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豹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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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紅花一夜哭到天明,遂躲在無人之處,要等田大人到來就要出去告狀。那花雲等到三更,並不見紅花前來,要到百花亭去尋紅花,那知園內門已落鎖了,只得回房,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那秦氏身邊三個丫頭見秦氏不來吃夜飯,雙桂要去請秦氏來吃飯,秋菊道:「不要爾管閒事,我們只做我們的事,不要閒管。」碧桃、春梅道:「不錯,說得是。」花子能這一夜乃是在賽貂蟬房內安歇,所以並不知玩花樓上之事。

  且說田大修次日吃了早飯,吩咐:「打道到花府,一路上不論男婦老幼,若有人告狀不許攔阻。」家人領命,遂上轎一路而來。並不見紅花前來告狀,想道:「為何不來告狀,敢是他膽小不敢來告?這也難怪,女子原是無膽量的。」將到花府,先將名帖投進,門人接了進去通報。花子能看了帖笑道:「田大修也不敢欺我。」吩咐家人開門,說我少爺出來迎接。家人領命,開了正門,花子能換了衣服走出大門迎接。接進了大廳,打了一恭道:「老大人按臨敝地,晚生未來參見,反勞大人光降,真乃蓬蓽生輝。晚生未曾遠迎,多多有罪。」田大修道:「老世兄,小弟拜謁來遲,還望海涵。」花子能道:「豈敢。」

  遂分賓主而坐。家人茶獻三巡,花子能吩咐家人:「備酒,在丹桂廳伺候。」田大修道:「老世兄不必費心。」花子能道:「說那裡話,晚生有一花園,雖是淺窄,景色雖不足觀,現時桂花盛開,備杯淡酒與老大人賞桂花而已。」田大修道:「一到就要叨擾。」花子能道:「簡慢勿罪。」田大修道:「老世兄,我久聞爾的大名,極為思慕,恨不能得親近,今日奉旨巡狩,竊喜得能登堂叩謁。世兄的名聲真正名揚四海,我才離京即聞大名,今初到貴地,民風土俗全然不知,有甚差遲之處望乞庇護。」花子能道:「豈敢,晚生世務一些不知,只曉得吃酒閒耍而已,老大人太謙虛了。」家人上前稟道:「酒席完備了。」花子能對田大修道:「老大人,今日晚生薄具水酒一杯同賞桂花,休得見笑。」田大修道:「豈敢,領情了。」二人手挽著手而行,陶天豹隨著田大修來到園中。

  且說花雲睡到天明,來到園中四處一尋,尋到桃源洞內才尋著紅花,正要開口說話,那紅花見了花雲就說道:「不要做聲,我今老實對爾說,我在此等田大人到來,要出去告狀與小姐報仇,那時無憂無慮,無拘無束,與爾放心做夫妻,爾說可好麼?」花雲聞言,心中大悅道:「既如此說,我去在外面打聽,田大人若來時我即來報。」說完回身出外面一看,只見田大人已到多時了,即回身走來報知紅花道:「田大人已到了,酒席排在丹桂廳,爾可走去廳後伏著便了。」

  且說田大修與花子能來到園中,看了無數的院閣樓臺亭榭池沼,田大修道:「世兄尊園佳境勝如圖畫,任他巧筆名師,要畫也畫不出這樣來,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花子能道:「荷蒙贊賞,只恐不堪大人電覽。」田大修道:「言重。」二人來到丹桂廳坐下。田大修一面吃酒一面想道:「紅花不來告狀,難道這件事就罷了不成?」又想了一想道:「我自有道理。」遂說道:「世兄,我久聞貴園有座玩花樓比眾不同,未知可肯同往一觀否?」花子能道:「若說此園雖然人人稱贊,然亦平常,大人若要鑒賞盡可觀玩,只是內中住有一人是見不得大人的,況且久無打掃,等待晚生令家僮打掃,改日再請大人駕臨賞玩便了。」田大修問道:「是何等之人見不得我?」

  花子能道:「這人是江西人氏,娃曹名通,字天吉。」田大修道:「敢是做教師的曹天吉否?」花子能道:「不錯,正是,大人何以知之?」田大修道:「他與我十分相契,怎麼不知?既然在此,禮無不見之理。」花子能道:「看他不出,到有如此的大來頭的相好。」遂吩咐家人:「去通報二教師,說田大人在此要見。」家人領命而去。

  忽見一個女子走上前來,兩腳跪下,口叫:「大人救命埃」手中拿一張狀子。那花子能見是紅花,吃了一驚道:「爾是紅花麼?久不見爾了,今日忽然走出來要告狀,此處又不是衙門,爾來告甚麼狀?」紅花道:「少爺啊!因小姐死得悽慘,我幾次要求伸冤無門可伸,今日幸得憲天大人按臨,所以來與小姐伸冤。」又大叫:「憲天大人啊!望乞開恩為我家小姐報仇。」花子能道:「爾這娼根,想是瘋顛狂了,為何在此胡說亂道?爾不速走我就踢死爾這賤人。」田大修道:「世兄不必發怒,看這丫頭不是個瘋顛的,待我問個明白再作道理。」遂問道:「爾這丫頭叫甚名字?」紅花道:「丫頭叫做紅花,有狀詞一紙,求大人觀看。」陶天豹隨將狀詞接上,呈與田大修觀看。田大人看了哈哈大笑,將呈遞與花子能看,說道:「世兄爾看,此事未必是真。」花子能將呈接來看了道:「這張狀詞想紅花寫不來的,必是大名師才寫得來,俗語云:婦人告狀,必有主唆。此事關係非小,求大人將紅花帶到衙門嚴究主唆之人,按律定罪,問他無事造非,將他凌遲處死,造就是大人的恩典。」田大修道:「雖是如此說,我想紅花小小丫頭,若無此事焉敢告此大大的狀?」又叫道:「紅花,爾可將狀上的情由一一講來,若有吱晤,受罪不校」紅花道:「大人啊!那日七月二十日,小姐帶丫頭到花園閒玩解悶,只見瑞雲閣上曹天吉與主母二人攜手並肩靠在窗前。小姐一見,吃了一驚。」

  花子能道:「賤人,爾見小姐死了,說出這死無對證的話來。」

  紅花道:「當時我也同見過的。」花子能叫道:「家人們,快快與我將這賤人拖出去。」田大修道:「且慢,待他說完了再作道理。」又問道:「紅花,爾據實講來。」紅花道:「小姐見了,同丫頭即時走回房中,說道:『此事若被外人曉得,名聲就不好聽。』要將善言勸他。次日備酒,小姐親去請他來吃酒,好將言語勸他。誰知小姐去了多時不見回來,丫頭就去迎接,只見小姐一步一跌而來,兩眼流淚,面已烏青,口不能言。丫頭驚問道:『小姐為何如此?,小姐牙齒咬緊,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舉左手指與丫頭觀看,只見脈間一點紫血,嚇得丫頭心驚膽戰,扶了小姐回房。可憐倒在牀上滿身青腫,只得一對時就死。」田大修道:「爾當時何故不稟明少爺,請一個醫生前來調治?」紅花道:「那時少爺往正(鎮)江拜壽未回,醫生連請數個都說是中毒,沒法可救。」田大修道:「紅花,憑爾所說不過一面之詞,又無證見,本院不便做主,況且奴婢告主律有明條。」又對花子能道:「世兄可將紅花暫行收管,待我回衙帶去重究便了。」花子能應道:「不錯。」吩咐家人將紅花帶在外面伺候,家人領命將紅花帶了出去。

  只見花昌來報道:「玩花樓門上閉得緊緊,只聽得吱吱聲響的,叫得甚是古怪,叫門只是不開。」田大修道:「世兄同去看看何如?」花子能道:「使得。」二人來到玩花樓下,花子能大聲叫道:「二教師,田大人在此,快些下來迎接。」陶天豹道:「待我去叫門。」走上樓來念了咒語,將門推開道:「請少爺、大人上樓。」二人同到樓上。花子能又叫道:「二教師,出來見田大人。」任呼不應,只聽得吱吱的叫,猶如被人打傷呻吟模樣,叫道:「這也奇了。」遂叫花興:「爾進去看來。」花興遂走進去一看,回身就走出來,雙腳亂跳、雙手亂招道:「不好了,真正好看,少爺爾來看。」花子能道:「狗奴才,有甚好看,如此大驚小怪。」田大修道:「我同爾進去看個明白。」乃叫陶天豹將窗門開了,二人來到房內一看,只見一男一女精赤條條合在一處,田大修見了哈哈大笑,問道:「這二人是誰?為何青天白日幹這般事?」花子能急得滿面通紅,手足如冰,真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目定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花興上前要解那條藤,誰知任解也解不開,花昌道:「解他則甚?此事真正羞死人,不要管他,我們下去罷。」田大修道:「世兄不必著忙,上面是曹天吉,下面敢是丫頭麼?」

  花子能道:「不要管他,我們去吃酒罷了。」田大修道:「且慢,我還要審明此事方再吃酒。」乃叫陶天豹將他二人放起,陶天豹上前將萬年藤解去,二人才能起來穿了衣褲。二人身體此時猶如棉做一般軟,陶天豹一手一個拿來跪下,田大修道:「曹天吉,爾這狗頭,敢幹出此事來麼?」又叫秦氏說:「秦氏啊秦氏,爾的出身也是官家之女,因何與曹天吉通姦害死姑娘?看來紅花的告狀是真的了。」花子能道:「悉憑處治。」

  氣忿忿走下樓來倒在書房。這些家人婦女聞知此事大家去看,那花雲一見哈哈大笑道:「爾也有今日了。」田大修叫陶天豹傳衙役進來,將曹天吉、秦氏二人捆住,連紅花一並帶去衙門。

  此事早已鬧動街上,這些閒人三三兩兩說道:「花子能這個烏龜,平日欺著我們,見了女子就搶,為何今日妻子也被人姦淫?

  真正皇天有眼,報應得快。自古道:我不淫人婦,人不淫我妻,一些不錯。如今現世報與我們看。只是為何有此丫頭呢?敢是主婢串連通姦?」那花雲隨在紅花後面,聽了此言罵道:「放爾娘的狗臭屁,他是代小姐伸冤的,爾們說些什麼主婢串連通好的話?」這些人聞言說道:「原來代小姐伸冤,我們不知,得罪莫怪。

  且說田大修回到衙門,立傳揚州府江都縣來衙諭話。不一時,府、縣二人齊到衙內,田大修對府、縣問道:「地方有此事情,爾們全然不為查察,直待本院親自訪出,爾們尚且不知麼?」知府忙打一恭到地道:「是卑職失覺察了。」知縣忙跪下道:「是卑職疏忽了,望大人寬耍」田大修道:「為官如何這等怠情?今將曹天吉、秦氏二名人犯交揚州府收管,紅花著江都縣取保帶回,三日後聽審。」吩咐明白,遂退了堂。揚州府將二名人犯帶去收監,江都縣帶回紅花,令人具保領回。

  光陰迅速,過了三日,到第四日揚州府帶了好夫淫婦來到轅門伺候,江都縣亦帶了紅花來轅門聽審。不多時,忽聽得三聲炮響,鼓亭內三吹三打,田大人升堂,兩邊排了許多的執事,一切刑具排在兩旁,傳令命揚州府、江都縣進見。二人聞傳來到堂下行了參見禮。田大修問起:「人犯可曾帶到麼?」揚州府、江都縣忙打一躬稟道:「人犯俱已齊到。」田大修道:「帶進來。」二人出來將一干人犯帶進二道大門,兩邊呼喝稟道:「人犯帶到。」一齊跪下。田大修先問紅花的口供,紅花照前一般樣的話說了一遍,田大修道:「下去,叫帶曹天吉上來。」

  兩邊答應一聲,走下將曹天吉拖上堂來,猶如餓鷹拿燕雀一般撩在地下跪著。田大修將案桌一拍,大怒罵道:「曹天吉,爾這狗奴才,爾是何等樣人,擅敢大膽與秦氏通姦?既通了奸也就罷了,怎麼同謀將花賽金害死?從實一一招來,免受刑罰。」

  曹天吉本是個英雄好漢,從來不怕兇惡,自從被陶天豹將刺竹打了幾下,一身筋骨皆軟,又加萬年藤綁了一夜,陰陽合交,原神泄盡,此時枝枝骨節皆空,全無半點英雄之性,猶如初出娘胎嬰兒一般,全然沒法,只得將前姦情一一吐出。田大修道:「那花賽金與爾何冤,爾為何害他性命?一一說來。」曹天吉稟道:「大人啊,並無此情。」田大修道:「現今紅花指告,還敢強辯麼?」吩咐夾起來,兩邊答應一聲,將曹天吉按倒在地,脫去鞋襪將夾棍套上,兩邊一收,曹天吉大叫一聲:「痛死我也。」心如油滾,只是咬定牙關叫道:「大人啊!此事實是冤枉,難以招認。」田大修見曹天吉不認,吩咐將他重重敲打,又加八十狼頭,打得曹天吉恨無地縫可鑽,當不起重刑,沒奈何只得招認道:「因與秦氏通姦被花賽金見了,恐他告訴少爺,所以害死他性命以滅其口,不想被紅花告發。今願認罪,只此是實,並無異言。」田大修命他畫招,記了口供,又叫帶秦氏上來。兩邊答應一聲,將秦氏拖到堂前跪下。

  田大修道:「秦氏,爾這賤人,世間那有爾這般惡婦?爾既不想相國門風,亦當想自己是千金之體,卻來做此傷風敗俗之事。這也罷了,為甚爾心如虎狼一般,設毒計將姑娘害死?可知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快快招來,免受重刑。」秦氏兩淚交流,哀哀啼哭,稟道:「大人啊,我並無此事埃」田大修道:「休要狡賴,姦情已拿,曹天吉已招明白,爾還敢強辯麼?」吩咐拶起來,兩邊答應一聲,將秦氏兩手拶起,收得緊緊,秦氏疼得十指連心痛,平日兇惡,此時在按察臺下怎當得刑法利害?無可奈何只得將姦情招認。田大修道:「為何將花賽金害死?從實招來。」秦氏道:「這個真正屈天屈地屈死人,花賽金是發烏痧死的,怎說是我害死?人命關天,不是小可,信不得紅花的話。」田大修道:「通姦已實,謀命何辭?曹天吉已經招認,爾這賤人尚敢抵賴麼?」吩咐打川紅。爾道如何叫做川紅?就是敲措拶指兩邊。衙役如狼似虎趕上前,狠狠的敲了四十,不招又加四十。此時秦氏猶如下油鍋一般,幾次暈去又還魂來,田大修問道:「秦氏,爾招也不招?」秦氏道:「真正冤枉,他實是著烏痧死的,天下烏痧發死人也不知多少,難道都是被人害死麼?」田大修道:「好利口的賤人,曹天吉已先招認是用毒刀刺死花賽金,爾還敢不招?」吩咐江都縣:「去取毒刀來。」江都縣領命而去,不一時將毒刀取到。田大修也怕刀的利害,連刀鞘舉著輕輕倒出一看,只有五寸長而已,驗畢放在案桌旁,問道:「秦氏,毒刀已取到了,爾招也不招?」秦氏道:「實是冤枉,難以招認。」田大修吩咐:「帶曹天吉上來。」將刀丟下問道:「曹天吉,這刀可是凶具麼?」曹天吉道:「正是此刀。」田大修道:「秦氏不認,爾去質來。」

  曹天吉叫道:「少奶奶啊,一身做事一身當,休得強辯,爾招了罷,我與爾到陰間做個長久夫妻。」秦氏叫道:「曹天吉!爾休得隨口陷人,人命關天不是取笑,我是不招的。」田大修道:「好個熬刑的賤人。」吩咐取上方寶劍來。不知秦氏可招認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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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豹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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