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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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二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三十三 靖康中帙八
卷三十四 

起靖康元年二月一日丁酉盡四日庚子

二月一日丁酉朔,姚平仲刼金人寨,不克敗績,楊可勝被執,為斡离不所殺。

《中興遺史》曰:先是朝廷大臣皆主和議,唯李綱非之,及种師道至,議論與綱同,上意頗回,又姚平仲以士不得速戰,有怨言,達於天聽。上一日遣使伍輩,促种師道戰,師道奏請召大臣熟議之。君子謂:「師道主張不定,其意在乎敗則分謗也!」乃與李邦彦、李綱、吳敏同對於福寧殿,皆言可擊,上問兵期,師道請過春分節,上以為緩,乃宻遣平仲及楊可勝等,取二月丁酉出兵,刼牟駝岡大寨,可勝奏曰:「此行決危,又恐失國家遣親王宰相和議之信,臣欲作奏檢,藏懷中,具言臣不候聖㫖往擊賊。」上許之。是日也,用術士楚天覺尅擇刼寨之日,漏語於數日之前,都人戶戶知之,又植三大旗于開寶寺旁,皆書爲「御前報捷」字,仍于封丘門上張御幄,以俟車駕臨受俘獲,都人填隘于衢路,顒待捷音。平仲、可勝等以兵七千出城,金人空其寨,伏鐵鷂子兵以掩官軍,平仲等大敗,可勝被執,夜漏猶未盡,上旣聞其交鋒,急詔李綱出援應接,傾刻之閒使者三至,既拜命,戊戌,出景陽門,至班荆舘,行營前軍統制張撝、右軍統制石濬、中軍統制辛康宗、左軍統制劉佃、後軍統制王師古、敢戰統制范瓊等,悉出封丘門,遇金人皆敗陳,福殁于陣中,官軍披城歇泊,己亥,再戰,又敗,庚子,開門放官軍入城,唯選鋒統制韓世忠先往應援東明縣獲勝耳。斡离不得可勝而問之曰:「兩國已通和,又來刼寨,何也?」可勝曰:「可勝以勤王兵到京師,三軍欲戰,故可勝率之以來,非朝廷之意也。」乃出懷中奏檢示之,斡离不怒,遂殺可勝。
《中興姓氏忠義録》曰:楊可勝,陜西勇將可世弟也。大金犯京師,自陜西領兵來勤王,上與大金講和,宻遣可勝以兵五千往刼其寨,可勝奏曰:「此行決危,又恐失國家之信,臣欲作奏檢藏懷中,云臣不候聖㫖,自往撃賊。」上許之,時夜刼大金寨,敗績被擒,大金斡离不問:「宋國與我和盟,又刼寨何也?欲併力攻城。」可勝曰:「非主上意,可勝自來戰爾。」斡离不不之信,可勝出懷中奏檢示之,乃信,斡离不因大怒而斬之,世哀其忠。
《靖康前録》曰:姚平仲初一日刼寨之謀,二十八日已遍傳於都下,至期出師,將士不知所往,平仲遣王通爲先鋒,驅五百敢死士,直抵敵營,刼二寨皆空,至第三寨,賊已持滿執挺以待之,前軍殊死戰,援兵多溺於溝中,西將陳開死之,通回視其軍,重傷已半,虜騎自北而南,夾攻其後,通之衆益不敵,棄弓矢,以三百騎突圍而出,見平仲,急揮令上馬西竄,賊已衝散其中軍,追至板橋乃回。

二日戊戌,斡离不奉書問刼寨兵馬。

書曰:「今月初一日夜,五更時有歩騎軍沿孟陽河東西三處,向北奪橋,詰朝,又於大軍營西南刼陣前來,當司量遣兵,隨路禦逐,曽未踰時,殺傷兵卒甚衆,所獲器甲鞍馬,其數甚多。縁當司不識是甚處兵馬,及從何來,願示其詳,謹奉書奏聞。謹奏。」

朝廷報書

上遣宇文虛中往敵營,報書曰:「大宋皇帝致書於皇子郎君:比者大金軍至京城,方懷恐憂,廼承寛仁,盡洗宿愆,許修新好,獲安社稷,貽慶子孫,恩義之重,實同天地。前日王汭來,審所持犀玉等,盡䝉留納,并金銀等數,亦從寛假,尤荷恩義之重,自非懽好之重,何以及此?所諭前書所陳,未盡明白,謹依來旨,悉從改易,并交割三鎮詔書。初二日方欲坐朝,遣來使還,一併持去,忽報初一日夜有兵馬在城外作閙,本朝不知事因,旣聞輒至大金軍前,不勝驚駭,尋遣人根問指約,至暮,乃知是姚平仲統諸路軍兵作過,尋令根捉,稱本人未回軍寨,亦見令人擒捕,俟見即正典刑,以戒貪功誤國之罪,又執政閒有素與姚平仲相善,其形迹可疑,恐相恊助,已先行黜責了當,且本朝自度事理,其不敢䡖舉妄動者有三:論彼此强弱之勢,則本朝兵力寡薄,難以迎敵,一也;前此敗盟,煩大軍逺來,逼近京城,惴恐失措,荷蒙恩德再造,豈敢復有負約之理?二也;宰相、親王特遣詣軍前為質,又遣執政大臣奉使,事體亦重,豈忍置而不恤,有傷君臣之義,骨肉之愛,三也。皇子郎君仗義而來,聰明果斷,必能察此。方城外有亂兵,所以當日未敢遣使人便還,深愧遲滯,尚兾深照,其他一如誓書所載,天實臨之,永永萬年,㒺復敢渝。今遣資正殿大學士宇文虚中持書布叙,并齎所授國書及三府詔書、地圖等前去,詳此洞照。謹白。」

宇文虚中為簽書樞宻院事,持報書使於斡离不軍前。

姚平仲等既敗,乃除宇文虚中簽書宻院事,使於斡离不,且言平仲等擅用兵甲,㡬誤和議,因遣地使,交割三闗之地。

李梲、沈晦、路允廸、秦檜、程瑀奉地圖,交割三鎮。

姚平仲擊金人不利,宰執亟議,召李梲持國書割地以和,并奉地圖,沈晦奉誓書,路允廸割太原,秦檜割河間,程瑀割中山。

李綱入對不得。

初,李綱與金人對壘,士氣百倍,而宰相令中書俾奏竒兵刼寨敗衂,宰相乗之奏上前,張皇敗勢,以謂:「王師皆殁,無可復戰,大事去矣!」日暮休兵,宰相又奏危亡在即,李綱入對,至閤門,為中人所隔,不能入,晚聚都堂,宰執等再奏,堅執和議,師道曰:「勝負兵家之常,正當再擊之耳!何遽䘮氣乎?」宰執皆不聽。

三日己亥,大臣奏李綱、种師道出師敗績,可正典憲,乞罷綱等。种師道罷為太一宫使、李綱罷行營使。

《傳信録》曰:二十七日,與李邦彦、吳敏、种師道、姚平仲、折彦質同對於福寧殿,議所以用兵者,余奏上曰:「金人兵張大其勢,然得其實數,不過六萬人,又大半皆奚、契丹、渤海雜種,其精兵不過三萬人,吾勤王之師集城下二十餘萬,固已數倍之矣。虜以孤軍入重地,正猶虎豹自投檻穽,當以計取之,不可與角一旦之力。爲今之䇿,莫若扼河津,絶糧道,禁抄掠,分兵以復畿甸諸邑,俟彼逰騎出則擊之,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如周亞夫所以困七國者,俟其芻糧乏,人馬疲,然後以將帥檄取誓書,須還三鎮,縱其歸,半渡而後擊之,此必勝之計也。」上意深以為然,衆議亦允,即分遣兵,而期二月六日舉事,蓋隂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古、种師中之兵亦將至故也。其約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屢立戰功,在政和閒爲童貫所抑,未嘗朝見,至是,上以其驍勇,召對内殿,賜與甚厚,許以成功,當有節龯茅土之賞,平仲武人,志得氣滿,勇而寡謀,謂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親率歩騎萬人,以刼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謂斡离不者,取康王以歸,雖种師道宿城中,弗知也。余時以疾給假,卧行營司,夜半,上遣中使,降親筆曰:「平仲已舉事,決成大功,卿可將行營司兵出封丘門,爲之應援。」余具劄子辭以疾,且非素約兵,不預備,斯須之閒,中使三至,責以軍令,不得已,力疾㑹左右中軍將士,詰旦出封丘門,勒兵於班荆舘、天駟監,分命諸將解范瓊、王師古等圍,虜騎出沒,鏖戰於幕天陂,斬獲甚衆,復犯中軍,余親率將士以神臂弓射卻之,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前一夕刼寨,爲虜所覺察,殺傷相當,所折者不過千餘人,旣不得所欲,恐以違節制爲師道所誅,即遁去,而宰執、臺諫,閧然謂西兵勤王之師及親征行營司,皆為金人所戮,無復存者,上震恐,有詔不得進兵,而斡离不遣使,以用兵特將士所爲,不出上㫖,請再和,宰相李邦彦於上前語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綱與姚平仲結連,非朝廷意。」簽議欲縛余以與之,而使人反以為不可,遂罷余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蔡懋代之,因廢行營使司職事,止以守禦使總兵事,而种師道亦罷宣撫使。余是時得止兵詔,知事且變,即振旅以入城,詣崇政殿求對,既至殿門,聞罷命,乃不果,退處浴室院待罪,初三日也。

尚書左丞蔡懋為行營使。

《靖康遺録》曰:李邦彦方主和議,忌李綱主戰,因其敗而中傷之,遂與种師道皆罷,乃命蔡懋爲行營使都統制,既回,綱已罷矣。蔡懋之爲行營使也,凡諸士卒,令卸器甲,保伍麾去不用,方革去權閹提舉城壁,如梁方平等,又盡復之。始金人見李邦彦除太宰,軍中輕笑曰:「南朝果無人!」及綱、師道主行營都統,則堅壁不敢亂出一騎,至是聞二人罷,復縱數百騎,自北直東薄城下,閒以矢石中城上,城上輒復者,懋皆令笞之,乃至請布囊數千,它器稱是,揚言欲以貯金,移寨,而反資之以囊土塞河,夜半,有以内侍傳宣啟東門出者,頼門吏反覆詰之,不可而去,皇城火禁並以軍法,輒有紅燈籠置諸城上,又城西北隅,易建獨角皂旗,其中飾以鴈,非本朝軍中物,人駭觀之,京師居民震恐,慮有不測。
《靖康前録》曰:是日,以蔡懋領行營司,乃邦彦等謀也。人情洶洶,殊不自安,懋下令,禁守禦兵不得放矢石,范瓊、馬忠披城劄寨外,餘兵盡退入城,賊復大肆,眾謂懋懷二心,官宦有隂為内應者,城中大恐。賊焚北郊,煙熖亘天,乃以十餘騎誘官軍,設軍伏於道左,一歩卒射之,中其馬首,賊皆遁引去。

鄭望之押珠玉赴軍前回。

鄭望之《奉使録》曰:先是二十二日,宣召梲與望之,對福寧殿,上云:「國家無許多金銀,禁中却煞有珠玉等。卿等可過去商量,以此准折。」有一内官傳宣,便令出門到寨中【金人留孶生監三兩日,即移寨牟馳岡,過孟陽河一二里】,不久王汭來,云:「皇子郎君已知樞宻侍郎來,傳語樞宻侍郎,縁打毬罷,覺頭痛,畏風,若别有事商量,候晚間相見。若只為犒軍金銀,此已别差一畨使人去,便不須相見。」望之度不可見,即語王汭云:「國家委無許多金銀,皇帝意甚不足,早來宣詔,云禁中有數世寶藏珠玉及象牙犀角,欲以此准折。」王汭云:「皇子郎君亦愛此等物,前見髙觀察所執笏,借去看,極愛。樞宻侍郎如今歸去後,便可辦下所有珠玉等别做,一日便押取來,須有商量。」回城中已申時,後入對福寧殿具奏前件語言,上云:「豈非二太子先去了也。」連云:「是,是。」【望之初不測聖意,後來聞得術人楚天覺曽奏云:「胡分野,大將星已遁。」又曽對李綱云:「可惜走了。」助成綱刼寨之計,楚天覺深有力焉。當時雖是傳聞,後來見綱目撰《傳信録》曰:「本期二月六日舉事,盖隂陽家言是日利行師,而姚平仲先期于二月一日舉兵」,以此知所傳皆實】又云:「珠玉待盡般在宣和殿,一齊將去。」二十九日,宣詔宰執等同對福寧殿,上云:「珠玉煞不少,盡在宣和殿,可同過去看。」自福寧殿西廊下轉過宣和殿,珠玉皆用籠匣盛放,内官梁師成舉起一玉杯,外碾成螭龍形,云:「此盞只碾作,工價㡬千緡。」上云:「不知要做甚。」卻過福寧殿,令梁師成專管津般赴軍前,令梲與望之同共管押前去。二月一日,同梲出城,其珠玉、犀角、象牙等,盡在野地頓放,太師耶律忠來相見,云:「皇子郎君令來交割。」梲袖中出數目劄子,耶律忠云:「樞宻且坐,只與侍郎去交割。」卻到野地鋪褥就地坐,有歸朝官六七員,在彼逐旋擡過珠玉來,耶律忠云:「皇子郎君教逐件估出價錢。」望之云:「此皆希世之寶,凡目所未覩,如何估得價值?」有一歸朝官向望之前附耳云:「估價是好意,侍郎髙估價不妨。」望之遂逐件約貌髙估價錢,通計價錢百萬緡,耶律忠回,笑云:「皇子郎君甚喜,傳與侍郎明日相見,皇子郎君道:『少許多金銀,卻着這些價錢凖折,待要做恩數。』」是夜約四更多,時劉都管髙呌云:「相公懣悉起,你家人馬來厮殺也!」㕔前大燒,起柴火至天明,康王頗驚駭,望之宻曰:「若王師勝,彼必不敢害我,因我以求和。若他家勝,王在城外已半月日,豈預知刼寨事,政不須恐。」康王頗以為然。二日,斡离不請康王及邦昌等相見,帳前劄自家旗幟數百面,俘擄到将校數十人,再三詰責,邦昌云:「必不是朝廷如此,恐是四方勤王之師,各奮忠義,自相結集,故來刼寨。」斡离不云:「待道是賊來,怎生有許多賊?」相公們只可道朝廷不知也。次日,望之入城具奏耶律忠交割珠玉之意,及邦昌所説,上云:「已錯了!」又云:「恁地後怎生整頓得起?」望之奏云:「三鎮豈能交割,勢必用兵,城下之盟,姑隨順,使去耳!譬如富人家,有賊三兩人當晝踰墻,而主家覺之,然得力强壮僕子出外幹事,只有老卒、稚童、姬婢之類在家,如何擒捕得獲?今日之事,何以異此。陛下在東宫時,聞朝廷人才、軍政紀律、帑藏財用、將帥士馬如何?大臣為陛下畫用兵之䇿,但有可擊之理,而不知無可用之人,此不思之甚也!」上又云:「已錯了!」【初,种師道以謂三鎮不可棄,城下不可戰,在朝廷則堅守和議之約,候姚古到來,兵勢益盛,同其商量軍中,自遣使人往,謂:「三鎮國家邉面所繫,決不可割,若割三鎮,則我等將帥用兵無已時。據三鎮賦入所得,増作歳幣,庶㡬和好久逺。」如此遣使三兩轉,勢須逗留半月,重兵宻邇,彼必不敢逺去,計虜孽生監糧草漸竭,勢須北還矣,過河以騎兵尾襲,至眞定、中山二鎮,必不肯下,彼腹背受敵,可以得志,李綱急于邀功,以為迂濶,遂用姚平仲。平仲,古之飬子也。先父帥環慶時,奏辟古為副都總管,望之於此時識平仲,無亷恥,誕妄人也,嘗以度金帶貭市易務錢數百千,後事露,古償之。後來童貫以乃父之故,成就横行遥郡,後從貫平方臘,回京師,嘗来相見,誇大殺獲魔賊之多,綱信其説,意謂可以殺金軍如殺魔賊也】

四日庚申,臣寮乞李綱依舊右丞。

臣寮上言:「臣聞李綱推孤忠自許之誠,首建天下之大策,䝉陛下處肱股之任,雖愚懵無知之人,亦能歌舞忻忭,况忠直有識之士哉?今日忽聞李綱縁用兵少挫,已䝉加罪,以常情論之,固當責也,以大事論之,則臣别有愚見。夫李綱起自孤寒,奮不顧身,施骨鯾藥石之論,當被堅執鋭之敵,可謂忠孝之極,人之所難能也,然一人之智,安能盡千萬人之所長,惟聖人能兼之,諸葛亮、管、蕭之亞匹也,猶有治戎為長,竒謀為短之說,然劉備不謂其謀為短而不用也,惟在人君因其所長而用之,陛下若為李綱短於用兵,令罷行營使則已,若更脫右丞之職,民心定不安也,非特民心不安,又恐天下以李綱縁忠正大用,以微罪重責,使賢良之士畏懼而不敢言也,竊慮壅遏之弊,自此始也,臣不勝區區為陛下痛惜之,伏望陛下察李綱孤立寡助,特發宸斷,始終保全,令依舊裁決大事,專意進退人材,庶少裨陛下重光之明。臣於李綱,素非親識,亦無一日之雅,然採簽言獻於陛下也,勿以骨鯾而棄之。取進止。」[1]
《靖康前録》曰:先是,二十五日,綱自奉常除兵侍郎,宰執辯事於榻前,白時中等謂綱所言皆書生紙上語,綱云:「時中等不信用書生之言至于此,今日庭辯尚敢爾耶?」邦昌從旁力賛時中謂:「前此執政,非不宣力。」綱云:「邦昌等素無才術,雖盡力,何補?」上欲依景德故事,置親征行營司,邦昌等憤綱,皆謂綱可以任事,乃除綱右丞,領行營司。及二月一日刼寨之敗,邦彥等以綱不從和議,聞官軍失利,乃置酒都堂,快其夙忿,故臣寮有是言。

御史中丞許翰上言,乞復用种師道。

臣伏見宣制,罷樞宻使种師道提舉中太一宫,中外聞之悵然失色。按師道名将,沈毅有謀,山西士卒,人人信服,臣以臺制,不得身見師道,然素聞其賢如此。自兵興以來,臣所詢訪數百人,皆言師道雖以老疾,智勇不衰,而獨聞朝廷以爲老,無計䇿,不可復用,異於國人。臣考古進賢之法,在《易》之《》,其六三曰:『眾允之,志上行也。』夫人各有私,合眾則公,故必眾云其賢也,而後可進,此孟子所謂:『國人皆曰賢而後察之者』,人君之所聼察如此,陛下欲求知人之術,則觀諸《易》象,而請質諸孟子,臣恐左右諸大夫一旦之論种師道,不如國人素信之審也。昔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乃見王翦,謝之曰:『將軍雖病,獨棄寡人乎?』其後王翦卒能走楚軍,畧定荆地。漢宣帝老趙充國,使問充國,誰可將者,對曰:「無踰于老臣者矣!」充國與羌相拒,堅守不戰,羌豪相數責曰:「語汝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鬪而死可得邪?」後終漢之世,無西戎之患者,充國之力也。前自吕望以來,用老將收功如此者,難一二數,至於趙用趙括、蜀用馬謖、宋用王元謨,皆見其平日論兵智畧縱横,使之當敵制變,卒皆折北不救,以古揆今,則師道之老而木訥,未當謂不可用也。今令師道復統河朔之師,委制閫外之重,將吏素服,士卒素爲用,易以成功,此上䇿也。處之樞府,選將將兵,威名方畧,可以折衝,此次䇿也。今無故解其兵權,委之宮觀,使士氣消沮,民心疑惑,臣竊恨之。金賊此行,存亡所係,今使一大創,失利而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失此機㑹,則非特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憂,臣恐西戎南夷共知中國太弱,爭圖深入,爲金賊之所爲,我困於奔命,必不支矣!廷臣閒憒憒不曉者,固不足道,至於近有識者,多能知之,然知之者,莫肯力言,言之者,莫肯疏奏,是又何也?知為身謀,畏執其咎,一有䟽奏形迹可按,不如容黙,成敗不與,鄙夫事君自古而然。臣遭陛下休明之運,銜陛下之恩,自頂放踵已許國矣,又當言責,不敢不盡,竊聞臺臣諌官,屢劾宇文虚中,朝廷重去虚中而輕罷師道,此非特臣所不喻也!或謂師道足不良行,害於馳驅、朝謁奏事,此與國之安危,誰為輕重?若孫臏坐輜車中爲齊軍師,田千秋得乗小車至漢殿,尊賢尚能,古有之矣。伏望聖慈,哀臣惓惓憂國之計,更與大臣參之。【靖康元年二月,翰時為御史中丞。先是,虜師北歸,師道見上言:「虜人不知兵,俟彼惰歸,乘其過河,半擊之,決勝可也。」上不從,師道歎息必為後害,尋罷爲中太一宫使。翰累疏言師道不當罷,上曰:「師道老矣,難用。當使卿見之。」翰見師道,言姚平仲城下用師之失,師道言:「我衆彼寡,但分兵諸寨,控守要害,使糧道不通,可破矣。」翰歎息其言,復上此奏也】

  1. 《靖康要録》載爲孟鉞於二月五日上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