古詩十四韻,又作賦、四六五十餘句。李公歎曰:「吾當遜汝一頭地。」萬歷辛卯秋,成進士。冬,登別試大科,分隷成均,物論惜之。壬辰島夷入寇,上西幸。公以老母病甚,不能執靮,羈旅內,召集義旅,爲遏賊計,詳見趙憲《抗義篇》,佐建義大將沈相守慶。癸巳,自幕府赴行朝,大臣啓改分館,移公槐院,俄薦堂后。冬十月,大駕還都,選補藝文館檢閱、兼春秋館記事官。奉命檢首陽設版,與監司柳永慶不相能,及用事,公之累躓由此云。其后戊申,宣廟昇遐,攻者鵲起,引公爲助,公不從,識者稱公長者。

甲午,丁內艱。服闋,陞奉敎,辭。其年冬,遷水部郞。丁酉,以兼春秋承命,守江都史庫。夏,黃州判官。己亥,京圻都事,遷戶曹正郞,自秋郞改平安都事,無何,參弘錄。辛丑,由秋官郞,轉司諫院正言,參校《易解》。嘗以正言登對,謁上過,人稱眞諫官。武夫李時彥判京兆,賤臣鄭德珪授內乘,皆劾之。又論內奴貢違惟正。陞獻納,坐論儒疏詆成文簡公事,遞拜禮郞。壬寅,以謝恩使書狀朝。丙午,日本源家康爲關白,遣橘智正請和,稱執犯陵賊以送。朝廷選接慰官,公往焉,到釜山馳啓曰:「馬島人,非關白使臣,與之均拜,則恐損國體。」報可,公坐受橘倭再拜禮。復命,雖柳相,亦稱接待得體。戊申,由江原都事拜直講,遷持平,辭。弘文修撰,公草箚陳時弊六條,貳於僚議,不果上。己酉,拜掌令,月餘,入玉堂,上箚請寢營建。夏,衣繡關西,還掌令,遷校理,又還掌令兼侍講院弼善。庚戌,拜修撰,上箚請寢追崇恭嬪。移校理,又上箚請去女樂。

自是年至壬子,於憲府執義者三,於講院輔德者三,玉堂校理者三。由校理拜司諫,轉應敎,俄拜執義,卽癸丑夏四月也。時捕盜大將韓希吉執無賴賊徐羊甲,誣以推戴永昌大君,鞫獄大起,遂煽動慈殿。等又於臺席,發廢大妃論。大司憲崔有源咨公以立異之道,公乃擧《左氏傳》莊公事曰:「莊公穎封人食舍肉而悟,君子稱穎考叔爲錫類之孝,母子天性之親,誰敢間之議之?」有源大然公言。其後又拈遷武后胡氏論示之,左右默然。公又曰:「胡氏之意,欲令五王誅二,告宗廟而處置武后,與今不同。且,廢君鴆母,今日寧有是?」無以應。遂避啓,略陳人臣愛君以德之義,且言母后非人臣所敢議者。玉堂處置副學李惺、校理吳翊、修撰鄭廣敬能執猗,請遞光海心雖不平,亦無奈何。廢論由是留禁,不行幾數月。六月,遞執義,由司成、司諫、司藝轉軍器正,還執義辭。九月,拜司諫,拄兩司還收復故相李德馨官爵論,於是兩司齊怒攻公。公卽引疾去。

甲寅,拜輔德,請告。又拜執義,仍陞同副承旨,轉左副,病遞已。除判決事,有關西人與內需寺訟奴婢,公直其屈,人皆快之。乙卯夏,拜參知。秋,由銀臺右承轉左。丙辰,以癸丑獄完,加百官資,公例陞嘉善,上疏辭,不報。夏,拜謝恩副使,朝。冬,還。李爾瞻欲牢籠公,委造公,繼遣吏曹參判柳夢寅餂公意。公作戲語以答,求外補甚力,俱不悅。丁巳,拜分兵曹參判。戊午正月,政府率百官庭請廢大妃,不參者罪之。公踰年入直分司,故免。夏,除南陽府使。己未,改尙州牧。瓜熟,拜慶尙監司。時土木內興,支用無算,授閫典郡者椎剝民膚髓,爭售能市寵。公慨然曰:「方面之任,聚斂而已乎?得罪,非吾懼也。」疏陳嶺南疵瘼至再,民力賴紓。東萊府使尹𥥈挾宮掖勢,縱貪虐。公初按道,卽劾絀,一道相賀。

癸亥,仁祖大王反正,諸道臬臣,以昏朝除拜擧罷,特命仍公,瓜遞而歸,上疏請還丙辰資。拜兵曹參議,遷順天府使。甲子遞,又拜兵曹參議,又改左承旨。乙丑,病遞,旋拜兵議。丙寅,告遞,又拜左承旨,告遞。丁卯,拜刑議,逾月,出爲淸風郡守。郡僻而俗陋,公不鄙夷,行呂氏鄕約。又以民瘼十五條疏列,上優答,特蠲其弊七。己巳,以事罷。庚午,拜禮曹參議。當穆陵遷寢,望哭禮與望闕禮交,公以爲哀慶不可幷行,他僚不信。會鄭愚伏經世箚與公議合,朝紳服公諳練。辛未二月七日,考終于乾川洞正寢。訃聞,上遣官賜祭,蓋經二品也。某年月日,葬于廣州梅莊里孤山下巽向之原,從先兆也。

公之文學詞章,拔出流輩,與娣子月沙李相相上下,取科第踵相躡,聲名大噪。至其仕路,瞠若乎相公之后,人或歎公蹇連。及乎戊申以后,名位陡盛,時與命使之然歟?不知公者,以公立昏朝歷華顯爲圭玷。然迹其遇事輒爭,不降色辭,況群小以廢論爲阱,人孰不色戰股栗?凝然特立,折於完席之上,袖中諫草,婉而有味,垂之汗靑,何恧焉?

皇考諱永同縣監。祖諱世愚,成均典籍。曾祖諱,行禮曹正郞。公出後再從父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諱,以公貴推恩三代。曰世德,贈左承旨,於公爲祖。曰,贈通禮院左通禮,於公爲曾祖。永同公娶監察順天金自渭女,生公。

公前配海州吳氏,監察景閔女,後慶州金氏,參奉好說女,俱有女無子,取仲兄判官季男爲后。生二男,長宇仁童蒙敎官,次宇俊幼學。女牧使李梣、縣監柳時亮生三男三女,觀夏縣監,曰泰夏幼學,曰鼎夏生員,女尹趾美李松齡洪葳時亮生三男五女,男某某,女某某。

泰夏奉其慈夫人命致辭曰:「先君子己出唯女,我以女子子故,不能盡子職者多。今又不能表白先人事于麗牲石,重我不孝,汝其往請于當世之能言是者。」不佞跽而爲禮,實戚戚于中,遂檃括家狀序次焉。仍念崇禎己巳,不佞承命試嶺左士,路過淸風郡。公方爲守,待我於凝淸閣,絶不以先後輩致異,吐露肝膽,娓娓譚說,不出文字外。曷鼻高頰,䨥眸炯炯,不見衰朽薾然狀。於是益歎公樹惇而文七十年猶一日也。公所著詩文千有餘篇、內學、小史、小說、左史節要、國語品節等書,藏于家,小史失兵燹云。銘曰:

龍溪公,墮地汗血。

未撫舞象,文鋒鯢掣。

摘髭科第,人莫敢埒。

左右史苑,簪筆朅朅。

東接蠻价,西檢版設。

伸禮摭實,脫循途轍。

柏府梧界,忍不柔舌。

入昏,亦無虧節。

癸丑袖草,姦訛角折。

授節嶺南,蒸回墊隉。

官卒禮議,踰耆望耋。

是謂福持,世所艶說。

維后嗣人,毋芸滅裂。

正郞贈參判趙公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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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佞在京,今都御史趙士靜氏手其先人行狀,授不佞曰:「吾先人爵位,雖不及今人之盛者,志操行誼,則或庶幾哉古人。而不幸棄諸孤,今十有餘載,幽室之銘,尙不刻無文,豈非不肖之罪歟?其實有待,敢屬以請。」不佞屢辭不獲,則按狀。

公諱,字汝馨,系出湖南淳昌郡。其先有爲之藝文館大提學者曰遂大顯。入我朝,曰,爲工曹典書,簪組赫舃不絶。有諱,文科,禮賓副正;諱老成,果毅校尉;諱三和縣令,公之高、曾若祖也。考諱廷顯,折衝將軍、行龍驤衛副司直,娶司憲府殿中海州鄭元禧之女,萬曆乙亥生公。

公生而端粹,未舞象,志業不群。縣令公常語人曰:「大吾門者此兒。」及游序庠,曺偶咸稱賞。西厓柳相,望臨一時,選壻以女歸公,公名彌彰。丙申,以親命仕,爲四山監役,陞主尙衣簿,久之遷戶曹佐郞。癸卯,拜比安縣監,御吏以明,饒民以惠,一境咸歌,十考皆最。入主廣興簿,俄遷殿中。

庚戌,又拜聞慶,縣殘而當孔道,公勤於戴星,垢櫛痒爬,弊祛事治,使命改觀,行旅如歸。咸曰:「縣得良宰。」時告密門大開,竊鉤祛篋者見執,必稱我非小盜。隣邑金弘立者素稔兇惡,一朝剽上供物被執,乃揚言「吾有所言於王獄」。公姑緩之曰:「汝罪奚至死?」卽報監司,訊之嚴甚,不數日而斃。蓋弘立嘗以睚眦,錄一鄕士夫姓名,作冊子,常曰:「吾當上變,人皆不得帖席。」至是嶺南人士,莫不以除惡安人贊公。瓜滿,歸家居者累年。己未,始主內資簿,又遷刑曹佐郞,又拜殿中,病不仕。明年,爲水部、秋部二郞。

癸亥,仁祖大王改玉,除泰仁縣監。縣於湖南儼一州府,豪猾羯羠,觸法陵宰爲俗。公一切以三尺繩之,不悅者鼓簧謾繡衣,坐罷。丙寅,復官,拜翊衛司司禦。丁卯春,西事急,上幸江都昭顯世子分朝次。公將八十王母夫人,屬家子,避驪江,旋卽馳赴分朝,陳情乞解職,得請還侍王母疾,疾病竟不救,公遂居憂。己巳冬,又遭王考憂。癸酉,由典牲簿陞尙衣判官,遷水曹正郞,病辭。乙亥,拜宗親府典簿,逾年又以病辭。丙子,避兵于嶺南,走道撼頓疾益殆,沈綿者四載。己卯七月初二日,屬纊于之舊寓。冬十月,都憲公與其弟卜原州夫呑里作谷坐卯向酉原葬公,與折衝公同阡異岡。

不佞少從故相南市北公游,市北居常說「吾友趙稷,白而長身,貌如其心」。不佞竊識之未嘗忘,然未詳公平生作何等人,今讀其狀,表表可誦也。才可芥取一第,始立而止,吏必最其勣,而不曜其能於世。世之所趨,退若怯夫;人之所貴,雖親必遠。自守其志,屈伸榮辱,任彼而不用吾力。此其所以筮仕四十年,終於郞署者歟!至若篤內行,嗜書史,訓諸子,蔚有古君子風,都憲公之紹世襲訓、羽儀明庭,有以也哉!

豐山柳氏,領議政豐原府院君文忠公成龍之女,生三男六女。男長都憲公,名壽益。次壽恒,大君師傅,非恒士,早歿。次壽頤,業儒。女李聖益安鎭幼學、朴萬榮奉事、尹楨鄭錫輔幼學、鄭壽先生員。都憲聘韓平君李慶全女,生,後娶生壽恒聘郡守蓮峯李基卨女,生,女幼。壽頤聘都事裵尙益女,生二女幼。李聖益安鎭朴萬榮尹楨鄭錫輔鄭壽先俱有子女。外諸孫多不載。銘曰:

允矣趙公,舊族之世。

誰之不如?材璉行礪。

維試不多,維政必聞。

維不食嬴,維後播芬。

流連寵贈,泉途有光。

我非喜諛,銘此玄堂。

領議政潛谷金公墓誌銘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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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著雍閹茂之九月四日戊戌,原任議政府領議政潛谷金公,卒于終南下寓舍之正寢。訃聞,上悼恫,輟朝三日,遣代言賜弔,又遣禮郞,文以祭之,王世子遣宮官諭祭,哀榮之典摯矣。及治竁,有司奉命供葬事。用其冬十一月庚子,葬于楊州治東金村里巽向之原,從先兆也。大常議諡曰:「於法,勤學好問曰文,淸白守節曰貞,宜贈文貞。」敎曰可。

粤明年二月辛巳,貞敬夫人尹氏,仍哭泣成疾而卒。旣殯,嗣子參判佐明氏與其弟正佑明諆曰:「先考之葬也,宜有幽堂之銘,以先妣之疾革也,而急於速虞而反而操藥,不遑它焉。今不幸又遭先妣之喪,日月有時,盍於祔也而備前喪之未備禮者?」遂撰次公行狀,細大無漏失,哭拜授使者,北走舂糧外靑城山下,告漢陽趙絅曰:「先人之友,唯執事在,敢以是累執事。」

不佞方伏枕,吐藥而起,與之爲禮,垂涕而辭曰:「吾尙忍銘吾友哉?去秋,公聞不佞入城,卽枉委巷,牽率不佞於公第,修社故事,接軟語敍離闊。諸公咸以匙箸不愆、持履趫健歸之公,公亦不讓。豈知轉頭之頃,交臂而失相公耶?人事之不可恃如是與?吾尙忍銘吾友也?況吾齒迫八轂,精力已消亡矣。其何能噓起已焚之筆硯,形容大君子韙勣萬一?恐孤幽明之託也。」使人曰:「雖然,不得執事筆,無以掩諸幽,棘人之摯意也。」不佞於是屢辭不獲,則起而稱曰:「公之群行灼灼,難一二數,莫若擧其大者,則小者如網之在綱、裘之從領,茲可以驗相業之終始矣。」

公自幼有大志,十二時讀《小學》,至「一命之士,苟存心於愛物,於人必有所濟」,惕然有動於心,因自思曰:「非必一命之士爲然,人固當有是心,若濟人則一命以上事也。」此何異文寬夫之灌毬、司馬君實之擊甕哉?

公之經濟之志,固自有天得者存,奚假外慕?其爲陰城縣監也,不以官痺爲嫌,剔祛一縣之病民害民者,惟日不足。遂上疏曰:「固國之道,安民爲本,民安則國亦安矣。願殿下推一縣之弊,以及八道焉。」

其后爲忠淸監司也,上疏請行大同,其法計田結,較上供,度官用,賦之不齊者齊之,役之不平者平之,不均者均之,損益調劑,咸歸大同,舊額自在也。上下備局議而行之,該部持之以爲難。公慨然曰:「大同旣不行,吾徒任宣化,無以救民,吾其歸與!」及拜議政也,上箚請行大同,則規模愈密而言愈切矣。上引見公,論大同利害移日,定爲先行湖西,使公磨鍊節目。公退而揣摩,十日而畢,爲二冊上之。後又上箚曰:「臣誠固陋,素昧奇謀異策。惟以《書》之『懷保小民』,《詩》之『哀此惸獨』,《論語》之『節用愛民』,《孟子》之『不如人和』,《中庸》之『子庶民』,《大學》之『得衆得國』,竊以爲萬世當行之道。」噫!於此見公學之正而宅心之仁也。其所謂均役安民者,皆原於其學中來哉!孟軻氏七篇中,章句非不多,有不言仁政者乎?公之立朝三十餘年,疏箚幾千萬言,而無言不及均役安民,則公可謂善學孟子者也。以公之忠之盛、志之篤,持此說不舍,至白首登台鼎而后乃有所施,豈非得君難而遇其時亦難與?

方朝廷議行大同也,異議鵲起,上自重臣,下至臺官。如安邦俊者,至以誤國斥公,公不爲動。上察公無他,趣該部有司先行大同於湖西,蓋湖西賦役之不平,其來久也。而一朝得平,五十四邑之民,無不叫讙相賀。前日之言不便者,今反合口稱媺政,信乎金城之奏,初是之者什二三而最後什九也。

公姓,諱,字伯厚潛谷其號也。淸風新羅王者之后也。當麗朝官侍中者曰大猷,自是十餘代冠冕不絶。至大司成諱,經術懿行,爲世矜式,與趙靜菴先生同罹己卯禍。生諱德秀,於公爲曾大父,不應薦剡,訓誨後生,戶外之屨常滿,號頤眞子。生諱,於公爲大父,仕爲軍資判官,歷典三邑,皆有去後思,贈崇政大夫、議政府左贊成。生諱興宇,公之皇考也。二十二,成乙酉進士,質疑於李文成成文簡公門,同學者皆出其下。甲午,薦齋郞,病不就而卒蚤夭,人皆惜之,贈議政府領議政。娶趙希孟之女,卽靜菴先生姪孫,贈貞敬夫人,以公貴貤恩先世也。

公於萬曆庚辰,生於漢城麻浦第。五歲,知讀書。九歲,從贊成公于江東,就芝山曹公學,坐立有常處,咿唔不已,芝山獨視偉之。十一歲,遭王父喪,持服執奠如成人。擬陶靖節《五柳先生傳》,作《六松處士傳》,議政公視其文詞,大奇之,后日執手成書之託由是云。公旣喪議政公,則轉困窮甚,流離蓬轉,客無所之。丙申,制除,間一年,遭承重祖妣喪,又間一年,大夫人歿,前後衰經者七八載。使恒人當之,卽不毀滅,卽死翳桑下,公猶不以大難大侵敓其氣力,身親負土以完父母卒事。見者以爲不獨孝感神明,稟賦固異夫人。

甲辰,始有室。乙巳,陞上庠,又魁館試,華聞彌大。太學疏請五賢從祀,多士推公爲首,文多公筆。辛亥,怪鬼鄭仁弘退兩先生,時公爲掌議,主削仁弘儒籍。光海大怒,令錮首議儒,大臣爭之強,事得已。甲寅冬,吟北門雨雪詩,隱于嘉平潛谷,帶經而鋤以自給,蓋頭把茅,安之若廈屋,作《老狐》、《羸羌》篇,以刺柄奸。

癸亥,仁祖大王靖宗祊,公用薦拜金吾郞,俄以事罷。冬,增廣初試居首。甲子,逆無天,公犇問至水原,上引見慰諭,至天安,特拜陰城縣監。秋,殿對爲第一。冬,拜正言。明年,遷騎曹員外兼春秋記事官,與修光海實錄。俄遷持平,改正言、司書,承命試士湖左,歷文學、持平,遷騎曹正郞、知製敎。丙寅,還持平,由直講遷正言、獻納,時有雹蝗災,進言劾元舅具宏,移文學,冬還持平。

丁卯,虜寇我西,連陷。國人咸以爲號牌召戎,平壤之民,至掛牌於城堞而走。公以文學,同不佞請罷號牌鎭民心。仍從分朝完山,久之,承令問寢大朝,只驅一傳蹩蹩往來,行路稱其簡。四月,遷騎省郞,隨駕還都。胡良輔接伴使李弘胄辟公從事。公患眚,留平壤數月,盡得西民之情僞、城池要害與夫兵農之利害、將帥之才鄙、敵人之形勢。及還朝,上八條疏,疏凡數千言,皆鑿鑿中端。其末賑饑民、下罪己事,有味乎其言之也。上下備局議,大臣嫌其越俎而置之。異日,上謂左右曰:「金堉之言誠有理。」及經丙子變,論者咸曰:「如用金堉之策,安有今日之大崩哉?」都體察使金相又辟公從事,閱湖西嶺南兵。畫分嶺南上中下三路策,卽常山陣蛇法也,體相稱善而不能用。是歲,往來修撰、校理者累,又轉獻納。八月,拜選曺員外,無何,陞正郞。

己巳,昇平相進言曰:「銓官以躗言拄金世濂,銓朋比也。」上震怒,命拿勘主議郞。公遂對吏,其實公息世濂謗也。翌日被絀,僦居楊根瀟川,書史自娛,無幾微僇人色。壬申,敍復原官,俄陞應敎,轉議政府檢詳、舍人,拜侍講院輔德,還應敎,改司諫。冬,用仁穆王后山陵時都廳勞陞緋。癸酉,由參知入銀臺,爲同副、右副。頃之,以體府薦,拜安邊府使。至則用功令厲儒生,嚴軍令較武才,才歲餘,絃誦起而挽疆者出矣。其它宿弊盡祛,惠民之政尤著。道臣以最聞,上賜表裏。秩滿,附西。

差冬至使,丙子六月也。公曰:「事不辭難,臣職也。」陛辭奉表而行。七月,起柁石多山,爲文祭海神。八月,泊南汛口,見陳都督洪範。時兵踰白馬,薄皇都關外,之目未乾,洪範裏糧坐甲而已,無意出師。公爲文遺洪範,劈畫奇正,激以大義,都督稱歎不已。十月,始到寧遠,見軍門兵部侍郞方一藻,呈文請貿硝黃。至皇都,禮部尙書姜逢元玉河館,慰藉良至。見朝禮訖,冬至、聖節、正朝、千秋參班俱如儀。外國使臣曾未有參班正賀者也,而公獨蒙特允,異數也。夫以外國陪臣,藏幣天子之庭,揖讓周旋之不失其度幸矣。況文能取勝,不假譯舌,立白吾君尊大義,雖中虜國斃,不足爲恥者,有如公者乎?始公因兵部題奏,聞虜劫我城下盟,率一行出館門外東向痛哭,提督主事嘖嘖不已,帝命趣參將領兵二千護送。公於是行,前後呈文者十數,無一語不惻怛至誠。故華人無不聳聽動心,都督、監軍,至以玉帶、文錦,奉謝國王云。

丁丑六月,復命。上引見文政殿,公以陳都督別帖進。上覽之,流涕者良久。公於是請急,遞兵議,旋拜禮議,又遷同副,左副。公自朝天廻,朝廷才公之爲萬于昔者,而上亦嘉公之忠,八九年間,遷官十有二三,超授至三公。當大亂之後,憫國勢之削弱也、生民之塗炭也、災異之屢警也、饑饉之荐臻也、刑賞之失中也、貪墨之成風也,遇事直諫,言無不盡。提調槐院時辭疏,人所難言者。

甲申,拜副提學,箚論宮人咀況者,宜付王獄正其罪。俄拜知申事,極言燔鍼不可施玉體。八月,拜元孫輔養官。冬,奉元孫入,留燕京陷,作《哀江南賦》,以寓《匪風》意。昭顯世子嘗欲治僕御之罪,公諫世子卽止。仍進曰:「皇朝事慘矣。臣頃歲奉使,目見貪侈成風,不亡何待?願邸下以此爲鑑焉。」公奉元孫到松京,中使金仁來,口宣上敎曰:「聞元孫還,無毫末弊事。長者所爲,異於他人,予甚嘉之。」十一月,拜刑判,辭之甚,上不許獎答。乙酉,使護昭顯世子行來,公出儐。命守不悅曰:「此老爲儐,吾失所圖矣。」四月,差昭顯世子墓所提調,撰哀冊文以進,賜廏馬。俄拜右參贊,改大憲,轉大宗伯、兼內局提調。

丙戌二月,上命招三事、六卿議罪律,領相金瑬與諸宰三啓陳恩義兩全之道。上沛焉震電,金相趨出,諸宰亦隨,待命闕門外。明日,上以徑出削黜李相敬輿,公以義不可使李相獨當,請與同罪。疏未上,上已命遞公本職及內局提調。無何,監試試官命牌至,赴闕上待罪疏。是年夏,赴北京竣事還,人執亡命者林慶業與之,慶業從者一口逸,坐是落職。丁亥,由都摠管拜松都留守。公以爲開城王氏五百年舊都,人才之藪,遍諭府中縫掖,建成均兩廡,稟諸朝設敎官,講讀以時。春秋行釋菜禮,躬行薦祼興俯,彬彬可觀焉。於圃隱先生殉節許,立成仁碑,刊《孝忠全經》、《魯論正文》以正蒙養,行養老禮,未期月,俗幾於一變矣。

己丑正月,入社。三月,秩滿北上,府民之髫白相率而攀車,車爲軹。夏,自壟下聞上候違豫,竭蹶入城。五月,遭賓天之痛,大臣稟于世子,以公權禮判。時通喪初出,議禮諸儒俱曰「余知」,不啻聚訟。公持衡其間,不眩不撓,終始守先王制禮。或於無乎禮者之禮,補以義起,斟酌損益,俱經睿財,定其去就,人不得以汰哉加之。八月,拜都憲。九月,進拜右議政,再疏辭,上優批敦勉。庚寅正月,歸平丘,八疏辭遞。三月,作燕行。辛卯正月,拜首相兼摠裁官,纂《仁祖實錄》。公都相位,率所事所言,非敬天安民,卽必嚴賢邪之別。兪棨趙錫胤,遇眚災建解之。李時楷逞憾戶判李時昉,推內陷穽。公白上曰:「時楷亂政大夫,不可不屛諸。」上從之。

癸巳,黃海監司金弘郁以妄言下吏將鞫,廷臣壓於天威,縮頸莫敢出一言。公進曰:「弘郁罪固有之,入死則大傷君德。」具相仁厚亦請減死。上大怒,明日特罷具相。公上疏曰:「寬弘郁之言,臣實先發,臣敢獨免?」遂呈告,至八乃遞拜判敦寧,已而進領敦寧。乙未七月,又拜領議政,上箚辭,上不許。再箚極言兩南魃虐,民力單竭,三箚言朝廷不尊,人人陵蹙大臣。時延陽李時白綾川具仁厚時楷之惎之而去也,凡五上箚,言愈切而辭愈力,上乃批以勉副。十一月,上爲慈殿,將營別殿於欽敬閣故基。公上箚陳一不便二不可,辭直義正。上下備局議,備局格之。

丙申二月,公登對進言曰:「近日太白晝見,白虹貫日,災之甚且慘者,前史罕見。願罷嶺南伍保、湖西築城,以爲祈天命、結人心之本。」九月,又上箚論西南風雷之變曰:「殿下遇災修省,無歲不爲,而獨於千人渰溺,聖廟頹壓,以爲是適然,移罪於邊閫武夫。」又曰:「當事之臣,上意所向,惟恐其不順;民心所願,惟恐其不背。」又質言推刷太過,修理役夫死傷者多。箚入,上初下溫批,俄又再批,辭旨甚嚴。公出江外待罪,上用大諫閔應亨、應敎李慶億言,遣史官敦諭。

丁酉五月,旱,求言之敎下,公上箚復申益懇,其末曰:「臣之更進前日之言,猶瞽者顚躓復起而尋前路也。」聞者以爲非大忠,口無是言爾。七月,又上箚請通行兩湖大同曰:「臣於前日,竝兩湖田結米布數,籍記而藏之,僚員皆習其事,若推移變通如干條,不費時月而便行矣。」九月,先是上又命公監改《宣祖實錄》,至是實錄成,洗草賜宴訖,賜鞍具馬。

明年二月,上命有司,定行湖南大同。公再上箚,綜核品式,辨別有無,海物之錯,錫貢橘柚,皆從任土,餘悉倣湖西有差。全南監司權堣狀啓,言民情不便,而僻違不愨,上命罷職。六月,上違豫,公戴星問安屢日,遂患中虛暴下,猶上箚論安民設倉,利於轉漕。七月,上引見諸大臣,公亦進見。上謂公曰:「卿何瘦似之甚?」公遜謝已,攀榻而前曰:「今年凶歉,兩湖爲最,湖南均役,不可少遲。」明日,上謂左右曰:「憂念國事,皆如領敦寧,國豈如今日乎?」八月,公泄痢漸革,召孫錫胄把筆,口占遺疏,幾二百餘言,勸上心學,選良士,輔導元良,保民戢兵,斤斤有序,又薦徐必遠必能任湖南事。上覽箚,且驚且慮,批曰:「所陳無非格言至論,且湖南事,予意已決,卿又得人而付之,又何憂?卿雖老,筋力尙強,神明所扶,豈無勿藥之喜?卿其安心善攝。」醫問交道。

公將及奄奄,而諸公問疾來,則必整冠危坐,勞苦如平日。徐必遠來,辭諄諄託本道大同事,「願令公勉旃,吾死無恨」。送言于同里鄭相國曰:「湖南事業蒙上許,願相國勉力。」子孫擁坐皆泣,公止之曰:「吾年位已極,荷聖恩醫藥盡良,有何憾?但念畿民小勞耳。」顧兒孫曰:「汝輩勉讀書。」反正寢未安而啓手足,君子之正終也。於乎!臨大終而不亂,在人則難,於公未爲特操,獨公之君民一念著於心,七十年如一日,則將天下一人也。

公天資端確,雙眸炯炯,精采卽見。與之游者無不許其恬靜自守,而至其深識長慮,能保民活國於股掌之上,則知者鮮矣。蓋其信道篤而自知明,貫窮約富貴而不易其心,吾所爲是也,雖驅世而訾嗸,不動一毫,雖人主而疑而不悅,不爲詘,勇往直前,案不顧吾身之利害榮辱。故上亦久而信之,生則曰:「赤心憂國,可質神明。」歿則曰:「安得擔當國事如金堉者乎?」嗚呼!此可以觀君臣矣。如使公假之數年,卒以究宣其志之未卒者,豈止澤湖西南民?一國其庶乎!

公以誠敬篤實爲行身欛柄,故在公朝,必危坐,髀不動搖;與享祀,植立享所,蹞步不差。昇平相見公早衙曰:「老夫平生以早衙自許,今於金尙書,讓一頭。」又儉勤天性也。冬不御裘,食無兼味,雖在耆耋,鷄鳴而起,日有課讀。周人之急,甚己之私,拯無辜、表節義如不及。李統制壯烈,人則日遠易忘,公建白,令官相其樹碑;元助防韓南平俱死事於壬辰,公於請賜諡,於獻議請褒贈。居昌珍島人有冤,公復力請伸之。

公又內行純備,實有大過人者。公姑宜人金氏嘗語子弟曰:「吾未嘗見汝父之受訶責於父母也。」公少時喜觥飮,贈公見而戒之,遂終身口不近酒巵。公常以祿不逮養爲恨,値終身之喪,必感泣終日,昧爽必冠帶謁家廟,非甚疾不廢。館嫠姑畜孤弟,能敬而敎。事從祖忠簡公,無別家尊,忠簡戊午正議,公所贊也。曺芝山卽世,數十餘年,撫其孤若晜弟,訂定遺文行於世。成牛溪墓在坡山,公行過是路,則必下馬禮焉。公逾七以來致仕疏十有餘章,終不得請,則有詩曰:「侯三萬戶足於,官領敦寧我豈當?願棄人間之事去,淸平江上濯滄浪。」

不佞嘗評公,闢寢門待朝,有文子之敬焉;喜居湫隘,有晏嬰之守焉;持廉至死,有孫叔敖之操焉;懇懇章奏,有陸敬輿之忠焉;憂國忘家,不讓於祭征虜;自始學至病,未嘗去書不看,有過於權德輿,無不及焉。湖西民聞公亡,相弔於野曰:「吾其如何?」其爲士者操文來哭,趾相齧,圻內書院儒生亦來哭弔。

公內子貞敬夫人尹氏高麗侍中莘達之後。父諱,蚤歲以文鳴。壬辰難,遇賊,母夫人投江水,公援之不及,陷水而死,宣廟朝旌閭。夫人自幼婉嫕有異質,及配君子,奉蘋蘩撫妹弟,俱盡其道,尤善於女紅,使公忘貧,賢可知也。公之終也,勺水不入口者累日,旣返机,枕塊朝夕臨,一如諸孤,女官丞命爲請從權,見夫人哭泣之哀,不敢發口而去,於是君子知公至行又刑於閫內也。

公有二男四女,男長佐明,再登文科,歷吏曹參判。次佑明,進士,仕爲正。女長適金崇文,次適黃道明僉正,次適徐元履留守,次適尹鎡佐明東陽尉申翊聖女,生一男一女,男錫胄進士壯元,娶右議政李厚源女,女趙顯期生員。佑明娶承旨宋國澤女,生四男二女,男長萬胄夭,次錫翼錫衍錫達幼,女長王世子嬪,次幼。外孫十五人,柳澂、監察李尙淵、掌令吳斗寅妻者,金崇文出也。福昌君夫人,黃道明出也。文重生員,徐元履後子也。商隣商賓商紳鄭啓周妻者,尹鎡出也。餘幼不載。

公爲文章,自結髮淹貫經史,晩好諸老書,凡告君之辭,明白平正,必以仁義爲主。騷賦與詩亦皆有致,然恥以詞藻姱嫮,危得文衡而去之。且於《六韜》、兵略、星經、地志、五行之書,無不通焉。嘗論西洋歷法,上自洛下閎,下至改曆事,如指掌。又豫言「吾過戊戌難」,果然,是與杜杞之自推其數相符,異哉!所著詩文約十卷,有集詩,有感興詩。《皇明紀略》、《類苑叢寶》、《種德新編》、《海東名臣錄》、《己卯錄》、《松都志》,刊行于世,《攷事增刪》、《潛谷筆譚》,藏于家。銘曰:

股肱于辟,秉國之均。

職思其氐,實在於民。

公鼂,稼穡是陳。

酇侯,養民是先。

於維潛相,允厥緖傳。

懃懃章奏,井井平賦。

若衡之懸,斤兩莫誤。

若度之設,長短奚錯?

昔竭廬入,讎賦不足。

今垂橐往,官不我喝。

孰謂瑟膠?更不時月。

山千里,民抃阡陌。

繄公此勣,由我聖辟。

主聖臣賢,何牖不約?

國朝賢相,亦多僂指。

如論一德,孰公與比?

所貴公忠,生死不匱。

所貴公心,貴賤若一。

地雖肺腑,門則濯熱。

足踐嵒廊,鼎烹藜藿。

淑哉夫人,輔公治內。

上下德曜,圖史迭對。

媲德娠賢,鵠鸞交翔。

劍合重泉,遊聖歸昌。

我銘玄石,賢夫婦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