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小豪傑/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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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十五小豪傑
全書始 第1章 茫茫大地上一叶孤舟 滚滚怒涛中几个童子 下一章▶

莽重洋惊涛横雨,一叶破帆飘渡。入死出生人十五,都是髫龄乳稚。逢生处。更堕向天涯绝岛无归路。停辛伫苦。但抖擞精神,斩除荆棘,容我两年住。

英雄业,岂有天公能妒。殖民俨辟新土。赫赫国旗辉南极,好个共和制度。天不负。看马角乌头,奏凯同归去。我非妄语。劝年少同胞,听鸡起舞,休把此生误。

——调寄《摸鱼儿》

看官,你道这首词讲的是甚么典故呢?话说距今四十二年前,正是西历一千八百六十年三月初九日。那晚上满天黑云,低飞压海,濛濛暗暗,咫尺不相见。忽然有一只小船,好像飞一般,奔向东南去,仅在那电光一闪中,瞥见这船的形儿。

这船容积不满百吨,船名叫作胥罗,曾有一块横板在船尾写着的,但现在已经剥落去,连名也寻不着了。那船所在的地方,夜是很短的,不到五点,天便亮了。但虽系天亮,又怎么呢?风是越发紧的,浪是越发大的,那船面上就只有三个小孩子,一个十五岁,那两个都是同庚的十四岁;还有一个黑人小孩子,十一岁。

这几个人,正在拼命似的把着那舵轮,忽然砰訇一声响起来,只见一堆狂涛,好像座大山一般,打将过来。那舵轮把持不住,陡地扭转,将四个孩子都掷向数步以外了。内中一个连忙开口问道:“武安,这船身不要紧吗?”

武安慢慢地翻起身回答道:“不要紧哩,俄敦。”连忙又向那一个说道:“杜番啊,我们不要灰心哇,我们须知到这身子以外,还有比身子更重大的哩。”随又看那黑孩子一眼,问道:“莫科呀,你不悔恨跟错我们来吗?”

黑孩子回答道:“不,主公武安。”

这四个人正在船面,话未说完,那船舱楼梯口的窗户,突然推开,先有两个孩子探出头来,跟着又有一只狗,蹲出半截身子,那狗三声两声的乱吠。

那两个孩子里头,有一个年长的,约有十岁左右,急忙忙大声问道:“武安武安,甚么事呀?”

武安道:“没有甚么。伊播孙啊,快回去吧,甚么事都没有。”

那年小的又说道:“虽然如此,但我们怕得很呵。”

武安道:“别要怕,赶紧回去,坐在床上,闭着两只眼睛,这就甚么都不怕了。”

那两孩了兀自不肯下去,只听得莫科忽喊起来道:“好晦气,又一个大浪来了。”

话犹未了,那浪又没命的自船尾轰进来,险些都从窗口灌入船舱里去了。

那俄敦高声喝道:“两位快回去呀,你们不听我们的话吗?”

这两孩子方才没趣的去了,却又有一个探头出来叫道:“武安呀,你们要我们来帮帮力吗?”

武安答道:“不,巴士他呀,你们好好的在里面保护着那年纪小的吧,这里有我们四个人足够了。”

看官,你想这个船在恁么大一个太平洋上,更兼暴风怒涛之中,难道就只是这几个小小的孩子吗?别的大人,一个都没有不成?这胥罗船,既然有一百多吨,总该有一个船主,一个副船主,五六个水手,难道单有一个细崽莫科,就算了吗?又这船到底为着甚事,想往甚么地方呢?怪可怜的撞着这场恶风浪,为何缘故呢?

看官,若使那时候有别只船在这洋面经过,遇着这胥罗船,那船主,头一件定要根问这个缘故,这些孩子们自然会告诉过明白。但可惜不凑巧,那时这洋面上,前后左右几百里,连个船的影儿都没有呢。

闲话休提,却说过了一日,风势越大,竟变成了一个大飓风,胥罗船好像被波浪吞了一般,那后樯既于两日以前被风吹折,仅剩四尺多长一根木杆,幸亏前樯还在。但风势越急,这孩子们的气力短小,想把风篷卷下来,也做不到。那篷搁不起这种大风,只见这樯夹不停的摇动,若使前樯都没了呢?那时这船可不成了个没自由权的奴隶,任由风涛恁么簸弄吗?这孩子们可不是除了束手待毙之外,更没别的法儿吗?

他们都睁着两只眼,狠狠的望着前后,却都是濛濛暗暗地,一寸陆影儿、一点火光儿都看不见。

看看又挨到晚上,一点多钟,忽然轰的一声,趁着那风声涛声响起来,只听得杜番疾喊道:“前樯倒了。”

莫科接口道:“不是,却是把风篷吹断了。”

武安向俄敦道:“既是这么着,我们要把这断篷割去。你同杜番二人守着舵轮,莫科呀,来这里帮我。”

看官,须知莫科系船上细崽,自然该有些航海的阅历,武安曾从欧洲来到澳洲,经过大西洋、太平洋两条大海,因此亦学得些少船上的事体。这孩子们自然是靠这两个做胆,不消说哩。你看他们两个的本领怎么样呢?他们来到前樯底下,细心查看,只见那篷上边的索吹断了,摇曳空中,幸亏下边未断。他们先把上边的索都割去,仅留靠下四五尺,随将这篷上面的两角扳下来,用绳捆在船面,这样着,那船倒反安稳起来了。

武安、莫科两个,不停的走上走下,好几回险些被那大浪裹将去。足有半点多钟之久,方才回到舵轮旁边,这身子便如雨淋鸡一般,湿透了。正要略歇一息,蓦地那楼梯的窗口又推开,只见武安的兄弟名字叫作佐克的,探头出来,武安便问道:“佐克,干甚么?”

佐克道:“快来快来,海水漏入船舱了!”

武安道:“当真吗?”

随即起身走进舱内,只见一个挂灯,悬在当中,那十个孩子,七横八竖,倒在床上和睡几上,还有那八岁九岁大的,怕到无可奈何,你偎我,我抱你的,搅成一团。

武安道:“别要害怕,我们就快到岸了。”一面点起洋烛,周围张看,舱内却是有些海水,随着船势左右,荡来荡去,但遍找找不出那漏缝儿,这水究竟从哪里来呢?随后看出却是因楼梯窗门关不紧,那船面的浪,从甲板上流进来的。

武安回到舱内,说明缘故,安慰孩子们一番。重复回到船面来,已经是两点钟打过了,那天越发好像墨一般,风势一点不减,但微微听见了一声两声从空中戛然过去,却是海燕的声音。

这海燕是从不飞到岸边的,常年在大洋的中心翱翔飘荡,这样看来,这船去陆地越发远了。

又过一点多钟,忽闻轰的一声,好像大炮发于空中。

“不好了,前樯断了两截,那布篷撕成一片一片,飞向海心去,就和一群白鸥似的。”杜番道:“我们没了风篷,怎么好?”

武安道:“怕甚么?这船趁着浪,不是一样的走吗?”

莫科道:“好在浪是顺风的,在船尾送着来,但浪太紧了,我们要将身子用绳捆着舵轮旁边,免致被浪裹去。”

说时迟,那时疾,莫科话犹未了,只见一堆奔涛,足有四五十丈高,从船尾猛奔来。铛铛爆爆,声音乱响,撞落船面甲板,两只救生船,一只舢板,一个罗盘箱台,都掉下来。那余势还撞到船边,将左边的船栏板都碎裂了。还亏着碎了栏板,这水能够流出去,不然,这船受不起这种大压力,是定要沉了。

武安、杜番、俄敦三个,被这浪一刮,掷出数丈以外,直到楼梯口,方才把捉得住,却是不见了莫科。(评曰:刮落救生船、舢板、罗盘针,冲破栏板,将武安等三人掷向数丈以外,同是此一刹那间事)

武安哎呀一声道:“不好不好!”随即高声大呼道:“莫科莫科!”

杜番道:“难道掉落海了不成?”

俄敦忙向船边探头四望,却影儿也不见,声也不闻。

武安道,“我们不可以不救他,放下救生水泡,投下绳索吧。”随又连声高喊道,“莫科莫科!”只听得微微声音答应道:“救命呀,救命呀。”

俄敦道:“他没有掉下海,这声音是从船头来的!”

武安道:“等我去救他。”赶紧从船尾走到船头,跌了好几跤,方才走到,便又高声叫道:“Boy,莫科莫科,My Boy!”却听不见答应。复连叫许多声,只听见微微的答应呀呀的两声,那声音更沉下去了。

武安手中又没灯火,只得跟着声音,暗中摸索。到船头那绞车盘和舳舻中间,有一个孩子的身,横倒在那里,却是已经闷倒,不能出声了。

看官,你说莫科因何跑在这里?原来刚才那一阵大浪,一直刮送过来,撞着那风篷的绳索,将喉颈勒住,越发挣扎,越发勒紧,如今呼吸都绝了。

武安赶紧从袋子里掏出小刀来,把绳割断了。好一歇,那莫科才回过气来,便向武安千恩万谢的谢他的救命之恩,携着手回到舵轮之下。但船既没了风篷,速力骤减,浪不能送船快行,船却陷在浪里,如盘涡一般。

这孩子们想找别样的东西代着风篷,也是找不出来,只得听天由命,罢了。这孩子们如今别的都无可望,只盼着天亮之后,风威略减,或者老天可怜儿的,望着个陆地的影儿,除非这两样能够有一,这便能九死中还有一生之望哩。

挨到四点半钟,已见一带白光,从地平线上起来,渐渐射到天心,却是烟雾依然深锁。重洋望不见十丈以外,那云好像电光一样,快滚滚的飞向东方,风势有增无减的咯。

这四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狂澜怒涛,不发一语,都如呆子一般,各发各的心事。又过了半点多钟,猛然听得莫科一声狂叫起来道:“陆!陆!”

正是:山穷水尽,怜我怜卿;肠断眼穿,是真是梦。

究竟莫科所见到底是陆地不是,且听下回分解。

此书为法国人焦士威尔奴所著,原名《两年间学校暑假》,英人某译为英文,日本大文家森田思轩,又由英文译为日本文,名曰“十五少年”。此编由日本文重译者也。英译自序云:用英人体裁,译意不译词,惟自信于原文无毫厘之误。日本森田氏自序亦云:易以日本格调,然丝毫不失原意,今吾此译,又纯以中国说部体段代之,然自信不负森田,果尔,则此编虽令焦士威尔奴复读之,当不谓其唐突西子耶。

森田译本共分十五回,此编因登录报中,每次一回,割裂回数,约倍原译,然按之中国说部体制,觉割裂停逗处,似更优于原文也。

此书寄思深微,结构宏伟,读者观全豹后,自信余言之不妄。观其一起之突兀,使人堕五里雾中,茫不知其来由,此亦可见泰西文字气魄雄厚处。武安为全书主人翁,观其告杜番云:“我们须知这身子以外,还有比身子更大的哩。”又观其不见莫科,即云:“我们不可以不救他。”即此可见为有道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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