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類苑/卷69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第六十九

  神異幽怪(二)

  ◆神異幽怪(二)

  鱷魚

  海蠻師

  泥佛自動

  風卷武成縣

  異犬

  野菌石麫救飢

  鸚鵡

  雁

  黿

  湫神

  擔夫頂有圓光

  慢神速咎

  仰山神

  雙峯洞主

  滕子京

  王監簿

  楊龜年

  魏大諫

  張鄧公

  趙韓王

  梅公儀

  聱隅子

  崔公誼

  張文孝

  韓魏公

  寇萊公

  ○鱷魚

  嶺表異物誌記鱷魚甚詳。予少時到閩中,時王舉直知潮州,釣得一鱷,其大如舡,畫以為圖,而自序其下。大體其形如鼉,但喙長半其身,牙如鋸齒。有黃蒼二色,或時有白者。尾有三鈎,極鋸利,遇鹿豕,即以尾戟之以食。生卵甚多,或為魚,或為鼉黿,其為鱷者不過一二。土人設鈎於大豕之身,筏而流之水中,鱷尾而食之,則為所斃。

  ○海蠻師

  嘉祐中,海州漁人獲一物,魚身而首如虎,亦有虎文,有兩短足在肩,指爪皆虎也。長八九尺,視人輙淚下,舁至郡中,數日方死。有父老云:“昔年曾見之,謂之海蠻師。”然書傳小說未嘗載。

  ○泥佛自動

  邕州交寇之後,城壘方完,有定水精舍,泥佛輙自動搖,晝夜不息,如此踰月。時新經兵亂,人情甚懼,有司不敢隱,具以上聞,遂有詔令,置道場禳謝,亦不已。時劉初知邕州,惡其惑眾,乃舁像投江中,至今亦無他異。

  ○風卷武成縣

  熙寧九年,恩州武成縣,有旋風自東南來,望之插天如羊角,大木盡拔,俄頃旋風卷入雲霄中。既而漸近,乃經縣城,官舍民居略盡,悉卷入雲中。縣令兒女奴婢,卷去復墜地,死傷者數人。民間死傷亡失者,不可勝計。縣城悉為丘墟,遂移今縣。並筆談。

  ○異犬

  平原劉永錫,天聖末,以虞曹員外郎知千乘縣。一日,與門生對食,永錫以饅頭飼畜犬,門生曰:“犬彘食人食,古人所譏,况珍味耶?”犬不食,瞪視而去。數日,不知所在。一夕,犬至,跑門閾下將入,生起潛視之,知其將害己,卷衾詐為人臥床上,升棟以避之。犬入,登床噬之,覺非人也,吼怒徑出戶外,擲尾作氣,移時遂死。今夫衣士夫衣冠,首鼠貴遊門下,以獵餔啜,雖嗟來不媿,曾斯犬之不若也。

  二

  楊光遠之叛青州也,有孫中舍者,居圍城中。族人在州西別墅,城閉既久,內外隔絕,食且盡,舉族愁嘆。有畜犬,傍偟其側,若有憂思。中舍因囑曰:“爾能為我至莊取米耶?”犬搖耳應之。至夜,置一布囊,并簡,繫犬背上,犬即由水竇出。至莊鳴吠,居者開門,識其犬,取簡視之,令負米還,投曉入城。如此數月,比城開,孫氏闔門數十口獨得不餒,孫氏愈愛畜之。後數年斃,葬于別墅之南,至其孫彭年,語龍圖趙公師民,刻石表其墓曰“靈犬誌”。

  ○野菌石麫救飢

  熙寧中,淮浙連歲蝗旱,居民艱食。通泰農田中,生菌被野,飢民多採食。元豐初,青淄荐饑,山中及平地皆生石麫,白如石灰而膩,民有數十斛者,以少麫同和為湯餅,可食,大濟乏絕。二事頗異,皆所目見。並燕談。

  ○鸚鵡

  一巨商姓段者,蓄一鸚鵡,甚慧,能誦隴客詩及李白宮詞、心經。每客至,則呼茶,問客人安否寒暄,主人惜之,加意籠豢。一旦,段坐事繫獄,半年方釋,到家,就籠與語曰:“鸚哥,我自獄中,半年不能出,日久惟只憶汝,汝還安否?家人餵飼無失時否?”鸚哥語曰:“汝在禁數月不堪,不異鸚哥籠閉歲久。”其商大感泣,遂許之曰:“吾當親送爾歸。”乃持具車馬,擕至秦隴,揭籠泣放,祝之曰:“汝卻還舊巢,好自隨意。”其鸚哥整羽徘徊,似不忍去。後聞止巢於官道隴樹之末,凡吳商驅車入秦者,鳴於巢外,問曰:“客還見我段二郎安否?”悲鳴祝曰:“若見時,為道鸚哥甚憶二郎。”余得其事於高虞晉叔,止在熙寧六七年間。玉壺清話。

  ○雁

  華清宮溫泉碑,唐太宗撰并書,又飛白貞觀二字于額。天聖初,自糞壤中發出之,再加刊刻,而立於小亭前。進士劉稹未第,居德州孔子廟中,嘗市一雁,翅雖折而尚生,不忍烹。聞自然銅治折傷,乃市數兩,燔而淬之末以飼焉。至春晚,遂飛去。是年秋深,忽有羣雁集稹所居之後圃,家僮執梃往擊,諸雁悉驚飛,一雁不去,因棰殺之。燖剝毳羽,見翅骨肉壞,剖之,中皆若銀絲,乃向所養者。稹咨嗟累日。倦遊錄。

  ○黿

  熙寧十年四月初,澶州監堤岸物料場孫勉侍禁。一日晚,見一黿,自黃河順流而下,因取弓箭射之,連中而斃,尋拽上岸,分而食之。不數日,孫生一夕暴卒,後兩日,復甦,說云:其始也,見四人持牒來追生,意其官府之攝也。曰:“某未嘗敢為顯過,何遽致追攝?”彼云:“所追者太山牒也。”生乃悟其死,遂不覺與之俱行。其所經由,皆荊刺叢密,行步頗艱,約五六十里,忽至一城門,微開。守閽者數人,皆氊冠大袖,追者曰:“取公事來”,守者遂開門放入。其中屋宇廊廡,皆如官府,行五十餘步,至一公府,門亦微開。守衞者頗嚴肅,追者報取公事至如前,守者遂放入。復有一人云:“未坐,少伺之。”茶頃間,忽云:“卷簾也,坐矣。”相次追入,見一人衣金紫正坐,追者持牒上,金紫者視之,曰:“殺黿邪?”仰視之曰:“乃韓魏公也。”生昔為公指使,遂再拜懇告曰:“黿亦魚鱉類也,殺而食之者甚多,何某獨當死?”公笑曰:“此中不得比陽間,無可告之理,黿既有詞,須當償命。”生因歷敍昔日趨事之勤,及老幼無託,涕泣再拜不已。公徐令前,低語曰:“如今到彼,更再三告之,若不肯放汝還,但云:「命即須償,他固不敢辭,只乞更檢房簿看過。」”生得旨,遂退。出門,又行百餘步,兩面皆矮槐,青密可愛。又至一官府,其門亦閉,守衞者愈嚴密,追者云:“公事至。”閽者曰:“當先詣彼處。”曰:“已出頭矣。”閽者遂開門,遂入。亦有人云:“未坐。”又伺候,少頃,傳呼云:“卷簾也,卷簾也”,追者領入。見三人盡衣金紫,追者持牒上,皆簽押之。生惶駭,顧視間,向所殺者黿已在其左。其一人西向者云:“汝無故殺黿,彼有詞,須還他命。”生再三懇告,竟不允,不得已,遂以公言白之。三人皆驚駭相視,曰:“誰泄此?彼人何得知之。”其處中者一人尤怒,大呼曰:“且令照,汝因何知有房簿?”遂加凌窘,生不禁其苦,乃具言曰:“某昔嘗趨事韓魏公,適見懇告,遂放還,公教言乞檢房簿。”三人皆肯首嗟嘆,其東向者一人曰:“韓侍中昔在陽間,一生存心救濟天下,今到此尚猶不已。”遂令請房簿,須臾,數人抬一黑木■〈木匣〉,有三吏由廳堦而下檢之,不數十葉,見將上呈。其西向者讀畢,方喚黿,諭曰:“此人已伏還命,尚有十五年壽在,至時當令受罪。”言訖,其黿滅而不見,遂命追者曰:“速放還。”出門而悟。魏王別錄。

  ○湫神

  寧州真寧縣要冊湫,自唐天后、中宗朝,多祈雨有驗,歲旱,遣中使持錦織,及鎮宣徽樂工三五十人作樂於祠庭。僖宗乾符中,封神為應聖侯,昭宗光化中,進封普濟王。開寶九年,太宗在南府,遣親吏市馬秦州,過宿於湫房,夢人告云:“晉王登帝位。”至長安,赦至,果符其言,遂以聞。明年五月十三日,白龍見池中,長數丈,東鄉吐雲,雲白色,自辰至午而沒,見者數千人,郡以聞,遂下詔封顯聖王,增修祠宇。先是,涇州界有湫,方四十里,水停不流,冬夏不增減,水清澈,不容穢濁,或有喧汙,輙興雲雨。歲旱,土人多祈雨於此,傳云龍之所居。漢書郊祀志云:“春祠官所領湫淵,安定朝那者是也。”其後屢稱湫有靈應,朝那無聞焉。而天下山川限曲,亦往往有之,皆神龍之所蟠蟄。建州浦城縣福羅山有龍潭,歲旱,土人祀之,或投鐵,龍立致雨。

  ○擔夫頂有圓光

  秘書丞程希道,慶曆中,為果州判官。遇提刑按部,率之同行,至南山中,日初出,薄霧未散,見一荷擔夫,頂有紫光,圓徑二尺許。召問之,云:“向於石罅中得一物,方數寸,色如紫玉,置頭巾帶中,不知其他。”取令他夫戴之,亦然,疑是昔人所煉之大丹。憲使以百錢易之。並楊文公談苑。

  ○慢神速咎

  虞部員外郎張著,通判潭州。春時,祀於南嶽,舊制設位于壇,敷席于地,列籩簋牲醴之品。當設席之際,著往往以一足指畫,祀罷還府,墜馬折足而卒。三司副使李壽朋,奉壇祭西太一宮,李平生不能食素,是日五鼓奉祀,遂茹葷而往。方升殿,暴得疾,口鼻流血,左右扶下殿,已卒矣。噫!然也,慢神而速咎邪?何誅責之遽也?可畏哉!

  ○仰山神

  袁州仰山神祠,自唐以來,威靈頗著,幅員千里之內,事之甚謹,柔毛之獻,歲時相繼,故動以數百羊為羣。祖擇之向以太常博士知宜春,公帑不甚豐,遇廚餼將匱,致奠于神,啟其故,命衙校持盃校執羣羊卜之,得吉告。即已一禱,必驅數十頭歸,垂盡復禱,竟亦無他。並東齋記事。

  ○雙峯洞主

  俞括朝奉,往年為漳州通判,有神仙降其家,號雙峯洞主,如所謂蓬萊仙者。自言與韓退之等儔,晉為恒乃其弟子,恍忽不可考。余曾見畫像,乃一纖麗女子也。於括家碧牋上作詩,用篆字,字如指面極謹敕,非稍箕上插筆點畫,傾敧僅可辨者也。詩云:“大笑莫如今日醉,一聲鶯語送□□。”

  ○滕子京

  滕子京待制知蘇州日,感疾在床,其二子見其從堂前行過,疑之,往省其父,依然在床上,後數日卒。愚時在蘇丁憂,親聞之。

  ○王監簿

  愚初為學士,歲館伴番使,正月五日五更初,院子來報,王監簿在河亭上,因令呼來。院子去未幾,報番使上馬,旋令往家中。因問何來,彼家人怪訝,言在某處,並不曾出,甚怪之。未幾臥疾,遂不起。此與滕子京事甚相類,疑其魂魄已去。

  ○楊龜年

  杭州楊龜年新及第,年於二月十二日絕早見王景彝并行李數十擔,出崇明門。未幾景彝卒。並趙康靖公聞見錄。

  ○魏大諫

  平生頗嘗見怪異,在家居時,因中夏乘涼,夜將半,舍南三十許步忽有人聚語,且悲且嘯,燈火閃閃,其光燄絕碧色,火邊有四五人環坐,或敧或舞。公孰視之,知必鬼物,因引弓援矢射之,一發中右坐一人,其餘且走而哭曰:“射殺于媼也。”既而察之,見箭正穿一破鉢盂。又嘗在趙州寓,護兵魏咸美,公署內有西堂,平常時,人皆不敢居焉。其堂內尤有怪,咸美素知公有膽氣,因請公曰:“敢宿西堂乎?”公曰:“何為不敢?”即泊于西堂,獨枕一劍,其夜二鼓初,聞門戶忽自開,公在床偃臥,見美婦女二十餘人,笑語直入於堂內。公問:“爾等何人,輙敢來此,有姓氏乎?”皆不答。公又曰:“何不近來?”婦女一齊逼於床,公戲之曰:“爾等有變耶?胡不徙吾床於堂下。”一人曰:“公擲去劍,吾曹徙床,豈難也哉?”公即取劍擲於地,於是羣女遂負床置於門堂外,公猶在床,獨撫股仰視,婦人皆羅列於床。公乃曰:“得矣,復吾床故處。”婦人卻負床於堂內,有一人把火炬燒牀帳,俄而火四起,公亦不動,但訝火微熱而不甚炎烈,須臾火盡,婦人笑曰:“此何人哉?”言訖不見。及曉,具此白主人,主人大駭,是堂爾後因不復有怪也。是時,冀趙間大旱,公與鄉人徐載、王禮,徒步閈閎,忽逢一丈夫,貌古朴野,服飾弊裂,揖公曰:“啜茶一甌,可乎?”傲然而坐,徐頗不悅,以為何如人耳。啜訖,弊衣者曰:“今夜三更當雨。”徐不然之,彼丈夫有慍色,迴顧徐間,面上出火焰,高二尺許,光溢四坐,客惶駭不已,火滅,彼丈夫亦失所坐處。於是白于魏侯,是夜,風清月皎,雲忽瞑合,大雨如注,一夕告足。咸美自此畫神,公以為信有,而且不誣也。公即歸大名,在路為大旋風所繞,莫能前進,公怒曰:“安有是哉!”遂引弓射之,正中一物,風乃止,視之,一白驢首,旋逼而滅之,行者盡懼異之。公至家,鄰舍有巨石磨,以久不為用,公以手之末指擬而祝曰:“儻富貴有命,隨指而旋。”有若神助,勢如轉丸者數四,傍觀輿人,躍力推舉,輪植不可動,咸伏其異焉。又嘗寢,覺手中有金一錠,巨細形體,首尾如蠶,不知自何而至,其季弟收之,于今存焉。後於縣郭內買宅居,日夜以讀書為業,縣城內有威雄將軍廟,居人敬憚,遠近必禱祀以求靈報。廟有主廟李紹斌者,常與民導神之酒饌而達其意。忽一夕,公夢一健步入門,呼曰:“將軍至矣!”公惶駭,具襴靴,竦立於庭中,斯須聞數呵殿趨導至。有頃,見一少年衣錦袍,戴金花帽,跨紅驄馬,至則索胡床,據廳事坐,左右僕從,衣服鮮明,將鷹犬,操竿挾彈,蹴踘角抵,羅列於庭戶。將軍揖公坐,公辭讓至於再,至於三,方坐於席次。將軍曰:“吾來,事有欲便君爾。”公避席曰:“諾。”將軍使小豎持上排十二錢,命公曰:“唯所意取之。”公依旨於第二第四行間各探一錢,將軍笑曰:“來年未及第,須後年也。前去甚嘉。”將軍指第一行間下一錢云:“如此得錢,雖來年及第,然終身敍不進,請善保吾二錢,有疑可決。”言訖而不見。公夢覺,夜方半,遂伸紙揮管以記其事,竟不復寐。五鼓,俄有叩門者,問之,乃主廟李紹斌也。公曰:“來何早?”紹斌曰:“夜來知將軍奉謁,令紹斌送卦錢來。”公視之,乃夢中所探得二錢,圓模巨細,略無異焉。公甚駭異,因躬備酒饌而往奠謝之,所得二錢,藏於篋笥,保惜尤謹,遇事有疑慮,則以錢占之,吉凶無不應兆。太平興國四年赴舉,果下第,因遊相國寺之石殿,頗動歸歟之思,復有投筆之謀,忽不決,見一梵僧,疎眉大目,謂曰:“子前程極遠,何妄想耶?”公眙拱立,命於泗州院烹茗一啜。復曰:“他日當相見”,言訖,倏之柱中。公徐思曰:“吾聞西來有神異高僧,秘靈骨於泗濱者,斯之謂乎?”乃繪其像而禮奉之。至太平興國五年閏三月,及第,又至道元年八月,移知潭州,賜白金五百兩,仍降璽書諭。沿汴舟行,既達洞庭湖,方其中流,俄而風濤暴作,雷雨雲霧昏迷如夜,舟人戒曰:“慎無鼓樂及薪松煎油,不如是,當有蛟龍出於患害也。”整衣冠禱之,曰:“廷式束髮仕宦已來,常盡廉恪,所治州郡,夙夜在公,今奉朝命,俾典湘潭,命也已矣,則速沈於波中,如其不然,則無為恐怖耳。”言訖,使庖夫爨松薪,熬油,作樂,俄頃風止浪息,而前去至潭州,泊於驛門外岸隈。舊有大舟,命曰水驛,皆往來星使,多居於此舟也。公將家就休,方亭午,假寐,如聞人呼曰:“起”,公未熟寢,如此已數四,因起視舟,水已侵入,將其半也。公驚遽移家,其舟旋為中斷而沒矣。交政後,與僚屬遊會春園擊丸,會坐牀上,有圓竅甚小,公移牀二十步,謂僚佐曰:“吾以丸射之,如中,則吾前途未易量也。”即射之,正中竅中,飛越,快然不礙,復收丸校竅,竅小不容焉。次日,有勑書褒勞公之能績,拜右諫議大夫,知審刑院。中有烏馬,常乘騎,一日晚歸第,至曹門外橋南望,有婦人立水面上,向而呼曰:“相公!放我兒來。”所乘馬驚逸,幾不可制,即不見矣。次日,水中濯馬足迴,馬病,醫藥至備,而無差矣。公對馬曰:“吾賴爾力亦多也,今爾病,吾醫療亦極矣,如必不可,爾出吾門外,慎勿於吾面前斃。”蓋所不忍。馬即跪前堦,目有淚下,如辭狀,起而歔欷,出門外,即氣絕矣。左右互相嘆訝。魏大諫見異錄。

  ○張鄧公

  張士遜鄧公,生均州鄖鄉深山間,始冠,已有純德,稱於鄉里。京西舊有神祀,其設頗雄,立二十四司三十六門,公幼往觀之,其巫傳神語曰:“張秀才,請於中書門下坐。”後果以師儒之重相仁廟,出處皆可稱,壽八十六。

  ○趙韓王

  趙韓王普,年七十一,病久,無生意,解所寶雙魚犀帶,遣親吏甄潛者,詣上清太平宮醮星,露懇以謝往咎。上清道錄姜道玄為公叩幽都,乞神語,神曰:“趙某,開國忠臣也,奈何寃累不可逃?”道玄又叩乞寃者,神以淡墨一巨牌示之,濃煙罩其上,但牌底火字爾。潛歸,公力疾冠帶出寢,涕泣受神語,聞牌底火字,公曰:“我知之矣,此必秦王庭美也。然當時事,曲不在吾,渠自與盧多遜遣堂吏趙白交通,其事暴露,自速其害,咎豈在予?但願早逝,血面辨於幽獄,曲直自正。”是夕普卒,上感悼涕泗,自撰神道碑,八分御書賜之。並玉壺清話。

  ○梅公儀

  梅公儀知滑州,夜中河決,即部官吏兵卒走河上,疊掃,掃不足,拆官私屋楗塞。俄有一白鬚翁載一船秸稈,中流而下,助填疊,遂定。平曉,不知白鬚翁所在,以為神也。州民請為公儀立頌功德碑,朝廷止降詔以褒獎。東齋記事。

  ○聱隅子

  黃晞,閩人,皇祐初,遊京師,不踐場屋,居以古學游於搢紳之門,凡著書,自號聱隅子。走京塵幾十年,公卿大臣,無不前席。晞履裂帽破,馳走無倦。後詞臣重晞之道者,列章為薦,極力提挽,朝恩甚優,授京官巨邑,有旨留國子監,將有司業之命。始拜勅,遍謝知己,才三日,晞館於景德如意輪院,一日晚歸,解鞍少憩,謂院僧曰:“僕遠人也,懃苦貧寒,客路漂泊,寒暑未嘗溫飽,今日方幸事畢,且放懷酣寢一夕,請戒僧童,慎無見喧。”僧諾之,扃扉遂寢,翌日大曉,寂無所聞,寺僧擊牖大呼,已卒於榻矣。玉壺清話。

  ○崔公誼

  崔公誼者,鄧州學生也,累舉不第,後竟用舅氏賈魏公蔭,補莫州任丘簿。熙寧初,河北地震,震未已,而公誼秩滿,挈家以南。行數程,一夕宿孤村馬鋪中,風雷陰黑,夜半,急叩門呼曰:“崔主簿在否?送還。”僕曰:“在。”又呼曰:“莫州有書。”崔聞之,方披衣遽起,未開門,先問何人書,曰:“無書,只教傳語崔主簿,君合係地動壓殺人數,輙敢擅逃過河,已收魂岱獄,到家速來。”迨開門,寂無所覩。其妻乃陳少卿宗儒之女,陳卿時知壽州,崔度其必死,遂兼程送妻至壽陽,次日遂卒。湘山野錄。

  ○張文孝

  洛中地內多宿藏,凡置第宅,未經掘者,例出掘錢。張文孝左丞始以數千緡置洛大第,價已定,又求掘錢甚多,文孝必欲得之,累增至千餘緡方售,人皆以妄費。及營建廬舍,土中得一石匣,不甚大,而刻鏤精妙,皆為花鳥異形,頂有篆字二十餘,書法古怪,無人能讀。發匣,得黃金數百兩,鬻之,金價正如買第之直,斸掘錢亦在其數,不差一錢。觀其款識文畫,皆非近古所有,數已前定,則雖欲無妄費,安可得也。筆談。

  ○韓魏公

  韓魏公自成德移師中山,前驅至沙河,而馳報曰:“河勢將漲,慮水暴至,願迴轅。”少頃,公曰:“第具舟。”既而徐濟,人望其上流,若有神龍偃止之狀,行李方絕,波濤果如山而下,後騎猶有未得渡者。觀者莫不驚歎,以謂盛德所至,神明常輔相之也。魏王別錄。

  ○寇萊公

  寇萊公貶死雷州,喪還,過荊南公安縣,民懷公德,以竹插地掛物,為祭焚之。後生笋成林,民以為神,因為公立祠,目其竹曰相公竹。王樂道為記,刊石,李承之有詩曰:“已枯斷竹鈞私被,既歿賢公帝念深。仆木偃禾如不起,至今誰識大忠心?”萊公初登第歸州巴東縣,手植雙柏於庭,至今民愛之,以比甘棠,謂之萊公柏焉。筆談。

  二

  寇萊公嘗知鄧州,鄧人至今廟祀之。熙寧中,侍讀學士陳和叔知州,下令閉廟,不得修祀。一日,陳方食,夾子忽就楪失之,已而乃見在萊公祠外土偶手中,陳大怖駭,立牓示百姓,依舊祭享。東齋記事。


卷第七十

  詐妄謬誤(一)

  ◆詐妄謬誤(一)

  林瑀

  甄履

  宋子京

  李定

  劉元瑜

  吴奎

  常秩

  鄧潤甫

  鄧綰

  楊繪

  許將

  侯仁寶

  張杲卿

  楊孜

  史沆

  王平

  蘇曉

  胡旦

  石守道(一)

  ○林瑀

  仁宗聖性好學,博通古今,自即位,常開邇英講筵,使侍講、侍讀日進經史,孜孜聽覽,中昃忘倦。有林瑀者,自言於周易得聖人祕義,每當人君即位之始,則以日辰支干配成二卦,以其象繇為人君所行之事,其說支離詭駁,不近人情。及為侍讀,遽奏仁宗曰:“陛下即位,於卦得需,象曰:「雲上於天」,是陛下體天而變化也。其下曰:「君子以飲食宴樂」,故臣願陛下頻宴遊,務娛樂,窮水陸之奉,極玩好之美,則合卦體,當天心,而天下治矣。”仁宗駭其言。翌日,問賈魏公昌朝,魏公對曰:“此乃誣經籍以文姦言,真小人也。”仁宗大以為然,於是逐瑀,終身不齒矣。

  ○甄履

  英宗即位之初,有著作佐郎甄履進繼聖圖,其序大略曰:“昔景德戊申歲,天書降後二十四年,陛下生之日,復是天慶節,是天書於二紀已前,為陛下降聖之兆也。又邇來市民染帛以油漬紫色,謂之油紫,油紫者,猶子也,陛下濮安懿王之子,視仁宗為諸父,此猶子之義也。”又云:“京師自二年來,里巷間多云:「看箇羊」,陛下生於辛未,羊為未神,此又語瑞也。”又以御名拆其點畫,使兩日相並,為離明繼照之義,其言詭誕不經。英宗聖性高明,尤惡諛諂,書奏,怒其妖妄,御批送中書令,削官停任,天下伏其神靈。

  ○宋子京

  歐陽文忠公修自言,初移滑州,到任,會宋子京曰:“有某大官,頗愛子文,俾我求之。”文忠遂授以近著十篇。又月餘,子京告曰:“某大官得子文讀而不甚愛,曰「何為文格之退也?」”文忠笑而不答。既而文忠為知制誥,人或傳有某大官極稱一丘良孫之文章,文忠使人訪之,乃前日所投十篇,良孫盜為己文以贄。而稱美之者,即昔日子京所示之某大官也。文忠不欲斥其名,但大笑而已。未幾,文忠出為河北都轉運使,見邸報,丘良孫以獻文字,召試拜官,心頗疑之,及得所獻,乃令狐挺平日所著之兵論也,文忠益歎駭。異時為侍從,因為仁宗道其事,仁宗駭怒,欲奪良孫官,文忠曰:“此乃朝廷已行之命,當日失於審詳,若追奪之,則所失又多也。”仁宗以為然,但發笑者久之。

  ○李定

  京師百司庫務,每年春秋賽神,各以本司餘物貨易,以具酒饌,至時,吏史列坐,合樂終日。慶曆中,蘇舜欽提舉進奏院,至秋賽神,例賣拆封紙以充,舜欽欲因其舉樂而召館閣同舍,遂自以十千助席,預會之客,亦醵金有差。酒酣,命去優伶,卻吏史,而更召兩軍女伎。先是,洪州人太子中舍李定,願預醵廁會,而舜欽不納,定銜之,遂騰謗於都下。既而御史劉元瑜有所希合,彈奏其事,事下右軍窮治,舜欽以監主自盜論,削籍為民,坐客皆斥逐。梅堯臣亦被逐者也,堯臣作客至詩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傷眾賓。”蓋為定發也。

  ○劉元瑜

  劉待制元瑜既彈蘇舜欽,而連坐者甚眾,同時俊彥為之一空。劉見宰相曰:“聊為相公一網打盡。”是時南郊大禮,而舜欽之獄斷於赦前數日,舜欽有詩曰:“不及雞竿下坐人”,蓋謂不得預赦免之囚也。舜欽死,歐陽文忠公序其文集,敍及賽神之事,略曰:“一時俊彥,舉網而盡矣”,蓋述御史之言也。舜欽以大理評事、集賢校理廢為民,後二年,得湖州長史,四十餘卒。並倦遊錄。

  ○吴奎

  吳奎為參知政事,會御史中丞王陶以韓魏公不肯押班事,其言兼及兩府,奎乃上章,言邇來天文譴見,皆為王陶召之。又嘗於上前薦滕甫可為帥,上問其故,奎曰:“滕甫不唯將略可取,至於軀幹膂力,自可被兩重鐵甲。”異時,上語其事於侍臣曰:“吳奎論事,大概皆此類也。”

  ○常秩

  常秩以處士起為左正言,直集賢院,判國子監。不踰年,待制寶文閣,兼判太常寺。中間謁告歸汝陰,主上特降詔,自秩始也。會放進士徐鐸榜,秩密以太學生之薄於行者,籍名於方冊,貯懷袖間,每唱名有之,則揭策指名進呈,乞賜黜落,如是者三四。上方披閱試卷,或與執政語,往往不省秩言,秩大以為沮,遂謁告不朝。一日,翰林學士楊繪方坐禁中,俄有報太常寺吏人到院者,繪昔嘗判寺,立命至前,乃故吏也。詢其來之故,即云:“常待制以謁告月餘,未有詔起,令探刺消息。”楊曰:“此禁中,汝得妄入乎?我若致汝於法,則連及待制,汝速出,無取禍也。”先是,秩未謁告時,差護向經葬事,至是經葬有日,上親奠祭,護葬官例合迎駕,秩不候朝參,而出迎駕於經門,上祭畢登輦而去,亦不顧秩,秩愈不得意。或告以不朝參而出就職,又嘗私覘禁中,臺官欲有言者,秩大恐,遂以病還汝陰,既而卒。或云,方卒時,狂亂若心疾,將自殺者,然未得其詳。

  ○鄧潤甫

  熙寧六七年,河東、河北、陝西大饑,百姓流移於京西就食者,無慮數萬,朝廷遣使賑卹。或云,使者隱落其數,十不奏一,然而流連襁負,取道於京師者,日有千數,選人鄭俠監安上門,遂畫流民圖及疏言時失,其詞激訐譏訕,往往不實。書奏,俠坐流竄,而中丞鄧綰、知諫院鄧潤甫上言,王安國嘗借俠奏藁觀之,而有奬成之言,意在非毀其兄。是時平甫以著作佐郎祕閣校理判官誥院,坐此放歸田里,逾年,起為大理寺丞,監真州糧料院,不赴而卒。平甫天下之奇才,黜非其罪,而又不壽,世共歎惜。臺官希執政之旨,且將因此以浼荊公也。余嘗為挽詞二首,頗道其事,云:“海內文章傑,朝廷亮直聞。黃瓊起處士,子夏遽脩文。貝錦生遷怒,江湖久離羣,傷心王佐略,不得致華勛。”又曰:“今日臨風淚,蕭蕭似綆縻,空懷徐稚絮,誰立鄭玄碑?無力酬推轂,平時憤抵巇,何人全枉狀?路粹豈能為?”蓋為是也。

  ○鄧綰

  馮京與呂惠卿同為參知政事,呂每有所為,馮雖不抑,而心不以為善,至於機事,亦多矛盾。會鄭俠獄起,言事者以俠嘗遊京之門,推劾百端,馮竟以本官知亳州。歲餘,加資政殿學士,知渭州。舍人錢藻當制,有“大臣進退,繫時安危”,及“持正莫回,一節不撓”之語,中丞鄧綰懼馮再入,又將希合呂公,遽言:“馮京預政日久,殊無補益,而曰「繫時安危」。京朋邪徇俗,懷利而已,而曰「持正不撓」,乞罷錢藻,以諭中外。”而藻竟罷直院。

  二

  熙寧八年,王荊公再秉政,既逐呂惠卿,而門下之人,復為諛媚以自安。而荊公求退告去尤切,有練亨甫者,詣中丞鄧綰曰:“公何不言於上,以殊禮待宰相,則庶幾可留也。所謂殊禮,以丞相之子雱為樞密使,諸弟皆為兩制,婿姪皆館職,京師賜第宅田邸,則為禮備矣。”綰一一如所戒之言,上察知其阿黨,亦頷之而已。一日,荊公復於上前求去,曰:“卿勉為朕留,當一一如卿所欲,但未有一穩便第宅耳。”荊公駭曰:“臣有何欲,而何為賜第?”上笑而不答。翌日荊公懇請其由,上出綰所上章,荊公即乞推劾。先是,綰欲用其黨,力傷臺官,懼不厭人望,乃并彭汝礪而薦之,其實意在傷也。無何,上黜彭汝礪,綰遽表言:“臣素不知汝礪之為人,昨所舉鹵莽,乞不行前狀。”即此二事,上察見其姦,遂落綰中丞,以本官知虢州。亨甫奪校書,為漳州推官。綰制曰:“操心頗僻,賦性姦回,論士薦人,不循分守。”又曰:“朕之待汝者,義形於色,汝之事朕者,志在於邪。”蓋謂是也。

  ○楊繪

  楊繪,性少慎,無檢操,居荊南,日事遊宴,往往與小人接。一日,出家妓延客夜飲,有選人胡師文預會,師文本鄂州豪民子,及第為荊南府學教授,尤少士檢。半醉,狎侮繪之家妓,無所不至,繪妻自屏後窺之,大以為恥,叱妓入,撻於屏後。師文離席排繪,使呼妓出,繪媿於其妻,遽欲徹席。師文狂怒,奮拳敺繪,眾客救之,幾至委頓。近臣不自重,至為小人凌暴,士論尤鄙之。

  ○許將

  曾布以翰林學士權三司使,坐言市易事落職,知饒州。舍人許將當制,頗多斥詞,制下,將往見曾而告曰:“始得詞頭,深欲繳納,又思之,釁隙如此,不過同貶耳,於公無所益也,遂黽勉為之。然其中語言,頗經改易,公它日當自知也。”曾曰:“君不聞宋子京之事乎?昔晏元獻當子京為翰林學士,晏愛宋之才,雅欲旦夕相見,遂稅一第於旁近,延居之,其親密如此。遇中秋,晏公啟宴,召宋,出妓,飲酒賦詩,達旦方罷。翌日罷相,宋當草詞,頗極詆斥,至有「廣營產以殖私,多役兵而規利」之語。方子京揮毫之際,昨夕餘酲尚在,左右觀者亦駭歎。蓋此事由來久矣,何足校耶?”許亦憮然而去。並東軒筆錄。

  ○侯仁寶

  侯仁寶,即趙王普之甥也,世為洛陽大族。知邕州,久在嶺外,求歸西洛而無其計,詐取交趾矯其奏,乞詣闕而陳其策,太宗納之。其舅韓王,時已為盧多遜所譖,罷相,出河陽。多遜當國,必知是役之艱,固欲致仁寶於敗績,以沮趙普,而太宗復不寤仁寶求歸之矯。盧因奏曰:“今果許仁寶自邕至闕,復還嶺表,率師往取,反復路遠,恐為交人先警。豈若就湖南兵數萬,乘不備而襲之?”太宗深然之,詔團練使孫全與將湖南兵三萬,與仁寶南取交州。兵至白藤江,為賊可盡滅,仁寶為交趾所擒,梟首於朱鳶縣,宜然也。全與奔北,斬於闕下。湘山野錄。

  ○張杲卿

  張杲卿丞相致政居陽翟,於少室山下造庵,為養性存神之地。間或乘肩輿而往,從者不過五六人,處庵中,往往踰月方歸。一日,有道人形神瀟洒,野冠山服來謁,公與之語,頗達道,要亦究佛理,待之甚喜。既夕,道人曰:“某新自浙中迴,得茗芽少許,欲請相公一啜。”公欣然可之,道人乃躬自滌器,進火烹茶以進。公頗稱善,良久,又取茶飲從者各一甌,少時,從者皆昏瞑顛仆且睡,道人即白公曰:“某欲往羅浮,煉丹之藥劑鼎之資,行從多金器,願賜數事。”公遽呼從者,皆不應,亦無可奈何,任其所取,幾十餘斤,悉持去。迨曉,從者始醒。

  ○楊孜

  楊學士孜,襄陽人,始來京師應舉,與一倡婦往還,情甚密,倡盡所有以資之,共處踰歲。既登第,貧無以為謝,遂紿以為妻,同歸襄陽。去郡一驛,忽謂倡:“我有室家久矣,明日抵吾廬,若處其下,渠性悍戾,計當相困。我視若,亦何聊賴?數夕思之,欲相與咀椒而死,如何?”倡曰:“君能為我死,我亦何惜?”即共痛飲。楊素具毒藥于囊,遂取而和酒,倡一舉而盡。楊執爵謂倡曰:“今儻偕死,家人須來藏我之屍,若之遺骸,必投諸溝壑以飼鴟鴉,曷若我葬若而後死,亦未晚。”倡即呼曰:“爾誑誘我至此,而詭謀殺我。”乃大慟,頃之遂死,即燔瘞而歸。楊後終於祠曹員外郎、集賢校理。

  ○史沆

  史沆以進士第,為著作佐郎,累坐事羈房州,移襄以卒。沆仕不得志,好持人短長,世亦凶人目之,然亦竟以此敗。常過江州琵琶亭,作詩牓于棟,其略曰:“坐上騷人雖有詠,江邊寡婦不難欺。若使王涯聞此曲,織羅應過賞花詩。”

  ○王平

  御史臺儀,凡御史上事,一百日不言,罷為外官。有侍御史王平拜命垂滿百日,而未言事,同寮皆訝之。或曰:“端公有待而發,苟言之,必大事也。”一日,聞入劄子,眾共偵之,乃彈御膳中有髮,其彈詞曰:“是何穆若之容,忽覩鬈如之狀。”並倦遊錄。

  ○蘇曉

  乾德初,國用未豐,蘇曉為淮漕,議盡榷舒、廬、蘄、黃、壽五州茶貨,置四十四場,一萌一蘖,盡搜其利,歲衍百餘萬緡,淮洛苦之。曉舟敗溺,淮民比屋相賀。

  ○胡旦

  胡大監旦知明州,道出維揚,時同年董給事儼知揚州,遇之特歡,截篙投艣以留之。一日,延入後館,出姬侍,列餚餗,其宴豆皆上方貴器。飲酣,胡謂董曰:“吾輩出於諸生,所享若此,粗亦忝矣。弊舟亦有二三衰鬟,容止玩飾,不侔同年之家,人生會合難得,或不棄,來日能枉駕弊舟,數盃可乎?”董感其意,大喜,徐又曰:“三品珍器,貧家平生未識,可略假舟中,聊以夸示荊釵,得否?”董笑曰:“狀元兄見外之甚也。”亟命滌濯,以巨奩盡貯之,對面封訖,令送舟中。明日五鼓張帆,淮風瞥然,不告而行,不旬至杭州。薛大諫映,亦牓下生也,首問胡曰:“過維揚,見董同年否?”胡曰:“甚安。”又曰:“董望之材器英邁,奇男子也。然止是性貪。”一日樽前,胡謂薛曰:“聊假二千緡,創鑑湖別墅,節麾才罷,便當謝病。一扁舟釣於越溪,豈能隨蝸蠅競吻角乎?”薛公不得已,贈白金三百星,聊以為釣溪一醉。旦撼頭頷之,不為少謝。後知制誥,王繼恩平蜀有功,恃勳邀寵,僭溢怨濫,將加恩,以銀數千兩賂旦,為褒詔。事敗,旦削籍為典午,竄潯州安置焉。並玉壺清話。

  ○石守道(一)

  石介性純古,學行優敏,以誘掖後進,敦獎風教為己任。慶曆中,在太學,生徒咨問經義,日數十人,皆怡顏和氣,一一為講解,殊無倦色。嘗請仁廟駕幸太學,欲為儒者榮觀,因作慶曆聖德頌,詆忤當途大臣。既而謗介請駕幸太學,將有他志,介因罷學官,得太子中允,直集賢院,通判濮州,待闕于徂徠故棲,歲餘病死。當途者誣奏云:“介投契丹,死非其實”,遂詔京東提刑司發墳剖棺,驗其事。繼而有孔直溫者,狂悖抵罪,直溫昔嘗在介書院為學,以為黨,遂編置介之子弟于諸郡。嗚呼!讒人之口,真可懼哉!倦遊錄。

  二

  石守道介,康定中,主盟上庠,酷憤時文之弊,力振古道。時庠序號為全盛之際,仁宗孟夏鑾輿有玉津鏺麥之幸,道由上庠。守道前數日於善守堂出題曰:諸生請皇帝幸國學賦,糊名定優劣,中有一賦云:“今國家始建十親之宅,封八大之王”,蓋是年造十王宮,封八大王元儼為荊王之事也。守道晨興,鳴鼓於堂,集諸生,誚之曰:“此輩鼓篋游上庠,提筆場屋,稍或黜落,尚騰謗有司者,悲哉,吾道之衰也!如是此物宜遽去,不爾則鼓其姓名,撻以懲其謬。”時引退者數十人。湘山野錄。   卷第七十一

  詐妄謬誤(二)

  ◆詐妄謬誤(二)

  石守道(二)

  僧願成

  曹侍中

  李士寧

  李師中

  黃宗旦

  丁晉公

  李溥

  饒餗

  陳孝廉

  韓熙載

  楊安國

  彭乘

  潘逍遙

  ○石守道(二)

  章郇公得象為相,又以諫官歐陽脩、余靖上疏罷夏竦樞密使,其它升拜不一。是時,石介為國子監直講,獻慶曆聖德頌,褒貶甚峻,而於夏竦,尤極詆斥,至目之為不肖,及有“手鋤姦枿”之句。頌出,泰山孫復謂介曰:“子之禍,自此始矣。”未幾,黨議起,介在指名,遂罷監事,通判濮州,歸徂徠山而疾卒。會山東舉子孔直溫謀反,或言直溫嘗從介學,於是夏英公言於仁宗曰:“介實不死,北走胡矣。”尋有旨編管介之子於江淮,又出中使與京東部刺史發介棺以驗虛實。是時,呂居簡為京東轉運使,謂中使曰:“若發棺空,而介果北走,則雖孥戮不足以為酷。萬一介屍在,未嘗叛去,即是朝廷無故發塚墓,何以示後世耶?”中使曰:“誠如金部言,然則若之何以應中旨?”居簡曰:“介之死,必有棺斂之人,又內外親族,及會葬門生,無慮數百。至於舉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問之。苟無異說,即皆令具軍令狀以保任之,亦足以應詔也。”中使大以為然,遂自介親屬及門人姜潛已下,并凶肆棺殮舁柩之人,合數百,狀皆結罪保證,中使持以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譖。尋有旨,放介妻子還鄉,而世以居簡為長者。

  ○僧願成

  越州僧願成客京師,能為符籙禁呪,時王雱幼子夜啼,用神呪而止,雱雖德之,然性靳嗇。會章惇察訪荊湖南北二路,朝廷有意經略溪洞,或曰蠻人多行南法,畏符籙,雱即薦願成於章。至辰州,先遣張裕、李資明夷中及願成等,入江南受降。裕等至洞,而穢亂蠻婦,酋丑元猛者,不勝其憤,盡縛來使,刳斮于柱,次至成,成摶頰求哀,元猛素事佛,乃不殺而遣之。願成不以為恥,乃更乘大馬,擁檛斧以自從,稱廉訪大師,猶以入洞之勞,得紫衣師號。時又有隨州僧智緣,嘗以醫術供奉仁宗、英宗。熙寧中,朝廷取青唐武勝,緣遂因執政上言,乞往鄯廓見董氊,說令納地。上召見後苑,賜白金以遣行,遂自稱經略大師,深為上所惡,罷歸。朝廷憐其意,猶得左街首座卒。並筆錄。

  ○曹侍中

  樞密曹侍中利用,澶淵之役,以殿直使于契丹,議定盟好,由是進用。當章獻明肅太后時,以勳舊自處,權傾中外,雖太后亦嚴憚之,但呼侍中而不名。凡降恩澤,皆執不行,然以其所執既多,故有三執而又降出者,則不得已而行之者。久之,為小人所測,凡有求而三降不行者,必又請之。太后曰:“侍中已不行矣”,請者徐啟曰:“臣已告得侍中宅妳婆,或其親信為言之,許矣。”於是又降出,曹莫知其然也。但以三執不能已,僶俛行之,於是太后大怒,自此切齒,遂及曹芮之禍。乃知大臣功高而權盛,禍患之來,非智慮所防也。

  二

  曹侍中在樞府,務革嬈幸,而中官尤被裁抑。羅崇勳時為供奉官,監後苑作,歲滿敍勞,過求恩賞,入內唐突不已。章獻太后怒之,簾前諭曹,使召而戒勵。曹歸院,坐廳事,召崇勳立庭中,去其巾帶,困辱久之,乃取狀以聞。崇勳不勝其恥,其後曹芮事作,鎮州奏言芮反狀,仁宗、太后大驚,崇勳適在側,因自請行。既受命,喜見顏色,晝夜疾馳,鍛成其獄。芮既被誅,曹初貶隨州,再貶房州,至襄陽渡北津,監送內臣楊懷敏指江水謂曹曰:“侍中,好一江水!”蓋欲其自投也。再三言之,曹不諭,至襄陽驛,遂逼其自縊。並歸田錄。

  ○李士寧

  李士寧者,蜀人,得導氣養生之術,又能言人休咎。王荊公與之有舊,每延於東府,迹甚熟。荊公鎮金陵,呂惠卿參大政,會山東告李逢、劉育之變,事連宗子世居,御史府沂州各起獄推治之。勘者言士寧嘗預此謀,敕天下捕之,獄具,世居賜死,李逢、劉育磔于市,士寧決杖,流永州,連坐者甚眾。始興此獄,引士寧者,意欲有所誣衊,會荊公再入秉政,謀遂不行。

  ○李師中

  李師中平日議論多與荊公違戾,及荊公權盛,李欲合之,乃於舒州作傅巖亭,蓋以公嘗倅舒,而始封又在舒也。吳孝宗對策,力詆熙寧新法。既而復為巷議十篇,言閭巷之間,皆議新法之善,寫以投荊公,公薄其翻覆,尤不禮之。並東軒筆錄。

  ○黃宗旦

  黃宗旦晚年病目,每奏事,先具奏目,成誦于口,至上前展奏,目誦之,其實不見也。同列害之,密以他書易其奏目,宗旦不知也。至上前,所誦與奏目不同,歸乃覺之,遂乞致仕。沈存中筆談。

  ○丁晉公

  丁晉公既投朱崖,幾十年,天聖末,明肅太后上仙,仁宗獨覽萬機。當時仇敵多不在要地,晉公乃草一表,極言策立之功,辨皇堂誣罔之事,言甚哀切。自以無緣上達,乃外封題云:“啟上昭文相公”,是時王冀公欽若執政,丁自海外遣家奴持此啟入京,戒公須俟王公見客日,方得當面投納。其奴如戒,冀公得之,驚不敢啟封,遽以上聞。仁宗拆表,讀而憐之,乃命移道州司馬。溫公有詩數首,略曰::“君心應念前朝老,十載漂流若斷篷。”又曰:“九萬里鵬容出海,一千年鶴許歸遼。且作瀟湘江上客,敢言瞻望紫宸朝。”天下之人,疑其復用矣。穆脩聞道州之徙,作詩曰:“卻訝有虞刑政失,四凶何事不量移?”謂失人心如此。倦遊錄。

  二

  丁晉公之逐,士大夫遠嫌,莫敢與之通聲問。一日,忽有一書與執政,得之不敢發,立具上聞。洎發之,乃表也,深自敍致,詞頗哀切,其間兩句曰:“雖遷陵之罪大,念立主之功多”,遂有北還之命。謂多智變,以流人無因達章奏,遂託為執政書,度以上聞,因蒙寬宥。

  三

  丁晉公從車駕巡幸,禮成,有詔賜輔臣玉帶。時輔臣八人,行在祗候庫止有七帶,尚衣有帶謂之比玉,價直數百萬,上欲以賜輔臣,以足其數。晉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必不及己,乃諭有司,不須發尚衣帶,自有小私帶,某可服之以謝,候還京別賜可也。有司具以此聞,既各受賜,而晉公一帶,僅如指闊,上顧謂近臣曰:“丁謂帶子與同列大殊,速求一帶易之。”有司奏,唯有尚衣御帶,遂以賜之。其帶,熙寧中復歸內府。並筆談。

  四

  丁謂有小智,然多希合,天下以為姦邪。及稍進,即啟迪真宗以神仙之事,又作玉清昭應宮,耗費國帑,不可勝紀。謂既為宮使,夏竦以知制誥為判官,一日宴宮僚於齋廳,有雜手伎,俗謂弄盌注者,獻藝于庭,丁顧語夏曰:“古無詠盌珠詩,舍人可作一篇。”夏即席賦詩曰:“舞拂挑珠復吐丸,遮藏巧便百千般。主公端坐無由見,卻被傍人冷眼看。”丁覽讀變色。湘山野錄。。

  ○李溥

  李溥為江淮發運使,每歲奏計,則以大船載東南夷貨,結納當途,莫知紀極。章獻太后垂簾時,溥因奏事,盛稱浙茶之美,云:“自來進御,惟建州餅茶,浙茶未嘗修貢,本司以羨餘錢,買到數千斤,乞進入內。”自國門挽船而入,稱進奉茶綱,有司不敢問,所貢餘者,悉入私室。溥晚年,以賄敗,竄謫海州。然自此遂為發運司歲例,每發運使入奏,舳艫蔽川,自泗州七日至京。予出使淮南時,見有重載入汴者,求得其籍,言兩浙牋紙三暖船,他物稱是。筆談。

  ○饒餗

  撫人饒餗者,馳辨逞才,素捭闔於都下。熙寧初,免解到闕,因又失意。當朝廷始立青苗,方沮議交上,大丞相閉閤不視事之際,生將出關,以詩投相閣,曰:“又還垂翅下煙霄,歸指臨川去路遙。二畝荒田須賣卻,要錢准備納青苗。”相亦以十千賮之。生與劉史舘相公冲之有素,時劉相舘職知衡州,生假道封下,因謁之。公覩名紙,已蹙頞不悅,生趨前亟曰:“某此行有少急,不可暫緩,行李已出南關,又不敢望旌麾潛過,須一拜見,但乞一飯而去。”公既聞不肯少留,遂開懷待之,問曰:“途中無闕否?”生曰:“並無,惟乏好酒耳。”遂贈家釀一擔,拜別,鞭馬遂行。公頗密幸其去。至耒陽,密覘其令,譽不甚謹,遽曰:“知郡學士甚託致意,有雙壺,乃兵廚精醞,仗某擕至奉贈,具書謝之。”其令聞之,以書為謝,必非誑詐人,幸以其酒令故人送至,其勢可恃,大喜之。急戒刻木,數刻間,醵金半鍰賮之,瞥然遂去。後日,劉公得謝書,方寤,寤已噬臍矣。又下歲下第出京,庇巨商厚貨以免征算,自撰除目一紙,盡宰府兩禁三路巨鎮除拜遷移,皆近擬議。凡過關,首謁局吏,坐定,遽曰:“還聞近日差除事否?”仕人無不願聞者,曰:“某前數日聞鎖院,臨出京,在某官宅恰見內探錄至,得之遂行,其間寧不少關親舊者。”聞之,無不願見,讀訖,即曰:“下第窮生弊舟,然無一物敢煩公吏,略賜一檢。”其官皆曰:“豈敢?”如是言訖拜辭,飄然遂行。凡藉此術,下汴淮,歷江海,其關賦僅免二三千緡,苟移其用以謀大謀,遂為妙策。

  ○陳孝廉

  陳烈,福州人,博學,不徇時態,動遵古禮。蔡君謨居喪於莆田,烈往弔之,將至近境,語門人曰:“詩不云乎?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今將與二三子行此禮。”於是烏巾襴鞹,與二十餘生,望門以手據地膝行,號慟而入孝堂,婦女望之皆走,君謨匿笑受弔。即時,李遇畫匍匐圖。倦遊錄。

  二

  君謨蔡公出守福唐,時李泰伯自建昌擕文訪之。一日,命李及陳孝廉烈早膳於後圃望海亭,不設樽酒。膳罷欲起,時方暮春,鬻酒於園,郡人嬉游,籍姬數子,時亦尋芳於此,既太守在亭,因斂袖聲喏而過。蔡公遂留之,旋命觥具,就以為侑酒,方行歌一拍,陳烈者驚懼怖駭,越牆攀木而遁。泰伯即席賦詩云:“七閩山水掌中窺,乘興登臨到落暉。誰在畫簾沽酒處?幾多鳴櫓趁潮歸。晴來海色依稀見,醉後鄉心即漸希。山鳥不知紅粉樂,一聲檀板便驚飛。”蓋譏其矯之過也。湘山野錄。

  ○韓熙載

  李丞相穀與韓熙載頃同硯席,分擕結約於河梁,曰:“各以才命逢其主。”穀廣順中仕周,為中書侍郎平章事。熙載事江南李先主為光政殿學士承旨,二公書問不絕。熙載戲貽穀書曰:“江南果相我,長驅以定中原。”穀答熙載曰:“中原苟相我,下江南如探囊中物爾。”後果作相,親征江南,賴熙載卒已數歲。先是,朝廷遣陶穀使江南,以假書為名,寔相覘之。李相密貽熙載書曰:“吾之名從五柳公,驕忽喜奉,宜善待之。”至,果爾容色凜然,崖岸高峻,燕席談笑,未嘗啟齒。熙載謂所親曰:“吾輩綿歷久矣,豈煩至是耶?觀秀實公字也。非端介正人,其守可隳,諸君請觀。”因令宿留,俟寫六朝書畢。舘泊半年,熙載遣歌人秦弱蘭者,詐為驛卒之女以中之,弊衣竹釵,旦暮擁帚洒驛庭,蘭之容止,宮掖殆無,五柳乘隙,因詢其迹,蘭曰:“妾不幸,夫亡無歸,託父母,即守驛翁媼是也。”情既潰,失慎獨之戒,又以闋贈之。後數日,醼于清心堂,李主命玻璃巨鍾滿酌之,穀毅然不顧,威不少霽。出蘭於席,歌前闋以侑之,穀慚笑,捧杯珥幾委,不敢不釂,釂罷復灌,幾類漏巵,倒載吐茵,尚未許罷。後大為主禮所薄,還朝日,遣數小吏擕壺漿,薄餞于郊亭。逮歸京,鸞膠之曲已喧,陶因是卒不大用。玉壺清話。

  ○楊安國

  楊安國,膠東經生也,累官至天章閣侍講。其為人,沽激矯偽,言行鄙朴,動有可笑。每進講,則雜以俚下鄽市之語,自扆坐至侍臣中官,見其舉止,已先發笑。一日,侍仁宗,講至“一簞食、一瓢飲”,安國操東音曰:“顏回甚窮,但有一羅粟米飯,一葫蘆漿水。”又講“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安國遽啟曰:“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須要錢。”仁宗哂之,翌日,遍賜講官,皆懇辭不拜,唯安國受之而已。

  ○彭乘

  彭乘為翰林學士,文章誥命,尤為可笑,有邊帥乞朝覲,仁宗許其候秋涼即途,乘為批答之,詔曰:“當俟蕭蕭之候,爰堪靡靡之行。”田況知成都府,會兩蜀荒歉,饑民流離,況始入劍門,即發倉賑濟,既而上表待罪。乘又當批,答曰:“才度巖巖之險,便興惻惻之情。”王琪性滑稽,多所侮誚,及乘死也,琪為挽詞,有“最是蕭蕭句,無人繼後風”,蓋謂是耳。並東軒筆錄。

  ○潘逍遙

  潘閬,字逍遙,疎蕩有清才,最善詩。王繼恩都知待之甚厚,往往直造臥內,飲笑于婦女間,未嘗信宿不見也。忽去半歲,不知所詣,俄而王生辰,閬擕香合來謁,王大喜,延之中堂共宴。席罷,王留之,詢其所適,潘曰:“雖然游歷山水,訪尋親舊,亦為太尉謀一長守之策耳。”問其策謂何,潘曰:“上顧君侯恩禮之厚,天下莫不知君侯恃上之遇,於人亦有不足者矣。況復綰時權,席天寵,媢而嫉者,不止南北之朝臣與諸王,戚里亦有不善者。一旦宮車晏駕,君侯之富貴,安得如舊邪?”王瞿然曰:“吾亦憂之,先生何以教我?”潘曰:“上春秋高,諸子皆賢。何不乘間建白,乞立儲嗣?異日有天下,知策自君侯出,何懼富貴之替乎?”王曰:“我欲乞立南衙大王,如何?”時章聖以襄陽判開封府。潘曰:“南衙自謂當立,豈有德于君侯邪?立其不當者,善也。”王繇是屢以白神功,乞別擇諸王嗣位,神功竟不聽。其後繼恩得罪,章聖嗣位,即遂出閬,閬遂亡命,詔天下捕之。其後會赦方出,以信州助教召,羈置信州久之,移泗州散參軍而死。倦遊雜錄。

  二

  潘逍遙閬有詩名,所交游皆一時豪傑,盧相多遜欲立秦邸,潘預其謀,混迹於講堂,若開藥肆。劉少逸、鮑少孤二人者,為藥童,唐巾韋帶,氣貌爽秀。後太宗登極,秦邸之謀不集,潘有詩曰:“不信先生語,剛來帝里遊。清霄無好夢,白日有閑愁”之句。事敗,已還多遜之宅,斯須將捕於閬,閬覺之,止奔其鄰曰:“吾謀逆事彰,吾若就誅,止一身。奈汝並鄰皆知吾謀,編竄屠戮者,不下數十人,今若匿得吾一身,則脫汝輩數家之禍。然萬無搜近之理,所謂弩下逃箭也。吾出門則擒之,汝輩自度宜如何?”其鄰無可奈何,遂藏於壁。少頃,捕者四集,至則失之矣。朝廷下諸路,畫影以搜,獄既具,投多遜於崖。已而沸議漸息,閬服僧衣,髠鬚,五更持磬出宜秋門。至秦亭,擎擔為篐音孤桶匠,投故人阮思道,為秦掾理,陰認之,遂呼至庭,俾葺故桶。阮提錢三鍰,明示於閬,大擲于案,乘馬遂出。閬諭其意,提金直入于室,因匿焉。阮歸,責閽者案上三鍰,及桶匠安在?皆曰:“不知。”遂杖閽者,令捕之,閽恨之,遍尋於市,數日不得其蹤。阮後徐諷秦帥曹武惠彬曰:“朝廷捕潘閬甚急,聞閬亦豪邁之士,竄伏既久,欲逭死地,稍裂網他逸,則何所不至?公大臣也,可奏朝廷,少寬捕典,或聊以小官召出,亦羈縻之一端。”帥然之,遂削奏,太宗以四門助教招之,因遂出。閬有清才,嘗作憶餘杭一闋曰:“長憶西湖,盡日凭欄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笛聲依約蘆花裏,白鳥成行忽驚起,別來閑想整釣竿,思入水雲寒。”錢希白愛之,自寫於玉堂後。湘山野錄。

卷第七十二

  詐妄謬誤(三)

  ◆詐妄謬誤(三)

  徐登

  王素 楊忱

  劉平

  汪輔之

  高遵裕

  蔣之奇

  胡枚

  程師孟

  張商英

  包孝肅

  三舍之弊

  ○徐登

  徐登者,山東人,世傳近二百歲,得異術,以固齡體,搢紳所以特禮焉。鄭毅夫鎮荊南,唐詔彥範漕湖北,二公以廣成浮丘禮之,舘於楚。登無他奇,朴直不矯,不以屑事干公執。毅夫嘗言,登雖不以實言告人,每說周末國初事,則皎如目擊,校之,已百五六十歲爾。文瑩與登游鄭公,夜奔景陵,投復守陳少卿宗儒,以託死,死之日,親書至荊厚謝公,公甚嗟嘆。囑陳曰:“吾死後,當竅棺前後,以竹木二枚等吾身斂之,後三十年,當剖棺,則實知也。”遂殯北塔僧園。後二年,陳卿知壽州,因事詣闕補官,遣枉道至景陵,恐其屍解,剖棺視之,則已腐敗,世之溺方士者,登可鑑焉。此條今見玉壺清話卷六。

  ○王素 楊忱

  初以翰林學士戶部郎中吳奎為左司員外郎權知開封府,翰林侍讀學士權知開封府,王素充羣牧使。素初與歐陽脩稱譽富弼於上前,弼入相,素頗有力焉。弼既在相位,素知開封府,冀引己以登兩府,既不如志,因詆毀弼。又求外官,遂出知定州,徙知益州,復還知開封府。愈鬱鬱不得志,厭倦煩劇,府事多莽鹵不治,數出遊宴。素性驕侈,在定州、益州,皆以賄聞。為人無志操,士大夫多鄙之。開封府先有散從官馬千、馬清,善督察盜賊,累功至班行,府中賴之。或謂素,二馬在外,威福自恣,大為姦利。素奏,悉逐之遠方。於是京師盜賊屢發,求捕不獲,臺官言素不才,亦自乞外補,朝廷因而罷之。大理寺丞楊忱監蘄州酒稅,仍令御史臺即日押出城。忱故翰林侍讀學士偕之子,少與弟慥俱有俊聲。忱治春秋,慥治易,棄先儒舊說,務為高怪,以欺駭流俗。其父甚奇之,與人書曰:“天使忱、慥力扶周孔。”忱為文尤怪僻,人少有能讀其句者。忱常言,春秋無褒貶。與人談,流蕩無涯岸,要取不可勝而已。性輕易,喜傲忽人,好色嗜利,不修操檢,商販江淮間,以口舌動搖監司及州縣,得其權力,以侵刻細民,江淮間甚苦之。至是,除通判河南府事,待闕京師。弟慥掌永興安撫司機宜,卒於長安,忱不往視,日遊處於倡家。會有告其販紗漏稅者,忱自言與權三司使蔡襄有宿隙,乞下御史臺推鞠,朝廷許之。獄成,以贖論,仍衝替。忱尚留京師,御史中丞王疇劾奏忱曰:“忱口談道義,而身為沽販;氣陵公卿,而利交市井;畜養賤,而棄遠妻孥。”故有是命。

  ○劉平

  靜江軍留後劉平為鄜延、邠寧、環慶路副都部署,屯慶州。康定元年正月,鄜延路都部署范雍聞夏虜將自保定軍土門路入寇,移牒使平將兵拒土門救應,十五日平將所部三千人發慶州,十八日至保安軍,遇鄜延路副都部署石元孫,十九日與元孫合軍趣土門。有蕃官言,賊兵數萬已入塞,直指金明。會得范雍牒,令平、元孫還軍救延州,平、元孫引兵還。明日,復至保安軍,因晝夜兼行,二十二日至萬安鎮,平、元孫將騎兵先發,令步兵飯訖繼進。夜至三川口西十里所,止營,令騎兵先趨延州奪門。是時,東染院副使鄜延路駐泊都監黃德和將兵二千餘人屯保安軍北碎金谷,巡檢万俟政、郭遵,各將所部分屯佗所,范雍皆以牒召之,使救延州,平又使人趣之。明日平旦,平所部步兵尚未至,平子宜孫還逆之,至二十里馬鋪,乃遇兵。兵及德和、政、遵各部兵皆會,凡五將,騎合近萬人。乃引兵東行,且五里,平下令諸軍,唱殺齊進,又行五里,三川口遇賊,是時平地有雪五寸許,賊於水東為偃月陣,官軍亦於水西為偃月陣相嚮。賊稍遣兵涉水,為橫陣,郭遵及忠佐、王信先往薄之,不能入,既而官軍並進,擊卻之,奪其傍牌,殺獲及溺水者八九百人,平左耳後及右脛皆中箭。會日暮,軍人爭挈人頭及所獲馬詣平論功,平曰:“戰方急,且自記之,悉當賞汝也。”語未竟,賊引生兵大至,直前盪官軍,官軍卻二三十步。是時黃德和在陣後,先率麾下二三百人走上西南山,眾軍顧之皆潰,平子侍禁宜孫追及德和,執其馬鞚,拜之數十,曰:“太保且當勒兵還,與大人并力卻賊。今先去,欲何之?”德和不從,宜孫遂與德和俱走。平使軍校以劍遮截士卒,近在左右者得數十人,力戰拒賊,賊退水東。平率餘眾保西南山下,立寨自固,距賊一里所。賊夜使人至寨旁,問曰:“寨內有主將否?”平戒軍士勿應,賊又使人詐為漢卒,傳言送文牒,軍士知其詐,斫殺之。至四更,賊使人繞寨訴曰:“幾許殘卒,不降何待?”平使指使李康應之曰:“狗賊,汝不降,我何降也?”且曰:“救兵大至,汝狗賊庸足破乎?”及明,平命軍士整促甲馬,再與賊戰,賊又使騎臨陣呼曰:“汝肯降乎?我當捨爾。不則盡殺之。”平又使李康應曰:“我來巡邊,何者為降?汝欲和者,當為汝奏朝廷耳。”賊乃舉鞭騎自四山下,不可勝計,合擊官軍,死者甚眾。至巳時,平與元孫巡陣東偏,賊騎直前充陣中央,陣分為二,平與元孫皆為賊所虜。平僕夫王信以頡敦負留後印及宣勑從平在陣,與平相失,賊盡奪其衣服并頡敦等,信逃竄得免。是時,黃德和自山中南走,出甘泉縣北,稍收散卒,得五六百人,緣道縱兵士剽竊民家避寇者貨財,及飲酒殺其牛畜食之。二十五日至鄜州,二十六日虞候張政自戰所脫歸,德和問曰:“汝見劉太尉,石太尉乎?後來如何?”政當時實與劉石相失,不能知其處,道中聞散卒言,劉太尉以亡失多,不敢歸也,已降賊矣。因言於德和曰:“劉太尉二十四再與賊戰,士卒死傷且盡,太尉令軍士曰:「汝曹勿復發箭,今日敗矣,吾不能庇汝曹,當解甲降之耳。」賊遂執其馬鞚而去。”德和曰:“果然,吾與汝曹當詭言二十四日不肯降賊,力戰得出,作奏上之,不惟解罪,亦可收功,汝曹皆有賞矣。”政出,因播其言於市里,云平降。散卒既至者,皆言平降,以順德和意。有蕃落將呂密實見平與元孫為賊所虜,并所得官軍旗幟收卷以去。德和問之,以順指意,言平與元孫降賊,賊以紅旗前道而去。德和喜,命所親吏戚睿作呂密等狀,仍增損其語,使與己意相傅,會睿意謂狀中有名者,應得賞,乃更私益兵士曲榮等數人名於其中。德和以密等狀為奏,云:“二十三日,賊生兵充破大陣,臣與劉平等阻西山為寨,二十四日再與賊戰,平以其卒降賊,臣等義不受屈,與數百人力戰得出。”會平僕夫王信自延州來,德和與知鄜州張館使雜問之。信私念其主為大將,而為賊所擒,可醜,因紿言賊使李金明來約和親,平令李康往答之,既而康還言元昊欲與太尉面相約結,平即乘馬入賊軍中,從者不得入,皆見剽剝,信獨脫歸。德和起詣東廂,召信詰曰:“軍士來者,皆言平降,而汝獨言平往約和,何也?”信曰:“此非信之所知也。”數日,德和召信詣其舘,謂曰:“汝太尉降賊,人人皆知之,我乃取軍士等狀奏之矣,汝今言乃異同,朝廷將有制獄,汝何能受其榜楚乎?我丐汝銀釵一枚,汝鬻之,速去,勿留矣。”信拜受之。是時,鄜州使人監守信,信欲亡不得,身無衣,寒甚,乃為書遺平子曰:“信從太尉與賊戰不利,太尉入賊中約和親,今乃言太尉叛降賊,朝廷將有制獄,信當以死明太尉忠赤,保太尉一家。今信衣裝為賊所掠,飢寒不可忍,願具衣及錢糧速寄以來。”有庖人將如慶州,信與書寄之,鄜延走馬承受薛文仲遇之,得其書以聞。二月一日,德和將其眾歸延州,及州城南,范雍使人代領其眾,遣德和歸鄜州聽朝旨。尋又徙之同州,德和始懼,奏言臣盡忠於國,范雍誣言臣挾軍走。又以書抵鈐轄盧守勤及薛文仲求救,云:“有中貴人至者,當為力營護之,死生不敢忘。”守勤等悉上其書。十一日,朝廷遣殿中侍御史文彥博、又內供奉官梁知誠,即河中府置獄案之。先是有詔,平僕人王信乘傳詣闕,既而復械送河中府彥博案治。德和及信等不能隱,皆服其實。時河東都轉運使王沿又奏言,訪知延州有金明敗卒二人,自虜中逃還,云:“劉平、石元孫、李士彬皆為賊繫縛而去,平在道不食,駡賊云:「狗賊,我頸長三尺餘,何不速斬我?縛我去何也?」”彥博牒延州求二卒,皆不知處。四月十五日,具獄以聞,中書樞密院共召大理寺約法准律,主將以下先退者斬之,又部曲告主者絞。二十三日,兩府進呈,奉旨:黃德和於河中府腰斬,梟其首於延州城下,王信杖殺。

  ○汪輔之

  汪輔之為河北,以輕躁得罪,勒令分司,久之,除知虔州。到官日,上表云:“清時有味,白首無成。”又云:“插筆有風,空囹無日。”或解之曰:“杜牧詩云:「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欲把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屬意怨望。有旨,令復分司。

  ○高遵裕

  元豐四年冬,朝廷大舉討夏國,十一月,環慶都總管高遵裕出旱海,皇城使涇原副都總管劉昌祚出胡盧河,共趣靈州。詔昌祚受遵裕節制,昌祚上言軍事不稱旨,上賜遵裕書云:“昌祚所言迂闊,必若不任事者,宜擇人代之。”遵裕由是輕昌祚,既而昌祚先至靈武城下,或傳昌祚已克靈武城,遵裕在道中聞之,即上表賀曰:“臣聞昌祚進攻,以復得其城。”既而所傳皆虛。遵裕至靈武城,以為城朝夕可下,徙昌祚軍於閑地,自以環慶兵攻之。時軍中皆無攻具,亦無知其法者,遵裕旋令採木造之,皆細小樸拙不可用。又造土囊,欲以填塹,又欲以軍法斬昌祚,眾共救解之。昌祚憂恚成疾,涇原軍士皆憤怒,轉運判官范純粹謂遵裕,兩軍不協,恐生他變,力勸遵裕詣昌祚營問疾,以和解之。遵裕又使呼城上人曰:“何不亟降?”其人曰:“我未嘗戰,何謂降也?”

  ○蔣之奇

  士大夫以濮議不正,咸疾歐陽脩,有謗其私於外子婦者。御史中丞彭思永、殿中侍御史蔣之奇承流言,劾奏之。奇仍伏於上前不肯起,詔二人具片語所從來,皆無以對。治平四年三月五日,俱坐謫官,仍敕牓朝堂,略曰:“偶因燕申之言,遂騰空造之語,醜詆近列,中外駭然。以其乞正典刑,故須閱實其事,有一于此,朕亦不敢以法私人。及辯章之屢聞,皆懣讕而無考,反云其事闇昧,不切審實。”又曰:“苟無根之毀是聽,則謾欺之路大開,上自邇僚,下逮庶尹,閨門之內,咸不自安。”先是,之奇盛稱濮議之是以媚脩,由是薦為御史,既而反攻脩,脩尋亦外遷。其謝上表曰:“未乾薦禰之墨,已關射羿之弓。”並涑水紀聞。

  ○胡枚

  職方郎中胡枚判吏部南曹,歲滿,除知興元府。先是,由判曹得監司者甚眾,枚素有此望,洎得郡,殊自失,歷干執政,皆不允。時陳升之知樞密院,枚往謁求薦,陳公辭以備位執政,不當私薦一士。枚愀然嘆息曰:“興元道遠,枚本浙人,家貧無力之任,惟有兩女,當與富貴人為婢,庶得貲以行耳。”陳公鄙其言,遽索湯使起,枚得湯,三奠於地而辭去,陳大駭。是時,枚以將還浙右待闕,已登舟,其日作詩書于船窗曰:“西梁萬里何時到?爭似懷沙入九泉。”是夕,溺死汴水。初,執政以枚無正室,疑姦吏而謀殺者,方將窮治,會陳公言賣女奠湯事,及得牖間自題之句,方信其失心而赴水云。筆錄。

  ○程師孟

  程師孟能奉權貴,尤好身後名。嘗啟王介甫丞相曰:“某所恨,微軀日益安健,惟願早就木,冀丞相一埋銘,庶幾名附雄文,不磨滅于後世也。”倦遊錄。

  二

  諫議大夫程師孟,嘗請於介甫曰:“公文章命世,師孟多幸,生與公同時,願得公為墓誌,庶傳不朽,惟公矜許。”介甫問先正何官?師孟曰:“非也,師孟恐不得常侍左右,自欲豫求墓誌,俟死而刻之耳。”介甫雖笑不許,而心憐之。及王雱死,有習學檢正張安國者,被髮藉草哭於柩前曰:“公不幸,未有子,郡君妊娠,安國願死託生為公嗣。”京師為之語曰:“程師孟生求速死,張安國死願託生。”涑水紀聞。

  ○張商英

  熙寧中,周師厚為湖北提舉常平,張商英監荊南鹽院,師厚移官,有供給酒數十瓶,陰俾張賣之。張言於察訪蒲宗孟,宗孟劾其事,師厚坐是降官。後數年,商英為舘職,囑舉子於判監舒亶,亶繳奏其簡,商英坐是奪官。始舒亶為縣尉,斬弓手節級,廢斥累年矣。熙寧中,張商英為御史,力薦引之,遂復進用甚峻,至是反攻商英,然亦世所謂報應者也。筆錄。

  ○包孝肅

  包孝肅尹京,號為明察。有編民犯法,當杖脊,吏受賕,與之約曰:“今見尹,必付我責狀,汝第呼號自辨,我與汝分此罪。汝決杖,我亦決杖。”既而包引囚問畢,果付吏責狀,囚如吏言分辨不已,吏大聲呵之曰:“但受脊杖出去,何用多言。”包謂其市權,捽吏於庭,杖之十七,特寬囚罪,止從杖坐,以沮吏勢,不知乃為所賣,卒如素約。小人為姦,固難防也。孝肅天性峭嚴,未嘗有笑容,人謂包希仁笑比黃河清。筆談。

  ○三舍之弊

  王荊公在中書,作新經義以授學者,故太學諸生,幾及三千人,以至包展錫慶院、朝集院,尚不能容。又令判監直講程第諸生之業,處以上中下三舍,而人間傳以為凡試而中上舍者,朝廷將以不次陞擢。於是輕薄書生,矯飾言行,坐作虛譽,奔走公卿之門者如市矣。會秋試有期,而御史黃庶上言,乞不令直講判監為開封國學試官。又有饒州進士虞蕃伐登聞鼓,言凡試而中上舍者,非以勢得,即以利進,孤寒才實者,例被黜落。上即此二說,疑程考有私,遂下蕃於開封府,而蕃言參知政事元絳之子耆寧嘗私薦其親知,而京師富室鄭居中、饒州進士章公弼等,用賂結直講余中、王沇之,判監沈季長,而皆補中上舍。是時許將權知開封府,惡蕃之告訐,抵之罪。上疑其不直,移劾於御史府,追逮甚眾。而蕃言許將亦嘗薦親知於直講,於是攝許將、元耆寧及判監沈季長、黃履,直講余中、葉唐懿、葉濤、龔原、王沇之、沈銖等,皆下獄。其間亦有受請求及納賂者。獄具,許將落翰林學士,知蘄州。沈季長落直舍人院,追官勒停。元耆寧落館職,元絳罷參政,以本官知亳州。王沇之、余中皆除名,其餘停任。諸生坐決杖編管者數十,而士子奔競之風少挫矣。筆錄。


卷第七十三

  詐妄謬誤(四)

  ◆詐妄謬誤(四)

  白玉蓮華盃

  毀沮求進

  大卿與丞相放生

  疑似易乘

  黠胥

  秋霖賦

  矯偽

  伺察

  踏犁

  勸諭

  三虎四聖

  賑濟乖方

  引用乖方

  詐佛

  詐修廟

  斤車御史

  竹箭

  卜者

  誤行黃道

  餐

  六快活詩

  心疑生怪

  中書有生老病死苦

  交趾入寇

  ○白玉蓮華盃

  有王永年者,娶宗室女,得右班殿直,監汝州稅務。時竇卞通判汝州,與之接熟,爾後,卞知深州,永年復為州監押,益相親暱,遂至通家。既而卞在京師,永年求監金曜門書庫,卞為干提舉監司楊繪,繪遂薦之。永年嘗置酒延卞、繪於私室,出其妻閒坐,妻以左右手掬酒以飲卞、繪,謂之白玉蓮花盃,其褻狎如是。後永年盜賣庫書,事發下獄,永年引卞、繪嘗受其饋送,及嘗納璣貝於兩家,方窮治未竟,而永年死獄中。朝議以兩制交通匪人,至為姦利,落繪翰林學士制誥,降為荊南副使;落卞待制,降監舒州靈仙觀。明日,卞卒於貶所。

  ○毀沮求進

  熙寧以來,凡近臣有夙望者,同列忌其進用,多求瑕累以沮之,百方挑抉,以撼上聽。曾子宣罷司農也,呂吉甫代之,遽乞令天下言司農未盡未便之事。張粹明罷司農也,舒亶代之,盡納丞簿,言不了事件甚眾。又河北、陝西、河東為帥者,各矜功徼進,往往暴擿邊事,汚衊鄰帥,得罪則邊功在己也。此風久矣,而熙寧、元豐為甚也。

  ○大卿與丞相放生

  光祿卿鞏申,佞而好進,老為省判,趨附不已。王荊公為相,每生日,朝士獻詩頌,僧道獻功德疏,以為壽。輿皂走卒,皆籠雀鴿就宅放之,謂之放生。申既不閑詩什,又不能誦經,於是以大籠貯雀,詣客次,搢笏開籠,且祝曰:“願相公一百二十歲。”有邊寨之主妻病而虞候割股以獻者,天下駭笑。或曰:“虞候為縣君割股,大卿與丞相放生。”

  ○疑似易乘

  永州有何氏女,幼遇異人與桃食之,遂不飢無漏。自是,能逆知人禍福,鄉人神之,為創樓以居,世謂之何仙姑。士大夫之好奇者,多謁之以問休咎。王達為湖北運使,至永州,召於舟中,留數日。是時魏綰知潭州,與達不叶,因奏達在永州,取無夫婦人阿何於舟中止宿。又有周師厚者,為湖北路提舉常平,人或呼為夢見公,蓋以其姓周也。蒲宗孟為湖北察訪,因奏師厚昏不曉事,致吏民呼為夢公。二人者,皆以此罷去。蓋疑似易乘,使朝廷致惑也。並東軒筆錄。

  ○黠胥

  陳學士貫為省副時,三司有一胥魁,桀黠狡獪,潛通權倖,省中之事,率以咨之。胥每聲喏使造前,往往陽為欠伸,不敢當其禮。陳聞而不平,決入省斥逐之。既來參見,嚴顏以待,胥知其意,奉事彌謹,稟承明敏,舉無留事。歲餘,陳亦善待之。一日,陳謂胥曰:“宅中欲會一二女客,何人可使幹辦?”胥曰:“某公事之隙,暫往督視亦可。”陳不知其心有包藏,乃曰:“爾若自行甚善,宴席所須,十未具一。”胥乃擕十餘歲女子,于東華門街插紙標于首,曰:“為陳省副請女客,令監廚無錢陪備,今嫁此女子,要若干錢遂結。”皇城司密邏者,俾潛以聞,朝廷將以黜降,賴宰臣辨解,終歲竟罷去,止得集賢學士。舊例,省副罷,皆得集賢學士。

  ○秋霖賦

  徐仲謀在皇祐中,罷廣東提刑,到闕時,京師多雨,遂獻秋霖賦。其略曰:“連綿乎七月八月,渰浸乎大田小田,望晴霽而終朝禮佛,放朝參而隔夜傳宣。泥塗半沒於街心,不通車馬;波浪將平於橋面,難度舟舡。”時賈文元、陳恭公秉政,共引過於上前,且云:“陰陽失序,自當策免,然臣等已屢乞罷,而聖恩未允,致有疎遠小臣,以猥語侵侮,臣等實無面目師長百辟。”仁宗怒,降仲謀監邵武軍酒稅。

  ○矯偽

  夏英公知安陸日,受大勑舉幕職,令錄詣京師。有節度推官王某者,糲食敝衣,過為廉慎,一馬瘦瘠,僅能移步,席韉繩轡不勝騎,自二車而下,列狀乞以斯人應詔。夏亦自知之,遂改官宰邑,去安陸數百里。洎至任,素履一變,侈衣靡食,恣行貪墨。夏俾親舊喻之,答曰:“某乃妙攫也,必無敗露,請舍人無慮。”夏常謂僚屬曰:“世之矯偽有如此者。”斯人今為正郎,不欲道其名也。

  ○伺察

  李公素學士為京西漕運時,李君俞以大理評事知河南府福昌縣。一日,得漕牒,令體量簿尉,洎邑界巡檢者,既而召三人者,從容飲食,謂曰:“監司牒,令某奉詗同僚之失,某固知諸君無事,竊恐復遣他人來,幸各防慎也。”三人相顧而笑,乃懷中各出一牒,乃是令簿尉察知縣、巡檢廉縣官也。俱笑而退。後朝廷亦聞其事,乃下詔申戒,其略曰:“守倅則互責刺廉,令尉則更容伺察,乃至怨滿行路,章交公車。”少時,竟罷伺察之名。

  ○踏犁

  太子中允武允成,獻踏犂具,不用牛,以人力運之。太宗以宋亳牛多死,得此制,召之造數千具,先遣堯叟於宋州大起冶鑄,以給貧民,以時雨沾足,令趁時耕種。參知政事蘇易簡曰:“此長沮桀溺耦耕之遺象也。”按耦耕以雙耜並耕,了非踏犂之制,易簡之淺陋,甚矣。

  ○勸諭

  慶曆中,有張待制為河北路都轉運使,檄諸郡邑,俾勸諭村鄉上等人戶,多釀豆醬米醋,及修造食氣風藥,准備貧民求之。且一村之民,食具醯醢者,十無一二,况品劑藥餌,固所不曉。斯言殆為識者口實。

  ○三虎四聖

  考功郎中齊化基,資性貪墨,裒斂不知極,竟以贓抵罷,黥配海外,會赦,得歸。家于平原,嘗取南郡陽起石,亦貯數十石,他物稱是。其後生涯離散,無以自存。慶曆中,詔諸郡轉運使,各帶按察使,於是江東有三虎,山東有四聖。三虎者,監司有王誥、楊閎輩,事務苛察。聖者,探偵之義也,謂俾部下小官,姦憸好進者,廉察屬郡官吏之過失。自是吹毛求疵,刑獄滋彰矣。並倦遊雜錄。

  ○賑濟乖方

  熙寧八年,淮浙大饑,人相食,朝廷遣近臣安撫同監司賑濟,而措置乖戾,不能副朝廷愛養元元之意。安撫先檄郡縣以厚朴炒豆為屑,開飢民胃口。提刑司督諸郡多造紙襖,以衣貧民。提舉司印牓招諭富民,布施錢以種福田,大取識者嗤笑。安撫至通州,勸富民出米麥以食飢者,或對曰:“安撫勿卹東南飢民,胃口以開,有紙襖為衣,而又得福田居之,安撫可無慮矣。”聞者大慚,朝廷知之,重行降黜。澠水燕談。

  ○引用乖方

  蘇舜欽奏邸之會,預坐者多館閣同舍,一時被責十餘人,仁宗臨朝,歎以輕薄少年,不足為臺閣之重。宰相探其旨,自是務引用老成,往往不愜人望,甚者,語言文章,為世所笑。彭乘之在翰林,楊安國之在經筵,是也。東軒筆錄。

  ○詐佛

  程師孟能奉權貴,尤好身後名,嘗啟王介甫丞相曰:“某所恨,微軀日益安健,惟願早就木,冀丞相一埋銘,庶幾名附雄文,不磨滅于後世也。”倦遊錄。

  二

  江南一縣郊外古寺,地僻山險,邑人稀至,僧徒久苦不足。一日,有僧遊方至其寺,告於主僧,且將與之謀所以警人耳目者。有五百羅漢像,僧擇一貌類己者,衣其衣,頂其笠,策其杖,入縣削髮,誤為刀傷其頂,解衣帶白藥傅之,留杖為質,約至寺,將遺千錢。削者如期而往,方入寺,閽者敺之,曰:“羅漢亡杖已半年,乃爾盜耶?”削者述所以得杖狀,相與見主僧,更異之。共開羅漢堂,門鎖生澀,凝塵滿榻,如久不開者。視亡杖羅漢,衣笠皆所見者,頂有傷處,血漬藥如舊,錢有一千,皆古錢,貫且朽。因共嘆異之,傳聞遠近,施者日至,寺因大盛。數年,其徒有爭財者,其謀稍泄,得之外民。澠水燕談。

  ○詐修廟

  天聖、景祐間,京師建龍觀,有道士仇某者,教化修真武閣,冬夏跣足,推一小車。近世士人,洎閭巷小民,軍營卒伍,事真武者十有七八,無不傾信,所得錢無算,閣竟未畢功,後以姦監敗。因知世間矯偽欺俗之人,固不為少,書之亦可為輕信者之戒也。倦遊錄。

  二

  蕭琅,字大珍,後梁宗室,為青州刺史,有惠愛,篤信于民。及死,民為立祠千乘縣西,相與謚曰“信公”。嘉祐中,祠宇頹弊,主廟者賈天恩,老伶也。有王乂者,主家蒼頭也,幼苦傷寒,汗不浹,病腰不能行,餧而丐,且十年。一旦,人為灸之,遂愈。天恩教之曰:“第云信公召語,能為吾修廟,則使爾腰伸,諾之,腰即伸。”於是遠近聞者輻奔,爭施錢帛,以新廟貌。踰年,得錢數千緡,功未卒,而二人爭錢相毆,事稍喧,施者因不復來。世託神佛以誑人,邀福者信之不疑,不復究虛實,可以為鑒矣。澠水燕談。

  ○斤車御史

  熙寧初,有朝士忘其氏,知河中府龍門縣。有薛少卿,占籍是邑,一旦為盜斫墳塋之松檟,薛君投牒,訴其事。朝士,迂儒也,喜為異論,乃判其狀曰:“周文王之苑囿,猶得芻蕘,薛少卿之墳塋,乃禁樵採。”時又有周師厚者,為荊湖北路提舉常平水利。是時,初定募役之法,師厚書成,上於司農,其間曰:“散從官逐月傭錢三貫文,如遇差作市買,即每月添錢一貫文。”慶曆中,衞士有變,震驚宮掖,尋捕殺之。時臺官宋禧上言:“此蓋平日防閑不至,所以致患。至聞蜀有羅江狗,赤而尾小者,其警如神,願養此狗掖庭,以儆倉卒。”時謂之宋羅江。又有御史席平,因鞠詔獄畢,上殿,仁宗問其事,平曰:“已從車邊斤矣。”時謂之斤車御史。治平中,英宗再起呂湊知杭州,時張紀為御史,因彈呂湊昔知杭州時,以宴遊廢政,乞不令再往。其彈詞有:“朝朝只在湖上,家家盡發淫風”,尤為人所笑。有近臣知潭州,會儂智高犯邕筦,以至乘舡至廣東,廣州被圍,凡官軍戰者皆敗。近臣因會客次,客有歎曰:“此皆士卒素不練習行陣,一旦用以應敵,宜有折北。”近臣曰:“此何異歐市人以戰也。”蓋漢書作歐字,音驅,而近臣不識,誤讀為歐打字。坐客皆忍笑不禁,因知伏獵侍郎,杖杜宰相,信有之也。東軒筆錄。

  ○竹箭

  東南之美,有會稽之竹箭,竹為竹,箭為箭,蓋二物也。今採箭以為矢,而通謂矢為箭者,因其箭名之也。至於用木為笴,而謂之箭,則謬矣。

  ○卜者

  京師賣卜者,唯利舉場時。舉人占得失,取之各有術,有求目下之利者,凡有人問,皆曰必得,士人樂得所聞,競往問之。有邀以後之利者,凡有人問,悉曰不得,下第者常過十分之七。皆以謂術精而言直,後舉倍獲,有因此著名,終身享利者。

  ○誤行黃道

  江南陳彭年,博學書史,於禮文尤所詳練,歸朝,列于侍從。朝廷郊廟禮儀,多委彭年裁定,援引故事,頗為詳洽。嘗攝太常卿,導駕誤行黃道上,有司止之,彭年正色回顧曰:“自有典故。”禮曹素畏其該洽,不復敢詰問。

  ○餐

  李獻臣好為雅言,曾知鄭州,時孫次公為陝漕,罷赴闕,先遣一使臣入京。所遣乃獻臣故吏,到鄭庭參,獻臣甚喜,欲令左右延飯,乃問之曰:“飧來未?”使臣誤意飧者謂次公也,遽對曰:“離長安日,都運待制已治裝。”獻臣曰:“不問孫待制,官人餐來未?”其人慚沮而言曰:“不敢仰昧,為三司軍將日,曾喫卻十三。”蓋鄙語謂遭杖為餐。獻臣掩口曰:“官人誤也,問曾與未曾餐飲,欲奉留一食耳。”並筆談。

  ○六快活詩

  六快活詩,長沙致仕王屯田揆譏六君子而作也。六人者,即帥周公沆、漕趙公良規、憲李公碩、劉公舜臣、倅朱景陽、許是也。其詩略曰:“湖外風物奇,長沙信難續。衡峯排古青,湘水湛寒綠。舟楫通大江,車輪會平陸。昔賢官是邦,仁澤流豐沃。今賢官是邦,刳啗人脂肉。懷昔甘棠化,傷今猛虎毒。然此一郡內,所樂人纔六。漕與二憲僚,守連兩通屬。高堂日成會,深夜繼以燭。幃幙皆綺紈,器皿盡金玉。歌喉若珠纍,舞腰如素束,千態與萬狀,六公歡不足。因成快活詩,薦之堯舜目。”云云。餘幾聯,皆咄咄猥駁,固不足紀。愚後至長沙,訪故老,皆云:“豈有茲事?”蓋公暇以登臨為適,在所皆爾。一酒食遂類猛虎刳脂啗肉之害,果苛政者,復不知如何比耶?所以觸憲綱,皆自速也。湘山野錄。

  ○心疑生怪

  慶曆中,廣西歐希範以白崖山蠻蒙趕內寇,破瓊州及諸寨。時天章閣待制杜杞,自京西轉運使徙廣西,既至,得宜州人吳香等為鄉道,攻破白崖等寨,復瓊州,因說降之。犒以牛酒,既醉,伏兵發,擒誅六百餘人,後三日,始得希範,醢之以賜溪洞諸蠻。又取其心肝,繪為五臟圖,傳於世。其間有眇目,則肝缺漏。是時,梅公儀為御史,言杞殺降,失朝廷大信,請加罪。朝廷錄其功,止戒諭之而已。其後杞知慶州,一日,方據廁,見希範等訴,叱謂曰:“若反人,於法當誅,尚何訴耶?”未幾卒。殺降,古人所忌,杞知之,心常自疑,及其衰,乃見祟,無足怪也。石普常以過譴僕,命家人殺之,家人不敢,陰解其縛,令逸去。後普病,即見僕為怪,家人白:當時實不殺,而陰縱之,使去。普不信,然時時見之,其家諸處尋訪得僕,示之,遂不復見。蓋心有所念,則目有所見,凡事物之變,人情之違戾,皆出於疑也。東齋記事。

  ○中書有生老病死苦

  熙寧初,富鄭公弼、曾魯公公亮為相,唐質肅公介、趙少師抃、王荊公安石為參知政事。是時,荊公方得君,銳意新美天下之政,自宰執同列,無一人議論稍合,而臺諫章疏攻擊者無虛日。呂誨、范純仁、錢顗、錢顥之論,尤極詆訾,天下之人皆目為生事。是時,鄭公以病足,魯公以年老,皆引去。唐質肅屢爭於上前,不能勝,未幾疽發于背而死。趙少師力不勝,但終日歎息,遇一事更改,即聲苦者數十。故當時謂中書有生老病死苦,言介甫生、明仲老、彥國病、子方死、悅道苦也。東軒筆錄。

  ○交趾入寇

  熙寧中,朝廷遣沈起、劉彝相繼知桂州,以圖交趾。起、彝作戰船,團結洞丁,以為保甲,給陳圖,使依此教戰,諸洞騷然。士人執交趾圖言攻取之策者,不可勝數。嶺南進士徐百祥,屢舉不中第,陰遺交趾書曰:“大王先世本閩人,聞今交趾公卿貴人,多閩人也。百祥才略不在人後,而不用於中國,願得佐大王下風。今中國欲大舉以滅交趾,兵法先人有奪人之心,不若先舉兵入寇,百祥請為內應。”於是交趾大發兵入寇,陷欽、廉、邕三州,百祥未得間往歸人。會石鑑與百祥有親,奏稱百祥有戰功,除侍禁,充欽廉巡檢。朝廷命宣徽使郭逵討交趾,交趾請降,曰:“我本不入寇,中國人呼我耳。”因以百祥書與逵,逵檄廣西轉運司按鞠,百祥逃去,自經死。涑水紀聞。


卷第七十四

  詐妄謬誤(五)

  ◆詐妄謬誤(五)

  募役

  提舉常平

  用事錯誤不害為美

  薦士

  知人之難

  賣廟

  人才有長短

  贈縣令詩

  趙昌言

  陶穀

  姜識

  曹翰

  梁逈

  劉承勳

  李符

  張洎

  穆脩

  柳仲塗

  ○募役

  熙寧初,余罷中丞,復歸翰林,有成都進士李戒投書見訪云:“戒少學仁義之道,自謂不在顏回、孟軻之後。”其辭孟浪,高自稱譽,大率如此。又獻役法,大要以為:“民苦重稅,但聞有因役破產者,不聞因稅破產也。請增天下田稅錢穀各十分之一,募人充役,仍命役重輕為三等,上等月給錢千五百,穀二斛,中下等以是為差,計雇役猶有羨餘,可助經費。明公儻為言之於朝,幸而施行,公私不日皆富實矣。”余試舉一事難之曰:“衙前為何等?”戒曰:“上等。”余曰:“今夫衙前掌官物,敗失者或破萬金之產,彼肯顧千五百錢、兩斛穀,來應募邪?”戒不能對,余因謝遣之,曰:“僕已去言職,君宜詣當官者獻之。”居無何,復來投書曰:“三皇不聖,自生民以來,唯孔子為聖人耳。孔沒,孟軻以降,蓋不足言。今日復有明公,可繼孔子者也。”余駭懼,遽還其書曰:“足下何得為此語?”因請留書,余曰:“若留君書,是當而有之也,死必不敢。”又欲授余左右,余叱左右使勿接,乃退。余以其狂妄,常語於同列以資戲笑。時韓子華知成都,戒不嘗以此策干之,子華大以為然,及入為三司使,欲奏行之,余與同列共笑且難之,子華意沮乃止。及介甫同制置三司條例,為介甫言之,介甫亦以為喜,雇役之議,自此起。時李戒已得心疾,罷舉歸成都矣。

  ○提舉常平

  何浹以錄事參軍,提舉梓州路常平倉等,所至暴橫,捶撻吏民以立威,皆竄匿無地。氣陵提轉,直出其上,公牒州縣云:“未得當司指揮,其提轉牒,皆不得施行。”轉運使李竦、判官陳充與之議事,不合,輙叱駡之。知州詣之白事,下馬於門外,循廊而進,至其坐榻之側,亦不為起。浹欲廢廣安軍,眾議以為旁去他州遠,不可廢。有章辟方得其父集賢校理何涉所撰鼓角樓記,以呈之,曰:“先君子亦具言置軍要害之意。”浹曰:“凡事當從公論,何足憑也?”李竦等具奏其狀,詔罷歸。浹緣道上,奏訟竦等,無所不道。至京師,下開封府鞠問,浹索紙萬幅以答款,府司以數百幅給之,乃一紙書一字。坐上書詐不實,凡一百四十事,由是停官。時所遣提舉官,大抵狂妄作威,而浹最為甚。並涑水紀聞。

  ○用事錯誤不害為美

  文士用事誤錯,雖為缺失,然不害其美。杜甫云:“功曹無復漢蕭何。”按光武帝謂鄧禹何以不掾功曹;又曹參嘗為功曹,云酇侯非也。陳子昂云:“吾聞中山相,乃屬放麑翁。”放麑本秦西巴孟孫氏之臣也,謂之中山,誤矣。唐人記韓善琴知音,聞止息,推說以謂毋丘儉、諸葛誕皆以揚州刺史舉兵討晉,事敗無成,故名廣陵散,言敗於廣陵也。劉道原云:“漢魏時,揚州刺史治壽春,毋丘、諸葛誕皆死壽春。”此時廣陵自屬徐州,至隋唐乃為揚州耳。事有似而非者,不可不察也。劉貢父詩話。

  ○薦士

  吳冲卿初作相,亦以收拾人物為先,首薦齊諶并亮釆。洎二人登對,咸不稱旨,又薦李師德為臺官,而師德不才。自是,秉政數年,以至薨背,更不復薦士,而三人者,亦竟無聞於時也。東軒筆錄。

  ○知人之難

  姚嗣宗,關中詩豪,忽繩檢,坦然自任。杜祁公帥長安,多裁品人物,謂尹師魯曰:“姚生如何人?”尹曰:“嗣宗者,使白衣入翰林,亦不忝。減死一等,黥流海島,亦不屈。”姚聞大喜,曰:“所謂善評我者也。”時天下久撤邊警,一旦忽元昊以河西叛,朝廷方羈籠關豪之際,嗣宗止因寫二詩於驛壁,詩有“踏破賀蘭石,掃開西海塵,布衣能効死,可惜作窮人。”又一絕:“百越干戈未息肩,九原金鼓又轟天。崆峒山叟笑不語,靜聽松風春晝眠”之句,韓忠獻公奇之,奏補職官。繼而一庸生張忘其名。亦堂堂人,蝟髯黑面,頂青巾緇裘,持一詩代刺,搖袖以謁杜公曰:“昨夜雲中兩檄來,案兵誰解掃氛埃?長安有客面如鐵,為報君王早築臺。”祁公亦異之,奏補乾祐一尉,而胸無一物。未幾,以贓去任。湘山野錄。

  ○賣廟

  張諤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判司農寺,上言,天下祠廟,歲時有燒香施利,乞依河渡坊場,召人買撲。王荊公秉政,多主諤言,故凡司農起請,往往中書即自施行,不由中覆。賣廟勑既下,而天下祠廟各以緊慢,價直有差。南京有高辛廟,平日絕無祈祭,縣吏抑勒,祝史僅能酬十千。是時張方平留守南京,因抗疏言朝廷生財,當自有理,豈可以古先帝王祠廟賣與百姓,以規十千之利乎?上覽疏大駭,遂窮問其由,乃知張諤建言,而中書未嘗覆奏。自是有旨,臣僚起請,必須奏稟,方得施行。賣廟事尋罷。倦遊錄。

  ○人才有長短

  仲簡知處州,治為東南第一,朝廷擢為天章閣待制,知廣州。會儂智高破邕管,沿江而下,屠數郡,遂圍廣,而仲簡應敵之備,可笑者甚多。沈起知海門縣,有治績,朝廷擢為御史,後拜待制,知桂州,會宜州蠻傜侵王口寨,起備禦甚乖。又欲誅交趾,愈益疏繆,是致交趾入寇,三州被害。孫永俊明文雅稱于時,中間以龍圖學士知秦州,會邊有警,永以怯懦,為邊人所輕。三人者,皆才臣,一當邊急,而敗事被斥,豈將帥自有體用?非可以常才強也。東軒筆錄。

  ○贈縣令詩

  元豐中,有人為建州建陽縣令,一舉子以貧謁之,待之甚薄。舉子大怒,作贈縣令詩,云:“寒儒登第十三年,衝替歸來賣盡田。除卻職田清俸外,不知何處遇神仙?”詩既盛傳,郡守刺史皆疑其人,終任,無薦之者。李希聲詩話。

  ○趙昌言

  李順作亂於蜀,詔以參知政事趙昌言監護諸將討之。鳳翔,是時寇準知州,密上言,趙昌言素有重名,又無子息,不可征蜀,授以利柄。太宗得疏,大驚曰:“朝廷皆無忠臣,言莫及此,賴有寇準憂國家耳。”及詔昌言行所至即止,專以軍事付王韶,且罷知政事,以工部侍郎知鳳翔府,召寇準參知政事。昌言自鳳翔歷秦、陝、永興三州,入為御史中丞。真宗即位,咸平五年,翰林學士王欽若直館,洪知貢舉,京師豪族,有遺知舉洪學士。上怒,下御史臺窮治,事連及王欽若,亦有所受。是時欽若被眷遇,上大怒,以為昌言操意巇險,誣陷大臣。昌言自戶部尚書兼御史中丞,貶安州司馬,自是不復省錄十餘年,更累赦,量移放還。至祥符中,乃復敍為戶部侍郎,西祀,恩遷吏部侍郎,卒。涑水紀聞。

  ○陶穀

  陶穀,自五代至國初,文翰為一時之冠。然其為人,傾險狠媚,自漢初始得用,即致李崧赤族之禍,由是縉紳莫不畏而忌之。太祖雖不喜,然藉其詞筆足用,故尚置於翰苑。穀自以久次舊人,意希大用,建隆已後,為宰相者,往往不由文翰,而聞望皆出穀下。穀不能平,乃俾其黨與,因事薦穀,以為久在詞禁,宣力實多,亦以微伺上旨。太祖笑曰:“頗聞翰林草制,皆撿前人舊本,改換詞語,此乃俗所謂依樣畫葫蘆耳,何宣力之有?”穀聞之,乃作詩書于玉堂之壁,曰:“官職須由生處有,才能不管用時無。堪笑翰林陶學士,年年依樣畫葫蘆。”太祖益薄其怨望,遂決意不用矣。

  ○姜識

  慈聖光獻皇后薨,上悲慕甚。有姜識者,自言神術,可使死者復生。上命以其術,置壇於外庭,凡數旬,無効。乃曰:“臣見太皇太后方與仁宗宴,臨白玉欄干賞牡丹,無意復來人間也。”上知誕妄,亦不深罪,止斥於郴州。蔡承禧進挽詞曰:“天上玉欄花已拆,人間方士術何施?”蓋謂是也。並東軒筆錄。

  ○曹翰

  曹翰,本隸世宗帳下,多計畫。世宗鎮澶州,因坐便廳視事,忽棟折,有大聲,左右皆走避,翰急抱世宗投階下,屋雖不陷,而世宗嘉其忠藎。會世宗入為開封尹,翰在鎮不從,聞周祖寢疾,翰不俟召而來,世宗責之,因屏左右曰:“主上寢疾,王為冢嗣,何乃於外司決事,失天下之望哉?”世宗寤,即日入止禁中。後為樞密承旨,世宗親征淮南,翰常往來京師,兵甲多留正陽。翰過正陽二十餘里,適見部送淮南降卒八百人北歸,翰慮其劫正陽庫兵為亂,矯詔盡斬之,見世宗,具言其事,世宗不之罪。江南李氏稱藩,首遣翰奉使,翰驕傲自恣,飲酒無算,多出嫚言,江東君臣不任其恥,中主日日餉以食物珍果,并其器皿合匱,悉留之,既而純銀果合都盡,用稜合鈎物,皆卻而不受。中主令近臣督課工人,晨夜煆金造器合。嘗召翰飲便殿,有水晶盤盞二副,絕奇妙,翰屢目之,酒罷,即以遺翰,翰辭曰:“此珍異之物,歸當以獻天子,而老父母見必取之,有所非便。”中主又加賜二副,即受。其所獲資貨直數十萬緡。國初,為筠州刺史,征蜀,而翰為襄州荊門至石門關以來兵馬部署,翰鑿石通道,萬旅以濟,遂兼水陸轉運使,供饋無闕。征江南,以潁州團練使為先鋒,先登,陷池陽,金陵平。吳將胡則以江州拒命,翰率兵攻圍數月,下之,悉屠其城中三千餘口,得免死者纔二十人。崔憲時匿倉內,獲免,後舉進士,至侍御。至翰南征,掠奪金寶以鉅萬,上言潁州造佛舍,江州廬山東林寺五百鐵羅漢,願載歸,許之。遂調發官船十餘艘,悉載其所獲資貨,置像於其上,時目為押綱羅漢。以功遷桂州觀察使,仍判潁州。太平興國初,就加威遠軍節度使,充幽州東都部署。開南河,自雄州至莫州,役兵數萬人,入賊境伐木以給用,翰命五駿騎為斥候,持五色旗,人執其一,前有林木舉青旗,煙火舉赤旗,兵寇舉白旗,水潦舉黑旗,丘陵舉黃旗。虜入寇,必狼煙以為候,翰亦命舉煙境上,虜疑有伏,引去,得巨木數萬,以濟用度。復歸潁州,部內築烽臺,強取民間絲帛菽粟兵器,為汝陰令孫崇望所告,遣知雜滕中正鞠得實,免死,流登州。後復起為大將軍,遷右千牛上將軍。翰之遷海上,籍沒其家貲鉅萬計,悉分散其妓妾,多為民妻。翰在貶所,作詩千餘首,亦可觀。性強記,凡奏事三五十條,皆默識,不用文記。飲酒至數斗不亂云。

  ○梁逈

  梁逈以閤門使使江南,冒于貨賄,誅求無度,凡所貢時果食物,貯以金銀雜寶器者悉留,陶漆者還之。初甚毅然,不御酒食,鮮語屈強,雖承迎曲至,無以得其歡心,後主與羣臣甚憂之。既而厚賮貲直數十萬緡,逈大喜,過江登舟宴樂,為酒令,呼伶人奏戀情歡曲,戀戀數日不發,南中士人多笑之。

  ○劉承勳

  劉承勳者,江南人,為德昌宮使。李氏承吳王基緒,保有江左,籠山澤之利,國帑甚富,德昌宮,其外府也,金帛多在焉。簿籍淆亂,鈎考不明,承勳專掌宮事,盜用之無算,家畜妓樂數十百人,朱門甲第,窮極富貴。嘗指妓樂中一青衣云:“此女妓教其優劇,止學師巫持刀勑水一藝,凡費二千緡,他可知也。”後主母喪,衞士嘗給服無布,賦以錢。後德昌宮中屋壞,得布四十間,皆義祖時所貯也,殆數千萬端。太祖平荊湖,畫計以困江左,詔假舟運湖中米百萬石,承勳求董其事,亦有姦心,便自結納,既而運米二百萬石至迎鑾。金陵平,承勳見太祖,首述其事,太祖曰:“此李煜平昔契分,非汝之功也。”止以為鎮將,後貧困,街中求乞,帷薄不整,凍餓死。

  ○李符

  盧多遜貶朱崖,諫議大夫李符適知開封府,求見趙普,言朱崖雖在海外,而水土無他惡,流竄者多獲全。春州在內地而近,至者必死。望追改前命,亦以外彰寬宥,乃置於必死之地。普頷之。後月餘,符坐事貶宣州行軍司馬,上怒未已,令再貶嶺外,普具述其事,即以符知春州,到郡月餘卒。並湘山野錄。

  ○張洎

  張洎文章清贍,博學多聞,在江南已要近曾將命入貢。及還,作詩十篇,多訾詆京師風物有一灰堆之句,以悅其主,蘇易簡得其親書本。後洎入為學士,與蘇易簡爭寵,頗成不協,上前談議,往往異同。蘇忿之,謂同列云:“清河公若更相矛盾,即將灰堆之詩進呈矣。”張聞之甚懼,稍為之屈伏焉。金坡遺事。

  ○穆脩

  文章隨時風美惡,咸通已後,文力衰弱,無復氣格。本朝穆脩,首倡古道,學者稍稍向之。脩性褊忤少合,初任海州參軍,以氣陵通判,遂為捃摭,貶籍繫池州,其集中有秋浦會遇詩,自敍甚詳。後遇赦釋放,流落江外。賦命窮薄,稍得錢帛,即遇盜,或臥病,費竭然後已,是故衣食不能給。晚年得柳宗元集,募工鏤板,印數百帙,擕入京相國寺,設肆鬻之。有儒生數輩,至其肆,未評價直,先展揭披閱,脩就手奪取,瞋目謂曰:“汝輩能讀一篇,不失句讀,吾當以一部贈汝。”其忤物如此,自是經年不售一部。楊文公談苑。

  ○柳仲塗

  柳仲塗開知潤州,胡旦秘監為淮漕,二人者但喜以文驚於時。旦造漢春秋編年,立五始、先經、後經、發凡、明例之類,切侔聖作,書甫畢,邀開於金山觀之,頗以作書自矜。開從其招而赴焉,方拂桉開編,未暇展閱,開杖劍叱之曰:“小子亂常,名教之罪人也。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者,至若丘明而下,公、穀、鄒、郟數子,止敢傳述而已。爾何輩?輒敢竊聖經之名,冠於編首!今日聊贈一劍,以為後世狂斐之誡。”語訖,勇逐旦,旦闊步攝衣急投舊艦,鋒幾及,賴舟人擁入,參差不免,猶斫數劍於舷,聊以快忿。朝廷授開崇儀使,知寧邊軍,聲壓沙漠。其子涔及第於咸平二年,陳堯咨牓唱名日,真宗詔至軒陛,親語涔曰:“夜來報至,汝父已卒。今賜汝及第,給錢三萬,俾戴星而奔,給護旅櫬,時加軫悼。”玉壺清話。

  二

  柳開,魏郡人,性凶惡,舉進士,至殿中侍御史。後授崇儀使,知全州道,膾人肝,每擒獲溪洞蠻人,必召宴官僚,設鹽酨,遣從卒自背割取肝,抽佩刀割啖之,坐客悚慄。知荊州,常令伺鄰郡,凡有誅殺戮,遣健步求取肝,以充食。湘山野錄。


卷第七十五

  安邊禦寇(一)

  ◆安邊禦寇(一)

  西夏

  占城

  ○西夏

  趙元昊娶於野利氏,立以為后,生子寧令,當為嗣。以野利氏兄弟旺榮為謨寧令,號拽利王;剛浪凌為寧令,號天都王,分典左右廂兵馬,貴寵用事。青澗城使种世衡欲離間其君臣,遣僧王嵩齎龜及書遺之,曰:“汝嚮欲歸附,何不速決?”旺榮見之,笑曰:“种使年亦長矣,乃為此兒戲乎?”囚嵩於窖中,凡歲餘。元昊雖屢入寇,常以勝歸,然人畜死傷亦眾,部落甚苦之。歲失賜遺,及緣邊交市,頗貧乏,思歸朝廷,而恥先發。慶曆二年,使旺榮出嵩而問之,曰:“我不曉种使之意,欲復與我通和邪?”即贈之衣服,遣教練使李文貴與之偕,詣世衡。時龍圖閣直學士龐籍為鄜延經略招討使,以元昊新寇涇原,止之於邊,不使前。朝廷亦厭兵,欲赦元昊之罪,密詔籍懷之。籍上言,虜驟勝方驕,若中國自遣人說之,彼益偃蹇不可與言。乃召文貴詣延州問狀,文貴求請和,籍謂之曰:“汝先王及今王嚮事朝廷甚謹,由汝輩羣下妄加之名號,遂使得罪於朝廷,致彼此之民,血塗原野。汝民習戰鬬,吾民習於太平,故王師數不利,然汝豈能保其常勝邪?吾敗不害,汝敗社稷可憂。今若能悔過從善,出於款誠,名體俱正,當相為奏之,庶幾朝廷或開允耳。”因厚贈遣歸。文貴尋以旺榮曹偶四人書來,用敵國修好之禮,籍以其不遜,未敢復書,請於朝廷。朝廷急於息民,命籍復書納而勿拒,稱旺榮等為太尉,且曰:“元昊肯稱臣,雖仍其僭名可也。”籍上言:“僭名理不可容,臣不敢奉詔。太尉、天子上公,非陪臣所得稱,今方抑止其僭,而稱其臣為上公,恐虜滋驕,不可得臣。旺榮等書自稱寧令謨。寧令此虜中之官,中國不能知其義,可以無嫌,臣輒從而稱之。”旺榮等又請用小國事大之禮,籍曰:“此非邊帥所敢知也。汝主若遣使者奉表以來,當為遵致於朝廷耳。”三年正月,元昊遣其伊州刺史賀從勗上書,稱“男邦面令國兀卒曩霄,或云:郎霄上書父大宋皇帝”,籍使謂之曰:“天子至尊,荊王叔父也,猶奉表稱臣。今名體未正,不敢以聞。”從勗曰:“子事父,猶臣事君也。使得至京師,而天子不許,請更歸議之。”籍上言:“請聽從勗詣闕,更選使者往至其國,以詔旨抑之,彼必稱臣。凡名稱禮數及求自得之物,當力加裁損,必不得已,乃少許之。若所求不違,恐豺狼之心,未易盈厭也。”朝廷乃遣著作佐郎邵良佐與從勗俱至其國,更議之。四年五月,元昊自號夏國主,始遣使稱臣。八月,朝廷聽元昊稱夏國主,歲賜絹茶銀綵合二十五萬五千,元昊迺獻誓表。十月,賜詔答之。十二月,冊命元昊為夏國主,更名曩霄。趙元昊晚年嬖一尼,拽利氏寵浸衰,以剛浪唆女為婦,剛浪唆兄弟謀因成婚,邀元昊宴於帳中,伏兵弒之。事泄,剛浪凌兄弟皆族誅,寧令懼不自安。慶曆八年正月辛未,寧令弒元昊,國人討誅之,立其少子諒祚。

  二

  拓跋諒祚,嘉祐七年,諒祚始請稱漢官,以伶人薛老峯為副使,稱左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又請尚主,及乞國子監所印諸書,釋氏經一藏,并譯經僧幞頭,工人、伶官等。詔給國子監書及釋氏經、并幞頭;尚主,辭以昔嘗賜姓,其餘皆託辭以拒之。夏當遣使者賜諒祚生辰禮物,命內殿承制余亢。臺官上言,亢本庖人,更乞擇使者,乃命供備庫副使張宗道。初入境,虜館宗道於西室,逆者至,欲先宗道行馬,及就坐,又欲居東,宗道固爭之。逆者曰:“主人居左,禮之常也,天使何疑焉。”宗道曰:“僕與夏主比肩以事天子,若夏主自來,當相為賓主。爾陪臣也,安得為主人?當循故事,僕居主位。”爭久不決。虜曰:“君有幾首?乃敢如是。”宗道大笑曰:“有一首耳。來日已別家人而來,今日欲取宗道首,則取之。宗道之死,得其所矣。但恐夏國必不敢耳。”逆者曰:“譯者失辭,某自謂有兩首耳。”宗道曰:“譯者失辭,何不斬譯者,乃先宗道?”自云:“虜國之歡如魚水。”宗道曰:“然天朝水也,水可無魚,魚不可無水。”

  三

  邢佐臣云:拓跋亮之母本拽利之妻,曩霄通焉,有娠矣,拽利謀殺曩霄不克,曩霄殺之,滅其族,妻削髮為尼而生諒祚。及寧令殺曩霄,國人誅寧令,而立諒祚。始數歲,其母專制國事,兄子沒藏猧尨為相,母私幸。胡人部細皆移恣橫,大臣屢請誅之,母不聽。嘉祐元年九月,部細皆移謀亂,殺國母,沒藏猧尨引兵入宮誅之。其父與左廂軍馬副使遣使就殺之。夏國酋長嵬名山部落在故綏州,有眾萬餘人,其弟夷山先降為熟戶,青澗城使种諤使人因夷山以誘名山,賂以金盂。名山小吏李文喜受其賂,許以來降,名山不知也。既而諤大發兵奄至,圍其帳,名山驚,援槍欲鬬,夷山呼之曰:“兄約降,何為如是?”其姊識其聲,曰:“汝為誰?”曰:“夷山也。”姊曰:“何以為驗?”夷山示之手,無一指,姊曰:“是也。”名山曰:“我何嘗約降?”夷山曰:“兄已受种使金盂。”名山曰:“金盂何在?”文喜方出以示之,名山投槍而出,諤遂以兵驅其部落牛羊南還,眾多遁亡,比至入塞,纔四千餘人。朝廷即除名山諸司使。

  四

  先是,趙元昊每遣使奉表入貢,不過稱教練使,衣服禮容,皆如牙吏。寶元元年十二月丙寅,鄜延路奏元昊遣使戴金冠衣緋佩蹀躞,奉表納旌節敕告,其表曰:“臣本自祖宗出於帝冑,當東晉之末,運創後魏之初基。曩者,臣祖遷心知兵要,手握乾符,大舉義旌,悉降諸部,臨河五郡,不旋踵而歸,沿境七州,並差肩而克。”又曰:“臣父德明,幸副先局,勉從朝命。真王之號,夙感於頒苴。尺土之封,顯蒙於剖裂。”又云:“稱王則不喜,朝帝乃是從。輻輳屢期,山呼齊。伏願以一垓之土地,建為萬乘之邦家。于時再讓靡遑,羣情又迫,事不得已,順而行之,遂於十月十一日郊壇,備禮為祖世始文本武興法建禮仁孝皇帝,國稱大夏,年號天授,禮法延祚。伏望皇帝陛下,睿哲成人,寬慈及物,許以西郊之地,冊為南面之君。敢竭愚庸,常敦歡好。魚來雁往,任傳鄰國之音,地久天長,永鎮西邊之患。至誠歷懇,仰俟帝俞。”

  五

  寶元元年九月十六日,鄜延路都鈐轄司奏:“今月五日六宅使副、金明縣都監、新寨解家河盧關路巡檢李士彬申,四日戌時,男殿直懷寶及七羅寨指揮使凌妹引到宥州末藏屈已團練侍者末藏福羅,以趙元昊所給宥州山遇令公及姪屈訛相公、從弟吃也相公告身三通來,云:「山遇先在元昊處為樞密,兄弟室家,皆居細項,與屈已為昏姻。屈已居宸州南沒姑川,元昊數誅諸部大人且盡,又欲誅山遇。八月二十五日,山遇妹大易里遇乞令公以告山遇,自河外與侍者二人逃歸,既濟河,集緣河兵,斷河津三處。二十八日,山遇還至細項,使其弟三太尉者,將宥州兵監河津諸屯。二十九日,山遇使侍者吃召屋已至細項,九月一日,山遇與屈已坐帳中,召福羅告以事狀,山遇哭且言曰:“去年大王弟侍中謀反,欲殺大王,賴我聞之,以告,大王存至今,我之力也。今乃欲殺我,汝為我賫此告身三通,赴金明,導引告州大人,我當悉以黃河以南戶口歸命朝廷。今以發兵在細項,朝廷欲得質者,以我子若我弟皆可也。大王來追我,自以所部兵拒之。汝至南得何語,當丞來,我別以馬七八百匹獻朝廷,更令保使者自保安軍驛路告延州,我此月三日集宥州,監州兵之河上,悉發戶口歸朝廷。”次福羅既得告身,屈已送至長城嶺南而還。」福羅至金明,以狀言本司契勘前此元昊所部有叛者,為元昊所誅也,已具聞奏。今山遇云欲歸,本司商量,以錄白下告身,今李士彬復以告身付福羅,自從其所告,諭福羅以元昊職貢無虧,難議受其降款,已遣還。臣等仍恐虜為姦詐,已戒緣邊刺候嚴備,去訖。”又奏:“六日,保安軍北蕃官巡檢直劉懷忠狀申,洞知山遇相公、屈已王相公、二太尉、三太尉、吃也相公等於二日起兵,有眾二千餘人,劫掠村社族帳,只在宥州境內。尋得保安軍狀云:「五日寅時,山遇及弟防禦、三防禦、姪屈訛相公、從父弟吃也相公,將麾下一十五騎,皆被甲執,抵歸娘族指揮使嚷羅家,云欲歸命朝廷,臣等已令保安軍詰問山遇等,所以來事故,勒令北歸。」仍令緣邊部族首領嚴兵巡邏,或更有北來戶口,皆約遣令還,毋得承受,別致引惹者。”詔鄜延路都鈐轄司嚴敕緣邊諸寨及蕃官等,晨夜設備,遣人詗候,如虜人自在其境,互相攻戰,即於界首密行托備,毋得張皇。或更有山遇所部來投告者,令李士彬等只為彼意婉順約回,務令安靜,所詗知事宜,節次驛置以聞。仍令環慶涇原都部署司、麟府路軍馬司准此。是時知延州路軍馬公事刑部郎中天章閣待制郭勸、都鈐四方館使惠州刺史李渭、知保安軍供備庫副使朱吉、高繼隆等破後橋寨。

  六

  康定元年五月十八日,鄜延、環慶路經略使范雍奏:“體量到洛苑使環慶路鈐轄高繼隆、禮賓使環慶路駐泊鈐轄知慶州張崇俊,部領兵馬入西賊界,打破賊後橋寨。先令蕃官奉職巡檢李明領蕃部圍寨,繼隆、崇俊領大軍繼進,與賊鬬敵相殺。又分擘兵甲,令柔遠寨主侍禁閤門祗候武英、監押左侍禁王慶、東谷寨監押奉職左侍禁閤門祗候北路都巡檢郝仁禹,攻打寨城,其武英先打破寨北門入城。又今淮安鎮都監西頭供奉官閤門祗候劉政、東谷寨主左侍禁賈慶各部,領兵馬入城界駐泊,牽拽策應,破蕩卻吳家外藏土金舍利遇家等族帳。又令入內西頭供奉官走馬承受公事石全正把截十二盤路口,其殿侍軍員兵士及蕃官使喚得力,或斫到人頭,或傷中重,係第一等功勞者,凡一百一十五人。伏乞體念今來北賊不住來沿邊作過,正當用人之際,特與各轉補名目,所貴激賞邊臣及軍各更効命。”奉聖旨,高繼隆、張俊於見今使額上各轉七資,劉政、郝仁禹以下各轉官有差。並涑水紀聞。

  七

  祖宗朝,兩府各臣,雖在外鎮,亦以位勢自高,雖省府判官出按事,至其所部,亦絕燕飲之禮,蓋時風如是。武穆曹公瑋,以宣徽南院判定州,王鬷自三司判官計置河北軍糧,至定,武穆一見,接之加禮,往往親自伴食,然酒止五行,蓋已為殊待矣。一日語鬷曰:“玁狁自保歡好,可百年無事。吾聞李德明有子元昊者,桀黠多謀,能得士心,吾密令畫史圖其狀觀之,信英物也。異日德明死,此子嗣事,必為兩邊之患,料此事不出十年,君必當此變,勉之,勉之!”鬷莫測其言。後十餘年,元昊叛,西陲大擾,王鬷果當此時為樞密使,處置失宜,罷知西京。鬷嘗為親僚言之,深歎武穆之明識也。

  八

  西邊城寨皆在平地,綏、銀、靈、夏、寬、宥等州,皆然也。太宗時,錢若水言綏州不可城,以其下有無定河,歲被水害。今綏城建於山上,不唯水不能害,而控制便利,直得勝勢。元豐中,收葭蘆、米脂等寨,亦據山而城。及城永樂,徐給事禧堅欲於平地建築,未就,為西戎所陷。並東軒筆錄。

  九

  河東忠烈宣勇鄉兵,結社買馬,以填廣銳禁軍,陝西振武亦然。其後宣毅義勇,官助其價,使買馬高大,亦以外填廣銳。大中祥符七年,以歸義軍留後曹賢順為節度,又以其弟賢惠檢校刑部尚書知瓜州。至天聖元年閏九月,始遣人貢方物來謝,遠人去來疎數,於中國無所輕重,有道亦任之而已。東齋記事。

  十

  趙元昊二子,長曰佞令受,次曰諒祚,其母尼也,有色而寵。佞令受母子怨望,而諒祚母之兄曰沒藏訛哤者,黠虜也,因教佞令受以弒逆之謀。元昊已見殺,訛哤遂以弒逆之罪誅佞令受子母,而諒祚乃得立,而年甚幼,訛哤遂專夏國之政。其後諒祚稍長,卒殺訛哤,滅其族。元昊為西鄙患者十餘年,國家因天下之力,有事於一方,而敗軍殺將,不可勝數,然未嘗少挫其鋒。及其困於女色,禍生父子之間,以亡其身,此自古智賢之君,或不能免,況夷狄乎?訛哤教人之子殺其父,以為己利,而卒亦滅族,此理之然也。歸田錄。

  十一

  康定中,羌人盜邊,陷金明縣,又追延州,取北關,王師敗于五龍川,都總管劉平石元孫被擒。後數日,賊乃出塞,時許懷德為鄜延總管,聞賊深入,自東路歸,所統兵纔數千。至延州東有百餘山下,見賊馬幾萬騎,許皇遽妄呼曰:“令河東廣銳若干指揮往某處,令折家藩兵幾萬騎往某處。”既而,羌亦退。明日入城,見通判計用章,握手竊語曰:“不意賊馬遂至塞外,其儻早來,亦為擒矣。昨日忽逢賊兵,不覺皇駭,遂詐為河東救兵,妄語分布。今日幸得相見,初勿與他人說也。”相次諸州擒蕃俘,問元昊遁歸之因,咸云:“聞河東救兵至,遂走出塞。”其鈐轄盧押班訟通判計用章之失,自稱賊圍城時,守捍有功。用章屢進狀,言賊之遁去,由許懷德假言河東救兵使然,完延州者懷德也。既而盧計皆得罪,朝廷嘉懷德之功,擢為殿前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後以年踰七十,特減歲數,仍總宿衞之職,凡領節鉞者二十餘年。

  十二

  景祐末,夏羌叛,僭號于其境,改易正朔冕服制度,遣使來上旌節。舊制,羌人來朝,悉服胡衣冠,既至,有司命易之,使者曰:“奉本國命來見大國,頭可斷,冠服不易。”竟不能奪,遣歸。慶曆初,羌人輸款,保安軍倅邵良佐已與戎人議定,歲予金帛之數,朝廷遣著作佐郎張子奭假祠曹外郎、殿直王正倫假供奉官閤門祗候至朔方,責戎酋盟書。夏人以金飾頭冠胡蹀躞之類,子奭正倫皆受之,既歸,但云:“羌人新附,不敢逆其意,止以胡服納保安軍官帑。”朝廷亦不罪,盡與所假官。並倦遊錄。

  ○占城

  慶曆三年正月,廣南東路轉運司奏:“前此溫台巡檢邵保以私財募人之占城,取鄰等七人而歸,梟首廣州市,乞旌賞。”詔補殿侍,監南劍州酒稅。初內臣溫台巡檢張懷信性苛虐,號張列潔,康定元年,鄰等不勝怨忿,殺之,至是始獲焉。涑水紀聞。


卷第七十六

  安邊禦寇(二)

  ◆安邊禦寇(二)

  茂州蠻

  瀘州蠻

  辰州蠻

  儂智高(一)

  ○茂州蠻

  茂州舊領羈縻九州,皆蠻族也。蠻自推一人為州將,治其眾,州將常在茂州,受處分。茂州居羣蠻之中,地不過數十里,舊無城,惟植鹿角,蠻人屢以昏夜入茂州,剽掠民家六畜,及入,茂州輒取貨於民家,遣州將往贖之,與之講和而誓,習以為常,茂州民甚苦之。熙寧八年,屯田員外郎李琪知茂州,民投牒請築城,琪為奏之,乞如民所請築城,繞民居凡八百餘步。朝廷下成都路都鈐轄司度其利害,時龍圖閣直學士蔡延慶領都鈐轄,李琪已罷去,大理寺丞范百常知茂州,延慶下百常檢度,百常言其利,朝廷遂令築之。既而蠻酋羣訴於百常,稱城基侵我地,乞罷築,百常不許,訴者不已,百常以梃驅出。九年三月二十四日,始興築城,裁丈餘,靜州等羣蠻數百奄至其處,茂州兵裁二百人,百常帥之拒擊,殺數人,蠻乃退。百常帥遷民入牙城,明日,蠻數千人四面大至,悉焚鹿角及民廬舍,引梯衝攻牙城,矢石雨下,百常率眾乘城拒守,至二十九日,其酋長二人為櫑木所殺,蠻兵乃退。既而四月初,屢來攻城,皆不克而退,然遊騎猶繞四山,城中人不敢出。茂州南有箕宗關,路通永康軍,北有隴東路,通綿州,皆為蠻所據。百常募人間道詣成都,及書木牌數百投江中,告急求援,於是蜀州駐泊都監孫青將數千人自箕宗關入,蠻伏兵擊之,青死而士卒死傷不多。又有王供備等數千人,自隴東道入,時州蠻請降,從者殺其二子,蠻怒,密告靜州等蠻,使遮其前,而自後驅之,壅溪上流,官軍既涉而決之,殺溺殆盡。既而鈐轄司命百常與之和誓,蠻人稍定。蔡延慶奏乞朝廷遣乞近上內臣共經制蠻事,朝廷命押班王中正專制蠻事,中書密院劄子皆云:“奉聖旨講和”,而中正自云:“受御前劄子,掩襲叛蠻。”其年五月,中正將兵數千,自箕宗關入,經恭州、蕩州境,乘其無備,掩擊之,斬首數百級,鹵掠孳畜,焚其廬舍皆盡。既而復與之和誓,至七月,又襲擊之,又隨而與之和誓。及還,奏云:“事畢。”始蔡帥恐監司不肯應給軍需,故奏乞近上內臣共事,中正受宣命,凡軍事皆與都鈐轄司商議,中正將行,奏云:“茂州去成都府遠,若事一一大小與鈐轄司商議,恐失事機,乞委臣專決,關鈐轄司知。”有旨依奏。中正既至,軍事進止皆由己出,蔡不更復得預聞,事既施行,但關知而已,監司皆附之。遂奏“蔡延慶區處失宜,致生邊患。”又“延慶既與之和誓,而臣引兵入箕宗關,蠻渝約出兵拒戰。”蔡由是徙知渭州,以資政學士馮京代之。又奏范百常築城侵蠻地,生邊患,坐奪一官,勒停。隴西田肥美,靜州等蠻時引生羌據其地,中正不能討,北路遂絕。故事,與蠻為和誓者,蠻先輸貸,謂之抵兵,又輸求和物,官司乃藉所掠人畜財物,使歸之,不在者增其價。然輸誓牛羊豕棘耒耜各一,乃縛劍門於誓場,酋豪皆集,人人引於劍門下過,刺牛羊豕血歃之,掘地為坎,反縛羌婢坎中,加耒耜及棘於上,人投一石擊婢,以土埋之。巫師詛云:“有違誓者,當如此婢。”及中正和誓,初不令輸抵兵求和等物,亦不索其所掠,自備誓直買羌婢,以氊蒙之,經宿而失。中正先自劍門過,蠻皆怨而輕之,自是剽掠不絕。

  ○瀘州蠻

  元豐三年,瀘州蠻乞弟犯邊,詔四方舘使韓存寶將兵討之。乞弟所居曰歸來州,距瀘州東南七百里。十月,存寶出兵,值久雨,十餘日出寨,才六十餘里,留屯不進。遣人詔諭乞弟,有文書服罪請降,軍中食盡,存寶引還。自發瀘州至還,凡六十餘日。朝廷責其不待詔,擅引兵還,命知雜御史何正臣就按斬之。更命林廣將存寶部兵,及環慶兵、黔南兵合四萬人,以四年十二月再出擊之。離瀘州四百餘里,即深篟,七薦切,竹茂也,俗讀若女音。皆高阪險絕,竹木茂密,華人不能入,蠻所恃以自存者也。蠻逆戰於篟外,廣擊敗之,蠻走,廣伐木開道,引兵踵之,又二百餘里,至歸來州,乞弟逆戰,又敗,乃帥其眾竄匿。五年正月己丑,廣入歸來州,唯茅屋數十間。分兵搜捕山篟,皆無所獲,所齎食盡,得蠻所儲粟千餘斛,數日已盡,饋運不繼。先是,有實封詔書在走馬承受所,題云:“至歸來州乃開。”至是開之,詔云:“若至歸來州,討捕乞弟,必不可獲,聽引兵還。”是役也,頗得黔南兵皆土丁,遇出征日,給米二升,餘無廩給。諸州民夫負糧者,既輸糧,官不復給食,以是多餒死不還,有名籍可知者,四萬人。其家人輔行,及送資裝者不預焉。軍士屯瀘州歲餘,罹瘴疫物故者六七千人,所費約緡錢百餘萬。並涑水紀聞。

  ○辰州蠻

  熙寧五年,辰州人張翹與流人李資詣闕獻書,言辰州之南江,乃古銀州也,接施黔牂牁,世為蠻人向氏、舒氏、田氏所據,地產朱砂、水銀、金布、黃臘,良田數千萬頃,入路無山川之阨,若朝出偏師壓境上,臣二人說之,可使納土為郡縣。書奏,即以章惇察訪荊湖南北路,經制南江事。章次辰州,遂令李資、張竑、明夷中、僧願成等十餘人入境,以宣朝廷之意。資等褊宕無謀,褻慢夷境,遂為蠻酋田元猛所殺。章知不可以說下也,即進兵誅斬,而建沆懿等州。又以潭之梅山,邵之飛山,為蘇方、楊光僭所據,遂乘兵勢進克梅山,建安化縣。又令李誥將兵取光僭,師至飛山,扼險不能度而還。當是時,張頡居憂於鼎州,目覩其事,遂以書抵朝貴,言南江殺戮過甚,無辜者十有八九,以至浮屍塞江,下流之人,不敢食魚者數月。惇病其說,且欲分功以啗之,乃上言昔張頡知潭州益陽縣,嘗建取梅山之議,今臣成功,乃用頡之議也。朝廷賜頡絹三百匹,而執政猶患其異議。會頡伏闕,乃就除為江淮發運使,便道之官,而不敢食魚之說息矣。東軒筆錄。

  ○儂智高(一)

  皇祐四年,儂智高世為廣源州酋長,役屬交趾,稱廣源州節度使。有金阬交趾,賦歛無厭,州人苦之。智高桀黠難制,交趾惡之,以兵掩獲其父,留交趾以為質。智高不得已,歲輸金貨甚多。久之,父死,智高怨交趾,且恐終為所滅,乃叛交趾,過江,徙居安德州,遣使詣邕州,求朝命,補為刺史。朝廷以智高怨交趾而來,恐疆埸生事,卻而不受。智高由是怨,數入為盜。先是,禮賓使邢贇坐事出為洪州都指揮使,會赦,有薦其材勇,前所坐薄可收,使詔除御前忠佐,將兵戍邕州。贇欲邀奇功,深入其境,兵敗,為智高所擒。贇恐智高殺之,乃紿言:“我來非戰也,朝廷遣我招安汝耳。不幸部下人不相知,誤相與鬬,遂至於此。”因諭以禍福,智高喜,以為然,遣其黨數十人隨贇至邕州,不敢復求刺史,但乞通貢朝廷。邕州言狀,朝廷以贇妄入其境,取敗,為賊所擒,又欲脫死,妄許其朝貢,為國生事,罪之,黜為全州都指揮使。智高之人,皆約還,智高大恨,且以朝廷交趾皆不納,窮無所歸,遂謀作亂。有黃師宓者,廣州人,以販金常往來智高所,因為之畫取廣州之計,智高悅之,以為謀主。是時,武臣陳珙知邕州,智高陰結珙左右,珙不之知。皇祐四年四月,智高悉發所部之人,及老弱,盡空沿江而下,凡戰兵七千餘人。五月乙巳朔,奄至邕,珙閉城拒之,城中之人為內應,賊遂陷邕州,執珙等官吏,皆殺之。司戶參軍孔宗旦詈賊而死。智高自稱仁惠皇帝,改元啟曆,沿江東下,橫、貴、潯、龔、藤、梧、康、封、端諸州無城柵,皆望風奔潰,不二旬至廣州。仲簡性愚且狠,賊未至間,僚佐請為之備,皆不聽。至,遣兵出戰,賊使勇士數十人,以青黛塗面,跳躍上岸,廣州兵皆奔潰。先是,廣州地皆蜆殼,不可築城,前知州魏瓘以甓為之,其中隘甚小,僅容府署倉庫而已。百姓驚走,輦金寶入城,簡閉門拒之,曰:“我城中無物,猶恐賊來,況聚金寶於中邪?”城外人皆號哭,金寶悉為賊所掠,簡遂閉門拒守。轉運王罕時巡按至梅州,聞之,亟還番禺。鄉村亡賴少年,乘賊勢互相剽掠,州縣不能制,民遮馬自訴者甚眾,罕乃下馬,召諸老人坐而問之曰:“汝曹嘗經此變乎?”對曰:“昔陳進之亂,民間亦如是。時有縣令籍民間強壯者,悉令自衞鄉里,無得他適。於是鄉村下不能侵暴,亦不能侵暴鄰村,一境獨安。”罕即遍移州縣,用其策,且斬為暴者數人,民間始安。罕既入城,鈐轄侍其淵等共修守備,賊掠得海船崑崙奴,使登樓車以瞰城中。又琢石令圓,以為礟,每發輒殺數人,晝夜攻城,五十餘日不克而去。時提刑鮑軻欲遷其家置嶺北,至南雄州,知州責而留之,軻乃詗廣聲聞,日有所奏。罕在圍城中,無奏章,賊退,朝廷賞軻而責罕,罕坐左遷。五月乙巳朔,丙寅,儂智高攻廣州,壬申,詔知桂州陳曙將兵救之。初,直史館楊畋,繼業之族人也,嘗為湖南提點刑獄,討叛蠻,與士卒同甘苦,士卒愛之。時居父喪,六月乙亥,詔起畋為廣南西路體量安撫使,畋儒者,迂闊無威,諸將不服,尋罷之。七月丙午,以余靖經制廣南西路賊盜。壬戌,智高解廣州圍,西還攻賀州不克,廣南東路鈐轄張忠初到官,所將皆烏合之兵,智高遇戰于白田,忠敗死。西路鈐轄蔣偕性輕率,措置如狂人,軍于太平場,初不設備。九月戊申,智高襲擊殺之。丙寅,又敗官軍於龍岫洞。丁巳,以余靖提舉廣南東路兵甲,尋為經略使,又命樞密直學士孫沔、入內押班石全彬與靖同討智高。西路鈐轄王正倫敗于館門驛,遂陷昭州。樞密副使狄青請自出戰擊賊,庚午,以青為宣徽使、荊湖南北路宣撫使,都大提舉經制廣南東西路賊盜事。諫官韓絳上言,狄青武人,不足專任,固請以侍從文臣為之副。上以訪執政,時龐籍獨為相,對:“屬者,王師所以屢敗,皆由大將權輕,偏裨人人自用,遇賊或進或退,力不制故也。今青起於行伍,若以侍從之臣副之,彼視青如無,青之號令復不得行,是循覆車之軌也。青素名善戰,今以二府將大兵討賊,若又不勝,不惟嶺南非陛下之有,荊湖江南皆可憂矣。禍難之興,未見其涯,不可不慎。青昔在鄜延,居臣麾下,沉勇有智略,若專以智高事委之,使青先以威齊眾,然後用之,必能辦賊,幸陛下勿以為憂也。”上曰:“善。”於是詔嶺南用兵,皆受青節度,并處置民事,則與沔等議之。時余靖軍于賓州,聞智高將至,棄其城及芻糧走保邕。丁丑,智高陷賓州,靖引兵出,揚言邀賊,留監押守邕州,監押亦走。甲申,智高復入邕州。十一月,狄青至湖南,諸道兵皆會,諸將聞宣撫使將至,爭先立功。余靖遣廣南西路鈐轄陳曙將萬人擊智高,為七寨,逗遛不進。十二月壬申朔,智高與曙戰於金城驛,曙敗,遁歸,死者二千餘人,棄捐器械輜重甚眾。交趾王德政請出兵二萬助收智高,狄青奏官軍自足辦賊,無用交趾兵。丁未,詔交趾毋出兵。青又請西邊蕃落廣銳近二千騎與俱。五年正月,青至賓州,余靖、陳曙皆來迎謁,時饋運未至,青初令備五日糧,既又備十日糧,智高聞之,由是懈惰不為備,上元張燈高會。先是,諸將視其帥如僚宷,無所嚴憚,每議事,各執所見,喧爭不用其命。己酉,狄青悉集將佐於幕府,立陳曙於庭下,數其敗軍之罪,并軍校數十人皆斬之,諸將股栗,莫敢仰視。余靖起拜曰:“曙之失律,亦靖節制之罪。”青曰:“舍人文臣,軍旅之責,非所任也。”於是勒兵而進,步騎二萬。或說儂智高曰:“騎兵利平地,宜遣兵守崑崙關,勿使度險,俟其兵疲食盡,擊之,無不勝者。”智高驟勝,輕官軍,不用其言。青倍道兼行,出崑崙關,直趣其城,智高聞之,狼狽發兵出戰,戊午,相遇於歸仁鋪,青使步卒居前,匿騎兵於後。蠻使驍勇者執長槍居前,羸弱悉在其後。其前鋒孫節戰不利而死,將卒畏青令嚴,力戰莫敢退者。青登高丘,執五色旗,麾騎兵為左右翼,出槍之後,斷蠻軍為三,旋而擊之,槍立如束,蠻軍大敗,殺獲三千餘人,獲其侍郎黃師宓等。智高走還城,官軍追之,營其城下。夜,營中驚呼,蠻聞之,以為官軍且進攻,棄城走。明日,青入城,遣裨將于振追之,過田州,不及而還。智高奔大理。捷書至,上喜謂龐籍曰:“嶺南非卿執議之堅,不能平。今日皆卿功也。”狄青還,上欲以為樞密使同平章事,籍曰:“昔曹彬平江南,太祖謂之曰:「朕欲以卿為使相,然今敵尚多,卿為使相,安肯復為朕盡死力耶?」賜錢二十萬緡而已。今青雖有功,未若彬之大,若賞以此官,則富貴極矣,異日復有寇盜,青更立功,將以何官賞之?且青起軍中,致位二府,眾論紛然,謂國朝未有此比。今幸而立功,論者方息,若又賞之太過,是復使青得罪於眾人也。臣所言,非徒便於國體,亦為青謀也。昔衞青已為大將軍,封侯立功,漢武帝更封其子為侯。陛下若謂賞功未盡,宜更官其諸子。”爭之累日,上乃許之。二月癸未,加青護國軍節度使,樞密院副使如故,仍遷諸子官。既而議者多謂青賞薄,石全彬復為青訟功於中書,五月乙巳,竟以青為樞密使,先朝時所司奏置云。余安道募人能獲儂智高者,有孔目官楊元卿、進士石鎮等十人皆獻策請行,安道一一問之,以元卿策為善。元卿曰:“西山諸蠻,凡六十族,皆附智高。其中元卿知其一族,請往以逆順諭之,一族順從,使之轉諭他族,無不聽矣。若皆聽命,則智高將誰與處?此必成擒矣。”安道悅,使齎黃魚牛鹽等往之,二族隨元卿出見安道,安道皆補教練使,裝飾譜牒如告身狀,慰勞犒燕,厚賜遣之。於是轉相說諭,稍稍請降。先是智高築宮於特磨寨,及敗,擕其母弟妻子往居之。聞諸族俱叛,惶懼,留其母及弟智光繼封於特磨寨,使押衙一人將兵衞之。智高自將兵五百及其六妻六子奔大理國,欲借兵以攻諸族,走告石鎮兄鑑。安道使元卿等十人發諸族揀完等六州兵襲特磨寨,殺押衙,獲其母弟子以歸。安道欲烹之,廣南西路轉運司奏所獲非智高母子,蠻人妄執之以干賞耳。於是安道奏送京師,請囚之,以俟得智高辨其虛實,詔許之。緣道不縻縶,供待甚嚴,至京師,舘於故府司,朝廷給飲膳,惟所須,如奉驕子,月費錢三百餘貫,病則國醫臨視。後數月,智光狂發,毆防衞者,欲突走。伯庸上言,智高母數病,不幸死,無以懲蠻夷,又徒費國財,養之無用,請戮之。上怒曰:“余靖欲存以此招智高,而卿專欲敗之邪?”自是羣臣不敢言。智高母年六十餘,隆準方口。智光年二十八,神識不慧,智高使知所部州,不能治,黜之。其妻美色,智高奪之。繼封十四,智高長子,智高之僭立為太子;繼明八歲。安道已獲智高母,召其所親黃汾於韶州,使部送至京師。汾自幕職遷大理寺丞,元卿除三班奉職,鎮除齋郎,其餘皆除齋郎殿侍,以元卿、鎮曉蠻語,使留侍儂母。元卿等皆憤嘆曰:“我初獲母,余侍郎謂我等勿入京師,留此待官賞耳。我等皆曰智高殺我親戚近數十口,我願至京師,分此嫗一臠食之。豈知今日朝夕事之,若孝子之養母。執政者仍戒我云:汝毋得以私憤逼殺此嫗,設有不幸,我等當償其死邪?”數見執政,涕泣求歸,不許。涑水紀聞。

卷第七十七

  安邊禦寇(三)

  ◆安邊禦寇(三)

  儂智高(二)

  交阯

  南蕃呼中國為唐

  高麗

  契丹(一)

  ○儂智高(二)

  石鑑,邕州人,常舉進士不中第,儂智高陷邕州,鑑親屬多為賊所殺,鑑逃奔桂州。智高攻廣州不下,還據邕州,祕書監余靖受朝命討賊,鑑以書干靖,言邕州三十六洞蠻,素受朝廷官爵恩澤,必不附智高。向者,從智高東下,皆廣源州蠻及中國亡命者,不過數千人,其餘皆驅掠二廣之民也。今智高據邕州,財力富強,必誘脅諸蠻,再圖進取,若使智高盡得三十六洞之兵,其為中國患,未可量也。鑑素知諸洞山川人情,請以朝廷威德說諭諸蠻酋長,使之不附,智高孤立,不足破矣。靖乃假鑑昭州軍事推官,間道說諸洞長,皆聽命,惟結洞酋長黃守陵最強,智高深與相結。洞中有良田甚廣,饒粳糯及魚,四面阻絕,惟一道可入。智高遺守陵書曰:“吾曏者長驅至廣州,所向皆捷,所以還復邕州者,欲撫存汝諸洞耳。中國名將如張忠、蔣偕輩,皆望風授首,步兵易與,不足憂,所未知者,騎兵耳。今聞狄青以騎兵來,吾當試與之戰,若其克捷,吾則長驅以取荊湖江南,以邕州授汝。不捷,則吾寓汝洞中,休息士卒,從特磨洞借馬,教習騎戰,俟其可用,更圖後舉,必無敵矣。”并厚以金珠遺守陵,守陵喜,運糯米以餉智高。鑑使人說守陵曰:“智高乘州縣無備,橫行嶺南,今力盡勢窮,復還邕州。朝廷興大兵以討之,敗在朝夕,汝世受國恩,何為無事隨之,以取族滅?且智高父存勗,本居州,弟存祿為武勒州刺史,存勗襲殺存祿而奪其地。又以女嫁廣源州刺史,因省其女,遂引兵襲殺刺史及其婿,而奪其地,此皆汝耳目親見也。智高父子貪詐無恩,譬如虎狼,不可親也。今汝乃欲延之洞中,吾見汝且為虜矣。不可不為之備。”守陵由是狐疑,稍疎智高,智高怒,遣兵襲之,守陵先為之備,逆戰,大破之。會智高亦為狄青所敗,遂不敢入結洞而逃奔特磨,西接大理,地多善馬,智高悉以所得二廣金帛子女,遺特磨布燮儂夏誠,又以其母妻夏誠弟夏卿相結納,夏誠許以兵馬借之。智高留其母及一弟一子,并其將於夏誠所居之東十五里絲葦寨,而身詣大理,欲借兵寇西川,使其母以特磨兵自邕州寇廣南。鑑請詣特磨寨說夏誠使圖智高,智高以兵守三弦水,鑑幾為所獲,不得進而還。鑑言於靖曰:“特磨距邕州四十日程,智高恃其險遠,必不設備,鑑請不用中國尺兵斗糧,募諸洞丁壯往襲之,仍以重賂說特磨,使為內應,取之必矣。”靖許之,仍許蕭繼將大兵為鑑後,常與鑑相距。鑑募洞丁,得五六千人,率之以進。前知邕州蕭注曰:“廣源州本屬田州,儂智高父本山獠,襲殺廣源州酋豪而據之。田州酋長請往擊之,知邕州者恐其生事,禁不許。”廣源州地產金,一兩直一縑,智高父由是富強,招誘中國及諸洞民,其徒甚盛,交趾惡之,遣兵襲虜之。智高時年十四,與其母逃竄得免,收其餘眾,臣事交趾。既長,因朝於交趾,陰結李德正左右,欲奪其國,事覺,逃歸,因求內附。朝廷恐失交趾之心,不納,智高謂其徒曰:“今吾既得罪於交趾,中國又不我納,無所自容,止有反耳。”乃自左江轉掠諸洞,徙居江右文村,陰察官軍形勢,與邕州姦人相結,便為內應。在文村五年,遂襲邕州陷之。涑水紀聞。

  ○交阯

  景德中,交州黎桓獻馴象四,皆能拜舞,山呼中節,養於玉津園。每陳鹵簿,必加蓮盆嚴飾,令崑崙奴乘以前導。晉輿服志有象車以試橋梁,亦古制也。

  二

  淳化中,占城國,景德中,交州黎桓,並以馴犀為獻。性絕躁,留養苑中,數日死。大中祥符中,交州復獻馴犀,至海岸,詔放還本國,令遂其性。並談苑。

  ○南蕃呼中國為唐

  太宗洎明皇擒中天竺王,取龜茲為四鎮,以至城郭諸國皆列為郡縣。至今廣州胡人,呼中國為唐家,華言為唐言。倦遊錄。

  ○高麗

  高麗自五代以來,朝貢不絕,朝廷每加爵命,必遣使以獎之。故呂相國端、呂侍郎文仲祐之,皆相繼為使。三人者,皆寬厚文雅,有賢者之風。如孔維輩,或朴魯,舉措為其所哂,或貪猥,不能無求索,甚辱朝命。後劉式、陳靖至其國,國王王治者,因語及中國族望,必有高下,如唐之崔、盧、李、鄭。式等言,但以賢才進用,亦不論族姓。治曰:“何姓呂者多君子也?”蓋斥言三呂,亦因以警使者。

  高麗國王王治上言,願賜板本九經書以夸示外國,詔給之。並談苑。

  ○契丹(一)

  路振奉使契丹,至幽州城南亭,是日大風,里民言,朝廷使來,率多大風。時燕京留守兵馬太原帥秦王隆慶,遣副留守祕書大監張肅迎國信,置宴于亭中,供帳甚備,大閹具饌,醆斝皆頗璃黃金釦器。隆慶者,隆緒之弟,契丹國母蕭氏之愛子也,故王以全燕之地而開府焉。其調度之物,悉侈於隆緒,嘗歲籍民子女,躬自揀擇,其尤者為王妃,次者為妾媵。炭山北有涼殿,夏常隨其母往居之,妓妾皆從,穹廬帟幕,道路相屬。虜相韓德讓尤忌之,故與德讓不相協也。蕭后幼時,常許嫁韓氏,即韓德讓也,行有日矣,而耶律氏求婦于蕭氏,蕭氏奪韓氏婦以納之,生隆緒,即今虜主也。耶律死,隆緒尚幼,襲虜位。蕭后少寡,韓氏世典軍政,權在其手,恐不利于孺子,乃私謂德讓曰:“吾常許嫁子,願諧舊好,則幼主當國,亦汝子也。”自是德讓出入幃幕,無間然矣。既而酖殺德讓之妻李氏,每出弋獵,必與德讓同穹廬而處,未幾而生楚王,為韓氏子也。蕭氏與德讓尤所鍾愛,乃賜姓耶律氏。是夕,宿于永和舘,館在城南。九日,虜遣使置宴于副留守之第,第在城南門內,以駙馬都尉蘭陵郡王蕭寧侑宴,文木器盛虜食,先薦駱糜,用杓而啖焉。熊肪羊豚雉兔之肉為濡肉,牛鹿鴈鶩熊貉之肉為腊肉,割之令方正,雜置大盤中。二胡雛衣鮮潔衣,持帨巾,執刀匕,割諸肉,以啖漢使。幽州幅員二十五里,東南曰水窗門,南曰開陽門,西曰青音門,北曰北安門。內城幅員五里,東曰宣和門,南曰丹鳳門,西曰顯西門,北曰衙北門。內城三門,不開,止從宣和門出入。城中凡二十六坊,坊有門樓,大署其額,有罽賓、肅慎、盧龍等坊,並唐時舊坊名也。居民棊布,巷端直,列肆者百室,俗皆漢服,中有胡服者,蓋雜契丹渤海婦女耳。府曰幽都府,光祿少卿郎利用為少尹,有判官掾曹之屬。民有小罪,皆得關決,至殺人非理者,則決之於隆慶,喜釋而怒誅,無繩準矣。城中漢兵凡八營,有南北兩衙兵、兩羽林兵、控鶴神武兵、雄捷兵、驍武兵,皆黥面給糧,如漢制。渤海兵,別有營,即遼東之卒也。屯幽州者數千人,並隸元帥府。隆慶驕侈,不親戎事,兵柄咸在蘭陵郡王駙馬都尉蕭寧之手。國家且議封禪,有諜者至涿州,言皇帝將親征,往幽薊以復故地,然後東封泰嶽。虜大駭,遽以寧為統軍,列柵于幽州城南,以虞我師之至。既而聞車駕臨岱,遂止。虜舊有韓統軍者,德讓從弟也,取蕭后姊,封齊妃。韓勇悍,多變詐,虜之寇我澶淵也,韓為先鋒,指麾於城外,我師以巨弩射之,中腦而斃,虜喪之如失手足。自是虜無將帥,遂以寧統之,年五十,勇略不及韓,虜咸憂焉。虜政苛刻,幽薊苦之,圍桑稅畝,數倍於中國,水旱蟲蝗之災,無蠲減焉。以是服田之家,十夫並耨,而老者之食,不得精鑿。力蠶之婦,十手並織,而老者之衣,不得繒絮。徵斂調發,急于剽掠。加以耶律、蕭、韓三姓恣橫,歲求良家子以為妻妾,幽薊之女,有姿質者,父母不令施粉白,弊衣而藏之,比嫁,不與親族相往來。太宗皇帝平晉陽,知燕民之徯后也,親御六軍,傅于城下,燕民驚喜,謀欲劫守將,出城而降。太宗皇帝以燕城大而不堅,易克難守,炎暑方熾,士卒暴露且久,遂班師焉。城中父老,聞車駕之還也,撫其子嘆息曰:“爾不得為漢民,命也。”自虜政苛刻已下事,並幽州客司劉斌言。斌大父名迎,年七十五,嘗為幽州軍政校,備見其事,每與子孫言之,其蕭后隆慶事,亦迎所說。近有邊民,舊為虜所掠者,逃歸至燕,民為斂資給導以入漢界,因謂曰:“汝歸矣,他年南朝官家來收幽州,慎無殺吾漢兒也。”其燕薊民心嚮化如此。十日,自幽州北行至孫侯舘,五十里地無陵,出北安門,道西有華嚴寺,即太宗皇帝駐蹕之地也。民言僧堂東壁有御札十五字,虜不令人見,覆以漆板。虜主每至,必開觀之。自通天舘東北行,至契丹國三十里,山遠路平,奚漢民雜居益眾。里民言,漢使歲至,虜必盡驅山中奚民就道而居,欲其人煙相接也。又曰虜所止之處,官屬皆從,城中無舘舍,但於城外就車帳而居焉。契丹國外城高丈餘,步東西有廊,幅員三十里,南門曰朱夏門,凡三門,門有樓閣。自朱夏門入,街道闊百餘步,東西有廊舍,約三百間,居民列廛肆廡下。街東西各三坊,坊門相對,虜以卒守坊門,持梃擊民,不令出觀。徐視坊門,坊中闃地,民之觀者無多。又於坊聚車橐駞,蓋欲誇漢使以浩穰。三里,第二重城,城南門曰陽德門,凡三間,有樓閣,城高三丈,有睥睨,幅員約七里。自陽德門入一里而至內門、內閶闔門,凡三門。街道東西,並無居民,但有短牆,以障空地耳。閶闔門樓有五鳳,狀如京師大約,製度卑陋。東西掖門,去閶闔門各三百餘步,東西角樓相去約二里。是夕,宿大同驛,驛在陽德門外,驛東西各三廳,蓋倣京師上元驛也。虜遣龍虎大將軍耶律照里為舘伴使,起居郎邢耶祐副之。二十六日,持國信自東掖門入,至第三門,名曰武功門,見虜主于武功殿,設山棚,張樂,引漢使升。虜主年三十餘,衣漢服,黃紗袍,玉帶,革各互靴,方床累茵而坐。左右侍立凡數人,皆胡豎。黃金飾丕案,四面懸金紡絳絲結網而為案帳。漢官凡八人,分東西偏而坐,坐皆繡墩。東偏漢服官三人,首大丞相晉王韓德讓,年約六十,次曰前都統相公耶律氏不得名。次曰參政僕射姓邢氏不得名。胡服官一人,駙馬相公姓蕭氏不得名。西偏漢服官二人,一曰秦王隆慶,次曰楚王不得名。胡服二人,一曰惕隱相公耶律英,次曰常溫相公不得名。惕隱、常溫,皆虜官。呼漢使坐西南隅,將進虜主酒,坐者皆拜,惟漢丞相不起。俄而隆慶先進酒,酌以玉瓘玉醆,雙置,玉臺廣五寸,長尺餘,有四足,瓘醆皆有屈指。虜主座前,先置銀盤,有三足,如几狀,中有金罍。進酒者升,以瓘醆授二胡豎執之,以置罍側,進酒者以虛臺退,拜于階下,訖,二胡豎復執瓘醆以退,傾餘酒於罍中,拜者復自階下執玉臺以上,取瓘醆而下,拜訖,復位。次則楚王進酒,如前儀。次則耶律英進酒,如前儀。其漢服官進酒,贊拜以漢人,胡服官則以胡人,坐者皆飲,凡三爵而退。二十七日,自西掖入,至第三門,名曰文化門,見國母於文化殿,設山棚,張樂,引漢使升,蕃漢官坐者如故。國母約五十餘,冠翠花玉充耳,衣黃錦小褧袍,束以白錦帶,方牀累茵而坐,以錦裙環覆其足。侍立者十餘人,皆胡婢,黃金為耳璫,五色綵纏髮,盤以為髻,純練綵衣,束以繡帶。有童子一人,年十餘歲,胡帽錦衣,嬉戲國母前,其狀類韓丞相,蓋國母所生韓氏子也。隆慶已下,遞相瓘醆進酒,如進虜主儀。二胡豎執之至國母前,以授二胡婢,婢以進,伶官致辭於前,文約敍兩朝通讙之意。虜主坐西偏,其舊用器皿皆降殺,以餘官進酒,但用小玉盌,蓋尊其國母故也。二十八日,復宴武功殿,即虜主生辰也。設山棚,張樂,列漢服官于西廡,胡服于東廡,引漢使升坐西南廡隅。國母當陽冠翠鳳大冠,冠有綏纓,垂覆于領,鳳皆浮,衣黃錦青鳳袍,貂裘覆足。俄而殿上施紅罽毯,虜主先起,具玉臺酌瓘醆以進其國母,拜訖,復位。次以餘官進虜主酒,降殺如前儀。次則諸王及蕃官皆進酒,中置其虜食,如幽州宴儀。酒十數行,國母三勸漢使酒,酌以大玉斝,卒,食盤中餘肉,悉以遺漢使。正月一日復宴文化殿,如前儀,胡服官一人,先以光小玉杯酌酒以獻國母,名曰上壽。其次則諸王遞進酒,如前儀,國母亦三勸漢使酒,仍遣贊酒者勞徠之。四日,又宴于文化殿,階下列百戲,有舞女八佾。六日,又宴于武功殿,國母不坐,百戲舞女如前儀,隆慶先進虜主酒,眾官皆拜,韓丞相避席。虜主遣一童子,是前日所見狀貌類韓丞相者,就請之,丞相乃坐。七日,又宴射于南園,園在朱夏門外,虜遣大內惕隱知政事令耶律英侑宴,贈漢巾的者馬五疋,綵二十段,弓一矢十,英又贈馬二疋。園中有臺樹,皆新植,射畢,就坐。英舉大觴以屬漢使曰:“兩朝通讙千萬年,今日也,願飲此酒記英姓名耳。”八日,辭國母于文化殿,漢使升酒三行而出。九日,辭虜主于武功殿,遺漢使及從人鞍馬衣物綵段弓矢有差。虜名其國曰中京,府曰大定府,無屬縣,有留守府尹之官,官府寺丞皆草創未就,蓋與朝廷通使以來,方議建立都邑。內城中,止有文化、武功二殿,後有宮室,但穹廬毳幕。常欲遷幽薊八軍及沿靈河之民以實中京,民不堪命,虜知其不可,遽止。中京南至幽州九百里,至雄州白溝河界一千一百四十五里,東至靈河五百里。靈河有靈、錦、顯、四州地,生桑麻貝錦,州民無田租,但供蠶織,名曰太后絲蠶戶。東至黃龍府一千五百里,虜謂黃龍府為東府,有府尹留守之屬。又東至高麗女真四十里,東北至遼海二千里,遼海即東海,樂浪玄菟之地皆隸焉。遼海民勇勁樂戰,歲簡閱以為渤海都。北至上國一千里,即林胡舊地,本名林荒,虜更其名曰臨潢府,國之南有潢水故也,皮室相公為留守。西至炭山七百里,炭山即黑山也,地寒涼,雖盛夏必重裘,宿草之下,掘深尺餘,有層冰,瑩潔如玉,至秋分則消釋。山北有涼殿,虜每夏往居之,西北至刑頭五百里,地苦寒,井泉經夏常凍,虜小暑則往涼殿,大熱則往刑頭,官屬部落咸輦妻子以從。東北百餘里有鴨池,鶩之所聚也,虜春種稗以飼鶩,肥則往捕之。接伴副使邢祐言之。西南至山後八軍八百餘里,南大王、北大王統之,皆耶律氏也。控弦之士各萬人,二王陸梁難制。虜每有徵發,多不從命,虜亦姑息。此二王事,得之於州知州馬壽。上國西百餘里有大池,幅員三百里,鹽生著岸,如冰凌,朝聚暮合,年深者堅如巨石,虜鑿之為枕,其碎者類顆鹽,民得採鬻之。上國之地,北有秣笪國,有鐵驪國,二國產貂鼠,尤為溫潤,歲輸皮數千枚。鹽池貂鼠事皆邢祐言之。虜之兵有四,一曰漢兵,二曰奚兵,三曰契丹,四曰渤海兵,駙馬都尉蘭陵郡王蕭寧統之。契丹諸族曰橫帳兵,惕隱相公統之,即虜相耶律英也。奚兵常溫相公統之,歲籍其兵,辨其耗,登以授於虜。給衣糧者,唯漢兵,餘皆散處帳族,營種如居民。每欲南牧,皆集於幽州,有四路,一曰榆關路,二曰崧亭路,三曰虎北口路,四曰石門關路。榆關在薊州北百餘里,崧亭關在幽州東二百六十里,虎北三百里。石門關在幽州西一百八十里,其險絕悉類虎北口,皆古控扼奚虜要害之地也。虎北口東三十餘里又有奚關,奚兵多由此關而南入,山路險隘,止通單騎。榆關事涿州刺史李質言,崧亭關、石門關等路,幽州客司牛榮言之。虜有翰林學士一人,曰劉晟,知制誥五人,其一曰劉經。歲開貢舉以登漢民之俊秀者,牓帖授官,一効中國之制。其在廷之官,則有俸祿,李詢為工部郎中,月得俸錢萬,米麥各七石。典州縣則有利潤莊。藩漢官子孫,有秀茂者,必令學中國書篆,習讀經史。自與朝廷通好已來,歲選人材,尤異聰敏知文史者,以備南使,故中朝聲教,皆略知梗概。至若營井邑以易部落,造舘舍以變穹廬,服冠帶以卻氊毳,享廚爨以屏毛血,皆慕中國之義也。夫惟義者可以漸化,則豺虎之性,庶幾乎變矣。去年車駕東巡,虜受諜者之訴,遂徵兵幽薊,以備王師之至。朝廷推誓大信,邊郡徹警,虜聞之,大慚,自以為誤於小民,失信於大國,於是械送諜者,以歸於我。洎臣等持國信以至境上,虜乃下令曰:“昨者,徵兵燕薊,以備南,敢有言於漢使者,誅及其族。”虜下令事殿侍魯進聞之於契丹語。自是迎待國信,彌勤至矣。自白溝至契丹國凡二十驛,近歲已來,中路又添頓舘,供帳鮮潔,器用完備,燭臺炭鑪,悉鑄以銅鐵。奚民守舘者,皆給土田,以營養焉。國信所至,則蕃官具芻秣,漢官排頓置,大閹執丕案舍利勸酒食,與漢使言,率以子孫為契,觀其畏威懷德,必能久守歡約矣。乘軺錄。


卷第七十八

  安邊禦寇(四)

  ◆安邊禦寇(四)

  契丹(二)

  唃廝羅

  高昌國

  日本

  新羅

  潞州李筠

  侯舍人

  室种

  ○契丹(二)

  北虜中,多有圖籍,亦有文雅相尚。王矩為工部郎中,本燕人,為虜將邪律忘其名。掌其書記,常從其出入。邪律兄及兄之子,太平興國中,戰沒於代郡。後邪律經舊戰處,覽其迹,悲涕作詩,記其兩句云:“父子並隨龍陣沒,弟兄空望鴈門悲。”

  二

  開寶中,虜涿州刺史邪律琮遺書於我雄州刺史孫全興,求通好,曰:“兵無交於境外,言即非宜。事有利於國家,專之亦可。”其文采甚足觀。並談苑。

  三

  契丹阿保機,當唐末五代時最盛。開平中,屢遣使聘梁,梁亦遣人報聘。今世傳李琪金門集,有賜契丹詔,乃為阿布機。當時書詔不應有誤,而自五代以來,見於他書者,皆為阿保機,雖今契丹之人自謂之阿保機,亦不應有失。又有趙志忠者,本華人也,自幼陷虜,為人明敏,在虜中舉進士,至顯官。既而脫身歸國,能述虜中君臣世次、山川風物甚詳。又云:“阿保機,虜人實謂之阿保謹”,未知孰是?此聖人慎於傳疑也。廬陵居士集。

  四

  北蕃每宴使人,勸酒器不一,其間最大者,剖大瓠之半,托以金,受三升,前後使人無能飲者,唯方偕一舉而盡,戎主大喜,至今目其器為方家瓠,每宴南使,即出之。真宗與北蕃謀和,約以逐年除正旦生辰外,彼此不遣泛使。而東封太山,遣祕書監孫奭特報,亦只到雄州而止,奭牒報北界,請差人至白溝交授書函。是時北朝遣閤門使丁振至白溝,以受孫書。厥後,北蕃欲討高麗,遣耶律寧持書來告,是時知雄州李允則不能如約止絕,乃遣人引道耶律寧至京。泛使至京,自此始矣。至康定中,西戎擾邊,仁宗泛使郭稹奉使入北朝,北朝亦遣蕭英、劉六符等至京,自是泛使紛紛矣。東軒筆錄。

  五

  契丹之先,有一男子乘白馬,一女駕灰牛,相遇于遼上,遂為夫婦,生八男子,則前史所謂迭為君長者也。此事得於趙志忠。志忠嘗為契丹史官,必其真也。前史雖載八男子,而不及灰牛白馬事。契丹祀天,至今用灰牛白馬。予嘗書其事於實錄契丹傳,禹玉恐其非實,刪去之。予在陳州時,志忠知扶溝縣,嘗以書問其八男子迭相君長時,為中原何代,志忠亦不能答,而云:“約是秦漢時。”恐非也。

  六

  予嘗使契丹,接伴使蕭慶者謂予言,達怛人不粒食,家養牝牛一二,飲其乳,亦不食肉。煮汁而飲之,腸如筋,雖中箭不死。

  七

  予嘗接伴,勸契丹酒,有馮見善者,謂予曰:“勸酒當以其量,若不以量,譬如徭役而不用戶等高下也。”以此知契丹徭役,亦以戶等,何以中國而不量戶等役人邪?

  八

  蕭慶嘗言:“契丹牛馬有熟時,一如南朝養蠶也。”予問其故,曰:“有雪而少露出草一寸許,如此時,牛馬大熟,若無雪,或有雪而沒卻草,則不熟。”蓋虜中視此以為豐凶也。並東齋記事。

  九

  幽薊八州陷北虜幾二百年,其間英主賢臣,欲圖收復,功垂成而輙廢者,三矣。此豪傑之士,每深嗟而深惜也。初,周世宗既下關南,欲乘勝進攻幽州,將行,夜中疾作,乃止。藝祖貯財別庫,欲事攻取,會上仙乃寢。柳仲塗守寧邊,今博野也,結客白萬德,使說其酋豪,將納質定誓以為內應。掩其不備,疾趨直取幽州,會仲塗易地,河朔之人,至今以為恨。國初有王彥升者,本市井販繒人,及壯從軍,累立戰功,遷防禦使。性極殘忍,每俘獲戎人,則置酒宴,引戎人以手捽其耳,對客咀嚼,徐引巵酒。戎人血流被面,彥升笑語自若,前後噉千百人,亦可怪也。澠水燕談。

  十

  太祖攻晉,水浸河東之年,晉危,使偽命殿直程再榮間道入契丹求救兵,至西樓,叩於契丹宣徽使王白曰:“南朝今攻弊國,危戚不保,乞師以救。”白深於術數,謂再榮曰:“晉必無患,南兵五月十七日當回,晉次日必大濟。”再榮因問他後安危之數,白曰:“後十年,晉破,即掃地矣。非惟晉破,而契丹亦衰,然而扶困卻犯中原,飲馬黃河而返。”又曰:“晉破二十年後,契丹微弱,滅幾無遺種矣。子但記之。”是時,王師果不克晉,殆後十年,當太平興國四年,方平晉壘。又白嘗謂契丹扶困再犯之事者,太宗征漁陽旋兵,雍熙丙戌歲,命曹武惠彬伐燕,不利。是年終,虜報役,王師失勢於河間,虜乘勝抵黃河而退。皆如王白之言。白,冀州人,年七十,語氣方直。雖在契丹,嘗諫曰:“南朝天地山河,與虜不同,雖暫得少勝,不足永恃。彼若雪恥,興兵復燕薊,破榆關,而直趨灤河,恐穹廬毳幙,不勞一踐而盡。”契丹厭其語,欲誅之,蓋賴其學術以免,年八十卒。湘山野錄。

  ○唃廝羅

  唐末,西北蕃在者有回鶻、吐蕃,而吐蕃又分為唃廝羅,始甚強盛,自祥符間,衂於三都谷,勢遂衰弱,視中國為神明,惕息不敢動,異時,與回鶻皆遣使自蘭州入鎮戎軍,以修朝貢。及元昊將叛,慮唃氏制其後,舉兵攻破萊州諸羌,南侵至於馬銜山,築瓦山,會斷蘭州舊路,留兵鎮守。自此唃氏不能入貢,而回鶻亦退保西州,元昊遂叛命,久為邊害,朝廷患之。議者以為唃氏尚在河湟間,又與元昊世仇,儻遣使通諭朝廷之意,使西戎有後顧之憂,則邊備解矣。仁宗然之,寶元二年,遣屯田員外郎劉渙奉使,自古渭州抵青堂城。始唃氏遇,渙為述朝廷之意,因以邈川都統爵命授之,俾掎角以攻元昊。廝羅謝恩大喜,請舉兵助中國討賊,自此元昊始病于牽制,而唃氏復與中國通矣。延州當西戎三路之衝,西北金明寨、正北黑水寨、東北懷寧寨,而懷寧直橫山,最為控要。頃薛向、种諤取綏州,建為綏德城,據無定河,連野雞谷,將謀復橫山,而朝廷責其擅興,二人者皆黜罷。熙寧五年,韓丞相絳以宰相宣撫陝西,復取前議,遂自綏州以北,築賓草堡,東築吳堡,將城銀州,會抽沙,不可築而罷,遂建羅兀城,欲通河東之路。既而日月淹久,糧運不繼,言事者屢沮止之。旋屬慶州,遽班師,韓以本官知鄧州,副使呂大防奪職,知臨江軍,棄羅兀等城,而河東路不能通矣。

  二

  咸平中,張文定公齊賢建議,蕃部中族盛兵眾,可以牽制繼遷者,唯西涼而已。真宗皇帝用其議,拜潘羅與為西涼節度使,旁泥埋為鄯州防禦使,俾掎角攻討,卒致繼遷之死。唃氏遂保宗歌城,用僧立遵為謀主,部落寑盛,勁兵數萬。祥符末,遣使貢名馬,請為朝廷討夏州,真宗以戎人多詐,命曹瑋知秦州以備之,果得其詐偽之情。及瑋破魚角陣,戮貴樣丹,又於三都谷大破西涼入寇之兵,復以奇計斬立遵,於是西涼破膽矣。並東軒筆錄。

  ○高昌國

  高昌國,唐以車師前王庭地所置西州也。自安史之亂,復陷西戎。太平興國中,遣使來貢,命供奉官王延德報聘,往復數載。其國無雨,人皆以白堊塗屋以居,嘗雨數寸,室廬皆壞。有勑書樓,藏唐朝格律勑詔。開元九年三月九日寒食,至今用之。延德後為度支使、舒州團練使。

  ○日本

  公言,雍熙初,日本僧奝音彫然來朝,獻其國職員令年代紀。奝然衣綠,自云姓藤原氏,為真連國五品官也。奝然善筆札,而不通華言,有所問,書以對之。國有五經及釋氏經教,並得於中國,有白居易集七十卷。地管州六十八,土曠而人少,率長壽,多百餘歲。國王一姓相傳六十四世,文武僚吏皆世官。予在史局,閱所降禁書,有日本年代紀一卷,及奝然表啟一卷,因得修其國史傳甚詳。奝然後歸,附商人舡奉所貢方物為謝。案日本,倭之別種也,以國在日邊,故以日本為名,不惟改之,蓋通中國文字故。唐長安中,遣其大臣真人來貢,皆讀經史,善屬文,後亦累有使至,多求文籍釋典以歸。開元中,有朝衡者,隸太學,應舉,仕至補闕,求歸國,授檢校祕書監,放還。王維及當時名輩,皆有詩序送別,後不果云。歷官左右常侍、安南郡督。吳越錢氏,多因海舶通信。天台智者教五百餘卷,有錄而多闕,賈人言日本有之,錢俶致書於其國主,奉黃金五百兩求寫其本,盡得之,訖今天台教大布江左。並楊文公談苑。

  ○新羅

  天聖中,新羅人來朝貢,因往國子監市書。是時,直講李畋監書庫,遺畋松子髮之類數種,曰:“生芻一束,其人如玉。”畋答以:“某有官守,不敢當”,復還之,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於是使者起而折旋,道不敢者三。新羅箕子之國,至今敦禮義,有古風焉。東齋記事。

  ○潞州李筠

  潞州節度使李筠謀反,其長子涕泣切諫,不聽,使其長子入朝,且詗朝廷動靜。太祖迎謂曰:“太子!汝何故來?”其子以頭擊地,曰:“此何言?必有讒人謗臣父耳。”上曰:“吾亦聞汝數諫爭,老賊不聽汝耳。汝父使汝來者,不復顧惜,欲殺之耳。吾今殺汝何為?歸語汝父,我未為天子時,任自為之。我既為天子,汝獨不能少讓之耶?”其子歸,具以白筠。筠反,有僧素為人所信嚮,筠乃召見,密謂之曰:“吾軍府用不足,欲借師之名以足之,吾為師作維那教化錢糧各三十萬,且寄我倉庫,事畢之日,中分之。”僧許諾,乃令僧積薪,坐其上,剋日自焚。筠穿地道於其下,令通府中,曰:“至日,走歸府中耳。”筠乃與夫人先往,傾家財盡施之,於是遠邇爭以錢糧饋之,四方輻輳,倉庫不能容,旬日,六十萬俱足。筠乃塞其地道,焚僧殺之,盡取其錢糧,遂反。引軍出澤州,車駕自往征之,山路隘狹,多石,不可行。上自於馬上抱數石,羣臣六軍皆負石,即日開成大道。筠戰敗於境,上走入澤州,圍而克之,斬筠,遂屠澤州。進至潞州,其子開城降,赦之。

  ○侯舍人

  太宗末年,關中羣盜有馬四十匹,常有怨於富平人,至必屠之,驅略農人,使荷畚鍤隨之。曰:“吾克富平,必夷其城郭。”富平人恐,羣詣荊姚,見同州巡檢侯舍人告急。舍人素有威名,率眾伏於邑北,羣盜聞之,捨富平不攻而去,舍人引兵於邑西邀之,令士皆傳弩,戒勿得妄發,曰:“賊皆有甲,不可射,射其馬,馬無具裝。又劫略所得,非素習戰也,射之必將驚潰。”既而合戰,眾弩俱發,賊馬果驚躍散走,縱兵擊之,俘斬略盡。餘黨散入他州,巡檢獲之,自以為功,送詣州邑,盜固稱我非此巡檢所獲,乃侯舍人所獲也。巡檢怒,自詣獄責之,曰:“爾非我獲而何?”盜曰:“我昔與君遇於某地,君是時,何不擒我邪?我又與君遇某地,君是時棄兵而走,何不擒我邪?我為侯舍人所破,狼狽失據,為君所得,此所謂敗軍之卒,舉帚可撲,豈君智力所能獨辨邪?”巡檢慚而退。

  ○室种

  室种者,虜相昉之子,來奔於我。以為諸衞將軍、領刺史、西京巡檢。种好馳逐射獵,洛中水竹尤勝,种常語人曰:“洛陽大好,但苦於園林水竹交絡翳塞,使盡去之,斯可以擊兔伐狐,差足樂耳。”並楊文公談苑


  少虞自幼喜雜覽,家居摘諸史雜記關於風化者,纂成此篇,題曰皇宋事實類苑。始於本朝祖宗聖訓,終於風土雜志,總六十三卷。少虞不敏,何敢為著述,但傳舊而已。考之歲月,越十四寒暑,更俟博洽君子訂焉。紹興戊寅九月日江少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