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後漢文/卷十八

全後漢文卷十八　清
烏程嚴可均校輯

馬融

融，字季長，嚴第五子。永初中，大將軍鄧騭召爲舍人，拜校書郎，又拜郎中。在東觀十年不調，自劾歸，爲鄧太后所怒，禁錮六年。安帝親政，召還郎署，復在講部，出爲河閒王廏長，召拜郎中。順帝卽位，移病去，爲郡功曹。陽嘉中，舉敦樸對策，拜議郎，大將軍梁商表爲從事中郎，轉武都太守。桓帝時，遷南郡太守。㠯忤梁冀免官，髠徙朔方，自刺不殊。遇赦，復拜議郎，重在東觀著述。㠯病去官。延熹九年卒于家，年八十八。有《周易注》十卷，《尚書注》十一卷，《毛詩注》十卷，《周官注》十二卷，《喪服經傳注》一卷，《孝經注》二卷，又《儀禮注》、《禮記注》、《春秋三傳異同說》、《論語注》、《列女傳注》、《老子注》、《淮南子注》、《離騷注》若干卷，《集》九卷。

琴賦

惟梧桐〈《文選》司馬彪《詩》注作「椅梧」。〉之所生，在衡山之峻陂。于是遨閒〈《文選‧酒德頌》注作「游閑」。〉公子，中道失志。居無室廬，罔所息置。〈二語從《酒德頌》注補。〉孤煢特行，懷閔抱思。昔師曠三奏，而神物下降，玄鶴二八，軒舞于庭，何琴德之㴱哉！〈《蓺文類聚》四十四，《文選》司馬彪《贈山濤詩》注、顏延之《曲水詩序》注、劉伶《酒德頌》注。〉

長笛賦〈幷序〉

融旣博覽典雅，精核數術，又性好音律，鼓琴吹笛，而爲督郵，無畱事，獨臥𨞅平陽鄔中。有雒客舍逆旅，吹笛，爲氣出，精列相和。融去京師踰年，蹔聞，甚悲而樂之。追慕王子淵、枚乘、劉伯康、傅武仲等《簫》、《琴》、《笙頌》，唯笛獨無，故聊復僃數，作《長笛頌》。其辭曰：

惟籦籠之奇生兮，于終南之陰崖。託九成之孤岑兮，臨萬仞之石磎。特箭槀而莖立兮，獨聆風于極危。秋潦漱其下趾兮，冬雪揣封乎其枝。巓根跱之槷刖兮，感迴飇而將頹。夫其面㫄則重巘增石，簡積頵砡。兀嶁狋𦡼，傾𣅳倚伏。庨窌巧老，港洞坑谷。嶰壑澮㟋，𡸞窞巖𥨍。運裛窏洝，岡連嶺屬。林簫蔓荊，森槮柞樸。于是山水猥至，渟涔障潰。顄淡𣶢流，碓投瀺穴。爭湍苹縈，汨活澎濞。波瀾鱗淪，窊隆詭戾。𤀰瀑噴沫，犇遯碭突。搖演其山，動杌其根者，歲五六而至焉。是㠯閒介無蹊，人迹䍐到。猨蜼晝吟，鼯鼠夜呌。寒熊振頷，特麚昏髟。山雞晨羣，壄雉晁雊。求偶鳴子，悲號長嘯。由衍識道，噍噍讙譟，經涉其左右，哤聒其前後者，無晝夜而息焉。夫固危殆險巘之所迫也，眾哀集悲之所積也。故其應清風也，纖末奮蕱，錚鐄謍嗃，若絙瑟促柱，號鐘高調。于是放臣逐子，棄妻離友，彭、胥、伯奇，哀姜、孝己，攢乎下風，收精注耳，靁歎頹息，掐膺擗摽，泣血泫流，交橫而下，通旦忘寐，不能自禦。于是乃使魯般、宋翟，搆雲梯，抗浮柱，蹉纖根，跋𮆘縷，膺陗阤，腹陘阻，逮乎其上，匍匐伐取，挑截本末，規摹彠矩。夔、襄比律，子壄協呂，十二畢具，黃鐘爲主。撟揉斤械，剸掞度擬，鍯硐隤墜，程表朱裏，定名曰笛。㠯觀賢士，陳于東階，八音俱起，食舉雍徹，勸侑君子。然後退理乎黃門之高廊，重丘宋、灌，名師郭、張，工人巧士，肄業修聲。于是遊閒公子，暇豫王孫，心樂五聲之和，耳比八音之調，乃相與集乎其庭，詳觀夫曲𦙍之繁會叢雜，何其富也。紛葩爛漫，誠可喜也。波散廣衍，實可異也。掌距劫遌，又足怪也。啾咋嘈啐佀華羽兮，絞灼激㠯轉切。震鬱怫㠯憑怒兮，耾碭駭㠯奮肆。氣噴勃㠯布覆兮，乍跱蹠㠯狼戾。靁叩鍛之岌峇兮，正瀏溧㠯風冽。薄湊會而淩節兮，馳趣期而赴躓。爾乃聽聲類形，狀佀流水，又象飛鴻，氾濫溥漠，浩浩洋洋，長矕遠引，旋復迴皇。充屈鬱律，瞋菌碨抰。酆琅磊落，駢田𥓯唐。取予時適，去就有方。洪殺衰序，希數必當。微風纖妙，若存若亡。藎滯抗絕，中息更裝。奄忽滅沒，曄然復揚。或乃聊慮固護，專美擅工。漂凌絲簧，覆冒鼓鐘。或乃植持縼纒，佁儗寬容。簫管僃舉，金石竝隆。無相奪倫，㠯宣八風。律呂旣和，哀聲五降。曲終闋盡，餘絃更興。繁手累發，密櫛疊重。踾踧攢仄，蜂聚蟻同。眾音猥積，㠯送厥終。然後少息蹔怠，雜弄閒奏。易聽駭耳，有所搖演。安翔駘蕩，從容闡緩。惆悵怨懟，窳圔窴𧹞。聿皇求索，乍近乍遠。臨危自放，若頹復返。蚡縕蟠紆，緸冤蜿蟺。笢笏抑隱，行入諸變。絞槩汨湟，五音代轉。挼拏捘臧，遞相乘邅。反商下徵，每各異善。故聆曲引者，觀法于節奏，察變于句投，㠯知禮制之不可踰越焉。聽簉弄者，遙思于古昔，虞志于怛惕，㠯知長戚之不能閒居焉。故論記其義，協比其象。𢔚徨縱肆，曠瀁敞罔，老、莊之槪也。溫直擾毅，孔、孟之方也。激朗清厲，隨、光之介也。牢刺拂戾，諸、賁之氣也。節解句斷，管、商之制也。條決繽紛，申、韓之察也。繁縟駱驛，范、蔡之說也。剺櫟銚㦎，皙、龍之惠也。上擬法于《韶箾》、《南籥》，中取度于《白雪》、《淥水》，下采制于《延露》、《巴人》。是㠯尊卑都鄙，賢愚勇懼，魯鼈禽獸，聞之者莫不張耳鹿駭，熊經鳥申，鴟眎狼顧，拊譟踴躍，各得其齊，人盈所欲，皆反中和，㠯美風俗。屈平適樂國，介推還受祿。澹臺載尸歸，皋魚節其哭。長萬輟逆謀，渠彌不復惡。蒯聵能退敵，不占成節鄂。王公保其位，隱處安林薄。宦夫樂其業，士子世其宅。鱏魚喁于水裔，仰駟馬而舞玄鶴。于時也，緜駒吞聲，伯牙毀絃，瓠巴聑柱，磬襄弛懸，畱眎𥊲眙，累稱屢讚，失容墜席，搏拊雷抃，焦眇睢維，涕洟流漫。是故可㠯通靈感物，寫神喻意，致誠效志，率作興事，漑盥汙濊，澡雪垢滓矣。昔庖羲作琴，神農造瑟，女媧制簧，暴辛爲塤，倕之和鐘，叔之離磬，或鑠金礱石，華睆切錯，丸挻彫琢，刻鏤鑽笮，窮妙極巧，曠㠯日月，然後成器，其音如彼。唯笛因其天姿，不變其材，伐而吹之，其聲如此。蓋亦𥳑易之義，賢人之業也。若然，六器者，猶㠯二皇聖哲黈益。況笛生于大漢，而學者不識，其可㠯裨助盛美，忽而不讚，悲夫！有庶士丘仲，言其所由出，而不知其弘妙。其辭曰：近世雙笛從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龍鳴水中不見已，截竹吹之聲相佀。剡其上孔通洞之，裁㠯當簻便易持。易京君明識音律，故本四孔加㠯一。君明所加孔後出，是謂商聲五音畢。〈《文選》，《蓺文類聚》。〉

圍碁賦

略觀圍碁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爲戰鬬場。陳聚士卒兮，兩敵相當。拙者無功兮，弱者先亡。自有中和兮，請說其方。先據四道兮，保角依㫄。緣邊遮列兮，往往相望。離離馬目兮，連連鴈行。踔度閒置兮，徘徊中央。違閣奮翼兮，左右翱翔。道狹敵眾兮，情無遠行。碁多無策兮，如聚羣羊。駱驛自保兮，先後來迎。攻寬擊虛兮，蹌跭內房。利則爲時兮，便則爲强。厭于食兮，壞決垣牆。堤潰不塞兮，泛濫遠長。橫行陣亂兮，敵心駭惶。迫兼碁𨿁兮，頗棄其裝。已下險口兮，鑿置清坑。窮其中罫兮，如鼠入囊。收取死卒兮，無使相迎。當食不食兮，反受其殃。勝負之㩍兮，于言如髮。乍緩乍急兮，上且未別。白黑紛亂兮，于約如葛。雜亂交錯兮，更相度越。守規不固兮，爲所唐突。㴱入貪地兮，殺亡士卒。狂攘相救兮，先後幷沒。上下雜遝兮，四面隔閉。圍合䍐散兮，所對哽咽。韓信將兵兮，口難通絕。自陷死地兮，設見讙譎。誘敵先行兮，往往一室。捐碁委食兮，遺三將七。遲逐爽問兮，轉相伺密。商度地道兮，碁相連結。蔓延連閣兮，如火不滅。扶疏布散兮，左右流溢。浸淫不振兮，敵人懼慄。迫促踧踖兮，惆悵自失。計功相除兮，㠯時早訖。事畱變生兮，拾碁欲疾。營惑窘乏兮，無令詐出。㴱念遠慮兮，勝乃可必。〈《蓺文類聚》七十四，《古文苑》。〉

樗蒲賦

昔有玄通先生，遊于京都。道德旣僃，好此樗蒲。伯陽入戎，㠯斯消憂。枰則素旃紫𦋺，出乎西鄰，緣㠯繢繡，紩㠯綺文。杯則榣木之幹，出自昆山。矢則藍田之石，卞和所工，含精玉潤，不細不洪。馬則元犀象牙，是磋是礲。杯爲上將，木爲君副，齒爲號令，馬爲冀距，籌爲策動，矢法卒數。于是芬葩貴戚，公矦之儔，坐華榱之高殿，臨激水之清流。排二木，散九齒，勒良馬，取道里。是㠯戰無常勝，時有逼逐。臨敵攘圍，事在將帥。見利電發，紛綸𣶢沸。精誠一呌，十盧九雉，磊落踸踔，幷來猥至。先名所射，應聲紛潰。勝貴歡悅，負者沈悴。〈《蓺文類聚》七十四。〉

龍虎賦

勇怯見之，莫不主臣。〈《史記‧陳平世家集解》注。〉

陽嘉二年舉敦樸對策

臣聞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夫陰陽剛柔，天地所㠯立也。取仁于陽，資義于陰，柔㠯施德，剛㠯行刑，各順時月，㠯厚羣生。帝王之法，天地設位，四時代序，王者奉順，則風雨時至，嘉禾毓植。天失其度，則咎徵竝至，饑饉薦臻。今科條品制禁令，所㠯承天順民者，僃矣悉矣，不可加矣。然而不平之效，猶有咨嗟之怨者，百姓屢聞恩澤之聲，而未見惠和之實也。今從政者變忽法度，㠯殺戮威刑爲能賢。問其國守相及令長何如，其稱之也曰大急，其毁之也曰大緩。夫急致寒，緩致燠，二者罪同，而論者許急，此陰陽所㠯不和也。復之之道，審察緩急之𠊓譽，鈞同寒燠之罪罰，㠯崇王政，則陰陽和也。好惡旣明，則宰官之吏，知所避就。又正身㠯先之，嚴㠯涖之，不變則刑罰之。夫知爲善之必利，爲惡之必害，孰能不化？則官良矣。臣聞《洪範》八政，㠯食爲首；《周禮》九職，㠯農爲本。民失耕桑，飢寒竝至，盜賊之所由起也。古之足民，仰足㠯養父母，俯足㠯畜妻子，然後敦五敎，宣三德，則休嘉之化可致也。夫足者，非能家給而人足，量其財用，爲其制度。故嫁娶之禮儉，則昏姻㠯時矣；喪制之禮約，則終者掩藏矣；不奪其時，則農夫不失矣。夫妻子㠯累其心，產業㠯重其志。舍此而爲非者，雖有必不多矣。今則不然，此盜賊所㠯不息。誠使制度必行，禁令必止，則仕者不濫法式之外，百工不作無用之器，商賈不通難得之貨，農夫不失三時之務，各安所業，則盜賊消除，災害不起矣。〈袁宏《後漢紀》十八。〉

大中之道，在天爲北辰，在地爲人君。〈《續漢‧五行志五注補》。〉

飛章虛誣李固〈順帝時〉

臣聞君不稽古，無㠯承天；臣不述舊，無㠯奉君。昔堯殂之後，舜仰慕三年，坐則見堯于牆，食則覩堯于羹。斯所謂聿追來孝，不失臣子之節者。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閒近戚，自隆支黨。至于表舉薦達，例皆門徒；及所辟召，靡非先舊。或富室財賂，或子壻婚屬，其列在官牒者，凡四十九人。又廣選賈豎，㠯補令史，募求好馬，臨窗呈試。出入踰侈，輜軿曜日。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槃旋偃仰，從容冶步，曾無慘怛傷悴之心。山陵未成，違矯舊政，善則稱己，過則歸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臣聞台輔之位，實和陰陽，璇璣不平，寇賊姦軌，則責在太尉。固受任之後，東南跋扈，兩州數郡，千里蕭條，兆人傷損，大化陵遲，而詆疵先主，苟肆狂狷。存無廷爭之忠，沒有誹𧩂之說。夫子罪莫大于累父，臣惡莫深于毁君。固之過釁，事合誅辟。〈《後漢‧李固傳》。　按：《吳祐傳》云：「梁冀誣奏太尉李固，時馬融在坐，爲冀草章。」《馬融傳》云：「爲梁冀草奏李固，又作《大將軍西第頌》，㠯此頗爲正直所羞。」〉

上疏乞自効

今雜種諸羌，轉相鈔盜，宜及其未幷，亟遣深入，破其支黨。而馬賢等處處畱滯，羌胡百里望塵，千里聽聲，飲酒高會，不㠯爲慮。坐食穀米，未聞所擊，臣竊惑之。夫事不復校，而可收名獲實，斯乃征討者之私便，非國家之公利也。臣聽輿人之頌云：「賢欲目前受降，使譁聲東聞，且懼士卒將不堪命，有高克潰叛之變也。」臣又聞吳起爲將，暑不張蓋，寒不披裘，戎事不邇女器。〈《御覽》七百六十一引云「或遺之一𣖁酒，注之上流，使士卒迎流飲其下，明不獨也」，當是此下刪文。〉今賢野次垂幕，珍肴雜遝，兒子侍妾，事與古反。〈《御覽》七百八引云「于中軍帳內施𣰅㲪，士卒飃于風雪」，當是此處刪文。〉臣兄弟受恩，誠私憤悒，鉛錫之刀，㠯效一割之用。臣願請兵五千，才加步隊之號，庶自率勵，與之齊勇。昔毛遂願處囊中，趙之廝養欲說燕，初爲眾笑，後效其功。臣託儒者，不便武職，猥陳此言。訪之羣司，知當受虛誕之辜，唯加裁省。〈袁宏《後漢紀》十九。〉

今雜種諸羌轉相鈔盜，宜及其未幷，亟遣深入，破其支黨。而馬賢等處處畱滯，羌胡百里望塵，千里聽聲。今逃匿避囘，漏出其後，則必侵寇三輔，爲民大害。臣願請賢所不可用關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埋根行道，㠯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少習學蓺，不更武職，猥陳此言，必受誣罔之辜。昔毛遂廝養，爲眾所蚩，終㠯一言，克定從要。臣懼賢等專守一城，言攻于西，而羌出于東，且其將士必有高克潰叛之變。〈《後漢‧馬融傳》。　按：此與袁宏《紀》各有刪節，而語次不同。〉

上書請赦龎參梁慬〈元初中〉

伏見西戎反畔，寇鈔五州，陛下愍百姓之傷痍，哀黎元之失業，單竭府庫，㠯奉軍師。昔周宣獫狁，侵鎬及方；孝文匈奴，亦略上郡。而宣王立中興之功，文帝建太宗之號，非惟兩主有明叡之姿，抑亦扞城有虓虎之助。是㠯南仲赫赫，列在《周詩》；亞夫赳赳，載于漢策。竊見前護羌校尉龎參，文武昭僃，智略弘遠，旣有義勇果毅之節，兼㠯博雅深謀之姿。又度遼將軍梁慬，前統西域，勤苦數年，還畱三輔，功效克立，閒在北邊，單于降服。今皆幽囚，陷于法網。昔荀林父敗績于邲，晉矦使復其位；孟明視喪師于崤，秦伯不替其官。故晉景幷赤狄之土，秦穆遂霸西戎。宜遠覽二君，使參、慬得在寬宥之科，誠有益于折衝，毗佐于聖化。〈《後漢‧龎參傳》。〉

延光四年日蝕上書

伏讀詔書，陛下深惟禹、湯罪己之義，歸咎自責。寅畏天戒，詳延百僚，博問公卿，知變所自，審得厥故，修復往術，㠯答天命。臣子遠近，莫不延頸企踵，苟有隙空一介之知，事願自效，貢納聖聽。臣伏見日蝕之占，自昔典籍《十月之交》，《春秋》傳記，《漢注》所載，史官占𠊱，羣臣密對，陛下所觀覽，左右所諷誦，可謂詳悉僃矣。雖復廣問，陷在前志，無㠯復加。乃者茀氣于參，臣前得敦朴之人，後三年二月，對北宮端門。㠯爲參者西方之位，其于分野，幷州是也，殆謂西戎、北狄。其後種羌叛戾，烏桓犯上郡，幷、涼動兵，驗略效矣。今復見大異，申誡重譴，于此二城，海內莫見。三月一日，合辰在婁。婁又西方之㝛，眾占顯明者。羌及烏桓有悔過之辭，將吏策勳之名。臣恐受仕典牧者，苟脫目前，皆粗圖身一時之權，不顧爲國百世之利。論者美近功，忽其遠，則各相不大疢病，伏惟天象不虛。《老子》曰：「圖難于其易也，爲大于其細也。」消災復異，宜在于今。《詩》曰：「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傳》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于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愼也。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安民，三曰從時。」臣融伏惟方今有道之世，漢典設張，矦甸采衞，司民之吏，案繩循墨，雖有殿最，所差無幾。其陷罪辟，身自取禍，百姓未被其大傷。至邊郡牧御失和，吉之與凶，敗之與成，優劣相懸，不誡不可。審擇其人，上㠯應天變，下㠯安民隸。竊見列將子孫，生長京師，食仰租奉，不知稼穡之艱，又希遭阨困，故能果毅輕財，施與孤弱，㠯獲死生之用，此其所長也。不拘法禁，奢泰無度，功勞足㠯宣威，踰濫足㠯傷化，此其所短也。州郡之士，出自貧苦，長于撿押，雖專賞罰，不敢越溢，此其所長也。拘文守法，遭遇非常，狐疑無斷，畏首畏尾，威恩纖薄，外內離心，士卒不附，此其所短也。必得將兼有二長之才，無二短之累，參㠯吏事，任㠯兵法。有此數姿，然後能折衝厭難，致其功實，轉災爲福。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㠯天下之大，四海之眾，云無若人，臣㠯爲誣矣。宜特選詳譽，審得其眞，鎭守二方，㠯應用良擇人之義，㠯塞大異也。〈《續漢‧五行志六》注引《馬融集》︰「是時融爲許令，其四月庚申，自縣上書云云。」〉

又陳星孛

星孛參、畢。參，西方之㝛。畢爲邊兵，至于分野，幷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將起乎！宜僃二方。〈《後漢‧馬融傳》。〉

奏馬賢事

賢專于軍，設重韋疊幕，㠯油表其上，𡿁夷其山爲誶，翠設其中。〈《書鈔》一百三十二。〉

與竇伯向書〈竇章字伯向。〉

孟陵奴來賜書，見手跡，歡喜何量，次于面也。書雖兩紙，紙八行，行七字，七八五十六字，百十二言耳。〈《蓺文類聚》三十一。〉

與謝伯世書

憒憒愁思，猶不解懷。思在竹閒，放狗逐麋，晚秋涉冬，大蒼出籠，黃棘下菟，芼㠯乾葵，㠯送餘日，茲樂而已。〈《蓺文類聚》九十一，《御覽》九百三十六。〉

書序

《泰誓》後得，案其文似若淺露。文云：「八百諸矦，不召自來，不期同時，不謀同辭。」及「火復于上，至于王屋，流爲鵰，至五，㠯穀俱來」。舉火神怪，得無在「子所不語」中乎？又《春秋》引《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國語》引《泰誓》曰：「朕夢協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孟子》引《泰誓》曰：「我武惟揚，侵于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于湯有光。」孫卿引《泰誓》曰：「獨夫受。」《禮記》引《泰誓》曰：「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今文《泰誓》皆無此語。吾見書傳多矣，所引《泰誓》而不在《泰誓》者甚多，弗復悉記，略舉五事㠯明之，亦可知矣。〈《尚書‧泰誓序正義》。　案：張溥本有《忠經序》。《忠經》及《序》，皆宋人依託，不錄。〉

廣成頌

鄧太后臨朝，騭兄弟輔政。而俗儒世士，㠯爲文德可興，武功宜廢，遂寢蒐狩之禮，息戰陳之法，故猾賊從橫，乘此無僃。融乃感激，㠯爲文武之道，聖賢不墜，五才之用，無或可廢。元初二年，上《廣成頌》㠯諷諫。其辭曰：

臣聞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奢儉之中，㠯禮爲界。是㠯《蟋蟀》、《山樞》之人，竝刺國君，諷㠯太康馳驅之節。夫樂而不荒，憂而不困，先王所㠯平和府藏，頤養精神，致之無疆。故戛擊鳴球，載于《虞謨》；吉日車攻，序于《周詩》。聖主賢君，㠯增盛美，豈徒爲奢淫而已哉！伏見元年㠯來，遭值戹運，陛下戒懼災異，躬自菲薄，荒棄禁苑，廢弛樂懸，勤憂潛思，十有餘年，㠯過禮數。重在皇太后體唐堯親九族篤睦之德，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舍諸家，每有憂疾，聖恩普勞，遣使交錯，稀有曠絕。時時寍息，又無㠯自娛樂，殆非所㠯逢迎太和，裨助萬福也。臣愚㠯爲雖尚頗有蝗蟲，今年五月㠯來，雨露時澍，祥應將至。方涉冬節，農事閒隙，宜幸廣成，覽原隰，觀㝛麥，勸收藏，因講武校獵，使寮庶百姓復覩羽旄之美，聞鐘鼓之音，歡欣喜樂，鼓舞疆畔，㠯迎和氣，招致休慶。小臣螻蟻，不勝區區，職在書籍。謹依舊文，重述蒐狩之義，作頌一篇，幷封上。淺陋鄙薄，不足觀省。

臣聞昔命師于鞬櫜，偃伯于靈臺，或人嘉而稱焉。彼固未識夫雷霆之爲天常，金革之作昬明也。自黃炎之前，傳道罔記；三五㠯來，越可略聞。且區區之酆郊，猶廓七十里之囿，盛春秋之苗。《詩》詠圃草，樂奏《騶虞》。是㠯大漢之初基也，宅茲天邑，總風雨之會，交陰陽之和。揆厥靈囿，營于南郊。徒觀其埛場區宇，恢𣅿曠蕩，𧂀敻勿罔，寥豁鬱泱，騁望千里，天與地莽。于是周阹環瀆，右矕三塗，左槪嵩嶽，面據衡陰，箕背王屋，浸㠯波溠，夤㠯滎洛。金山石林，殷起乎其中，峨峨嵦嵦，鏘鏘𡹐𡹐，隆穹槃囘，嵎峗錯崔，神泉側出，丹水涅池，怪古浮磬，燿焜于其陂。其土毛則搉牧薦草，芳茹甘荼，茈萁芸蒩，昌本深蒲，芝荋堇荁，蘘荷芋渠，桂荏鳧葵，格韮菹于。其植物則玄林包竹，藩陵蔽京，珍林嘉樹，建木叢生，椿梧栝柏，柜柳楓楊，豐彤對蔚，崟頟槮爽，翕習春風，含津吐榮，鋪于布濩，蓶扈蘳熒，惡可殫形。

至于陽月，陰慝害作，百草畢落，林衡戒田，焚萊柞木。然後舉天網，頓八紘，揫斂九藪之動物，繯橐四野之飛征。鳩之乎茲囿之中，山敦雲移，羣鳴膠膠，鄙騃譟讙，子野聽聳，離朱目眩，隸首策亂，陳子籌昬。于是營圍恢廓，充斥川谷，罦罝羅羉，彌綸阬澤，皋牢陵山。校隊案部，前後有屯，甲乙相伍，戊子爲堅。

乘輿乃㠯吉月之陽朔，登于疏鏤之金路，六驌騻之玄龍。建雄虹之旌夏，揭鳴鳶之修橦。曳長庚之飛髾，載日月之太常。棲招搖與玄弋，注枉矢于天狼。羽毛紛其髟鼬，揚金㚇而拖玉瓖。屯田車于平原，播同徒于高岡。旃旝摻其如林，錯五色㠯摛光。清氛埃，埽野塲，誓六師，搜雋良。司徒勒卒，司馬平地，車攻馬同，敎達戒通。伐咎鼓，撞華鐘，獵徒縱，赴榛叢。徽嫿霍奕，別騖分奔，騷擾聿皇，往來交舛，紛紛囘囘，南北東西。風行雲轉，匈礚隱訇，黃塵勃滃，闇若霧昬。日月爲之籠光，列㝛爲之翳昧。僄狡課才，勁勇程氣。狗馬角逐，鷹鸇競鷙。驍騎㫄佐，輕車橫厲，相與陸梁，聿皇于中原。絹猑蹏，鏦特肩，脰完羝，撝介鮮，散毛族，梏羽羣。然後飛鋋電激，流矢雨墜，各指所質，不期俱殪，竄伏扔輪，發作梧轊。祋殳狂擊，頭陷顱碎，獸不得猭，禽不得瞥。或夷由未殊，顚狽頓躓，蝡蝡蟫蟫，充衢塞隧，葩華䓑布，不可勝計。

若夫鷙獸毅蟲，倨牙黔口，大匈哨後，縕巡歐紆，負隅依阻，莫敢嬰禦。乃使鄭叔、晉婦之徒，睽孤刲刺，課裎袒裼，冒𣚕柘，搓棘枳，窮浚谷，底幽嶰，暴斥虎，搏狂兕，獄𪘥齒熊，抾封狶。或輕訬趬悍，廋疏嶁領，犯厯嵩巒，陵喬松，履修樠，踔攳枝，杪標端，尾蒼蜼，掎玄猨，木產盡，寓屬單。䍐罔合部，罾弋同曲，類行竝驅，星布麗屬，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矰碆飛流，纖羅絡縸，遊雉羣驚，晨鳧輩作，翬然雲起，霅爾雹落。

爾乃𧂀觀高蹈，改乘囘轅，泝恢方，撫馮夷，策句芒，超荒忽，出重陽，厲雲漢，橫天潢。導鬼區，徑神場，詔靈保，召方相，驅厲疫，走蜮祥。梢罔兩，拂游光，枷天狗，緤墳羊。然後緩節舒容，裴囘安步，降集波禦，川衡澤虞，矢魚陳罟，茲飛、㝛沙，田開、古蠱，翬終葵，揚關斧，刊重冰，撥蟄戶，測濳鱗，踵介旅。逆獵湍瀨，渀薄汾撓，淪滅潭淵，左挈夔龍，右提蛟鼉，春獻王鮪，夏薦鼈黿。于是流覽徧照，殫變極態，上下究竟，山谷蕭條，原野嵺愀，上無飛鳥，下無走獸，虞人植旍，獵者效具，車弊田罷，旋入禁囿。棲遲乎昭明之觀，休息乎高光之榭，㠯臨乎宏池。鎭㠯瑤臺，純㠯金堤，樹㠯蒲桺，被㠯綠莎，瀇瀁沆漭，錯紾槃委。天地虹洞，固無端涯。大明生東，月朔西陂。乃命壺涿，驅水蠱，逐罔螭，滅短狐，簎鯨鯢。然後方餘皇，連舼舟，張雲帆，施蜺幬，靡颸風，陵迅流，發櫂歌，縱水謳，淫魚出，蓍蔡浮，湘靈下，漢女游。水禽鴻鵠，鴛鴦鷗鷖，鶬鴰鸕鷁，鷺鴈鷿鷉，乃安斯寢，戢翮其涯。魴鱮鱏鯿，鯿鰋鯉鱨魦，樂我純德，騰踊相隨。雖靈沼之白鳥，孟津之躍魚，方斯蔑矣，然猶詠歌于伶簫，載陳于方策，豈不哀哉！

于是宗廟旣享，庖廚旣充，車徒旣𥳑，器械旣攻。然後擺牲班禽，淤賜犒功，羣師疊伍，伯校千重，山罍常滿，房俎無空。酒正案隊，膳夫巡行，清醪車湊，燔炙騎將，鼓駭舉爵，鐘鳴旣觴。若迺《陽阿》衰斐之晉制，闡鼃華羽之南音，所㠯洞蕩匈臆，發明耳目，疏越蘊慉，駭恫底伏，鍠鍠鎗鎗，奏于農郊大路之衢，與百姓樂之。是㠯明德耀乎中夏，威靈畼乎四荒，東鄰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葱嶺而來王，南徼因九譯而致貢，朔狄屬象胥而來同。蓋安不忘危，治不忘亂，道在乎茲，斯固帝王之所㠯曜神武而折遐衝者也。

方今大漢收功于道德之林，致平于仁義之淵，忽蒐狩之禮，闕槃虞之佃。闇昧不覩日月之光，聾昬不聞雷霆之震，于今十二年，爲日久矣。亦方將刋禁臺之祕藏，發天府之官常，由質要之故業，率典刑之舊章。采清原，嘉岐陽，登俊桀，命賢良，舉淹滯，拔幽荒。察淫侈之華譽，顧介特之實功，聘畎畝之羣雅，宗重淵之濳龍。乃儲精山藪，𢟍思河澤，目矖鼎俎，耳聽康衢，營傅說于胥靡，求伊尹于庖廚，索膠鬲于魚鹽，聽甯戚于大車，俾之昌言而宏議。軼越三家，馳騁五帝，悉覽休祥，總括羣瑞。遂棲鳳凰于高梧，㝛麒麟于西園，納焦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環，永逍遙乎宇內，與二儀乎無疆，貳造化于后土，參神施于昊乾，超特達而無儔，煥巍巍而無原。豐千億之子孫，𢟍萬載而永延。禮樂旣闋，北轅反旆，至自新城，背伊闕，反洛京。〈《後漢‧馬融傳》。〉

東巡頌

允迪在昔，紹烈陶唐。殷天衷，克搖光。若時則，運瓊衡。敷六典，經八成。燮和萬殊，總領神明。肆類乎上帝，燔柴乎三辰。禋祀乎六宗，祗燎乎羣神。遂發號羣司，申戒百工。卜筮稱吉，蓍龜襲從。南征有時，馮相告祥。清夷道而後行，曜四國而揚光。展聖義于巡狩，喜圻畤而詠八荒。指宗嶽㠯爲期，固岱神之所望。散齋旣畢，越異良辰。棫槱增構，烈火燔燃。暉光四煬，焱爛薄天。蕭香肆升，青煙習雲。珪璋峩峩，犧牲潔純。鬱鬯宗彝，明水玄樽。空桑孤竹，咸池雲門。六八匝變，神祇竝存。〈《蓺文類聚》三十九，《初學記》十三，《御覽》五百三十七。〉

梁大將軍西第頌

西北戌亥，玄石承輸。蝦蟆吐寫，庚辛之域。〈《南齊書‧禮志上》引《西第賦》，《通典》五十五。〉

黃果揚芳，紫房潰漏。〈《文選‧蜀都賦》注，又潘岳《閑居賦》注。〉

胡桃自零。〈《文選‧蜀都賦》注，《御覽》九百七十一。〉

騰極受檐，陽馬承阿。〈《文選‧景福殿賦》注，又《七命》注。〉

遺令

穿中除五時衣，但得施逢絹單衣。〈《御覽》六百九十一。〉

冢中不得下銅唾壺。〈《御覽》七百三。〉

自敘

融字季長，右扶風茂陵人。少而好問，學無常師。大將軍鄧騭召爲舍人，棄游武都。會羌虜起，自關㠯西道斷。融㠯謂︰「古人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而右手刎其㗋，愚夫不爲。』何則？生貴于天下也。豈㠯曲俗咫尺爲羞，滅無限之身哉！」因往應之。爲校書郎，出爲南郡太守。〈《世說‧文學篇》注引融《自敘》。〉

賜進士出身二品銜廣東等處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兼管驛傳事務黃岡王毓藻校刊

《全後漢文》卷十八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