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駕齋養新錄/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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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十駕齋養新錄
卷一
作者:錢大昕 
卷二

易韻[编辑]

《易·𧰼傳》六十四卦皆有韻唯革傳大人虎變其文炳也君子豹變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順以從君也三句以今韻求之不合顧氏炎武撰易音遂諱而不言子案《說文》彪虎文彪也从虍彬聲與易義相應則許君所見《周易》必作彪不作炳也彬炳聲相近故今本作炳猶彪彪字本當作彪而詞賦家多用彪炳耳彪正字炳假借字當讀如彬與君為韻也蔚从尉聲尉本作聚《說文》猒从上案下也从尼又持火以申繪也今吳人呼𤈫斗為運斗是𤈫有運音,則蔚亦可讀如運也𤈫斗亦謂之威斗見《漢書·王莽傳》漢律婦告威姑威姑者君姑也《說文》莙讀若威威與君同音則歲與君協韻又何疑乎《說文》斐字下引《易》君子豹變其文斐也,斐卽蔚之異文斐與分聲相近故亦可與君協韻也未濟傳濡其尾亦不知極也九二貞吉中以行正也朱文公疑極當為敬顧氏以極正非韻亦諱而不言予謂極从亟亟敬聲相近《廣韻》亟敬也《方言》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相敬愛謂之亟則朱以極為敬甚合古音但不必破字耳顧氏拘於偏旁謂一字不當有兩音故於此等未能了了。

六十四卦[编辑]

八卦皆兩兩相對相對之例或取交變乾坤坎離震巽艮兌是也乾變為坤坎變為離震變為巽艮髮為兌虞翻六十四卦旁通之例本此或取反復震艮巽兌是也今人謂之反對乾坤坎離反復不衰故反復只有四卦〈說卦傳〉多以雷風山澤相對陰陽竒耦之定位也八卦重為六十四卦雖有〈序卦〉一篇列其先後之次要亦以相對為義乾坤父母卦為上下經之首坎離得乾坤之中爻故居上經之終旣濟未濟卽坎離故居下經之終頤大過中孚小過與乾坤坎離同為反復不衰之卦故各自為對列於坎離旣未濟之前此八卦皆以旁通為對者也其餘五十六卦皆取反復震艮㢲兌八純卦亦取反復之例與〈說卦〉不同,〈說卦〉言天道彖𧰼明人事也。

六十四卦旁通圖[编辑]

  屯水雷火風  蒙山水澤火  需水天火地|訟天水明夷地火 師地水同人天火 比水地大有火天 小畜風天雷地|履天澤地山  泰地天天地  隨澤雷山風  臨地澤天山|觀風地大壯雷天 噬嗑火雷水風 賁山火澤水  剝山地澤天|復地雷天風  无妄天雷地風 大畜山天 頤山雷大過澤風|坎  咸澤山山澤  恆風雷  家人風火雷水|睽火澤水山  震  艮  漸風山歸妹雷澤|豐雷火風水  旅火山水澤  中孚風澤小過雷山旣濟水火未濟火水

   乾坤坎離、頤大過中孚小過為反復不衰卦

   泰否、旣濟未濟反復兼兩𧰼易兼旁通

   隨蠱漸歸妹反復兼旁通

六十四卦兩𧰼易圖[编辑]

虞翻說《易》有兩𧰼《易》,後儒多不能解,今演其圖如右:乾坤坎離震艮㢲兌八純卦,上下兩𧰼相同不列

水雷雷水  蒙山水水山  需水天天水  師地水水地|小畜風天天風 覆天澤澤天  泰地天天地  同人天火大有火天|謙地山山地  豫雷地地雷  隨澤雷歸妹雷澤 蠱山風風山|臨地澤澤地  觀風地地風  噬嗑火雷雷火 賁山火火山|无𡚶天雷大壯雷天大畜山天天山 頤山雷小過雷山 大過澤風中孚風澤|咸澤山山澤  恆雷風風雷  家人風火火風 晉火地明夷地火|睽火澤澤火  困澤水水澤  井水風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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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畜、大畜卦〉《釋文》云:本又作蓄,敕六反,積也,聚也。鄭:許六反,養也。〈大畜·象傳〉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序卦傳〉比必有所畜物畜然後有禮有无𡚶然後可畜物畜然後可養《釋文》皆云本又作畜唯大畜〈彖傳〉有能止健之語此言乾艮二卦之德非釋卦名葢宣尼說易未嘗訓畜為止漢儒或訓積或訓養皆無止義王輔嗣《注》亦同獨孔穎達小畜《正義》云性又和順不能止畜在下之乾又云:若陽之上升陰能畜止又云:小畜之義唯當畜止在下三陽又云:總不能畜止剛健又云:不能畜止諸陽葢疏家因大畜有止健之文遂類及於小畜不知巽主入不主止大畜艮在乾上能畜而止之小畜巽在乾上能畜不能止故有密雲不雨之象大畜可言止小畜不可言止也後儒沿《正義》之誤遂疑畜有止義并《孟子》畜君何尢句亦訓為止矣。

經典畜字有三音讀救六切者訓積訓聚讀許六切者訓養讀許救切者訓六畜此字《說文》作嘼。今人讀六畜為救六切衢聚為許六切皆非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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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訓詁寓於聲音字各有義初無虛實動靜之分好惡異義起於葛洪字苑漢以前無此分別也觀有平去兩音亦是後人強分易觀卦之觀相傳讀去聲〈彖傳〉大觀在上中正以觀天下〈象傳〉風行地上觀並同此音其餘皆如字其說本於陸氏《釋文》然陸於觀冈之光兼收平去而皆於中正以觀天下云徐唯此一字作官音是隆觀闚觀觀我生觀其生觀國之光徐仙民並讀去聲矣六爻皆以卦名取義平則皆平去則皆去豈有兩讀之理而學者因循不悟所謂是末師而非往古者也魏了翁觀亭記云觀卦彖象為觀示之觀六爻為觀瞻之觀竊意未有四聲反切之前安知不皆為平聲乎斯可謂先得我心者矣大學國治之治陸德明音直吏反而先治其國之治無音則當讀平聲此尢可笑夫齊家家齊脩身身脩正心心正誠意意誠格物物格皆不聞有兩音而獨於治字辨之曾不審上下文不幾於菽麥之阏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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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示部》有祇祗二字一為神祇字从氏地示提出萬物者也一為祗敬字从氏敬也又別有醍字从是安福也引易視旣平今易亦作祇京房作禔,與《說文》同古文氏是通用則視祇亦可通但相承讀為支音與神祇音小異耳復卦无祇悔王肅作禔九家本作多字音支案左氏襄廿九年傳祇見疏也服虔本祇作多《論語》多見其不知量也多與祇同疏家謂古人多祇同音祇訓適詩祇攪我心祇自塵兮皆訓適《史記》〈韓安國傳〉禔取辱耳徐麝云禔一作祇《漢書》亦作祇禔旣訓福訓安安與適義亦相承則祇訓適者卽與視通之祇非別有它字矣乃《玉篇》於衣部添祇字讀之移切訓為適此六朝俗體《說文》但有从氏訓短衣之祇初無祇字也而張參《五經文字》衣部承《玉篇》之誤亦收此字訓作適且以从示為誤則大謬矣《唐石經》无祇悔从示从氏祇旣平从衣从氏此又承張參之誤{{*|《玉篇·禾部》有祇字,竹尸切,穀始孰也此字不載《說文》且經典所無,或以當祇適字非

力少而任重[编辑]

〈繫辭傳〉德薄而位尊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三句中用兩小字似覺偏枯當從《唐石經》作力少而任重為正《後漢書》朱馮虞鄭周傳贊注引易與石經同《三國志》王脩傳注引《魏略》力少任重《漢書·王莽傳》自知德薄位尊力少任大今本少作小唯北宋景離本是少字

傷於外者必反於家[编辑]

〈序卦傳〉傷於外者必反於家《唐石經》及岳氏本並同今本作必反其家《周易本義》咸淳本亦作「於」字

易𥳑[编辑]

易𥳑而天下之理得矣四時行百物生天地之易𥳑也無欲速無見小利帝王之易𥳑也皋陶作歌戒元首之叢脞叢脞者細碎無大略吳季札所謂其細巳甚民弗堪也易𥳑之道失其弊必至於叢脞。

河圖洛書[编辑]

《河圖》《洛書》兩圖宋朱震《周易》卦圖始首列之謂劉牧傳于范諤昌諤昌傳於許堅堅傳于李漑漑傳于种放放傳于希夷陳摶《河圖》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縱橫十有五總四十有五《洛書》一與五合而為六二與五合而為七三與五合而為八四與五合而為九五與五合而為十一六為水二七為火三八為木四九為金五十為土十卽五五也太元曰一與六𠔏宗二與七𠔏朋三與八成友四與九同道五與五相守范望云重言五者十可知也一三五七九奇數二十有五二四六八十偶數三十故曰: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數五卽十也故《河圖》之數四十有五而五十之數具《洛書》之數五十有五而五十之數在焉唯十卽五也故甲已九乙庚八丙辛七丁壬六戊癸五而不數十十盈數也案漢上朱氏始列《河圖》《洛書》於《易》圖之首,依劉牧說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至朱文公用蔡元定說以劉所傳《河圖》為《洛書》《洛書》為河圆又引元定說謂圖書之象自漢孔安國劉歆魏關子明宋康節先生邵雍皆謂如此至劉牧始兩易其名而諸家因之

劉牧《易數鈎隱圖》以九為《河圖》十為《洛書》而朱文公易之魏華甫云朱文公以十為《河圖》九為《洛書》引邵子說辨析甚精而邵子不過曰圓者《河圖》之數方者《洛書》之文且戴九履一之圖其象圓五行生成之圖其象方是九圓而十方也安知邵子不以九為圖十為書乎朱子雖力攻劉氏而猶曰易範之數誠相表裏為可疑耳又曰:安知圖之不為書書之不為圖則朱子尚有疑於此也。

九宮之圖古矣《大戴禮》明堂篇二九四七五三六一八明堂九室之制葢準乎此《易乾鑿度》四正四維皆合於十五亦謂此圖也其原本出于易與八卦方位相應漢儒皆能言之方士又以白黑碧綠赤黃紫記其方位別為太一遁甲之術以占吉凶休咎遂為儒者所不道陳希夷輩依大戴為圖不用白黑等字其識固高出方士一等矣但此圖流傳巳久漢世河洛祕緯盛行不聞指此為河同亦不聞指為《洛書》未審後儒何所見而鑿鑿言之也。

盧辯注大戴有法龜文之說辯北齊人也甄鸞注《數術紀遺》云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亦與龜文之說暗合鸞後周人也朱文公以九為《洛書》葢用盧辯說而誤以為鄭氏注。

八卦方位[编辑]

八卦方位震東方巽東南離南方乾西北坎北方艮東北見於〈說卦傳〉坤兌次于離後乾前則坤西南兌西方可知也伏羲始作八卦以木德王傳云:帝出乎震謂伏羲也然則〈說卦傳〉所言方位出於伏羲所定萬世無可變易之理而後儒私造先天一圖託於伏羲欲駕文王孔子而上之傎到甚矣推其意特以乾坤父母之卦而列於四隅與巽艮相對於心有所不安必改為乾上坤下乃順乎人情耳曾不思四正四維均在平面本無上下之分若以天地之形勢言之則北高而南下以朝廷之定分言之則君之南面者位在北臣之北面者位在南乾南坤北正與高下尊卑相反吾不知其定位何在也〈月令〉以中央土列季夏之後此地位西南之明證而乾位西北其義尢非淺人所能識葢陰陽往來之理驗於四時播於十二消息卦聖人扶陽而抑陰故有純陽無純陰十月純坤之卦又當西北極陰之鄕惟純乾可以制之故〈釋天〉十月為陽而於坤之上六有龍戰之象於傳言戰乎乾又云:陰陽相薄相薄而陽必勝非純乾不能此乾位西北之義也。

宋儒所稱先天八卦方位乾南坤北離東坎西震東北巽西南艮西北兌東南或謂合於虞翻納甲之義其實則大不然乾納甲壬甲壬非正南也坎納戊離納已戊已非東西也震納庚庚非東北也艮納丙丙非西北也坤納乙癸癸固北矣而乙非北也是與納甲之方位大相背也若以月行盈虧驗其方位朔為正北望為正南則上弦當居正東下弦當居正西今乃以坎離居東西非其理矣朱震所演納甲及天壬地癸㑹於北方兩圖雖與先天方位相合却非虞翻之旨。

兌為妾為養[编辑]

〈說卦〉兌為剛鹵為妾為羊《釋文》羊虞作羔今李鼎祚《集解》引虞仲翔注亦作羔云兌為羊巳見上文此為重出非孔子意也武進臧鏞堂在東謂羔乃養字之誤攷虞《注》為妾云三小女位賤故為妾其注為羔云羔女使皆取位賤故為羔虞以羊為再出若作羔為小羊意亦不異故知本是養字傳寫脫其下半耳又鄭康成本作為陽《注》云:此陽謂養無家女行質炊爨今時有之賤於妾也見《漢上易傳》然則此字當為厮養之養鄭虞兩家正合其作羊作陽皆養字聲近之誤。

朱文公《本義》[编辑]

〈賁·彖傳〉《本義》云先儒說天文上當有剛柔交錯四字不云先儒何人案王輔弼注剛柔交錯以成文天文也《釋文》《正義》俱不言經有脫文唯李衡《義海撮要》載徐氏說天文也上脫剛柔交錯四字《本義》所稱先儒卽其人也名字未詳或云郭京《周易舉正》先有此說然舉正係宋人託名自言曾見王輔嗣韓康伯手寫眞本其誕𡚶可知旣濟亨小當為小亨此胡瑗說也能研諸侯之慮侯之二字衍此朱震說也朱引王弼略例能研諸慮句為證皆見《義海撮要》。

咸淳乙丑九江吳革所刻《正義》大字本極精審〈雜卦〉遘遇也不作姤與《唐石經》同案《說文》無姤字徐鉉新附乃有之古易卦名本作遘王輔嗣始攺為姤後儒皆遵王本唯〈雜卦傳〉以無王《注》偶未及攺宋本猶存此古字明人撰大全者盡改為姤自後坊本相承皆用大全本村夫子不復知有文公元本矣大有〈象傳〉明辨哲也亦與石經同。

說文引易[编辑]

《說文》相字下引易地可觀者莫可觀於木今易無此語或疑〈說卦〉之逸文案〈說卦〉天地定位四章皆以雷風相對無取象於木者此殆是釋觀卦名義巽上坤下木在地上之象其卦為觀於文木旁目為相相亦觀也許叔重引《虞書》仁閔覆下謂之旻天又怨匹曰逑皆漢儒傳授經說非經正文與此條引易正相似。

筮用錢[编辑]

〈士冠禮〉疏筮法依七八九六之爻而記之但古用木畫地今則用錢以三少為重錢重錢則九也三多為交錢交錢則六也兩多一少為單錢單錢則七也兩少一多為拆錢拆錢則八也案少牢云卦者在左坐卦以木故知古者畫卦以木也攷賈公彥疏本於北齊黄慶隋李孟哲二家是則齊隋與唐初皆巳用錢重交單拆之名與今不異但古人先揲蓍而後以錢記之其後術者漸趨簡易但擲錢得數不更揲蓍故唐人詩有衆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之句。

南訛[编辑]

《說文》無訛字〈堯典〉平秩南訛《漢書·王莽傳》作南僞《史記索隱》本作為小司馬云:為依字讀春言東作夏言南為皆是耕作營為勸農之事孔氏强讀為訛字雖則訓化解釋亦甚紆回也今本《史記》皆作論葢後人附㑹孔傳輒加言旁非史公之意古書僞與為通《荀子·性惡篇》云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又云: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僞是僞卽為字史漢文異而意不異也古音為如譌故《僞孔傳》轉作訛而有訛化之訓《周禮》馮相氏注仲夏辨秩南譌。段懋堂云:葉林宗影宋鈔本《釋文》亦作南僞

于於[编辑]

于於兩字義同而音稍異《尚書》《毛詩》例用于字唯〈金縢〉為壇於南方北面乃流言於國公將不利於孺子〈酒誥〉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𨚍風俟我於城隅齊風俟我於著乎而俟我於堂乎而俟我於庭乎而秦風於我乎夏屋渠渠於我乎每食四簋曹風於女歸處於女歸息於女歸說眴風於女信處於女信㝛〈大雅〉於萬斯年仍用於〈大雅〉不實于亶宋本閒有作於者誤也《論語》例用於字唯引詩書作于而乘桴浮于海餓于首陽之下仍用于今字母家以於屬影母于属喻母古音無影喻之別也

有亂十人[编辑]

子有亂十人《尚書》《論語》各一見《春秋傳》兩見襄卄八年昭卄四年唐石經皆無臣字今石刻旁添臣字者宋人妄作耳陸氏《釋文》亦同云本或作亂臣十人非五代國子監校刊九經始據誤本添入臣字邢昺《論語疏》亦承監本於是劉原父有子無臣母之疑蘇子瞻太皇太后挽詞亦有允矣才難十亂臣之句。

思曰容[编辑]

〈洪範〉一篇多韻語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容五句皆韻自鄭康成破容為睿晚出古文因之案《春秋繁露》述五行五事篇云:思曰心容者言無所不容又云:容作聖聖者設也王者心寬大無所不容則聖能施設事各得其宜也《漢書·五行志》引〈洪範〉傳云:思心之不容而又為之說曰容寬也孔子曰: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言上不寬大包容臣下則不能居聖位然則古本〈洪範〉皆是容字今《漢書》刊本作睿葢淺人所改幸其說尚存與董生相印證可見西京諸儒傳授有自許叔重《說文》思容也亦用伏董說。

遵王之誼[编辑]

鄭司農云:古者書儀但為義今時所謂義為誼《周禮》春官肆師注洪範無偏無頗遵王之義本從古文作誼開元詔書以頗與誼不協改經文為陂曾不知誼从宜得聲宜本作𡨆又从多聲以誼韻頗正合古音卽使依今文作義而義亦从我得聲與頗初無不叶也葢小學之不講唐人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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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誥〉汝乃是不蘉孔馬鄭皆訓蘉為勉,而《說文》無此字經典亦止一見更無它證予攷〈釋詁〉孟勉也郭《注》云未聞古讀孟如𦬆《戰國策》有𦬆卯《淮南子》作孟卯是孟𦬆同音《莊子》孟浪之言徐仙民音武黨武葬二切卽𦬆之上去音也《釋文》覆莫剛反葢馬鄭舊音而同訓勉則覆卽孟審矣覆从侵無義疑卽㝱字。孟、夢音相近皆黽勉之轉聲隸變譌為覆耳江處士聲、邵學士晉涵皆采予說

耄𮎰[编辑]

〈呂刑〉耄𮎰《釋文》耄又作肇此《說文》正字也《羣經音辨·禾部》云秏老也,音耄。書王秏𮎰,鄭康成讀案古書無以秏當耄字者當是旄字轉寫之論《周禮·大司寇》掌建邦之六典注引書耄𮎰〈樂記〉宮亂則𮎰注引書王耄𮎰《釋文》皆作旄𮎰依《釋文》單行本其散入注疏者今皆作耄矣是鄭本作旄不作秏矣禮八十九十曰耄〈射義〉旄期稱道不倦《釋文》皆用旄字賈昌朝偶據謨本仞旄為秏非也。

苗民弗用靈[编辑]

〈呂刑〉苗民弗用靈《墨子》引作苗民否用練古書弗與不同否卽不字靈練聲相近緇衣引作匪用命命當是合之謟合與靈古文多通用合靈皆有善義鄭康成注禮解為政令似遠。

泯泯棼棼[编辑]

〈呂刑〉泯泯棼棼泯漏聲相近《漢書·敘傳》風流民化湎湎紛紛《論衡》寒溫篇蚩尢之民涵涵紛紛涵涵卽泯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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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雷虛篇》引《尚書》曰:予惟率夷憐爾今多方篇夷作肆憐作矜矜憐古今字《論語》則哀矜而勿喜《論衡》引作憐。

榮懷[编辑]

〈秦誓〉以阢陧榮懷對文阢陧雙聲皆疑母榮懷亦雙聲也今人以榮屬喻母懷屬匣母未合於古。

魏三體石經[编辑]

段若膺云:魏三體石經洛陽蘇望所刻見於洪景伯《隸續》者名曰:《左傳》實兼有《尚書》之文如五刑惟灋罰非死其差人兩并寶在命天〈呂刑〉文也文侯王若在下事厥辟粤小女克昭前艾歸視乃一旅荒寧文侯之命文也大保龜粤兹截翼呂于我友邦君庶邦于艱大可征鰥哀寡印自于卹不敢替克綏〈大誥〉文也〈呂刑〉十六文侯之命廿三〈大誥〉卅二

協句卽古音[编辑]

沈重《毛詩》音於燕燕首章遠送于野云協句宜音時預反二章遠送于南云協句宜乃林反沈重生于梁末其時去古巳遠而韻書實始萌芽故於今韻有不合者有協句之例協句卽古音也自陸德明刱為古人韻緩不煩改字之說於沈所云協句者皆如字讀自謂通達無礙而不知三百篇用韻諧暢明白未嘗緩也使沈重音尚傳較之吳才老叶韻豈不簡易而可信乎協句亦謂之協韻心風寧不我顧《釋文》徐音古此亦協韻也後放此陸元朗之時巳有韻書故於今韻不收者則謂之協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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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言》蘴蕘蕪菁也陳楚謂之葑是葑豐同音本非二物詩采葑采菲徐仙民音葑為豐徐氏生於晉末其時未有韻書無東鍾之別自韻書出而豐入東韻葑入鍾韻矣言字母者又以葑屬非母豐屬敷母矣岐之中又有岐而古音遂不可復有識者勿泥於隋唐以後之音斯可與道古矣。

揚之水[编辑]

詩王鄭唐風揚之水今本揚皆从手旁臧鏞堂云洪氏《隸釋》載漢石經唐風第三章揚作楊予所見《隸釋》旣見君子云胡其憂憂下空一格下有揚字不作木旁當更考之案王風《釋文》揚如字或作楊木之字非而《太平御覽》八百十五八百十六並引唐第二章〈楊之水〉三百卅三引詩序〈楊之水〉又九百五十六引《毛詩義疏》〈楊之水〉皆从木旁據此知王鄭唐風揚之水本皆作楊自陸德明誤以為非而《唐石經》又定从揚字今遂無作楊者矣《尚書·禹貢》揚州據郭忠恕《佩觿》本作楊州宋本《爾雅·釋地》亦作楊州。

陸氏釋文誶訊不辨[编辑]

誶訓告訊訓問兩字形聲俱別無可通之理六朝人多習艸書以卒為卒遂與孔相似陸元朗不能辨正一字兩讀沿誠至今詩陳風歌以訊之訊子不顧陸云本又作詐音信徐息悴反告也〈小雅〉莫肯用訊陸云音信徐息悴反告也案此兩詩本是誶字王逸《注》《楚詞》引誶子不顧其明證矣徐仙民爾音息悴反是徐本亦从卒也陸氏狃于韻緩不攺字之說讀誶為信豈其然乎〈大雅〉執訊連連此正訊問字陸音信是矣而又云:字又作訊又作誶並同《禮記·王制》以訊馘告陸云本又作誶學記多其訊陸云字又作誶則眞以訊誶為一字矣《爾雅》誶告也陸引沈音粹郭音碎當矣而又云:本作訊音信其誤亦同今《毛詩正義》石經皆作訊又承陸氏之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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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我乘駒朝食于株陸氏《釋文》本駒作驕云音駒沈云:或作駒字是後人攺之皇皇者華篇內同而於皇皇者華我馬維駒之駒則云音俱本亦作驕當是後人依今本互易非陸意也《說文》馬高六尺為驕鄭《箋》亦云:馬六尺以下曰駒與《說文》合明非二歲曰駒之駒矣驕駒聲相近故株林以韻株皇皇者華以韻濡諏葢讀驕如駒非竟以駒代驕也《說文》引詩我馬維驕是許所見《毛詩》不作駒。

曰與聿通[编辑]

曰為攺歲《漢書·食貨志》曰作聿見見曰消《荀子》《漢書·劉向傳》並作聿消子曰:有奔走子曰:有先後王逸《楚詞注》曰作聿曰喪厥國《韓詩》曰作聿是曰與聿通也《說文》明詮詞也引詩明求厥寧今《毛詩》作適適求同音曰卽明之省文。

脩脩[编辑]

予尾翛翛《唐石經》及宋光堯御書本皆作脩脩岳珂九經三傳沿革例云監本蜀本越本皆作脩脩興國本及建寧本作翛翛是宋刻脩翛二字各本互異朱文公閩人所據必建寧本自朱傳行而世遂不復知有脩脩之本矣《說文》羽部無翛字當以脩為正臧在東云《正義》本作消消云定本消消作脩脩今《正義》本改脩為脩唯岳氏九經三傳沿革例所引不誤。

以重言釋一言[编辑]

詩亦汎其流傳云:汎汎流貌有洸有潰傳云:洸洸武也潰潰怒也《箋》云:洸洸然潰潰然無溫潤之色碩人其頎《箋》云:長麗俊好頎頎然咥其笑矣傳箋皆云咥咥然笑垂帶悸兮傳箋皆云悸悸然有節度條其歗矣傳云:條條然歗零露溥兮傳云漙漙然盛多子之丰兮《箋》云:面貌丰丰然零露湑兮傳云:湑湑然蕭上露貌噂沓背憎傳云:嚩猶嚩鹰然沓猶沓沓然有扁斯石傳云:肩肩乘石貌匪風發兮匪車偈兮傳發發飄風非有道之風偈偈疾驅非有道之車匪車嘌兮傳嘌嘌無節度也。

鶴鳴九皋[编辑]

臧在東云:今本鶴鳴于九皋五字為句案《史記·滑稽傳》《論衡》藝增篇《風俗通》聲音篇文選東方曼倩荅客難《後漢書注》五十九《初學記》一《白帖》一百九十四《文選注》十三又廿四又四十三皆引詩鶴鳴九泉無于字賈昌朝群經音辨引詩亦無于字是北宋人尚見古本也《唐石經》有于字今本並因之瞿中溶云《說文》鶴字下云鳴九皋聲聞于天似亦引詩而無于字東望云《蜀志》秦宓傳引詩亦無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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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桑柔〉朋友巳譖瞻印譖始竟背兩譖字鄭皆訓為不信則字當从僭與讒譖字異。

憯慘[编辑]

臧在東云《毛詩》凡僭字皆訓為曾慘字皆訓為憂戚如節南山僭莫懲嗟傳僭曾也十月之交胡憯莫懲傳僭曾民勞僭不畏明傳憯曾也雲漢憯不知其故《箋》云:曾不知為政所失而致此害是惱訓曾之證也月出勞心慘兮《釋文》憂也正月憂心慘慘傳慘慘猶戚戚也抑我心慘慘傳慘慘憂不樂也是慘訓憂戚之證也〈雨無正〉僭僭日瘁據《箋》云:僭僭憂之則當作慘今各本皆作憯誤也攷《釋文》十月之交云胡憯亦作慘民勞云慘不本亦作憯則唐以前二文已混陸氏不能定所適從故〈雨無正〉慘誤作憯民勞憯又誤為慘也。

云何盱[编辑]

何人斯云何其盱《唐石經》無其字予初疑為脫漏頃見臧在東云〈卷耳〉云何盱矣都人士云何盱矣文法與此同卽三字為句未始不可《箋》云:於女亦何病乎旣何病連文知中無其字矣此亦當從石刻。

爰其適歸[编辑]

四月爰其適歸朱文公《集傳》依《家語》訓奚為何然亦未嘗輕改經文但於本句下《注》云:爰《家語》作奚而巳今流俗本刪去元注直改經文作奚此明代村學究所為非朱傳之元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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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原膴膴當從《韓詩》作腜腜。膴、腜聲雖相近而腜與飴謀龜止時於韻尢協也左思〈魏都賦〉腜腜坰野。劉淵林注引詩周原腜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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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板板當從《爾雅》作版版《說文》只有版字無板字今《毛詩》家縮版之版从片板板之板从木分為兩義失其舊矣古直方反兩字皆重脣故訓方為版〈釋器〉缾金謂之鈑郭氏注引《周禮》供其金鈑攷《周禮》職金共其金版注引《爾雅》亦是版字魏晉儒師强立偏旁妄生分別故有从金从木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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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次為雙聲故造可轉為次音詩小子有造與士韻蹻驕王之造與晦介嗣韻是也《春秋傳》使佐薳氏之簉簉次室也是造有次義。

有邰家室[编辑]

生民卽有邰家室據《說文》宋槧本邑部邰字下引《詩》曰:有邰家室今毛本添入卽字《呂氏春秋》辨土篇注引詩實穎實栗有邰家室皆無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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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皇矣〉誕先登于岸傳以岸為高位謂先天下升於高位也《箋》云:誕大登成岸訟也天語文王欲廣大德美當先平訟正曲直也案訓岸為訟本於小宛宜岸宜獄依此說方與下文伐密意相應宋儒以為先登道岸未知所本殆取佛家彼岸之語惠仲儒譏其援釋入儒非過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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旣醉室家之壼傳訓壼為廣《國語》叔向引此章而云壼也者廣裕民人之謂也是壼之為廣自昔有此訓矣古人先齊家而後治國父子之恩薄兄弟之志乖夫婦之道苦雖有廣厦常覺其隘矣室家之中寬然有餘此之謂壼。

愬風[编辑]

柔柔如彼遡風《唐石經》本作愬今磨改作遡者宋人為之也李善注文選〈月賦〉引詩如彼愬風袁宏〈北征賦〉感不絕于予心愬流風而獨寫正用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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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奕其蔌維何維筍及蒲《說文·艸部》無蔌字惟弼部鬻或作餗云鼎實惟葦及蒲葢卽詩之維筍及蒲但葦與筍字小異耳許君序云:其稱詩毛氏此文不稱詩知出於三家本又以推知許所見詩其蔌字亦必為餗也郭景純《山海經圖讚》赫赫三事鑒於覆蔌蔌與餗同物故許以葦蒲當鼎實鄭《注》《周易》亦云:餗菜也《廣韻》分菜茹與鼎實為兩義葢失之。

降予卿士[编辑]

商頌允也天子降予卿士《箋》云:天命而子之下予之卿士謂生賢佐也《唐石經》及岳本南北監本毛本日本國本皆是予字唯朱文公《集傳》本作于臧在東云嘗見元人所刻《集傳》亦作于葢後來刊刻之誤非朱子之誤也。

毛傳多轉音[编辑]

古人音隨義轉故字或數音〈小旻〉謀夫孔多是用不集與猶咎為韻《韓詩》集作就於音為協毛公雖不破字而訓集為就卽是讀如就音書顧命克達殷集大命漢石經集作就《吳越春秋》子不聞河上之歌乎同病相憐同憂相救驚翔之鳥相隨而集瀨下之水回復俱留是集有就音也瞻印藐藐昊天無不克鞏傳訓鞏為固卽轉從固音與下句後為韻也〈載芟〉匪且有且傳訓且為此卽轉從此音與下句茲為韻也顧亭林泥於一字祇有一音遂謂詩有無韻之句是不然矣

溱洧之溱本當作潧《說文》潧水出鄭國引詩潧與洧方渙渙兮是也今《毛詩》作溱者讀澮如溱以諧韻耳溱卽澮之轉音不可謂詩失韻亦不可據詩以疑《說文》也魯頌烝徒增增傳云增增衆也本《爾雅·釋訓》文而〈小雅〉室家溱溱傳亦云:溱溱衆也增溱聲相近轉增為溱亦以諧韻與潧洧作溱洧同《說文》蔆司馬相如从遴

詩序[编辑]

王氏《困學紀聞》引葉氏云:漢世文章未有引詩序者魏黃初四年詔云曹詩刺遠君子近小人葢小序至此始行近儒陳啟源始非之云:司馬相如難蜀父老云王事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逸樂此魚麗序也班固〈東京賦〉德廣所及此〈漢廣〉序也一當武帝時一當明帝時可謂非漢世耶吾友惠定宇亦云《左傳》襄廿九年此之謂夏聲服虔解誼云秦仲始有車馬禮樂之好侍御之臣戎車四牡田狩之事與諸夏同風故曰:夏聲又蔡邕《獨斷》載〈周頌〉卅一章盡錄詩序自〈淸廟〉至般一字不異何得云至黄初始行于世耶愚謂宋儒以詩序為衛宏作故葉石林有是言然司馬相如班固皆在宏之前則序不出於宏巳無疑義愚又攷《孟子》說北山之詩云勞於王事而不得養父母卽小序說也唯小序在《孟子》之前故《孟子》得引之漢儒謂子夏所作殆非誣矣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詩人之志見乎序舍序以言詩《孟子》所不取後儒去古益遠欲以一人之私意窺測古人亦見其惑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