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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山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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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龜山集巻六       宋 楊時 撰辨一
  神宗日録辨
  上問唐太宗何如主對曰陛下當以堯舜為法唐太宗所為不盡合法度末世學士大夫不能通知聖人之道故常以堯舜為髙而不可及不知聖人經世立法常以中人為制也
  夫道止於中而已矣聖人經世立法非固貶損以中人為制道固然也故堯舜禹三聖相授皆曰允執厥中而已蓋立法失中其過與不及皆非聖人之道也
  上問周公用天子禮樂有之乎對曰於傳有之然則人臣固可僭天子曰周公之功衆人之所不能為天子禮樂衆人所不得用若衆人不能為之功報之衆人所不得用之禮樂此所以為稱也然周用騂而祭周公以白牡雖用天子禮樂亦不嫌於無别
  周公之所為皆人臣之所當為也為人臣之所當為是盡其職而已若人臣所不當為而為之是過也豈足為周公哉使人臣皆能為衆人之所不能即報之以衆人所不得用之禮樂則朝廷無復有等威矣故記曰魯之郊也周公其衰矣又曰周用騂周公白牡雖用天子之禮樂不嫌於無别是猶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為有禮非通論也然周公用白牡見於明堂位所載凡四代之服器魯兼用之白牡商禮也夏尚黑周尚騂則魯兼用也以是為有别亦疎矣
  上問張端河北鹽議對曰亦恐未可為上言韓琦亦有文字曰此事恐須少待今且當以變通財利為先上曰但理財節用亦足以富如此事不為可也曰今諸路皆用刑辟榷鹽河北雖榷似未有妨因言理財誠方今所先然人主當以禮義成㢘恥之俗為急凡利者隂也隂當隠伏義者陽也陽當宣著此天地之道隂陽之理也若宣著為利之實而禮義㢘恥之俗壊則天下不勝其弊恐陛下不能得終於逸樂無為而治也
  取之有藝用之有節先王所以理財也故什一天下之中制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也取其所當取則利即義矣故曰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則義利初無二致焉何宣著隠伏之有若夫宣著為善之名而隂收為利之實此五霸假仁義之術王者不為也故青苗意在於取息而以補助為名市易欲盡籠商賈之利而以均濟貧苦為説皆此意也昔哀公問年饑用不足而有若對曰盍徹乎孔子之徒其理財蓋如此使後世之士言之人必以為迂也非深知先王之道者何足以語此
  上問如何得陜西錢重可積邊穀對曰欲錢重當修天下開闔斂散之法因為言泉府一官先王所以摧制兼并均濟貧弱變通天下之財而使利出於一孔者以有此也其言曰國事之財用取具焉蓋經費則有常賦以待之至於國有事則財用取具於泉府後世桑𢎞羊劉晏粗合此意自秦漢以來學者不能推明其法以為人主不當與百姓爭利又因請内藏可出幾何以為均輸之本上曰三二百萬或三五百萬可出也
  桑𢎞羊為均輸之法置大司農丞數十人分主郡國令逺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則賣之賤則買之是将擅天下商賈之利而取之也先王以九職任萬民與通貨財商賈之職也今為法盡籠天下之貨而居之商賈豈不失職乎余嘗考泉府之官以市之征布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以其價買之物揭而書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夫物貨之有無民用之贏乏常相因而至也不售者有以斂之蓋将使行者無滯貨非以其賤故買之也不時買者有以待之蓋将使居者無乏用非以其貴故賣之也此商賈所以願藏於王之市而有無贏乏皆濟矣其法豈與桑𢎞羊同日議哉然泉府所以斂貨者以市之征布而已市之征布㕓人所斂者是也其斂能幾何以市之征布與市人交易乃其宜耳今乃欲借内藏之錢何也夫關市之賦以待王之膳服此經費也邦之大用内府待之小用外府待之大用謂大故大事也泉府所謂國事之待用者特内外府之所待與夫經費之外者耳其所用而取具蓋亦可知矣而謂以是通變天下之用皆飾説也
  王氏云陛下誠能慎察義理而左右不循理之人敢為妄言以沮亂政事誠宜示之以好惡經或言知仁勇或言仁智勇未有先言勇者獨稱湯曰天乃錫王勇知者何也書曰肇我邦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聽聞湯以七十里起於衰亂之中其初為流俗小人不悦艱難如此若非勇知何能自濟所以能自濟尤在於勇陛下捄今日之弊誠患不可以不勇今朝廷異議紛紛小有才而不便於朝廷任事之人者不過數人亦不必人人有意但如今朝士不識理者衆合為異論則舉朝為所惑
  湯之克寛克仁彰信兆民故能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非有流俗小人不悦也為其一怒安天下之民故以勇知言之小大戰戰罔不懼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聴聞蓋言肇邦于有夏如此若夫立法造事不為衆論所與一以力勝之而能成天下之務未之有也
  上問程顥言不可賣祠部添常平本錢事如何余曰顥所言以為王道之正臣以為顥所言未達王道之權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權也嫂溺不援是豺狼也今祠部所可致粟四五十萬若凶年人貸三石可全十五萬性命今欲為凶年計當以凶嵗為之而國用有所不暇故賣祠部所剃三千人頭而所可救活者十五萬人性命若以為不可是不知權也
  鬻祠部三千蓋六十餘萬緡固非三千人所能自具也取之於力本之民而已由是得以不蠶而衣不耕而食亦取貲於力本之民而已故其徒益繁則其害益甚是未及賑饑而先困吾民以資游手也先王之時三年耕必有一年之積故凶年饑嵗民免於死亡以其豫備故也不知為政乃欲髠其人而取其貲以為賑饑之術正孟子所謂雖得禽若丘陵弗為也以是為王道之權豈不謬哉詩云誰生厲階至今為梗
  上因問誠則明矣明則誠矣何謂也余曰能不以外物累其心者誠也誠則於物無所蔽於物無所蔽則明矣能學先王之道以解其心之蔽者明也明則外物不能累其心外物不能累其心則誠矣人之所以不明者以其有利欲以昏之如能不為利欲所昏則未有不明也明者性之所有也
  誠者天之道也非外物不能累其心者所能盡也告子之不動心豈利欲能昏之哉然而未嘗知義也未嘗知義非明也然則所謂明者非物格知至烏足與此哉荆公自謂能不以外物累其心故其言每以是為至蓋以其未嘗知天道故也
  前一日陳升之言制置三司條例司升之難為更簽書只總領商量余曰如此則合令誰簽書升之曰只諫議與押余不答既起與之同行歸㕔余曰相公不欲簽書制置司文字何意升之曰體不便余曰參知政事恐非參知宰相政事參知天子政事於是升之欲令孫莘老吕吉甫領局余與升之提舉余曰臣熟思之此事但可如故向時陛下使輔臣領此局今亦只是輔臣領局有何不可升之曰臣待罪宰相無所不統所領職事難稱司余曰於文反后為司后者君道也司者臣道也人臣稱司何害於理升之曰今之有司曹司皆領一職之名非執政所稱余曰古六卿即今執政故有司徒司馬司空各名一職何害於理曾公曰今執政古三公六卿只是今六尚書余曰三公無官只以六卿為官如周公只以三公為冢宰蓋其他三公或為司馬或為司徒或為司空古之三公猶今之三師古之六卿猶今兩府也宰相雖無不統然亦不過如古冢宰只掌邦治即不掌邦教邦政邦禮邦刑邦事則雖冢宰亦有所分掌今制置三司條例豈是卑者之事掌之有何不可又云制置條例是人主職業所謂制度也禮記曰非天子不制度臣不知制置條例使宰相領之有何不可
  周官六卿皆以上大夫為之而冢宰掌邦之六典雖掌邦治實兼總六職蓋教禮政刑事皆治之具故也故冢宰施法于官府而小宰以六職辨邦治則其兼總可知矣故周公以三公為之蓋宰相之任也未聞有三公為司徒司馬司冦司空者舜曰疇咨若予采蓋天下之事無非王事也故舜自謂予采則凡所以成天下之事皆天子之職業矣今之勅令所以誅賞廢置人主之大柄也亦以有司為之何止三司一司條例獨為天子職業而使宰相専領之乎以宰相為有司於體誠非宜此但以口給禦人取勝同列非篤論也一云於理誠非宜曾子曰出納之吝謂之有司則有司非所以處宰相也
  凡興事造業振救衰弊誠須臨事而懼若顧恤流俗人情畏其不安即不能為周公所為商人與三監畔征之三年若畏人情不安則必大赦以安之及事平乃更遷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彰善癉惡以教訓之初無畏衆之意此所以能制禮樂而成周之太平也柴世宗一日斬大将樊愛能以下二十七人以能者代之當時人情豈得帖然無不安者古之有為者上如周公下如柴世宗皆不茍畏人情而但務因循所以能各隨其材分興起功業
  周公東征三年而東人欲其留西人欲其歸遷其世族庶士居之洛邑使密邇王室以教訓之非厲之也人情何為而有不安者柴世宗方用兵討伐斬二十七人以正軍律故能有功非安平無事之時可為也夫興造事業不稽乎衆而欲以辨給勝之一有異已則指為流俗而妄引周公世宗之事以惑聖聴不亦異乎
  上患内藏三司見錢少余曰納絹差多而不知變轉見錢則積日月至於不可勝多去年三司以斛斗合納見錢乃令變轉金銀匹帛上京在京已患金銀匹帛多於見錢乃更令送金銀匹帛外方既折納到見錢却須要金銀匹帛諸路不免科買民被科買至買銀一兩用錢千七八此皆有司不知開闔斂散輕重之權所致魯公曰只為人人皆言諸路若般却見錢則錢荒不便又曰王安石常以為今錢不少然人皆患錢少余曰假令錢少亦無可患在唐貞觀中米斗數錢可謂錢少然其時更為樂嵗人無所苦唯唐中世用兩税法令百姓以錢為税然后人始苦錢少此由責人必變粟帛為錢輸官則人人皆當以粟帛易錢則不得不以錢少為患此乃上設法為患非錢少為患也今二税令人輸粟帛至今令輸錢則取情願何由能致人患陽叔曰於古輸誠然今如官中給賜用錢不少若斗米五錢則斗米可折得五錢官中合用錢何由辦給則錢少亦不得不以為患余曰今官司用錢為多者莫如糧草若錢少而重則糧草更不費錢今近邊百萬貫不能糴得百萬石米若斗米五錢則五萬貫足致百萬石至於其他用見錢亦豈能多於糧草就令用見錢處多若錢重自可如今合賜錢處折以他物此乃人主輕重之權何至更以錢少為患
  二税用錢故民間以錢少為患三司以斛斗折錢何異一税而不以錢少為患此何理也今兩税輸粟帛皆有常數若輸錢取其情願則斗米五錢所輸無幾矣官司豈得不以錢少為患乎若必令輸粟則是不取情願非法也若不以時直輸錢則民受弊矣皆不可也夫錢重則物輕若用處折以他物則用物亦多矣用物多則他物亦恐不足以給也民之所有粟帛而已而錢者官中所積也終嵗勤動而斗粟尺帛不過數錢雖邊儲百萬石可致其傷農甚矣而謂錢少不足患尤非理也呈程顥奏王廣淵不當妄意迎合俵粟乞俵絲錢及折税絹作納錢云云呈孫覺劄子至周公時天下已無兼并又公私富實故為此法隂相之不専用此為治余曰無兼并又公私富實尚須此相民兼并多民之絶者衆則此法豈可少且覺言周公不専用此為治今豈全廢餘事専行此法又讀至周公所以取息者欲民勤生節用不妄稱貸故也余曰覺言今法則以為掊利言周公之法則以為欲民勤生節用不妄稱貸若説今法之意如説周法則今法何由致人異論又至象箸玉杯及作俑之説以為今法雖未有害及至後世必有剥膚椎髓者余曰此周公所不以為慮而孫覺慮後世乃過於周公此可謂私憂過計也覺所言無理至多讀不至終而止
  周官平頒其興積新義曰無問其欲否槩與之也故謂之平則俵粟不取情願蓋其本㫖也故臺諫言廣淵不惟不以廣淵為罪乃更以為盡力夫周官所謂平者豈槩與之謂哉謂無偏陂而已為是説者特矯誣先王之法以為已資耳泉府凡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蓋貸民所以助不給田不耕宅不毛猶使之出屋粟里布則㳺惰之民自致困乏與夫實非不給而妄冐稱貸者有司辨之宜若弗授也又以國服為之息則民不輕貸矣莘老所謂欲民勤生節用不妄稱貸未為過論也今兼并之家能以其資困細民者初非能抑勒使之稱貸也皆其自願耳然而其求之艱其出息重非迫於其急不得已則人孰肯貸也今比户之民槩與之豈盡迫於其急不得已哉細民無逺慮率多願貸者以其易得而息輕故也以易貸之金資不急之用至期而無以償則荷校束手為囚虜矣乃復舉貸於兼并之家出倍稱之息以還官逋明年復貸於官以還私債嵗嵗轉易無窮已也欲摧兼并其實助之興利之源蓋自兹始而莘老之比作俑者亦不為過論也余以為青苗利害不在願與不願正在官司以輕息誘致之也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青苗其意乃在取息而已行周公之法而無仁心仁聞是謂徒法然則周公法今法安得不為異
  呈朱越乞小郡上問朱越余取實對又問越何處人因甚人説他余曰朱越是江寧人臣久居江寧與之相識言者或以為臣欲差此人知建州建州地逺事繁無職田無錫賜無酬奨朱越素㢘潔有行居官無敗事又是大卿比鞏申王秉彞輩只有過之即無不及理須與一郡如建州者上曰聞亦㢘介可惜年老余言其不老上曰若在京好一見之余曰雖在京陛下亦何須見建州知州自來只是中書差何足掛聖念如臣者忠信誕謾之實陛下乃當審察若臣誕謾不足信任便改命忠信之人付之政事以天下之大豈無忠信可任以差除建州知州者上曰非為如此只是人言欲考實余曰陛下每事欲考實甚善然所當考實乃有急於建州者又曰人主防人臣為姦當博見人窮理道考事實窮理道考事實則雖見姦人無害博見人則人臣不能為朋黨蔽欺人臣為姦尤惡人主博見人故李逢吉之黨相與謀以為人主即位當深防次對官上説
  荆公每言人主博見人則人臣不能為朋黨蔽欺至除朱越建州則固拒人主使不得見此何意也朱越果材耶見之何害果不材則固拒人主不得見非蔽欺而何觀其言之强悖雖同列不可堪也況君臣乎夫君子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故暴慢之氣不設於身體於君臣之間狠愎如此其所養蓋可知矣
  上論不尚賢余曰尊尊親親賢賢並用先王之政事也老子不尚賢是道徳之言
  書曰徳惟善政孔子曰為政以徳離道徳而為政事非先王之政事也
  上曰用兵須有名如何余以為無名則不可用兵上曰恐但顧力如何不計有名無名余曰茍可以用兵不患無名非兼弱攻昧則取亂侮亡欲加兵於弱昧亂亡之國豈患無名但患徳與力不足耳
  弱昧亂亡之國不足以有其民而上無政刑廢誅不加焉而後兼取之則有名矣此書稱湯於桀之時為然也乃曰用兵不患無名此乃管仲責包茅不入之説耳王佐不為也
  上曰使釋老之説行則人不務為功名一切偷惰則天下何由治余曰如老子言道徳乃人主所以運天下但中人以下不明其㫖則相率亂俗陷為偷惰如西晉是也上曰乃人主所以運天下非所以訓示衆人者也余曰誠如此若夫功名爵禄乃先王所以役使羣衆使人人薄功名爵禄上何以使下故先王所以運天下必有出於功名爵禄之外者而未嘗示人以薄功名爵禄也
  聖人人倫之至也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各盡其道所謂至也至以其身為天下用豈為功名爵禄哉蓋君臣者人倫之大為臣義當如此也故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人倫明於上則人知自盡雖有髙明超卓之士出於功名爵禄之外者亦孰敢不為用也哉先王所以運天下用此道而已外是皆謬悠荒唐之説也夫名位爵禄天之所以待有徳人主不得而私焉者也故書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五服五章不以命有徳乃欲以是役使羣衆非所以奉天也蓋其學不足以知天其論每如此
  上曰商鞅何嘗變詐余曰鞅為國不失於變詐失於不能以禮義㢘恥成民而已
  商鞅挾持浮説以帝王之道干孝公其術蓋本於變詐尚何禮義㢘恥成民之有哉謂其失不在於變詐蓋亦不究其本矣故其操術每以鞅為是
  上聞酸棗有升下户入上户手敇如此則是有免第四等役錢之名而無其實云云於是司農cq=404有狀乞約束升降並須約見今等第物力如或敢将物力不及今下等第之人升作上等務要足約定之數則官吏並科違制不在去官赦降原減之限上以為然從司農所奏余曰治百姓當知其情偽利害不可示以姑息若驕之使紛紛妄經中書御史臺或打鼓截駕恃衆為僥倖則亦非所以為政天下事大計已定其餘責之有司有不當則罪有司而已今每一小事陛下輒再三敕質問臣恐此體傷於叢脞則股肱倚辦於上不得不惰也
  升降等第最為役法利害之要平時差役不到下户今升下户為上户使之輸錢則貧弱受弊而上户免役為法之害孰大於此而人主不得質問質問則以為叢脞此何理也堯之時天下大計已定矣然而設謗木詢芻蕘豈固示之姑息耶蓋上下之情不通而能審知其情偽利害者未之有也必使斯民無所赴愬而后可以為政則誤國多矣
  吕公著正所謂静言庸違象恭滔天又云如陳襄姦邪附下罔上雖放流竄殛自其常分又云歐陽永叔乞致仕馮固留之上弗許余論永叔以韓琦為社稷臣則修為忠良否則修不免為附麗邪人故如修輩尤惡綱紀立風俗變又云如此人與一州即壊一州留在朝廷則専附流俗壊朝廷政令留之何所用又云鯀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富弼兼此二罪止奪使相誠為未盡法
  自韓富而下皆元勲世臣名儒碩徳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一有異已則指為奸邪待以四凶詆誣大臣顛倒邪正蓋自此始也作俑之禍抑又甚焉
  保甲
  先王為比閭族黨州鄉以立軍政居則為力耕之農出則為敵愾之士蓋當是時天下無不受田之夫故均無貧焉而人知食力而已游惰姦凶不軌之民無所容於其間也自井田之法廢民無常産久矣富者饜膏粱被文綉酣豢逸樂未嘗知有服勞也貧者終嵗勤動僅能餬其口一有失職則饑殍隨之游惰之民往往應募而為兵一繫軍籍則上下臨制如東濕薪雖有姦凶無所逞也自祖宗以來討平禍亂兼制夷狄用此而已未聞有他虞也今欲什伍其民以代募兵則富者安於逸樂脆軟而不可用貧者更畨月閲則老弱無所賴轉為溝中瘠矣游惰姦凶無所拘係則散而為盜賊皆理之必至也比户之民既已輸賦租以充軍食矣而身又不免焉豈不重困民乎若以賦租可減則自熙寧至元豐十有餘年未聞有減也予以為井田既不可復而欲一兵農未見其可也
  三司節畧却吕嘉問起請儀鸞司供内中綵帛文字却奏請為擬吕嘉問起請乞指揮其意欲以内東門要綵供上元禁中用而嘉問起請致妨闕中傷嘉問又歸咎於中書立法云云余曰如此等事非陛下躬儉即人臣豈敢如此立法臣見陛下於殿檻上蓋氊尚御批減省以此知不肯用上等匹帛糜費於結絡上曰本朝祖宗皆愛惜天物不忍横費如此糜費圗作甚漢文帝曰朕為天子守財耳余曰人主若能以堯舜之政澤天下之民雖竭天下之力以充奉乗輿不為過當守財之言非天下之正理
  舜作漆器羣臣咸諫況竭天下之力以自奉乎雖庸人知其不可為也荆公以師臣自任為天下儒宗而所以𨗳其君如此百世而下諛臣得以藉口為天下禍庸非斯言乎
  余奏既立結吳延征即須處分王韶招捉木征然後蕃部無向背専附延征云云潞曰夷狄自是夷狄略近勤逺非義即自已深入險阻費運饋不可不計下梢曰秦漢以後事不足論如詩稱髙宗奮伐荆楚冞入其阻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非是不攻夷狄如火烈烈其師必衆師衆必用糧食非是不費運饋如鎮洮更自是中國地久為夷狄所陷今來經畧亦不至勞費
  先王之於夷狄至於不得已而用兵蓋有之矣爭城争地而戰則孟子所謂服上刑者而引詩以為證不亦異乎
  上曰市易賣果子煩細且令罷却如何余曰市易司但以細民為官科買所困下為兼并取息所困故自投狀經市易司乞借官錢出息行倉法供納官果子自立法以來販者比舊皆便得見錢無留滯云云陛下謂其煩細以為有傷國體臣愚竊謂不然今設官監酒一升亦沽設官監税一錢亦税豈非細碎人不以為非習見故也臣以為酒税如此不為非義何則自三代之法固已如此周官固已征商然不云幾錢以上乃征之泉府之法物貨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者以其價買之以待不時而買者亦不言幾錢以上乃買賣周公制法如此不以煩細為恥者細大並舉乃為政體尊者任其大卑者務其細此先王之法乃天地自然之理如陛下朝夕檢察市易務事乃似煩細非帝王大體此乃書所謂元首叢脞也
  古之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征商古無有也蓋自賤丈夫始恐無一錢亦税也先王之時惟祀兹酒故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雖紂為人君數其罪亦不過沈湎于酒耳必不設法招致使民酣醟而日較其增虧也榷酤之法自桑𢎞羊為之當時以為烹𢎞羊乃雨則人情可知矣以為因襲之久國計賴之未能遽已可也以為三代之法已如此其欺我哉周官泉府斂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以其價買之以待不時之買者所以與通貨賄也若果子非有不售而滯於民用者而官皆斂之此與賤丈夫登龍斷而罔市利者何異哉以是為政體不亦謬乎夫柄臣受命於人主議法度而授之有司有司不奉法柄臣察之可也柄臣議法失其㫖其誰當正之固人主所當察也故上無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而民被其澤矣論道之官議法罔利煩細如此實傷國體而人主不得問問之則以為叢脞果何理哉
  余曰陛下正當為天之所為知天之所為然後能為天之所為為天之所為者樂天也樂天者然後能保天下不知天之所為則當畏天畏天者不足以保天下故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者為諸侯之孝而已所謂天之所為者如河決是也天地之大徳曰生然河決以壊民屋而天不恤者任理而無情故也故祁寒暑雨人以為怨而天不為之變以為非祁寒暑雨不能成嵗功故也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堯使鯀治水汨陳其五行九載以陛下憂恤百姓之心宜其寢食不甘而堯晏然不以為慮此能為天之所為任理而無情故也
  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横流汎濫於中國孟子謂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而安石乃曰堯晏然不以為慮不知何所據而然也以憂恤百姓為不知天之所為則文王視民如傷其不知天甚矣夫民窮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蓋土潰之勢也保丁賣襖以置弓箭甚者斷指以免丁其致怨可知矣而𨗳其君以為不必恤不亦誤乎
  余曰如今要作事何能免人紛紜三代以前盛王未有無征誅而治也文王侵阮徂共以至伐崇乃能成王業用凶器行危事尚不得已何況流俗議論
  周之王業肇基太王然太王避狄去豳未聞有征誅也先王用凶器行危事蓋有不得已若以為必有征誅乃能成王業此何理必使後世希功要利之臣藉斯言為興王之本以欺其君其禍天下豈淺哉
  呈内藏庫紬絹許人户情願納見錢事因曰上今嵗兩浙被三司令人户情願納見錢折税紬絹薛向近奏添俵預買紬絹錢乃得平準輕重之意
  預買紬絹每匹俵錢一千三司以納絹折納見錢必髙其估此與王廣淵俵絲錢折納税紬絹一體聚斂之臣罔民取利以欺朝廷故民間常以折變為患今乃以折納見錢添俵預買為得平準輕重之意恐非先王裕民之道也
  魯公曰議者以為提舉官将先催常平如王廣淵義倉事余曰先催常平物固無害與義倉事不同義倉是朝廷令勸誘豈可先以百姓税物充常平是出官本貸與先催有何不可若不許先催則是令税足之后方以枷棒催常平貸物則自然致人議論又云枷棒亦不可廢今和買紬絹若不納可不決否今民間賒貸亦須以枷棒理之若明示百姓不可以枷棒理即一散之后何由可斂既情願貸官物又收息少縱使枷棒催之亦何所妨
  先催足常平而后催税則税必欠雖不用枷棒催貸物必用枷棒催税矣此乃朝三暮四之説而民受其𡚁則一也私債於法不受理而兼并之家初非有枷棒催貸物也已足以困細民則此固可知矣夫和買用枷棒蓋州縣之過非法意也常平斂散自謂先王補助之法竊意先王補助必無取息用枷棒追索之理不務出此乃引州縣之過以自況不亦異乎
  論常平陳曰此只是財利事不行得有何所妨臣在政府日夕紛紛校計財利臣實恥之余曰理財用者乃所謂政事真宰相之職也何可以為恥若為大臣而畏流俗浮沉不能為人主守法者臣亦恥之
  周官太宰以九賦斂財用以九式疏節財用以九貢致邦國之用則理財真宰相之職也蓋古之制國用者量入以為出故以九賦斂之而後以九式均節之使用財無偏重不足之處所謂均節也取之有藝用之有節然後足以服邦國以致其用致猶致人之致使其自至也若夫王求車則非致也然則先王所謂理財者亦均節之使當理而已徒紛紛較其贏餘以為宰相之職則非其義也
  濮王不稱皇乃御史之力上曰稱皇使不得耶余曰無臣而為有臣孔子以為欺天濮王以人臣終而稱皇是無臣而為有臣之類且孝子慈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推濮王之心豈敢當褒崇然則如此褒崇非事死亡如生存之道也
  濮廟非帝業所基與太王王季異故褒崇之禮不宜稱皇得禮之正也荆公謂濮王以人臣終而稱皇是無臣而為有臣之類蓋未嘗深知周公追王之意也周公豈欺天乎
  陜西諸帥哨探得西人欲作過即勾下畨兵馬余以為當約束勿使其然慶厯中西事所陷殺不過十萬人計天下一嵗饑饉疾疫所死何啻十萬人於天下未覺有損也而天下以西事故大困窮者妄費糧餉最方今所宜戒
  邊吏不能捍敵致陷殺無辜之民而以饑饉疾疫死亡者為比又以一路殺傷之數與合天下較其多寡此尤為無理夫以十萬之衆合天下之廣言之宜未覺有損也以陜西一路言之安得不以為多乎昔者太王之避狄也以為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故去之今乃以妄費糧餉為宜戒而十萬無辜之民肝腦塗地為無所損非謀國者之所宜言也
  上召兩府對資政殿出慶州軍變文字潞言朝廷多所變更人不安云云馮言甫界淤田又修差役又作保甲人極勞𡚁不易云云余曰云云更張事誠非得已但更張去人害則為之更張而更害人則不可為又有事誠可為而時勢之宜未可以為者亦未可以為如討夷狄招邊境於今時事之宜是未可為者禮記以為事前定則不跲今天下事要須前定不臨時為人議論所移
  用王韶日以開邊招生羌團結蕃户為功乃曰討夷狄招邊境於今時事之宜是未可為者此言果何謂也方子華之西也荆公嘗自請往未嘗一言及此因一敗衂輒出此言以自蓋然則咎将焉歸乎是欲以人主自任也平時與同列爭議雖小事必勝而後已興師動衆安危所繫心知未可為而不言尤非理也
  潞言人多言仁義鮮能行上曰實能言仁義者不為多仁義之實亦自難知余曰楊朱不知義墨翟不知仁惟孟子乃能知仁義
  楊氏為我不知仁也墨氏兼愛不知義也至於無父無君乃其末流耳非其本也仁義之實難知其信矣乎上曰朝廷亦無阿蔽但外方亦未免有用意不均事如何上勘河事官員乃獨遺却程昉云云余曰云云今秉常幼國人饑饉困弱已甚陛下不能使之即敘陛下不可不思其所以此非不察於小事乃不明於帝王之大畧故也陛下以今日所為不知終能調一天下兼制夷狄否臣愚竊恐終不能也陛下若謂方今人材不足臣又以為不然臣䝉陛下知奨拔擢在羣臣之右臣但敢言不欺陛下若言為陛下自竭臣實未敢
  荆公行一事立一法朝廷必從乃肯已於君臣之際殆不可磯也至或比神考為元帝為桓靈論一程昉用意不均事則以為不明帝王之大畧終不能調一天下兼制夷狄亦可謂盡言矣其言之悖雖敵已以下有不能堪者猶以為未敢自竭不知何如乃可以自竭也蓋其得君如彼其専行乎國政如彼其久而功烈乃無足稱者故增為此言以自蓋耳恐非當時之言也











  龜山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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