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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鑑 (四庫全書本)/卷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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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唐鑑 卷十七 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唐鑑卷十七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謙 註
  順宗
  永貞元年二月丙戌加杜佑度支及諸道鹽鐵轉運使戊子以王叔文為副使先是叔文與其黨謀得國賦在手則可以結諸用事人取軍士心以固其權又懼驟使重職人心不能服藉杜佑雅有㑹計之名位重而務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自除為副以專之臣祖禹曰易曰咸其股執其隨往吝象曰咸其股亦不處也志在隨人所執下也易咸卦九三云春秋傳曰凡師能左右曰以皆言制於人而無所能為也見前卷註杜佑以舊相不耻與小人共事而為之用其可賤也夫
  賈耽以王叔文黨用事心惡之稱疾不出屢乞骸骨丁酉諸宰相㑹食中書故事丞相方食百僚無敢謁見者叔文至中書欲與韋執誼計事令直省通之直省以舊事告叔文怒叱直省直省懼入白執誼逡廵慙赧竟起迎叔文就其閤語良久杜佑髙郢鄭珣瑜皆停筯以待有報者云叔文索飯韋相公已與之同食閤中矣佑郢心知不可畏叔文執誼莫敢出言珣瑜獨歎曰吾豈可復居此位顧左右取馬徑歸遂不起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歸卧叔文執誼等益無所顧忌逺近大懼
  臣祖禹曰孔子曰行已有恥可謂士矣語十二子曰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孟子曰人不可以無耻耻之於人大矣孟盡心人不可以無耻無耻之耻無耻矣又云耻之於人大矣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賈耽鄭珣瑜當小人用事而為相碌碌無補知其不可引疾而去能知耻矣方之杜佑髙郢豈不有間哉
  右順宗自正月即位至八月傳位於憲宗明年崩年四十六
  憲宗
  元和元年正月帝與杜黄裳論及藩鎮黄裳曰徳宗自經憂患務為姑息不生除節帥有物故者先遣中使察軍情所與則授之中使或私受大將賂歸而譽之即降旄鉞未嘗有出朝廷之意者陛下必欲振舉紀綱宜稍以法度裁制藩鎮然後天下可得而理也帝深以為然於是始用兵討蜀以至威行兩河皆黄裳啓之也臣祖禹曰藩鎮之亂異於諸侯諸侯自上古以來有之皆聖賢之後王者不得而滅絶也王畿不過千里其外皆以封國周禮大司馬掌邦國之法制畿封國以正邦國乃以九畿之籍施邦國之政方千里曰國畿故王者不勤於徳則諸侯強大其理勢然也唐之藩鎮本起於盗賊順宗憲宗其始也天子封殖之又從而姑息之並見上註至於不可制人主自取之也憲宗一裁以法而莫不畏威猶反掌之易天下治亂豈有不由君相者哉
  二月帝與宰相論自古帝王或勤勞庶政或端拱無為互有得失何為而可杜黄裳對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廟下撫百姓四夷夙夜憂勤固不可自暇自逸然上下有分紀綱有叙茍慎選天下賢才而委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刑選用以公賞刑以信則誰不盡力何求不獲哉故明主勞於求人而逸於任人至於簿書獄市煩細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親也昔秦始皇以衡石程書魏明帝自按行尚書事隋文帝衛士傳飱皆無補於當時取譏於後來其耳目形神非不勞也所務非其道也夫人主患不推誠人臣患不竭忠茍上疑其下下欺其上將以求理不亦難哉帝深然其言
  臣祖禹曰晁錯有言曰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前本傳對策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處於法宫之中明堂之上錯之學本刑名之言也同上錯學申商刑名於張恢豈足以知帝王之道哉然而後世或稽其説以䛕人主至使為上者行有司之事宰相失職天下不治由其臣不學之過也夫人主任一相一相舉賢才賢者各引其類前劉向傳對賢人在上則引其類豈不易而有成功乎是故上不可代其下下不可勤其上若為上而行有司之事豈獨治天下不可為也一縣亦不可為也奚獨一縣也一家亦不可為也黄裳之相憲宗其知所先務哉
  二年帝嘗問李絳曰諌官多謗訕朝政皆無事實朕欲責其尤者一二人以儆其餘何如對曰此殆非陛下之意必有邪臣欲壅蔽陛下之聰明也人臣死生繫人主喜怒敢發口以諫者有㡬就有諌者皆晝夜度思朝删暮减比得上逹比毘志切什無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諌猶懼不至况罪之乎如此杜天下之口非社稷之福也帝善其言而止
  臣祖禹曰李絳言人主不可不求諌人臣多莫敢諫其曲盡上下之情矣舜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書益稷禹曰云云帝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安國云違道汝當以義輔正我無得面從我違而退有後言我不可弼以舜之聖而求其臣下如此恐其不諫也况於後世之君乎
  十二月帝謂宰相曰太宗以神聖之資羣臣進諫者猶往覆數四况朕寡昧自今事有違宜卿當十論母但一二而已
  臣祖禹曰憲宗以太宗納諫勵其羣臣其有意於貞觀之治乎夫能自防如此庶可以寡過矣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徳文王詩王之藎臣無念爾祖聿修厥徳毛氏云聿逺也憲宗有焉
  山南東道節度使于頔憚帝英威為子季友求尚主帝以皇女普寜公主妻之李絳諌曰頔虜族季友庶孽不足以辱帝女帝曰此非卿所知公主適季友恩禮甚盛頔出望外大喜頃之帝使人諷之入朝謝恩頔遂奉詔臣祖禹曰天子之於天下其為政必可繼也憲宗不愛一女以悦于頔天下藩鎮焉得人人而悦之孟子云古之王者所與為婚姻而嫁以女者必先聖之後不然則甥舅之國也頔方命不朝而天子以女妻其子不亦替乎
  三年九月以户部侍郎裴垍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初徳宗不任宰相天下細務皆自决之由是裴延齡軰用事帝在藩邸心固非之及即位選擢宰相推心委之嘗謂垍等曰以太宗𤣥宗之明猶藉輔佐以成其理况如朕不及先聖萬倍者乎垍亦竭誠輔佐先是執政多惡諌官言時政得失垍獨賞之
  臣祖禹曰古之賢相不惟以諫爭為己任又引天下之賢者使之諫其君此愛君之至者也佞相不惟䛕謟其主又惡人之諫恐其為己不利此賊君之大者也人君欲知相之賢佞曷不以此觀之乎若裴垍者可謂忠於事君而不負相之職任矣
  四年正月給事中李藩在門下制敇有不可者即於黄紙後批之吏請更連素紙藩曰如此乃狀也何名批敇裴垍薦藩有宰相器帝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鄭絪循黙取容二月罷絪為太子賔客擢藩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藩知無不言帝甚重之
  臣祖禹曰憲宗以循黙罷鄭絪以忠直相李藩責任如此可謂正矣其中興唐室不亦宜乎
  帝以久旱欲降徳音李絳白居易上言欲令實恵及人無如减其租税又請出宫人禁諸道横斂以進奉及嶺南黔中福建掠賣人為奴婢閏月己酉制降天下繫囚餘皆如二臣之請己未雨絳表賀曰乃知憂先於事故能無憂事至而憂無救於事
  臣祖禹曰古之救災必施舎已責逮鰥寡賑乏絶至漢之時恤民者猶賜之田租前文紀二年九月詔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十二年詔賜農民今年租税之半十三年詔除田之租税食貨志文帝賜民十二年租税之半明年除民田之租税孝景二年令民無出田税二十而税一後世人君惟赦有罪及有爵而已徳澤不加於百姓也絳居易以為欲令實恵及民無如减其租税使憲宗詔令不為空文賢人之謀豈不信哉
  四月帝欲革河北諸鎮世襲之弊乘王士真死欲朝廷自除人不從則興師討之裴垍李絳以為未可左軍中尉吐突承璀欲希帝意奪裴垍權自請將兵討之帝疑未决宗正少卿李拭奏稱承宗不可不討承璀親近信臣宜委之以禁兵使統諸軍誰敢不服帝以拭狀示諸學士曰此姦臣也知朕欲將承璀故上此奏卿曹記之自今勿令得進用
  臣祖禹曰憲宗以李拭逢迎其意謂之姦臣可謂明矣知拭之不可用豈不知承璀之不可將哉將去聲下同而必將承璀是不能以公滅私書周官以公滅私民其允懐以義勝欲也夫不知其非而為之其過小知其非而為之其過大已為不正則邪之招也君人之道可不慎其在已哉
  七月帝宻問諸學士今劉濟田季安皆有疾若其物故豈可盡如成徳付授其子天下何時當平議者皆言宜乘此際代之不受則發兵討之時不可失如何李絳等對曰羣臣見陛下西取蜀東取吳易於反掌故謟躁之人爭獻策畫勸開河北不為國家深謀逺慮陛下亦以前日成功之易而信其言臣等夙夜思之河北之勢與二方異何則西川浙西皆非反側之地其四隣皆國家臂指之臣劉闢李錡獨生狂謀其下皆莫之與闢錡徒以貨財㗖之大軍一臨則渙然離耳故臣等當時亦勸陛下誅之以其萬全故也成徳則不然内則膠固嵗深外則蔓連勢廣其將士懐其累代養嫗之恩嫗於遇切不知君臣逆順之理諭之不從威之不服將為朝廷羞之又鄰道平居或相猜恨及聞代易必合為一心盖各為子孫之謀亦慮他日及此故也萬一餘道或相表裏兵連禍結財盡力竭西戎北狄乘間窺窬其為憂可勝道哉濟及季安與承宗事體不殊若物故之際有間可乘當臨事圖之於今用兵則恐未可太平之業非朝夕可致願陛下審處之
  臣祖禹曰人君之患在狃於一勝而欲事所難不知敵之彊弱堅脆而輕用其武一戰不克䘮威長冦征伐不息或起内患徳宗奉天之亂是也夫根深則難㧞疾固則難除先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車攻詩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王武王之境土其為之有本末圖之有先後是以無欲速輕舉之悔也
  十月制削奪王承宗官爵以左神策中尉吐突承璀為左右神策河中河陽浙西宣歙等道行營兵馬使諸路招討處置等使翰林學士白居易上奏以為自古及今未有徴天下之兵專令中使統領今承璀之任乃制將都統也陛下忍令後代相傳云以中官為制將都統自陛下始乎時諌官御史論承璀職名太重者相屬帝皆不聽戊子帝御延英殿度支使李元素鹽鐵使李鄘京兆尹許孟容御史中丞李夷簡諫議大夫孟簡給事中吕元膺穆質右補闕獨孤郁等極言其不可帝不得已明日削承璀四道兵馬使改處置為宣慰而已
  臣祖禹曰憲宗以中官為大將此亂政也然其羣臣皆以為不可彊諫而力爭者相屬於朝此則治世之事也亦足以見其賢臣之多矣天下之禍莫大於人君過舉而下莫敢言如皆莫敢言則至於亡而不自知也
  田季安將出兵邀王師幽州牙將譚忠為劉濟使魏知其謀入謂季安曰今王師越魏伐趙不使耆臣宿將而專付中臣不輸天下之甲而多出秦甲君知為誰之謀此乃天子自為之謀欲將誇服於臣下也若師未叩趙而先碎於魏是上之謀反不如下能不耻且怒乎既耻且怒必任智士畫長策仗猛將練精兵畢力再舉渉河鑒前之敗必先伐魏矣
  臣祖禹曰朝廷伐叛討逆以一四方此天下之公義也必與天下之賢者共為之南有嘉魚詩全誠樂與賢者共之其克以天下其不克以天下天子無私焉憲宗欲自有其功故任中人而不任宰相是天子與臣下爭功也何其不廣哉夫天子之功在扵用人而不自用用伊尹者湯之功伊尹商湯臣用傅説者髙宗之功傅説髙宗臣用十亂者武王之功周武王有亂臣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散宜生南宫适太顛閎夭及文母十人用周公者成王之功周公成王叔父相成王致太宰未聞獨用家臣而後功由已出也憲宗一將承璀而天下之人已見其情知其將以誇服臣下人君之舉動可不慎哉
  五年帝嘗欲近獵苑中至蓬萊池西謂左右曰李絳必諫不如且止
  臣祖禹曰書曰自成湯至於帝乙成王畏相書酒誥自成湯至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安國云從成湯至帝乙中間之王猶能保成其王道畏敬輔相之臣不敢為非也其稱中宗曰嚴恭寅畏書無逸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寜太王王季曰克自抑畏同上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安國云太王王季即祖皆言能以義自抑畏敬天命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大明詩小心翼翼昭事上帝夫為人君動必有所畏此盛徳也不然以一人肆於民上其何所不至哉憲宗畏直臣之諌而不敢盤於遊畋書無逸其可謂賢矣




  唐鑑卷十七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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