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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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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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史講義十九○中庸三○甲寅選。金近淳,李存秀,趙萬元,徐俊輔,曹錫中,李勉昇,柳台佐,洪樂浚,柳遠鳴,金煕洛,具得魯,宋冕載,申絢,姜浚欽,洪命周,黃基天,李東萬,金履載,金處巖,李英發,洪奭周等對。○金履載以庚戌選仍付。金處巖,李英發,洪奭周以乙卯科追選。[编辑]

道統二字。卽此序之主宰關鍵也。一則曰道統有自。再則曰接夫道統。而末又總結之曰雖於道統之傳。不敢妄議。是其齗齗乎重言複言。屢致意焉者。夫豈無微意之所在。而獨於首句引起之處。乃反變文言道學者何也。道學與道統。果無同異歟。許東陽之說曰道統以有位者言。道學兼上下言。言統則學在其中。言學則統不外焉。蔡虛齋之說曰道學以講道言。道統以傳道言。道學之有成者。始得與於道統。二說之孰得孰失。亦可詳言歟。

煕洛對。舜禹授受十有六言。而萬世相承。欲接乎是統者。非是學不能。故必以道學二字。爲開卷第一義。統因學而立。學因統而傳。則虛齋所謂學之有成者始得與於道統之說。似長。

人心道心之爲儒家說叢也久矣。蓋自朱子主氣主理之說。引而不發之後。當時及門之士。已有歧異之論。黃勉齋嘗以喜怒哀樂爲人心。仁義禮智爲道心。與李公晦貽書辨論。而其所謂喜怒哀樂之不可爲道心者。較諸朱子所謂當喜怒而喜怒者爲道心之訓。則已相去逕庭矣。夫以勉齋之嫡傳而猶如此。則况於其他乎。逮夫東儒。其說益繁。人心氣發而理乘。道心理發而氣隨者。退陶李滉之說也。人心道心同是氣發理乘。而發者卽氣。所以發者卽理者。栗谷李珥之說也。而或有幷詆二說者曰。退陶知人心道心有主氣主理之分。而獨不知理與氣之渾融無間。元不相離。故理發氣隨之說。失之名言之間。栗谷知人心道心之同是氣發理乘。而獨不知發之之時已有理乘氣氣寓理之不同。故於爲人爲道之間。未能分明劈破。是數說者。胥相甲乙。聚訟不已。而至于今四七人道之辨。浩如烟海。莫可窮詰。果可以反復討論。而歷辨詳覈耶。

錫中對。勉齋之以喜怒哀樂爲人心。以仁義禮智爲道心。與文純公臣李滉四七之說。旨意雖殊。而下語略同。文純四七之說。則奇大升已獻議發難。而至於理氣互發之說。則先正臣李珥又懼其有理氣二物心性二本之病。故曰人心道心。同是氣發理乘。而發者卽氣。所以發者卽理也。其曰同是氣發理乘則非二物也。其曰發者卽氣。所以發者卽理則又非一物也。文成豈無所見而倡之乎。然而或說二條。乃欲幷詆退栗。則其亦未之思矣。奇大升四七之論。文純旣捨己見而從之。則若使文成之此說。及於文純在世之日而叩之於函丈之間。則又安知文純不捨己見而從之乎。

東儒之說曰。人心而不流私欲。合於義理。則人心亦道心。道心而爲氣所掩。不能直遂。則道心亦人心。又有訾其說者曰。人心雖合於義理。而此特人心之聽命於道心者。不可便喚作道心。道心雖不能直遂。而此特道心之不中節者。不可便喚作人心。二說之中。何者爲得歟。由前之說則人心道心。相爲終始。而一念之間。公私錯雜。得不幾於囫圇紛糾之病。由後之說則人心道心。截有界限。而性有二發。情有二本。亦無近於支離分裂之譏歟。不然而外是二說。拈出眞解。則將如何立說而可。

絢對。朱子曰道心爲主。則人心亦化而爲道心矣。又曰有道心而人心爲所節制。則人心皆道心也。臣愚以爲人心旣化而皆爲道心。則便喚作道心。無不可矣。

危者安之反。微者著之反。人心惟危則道心之安可知矣。道心惟微則人心之著可知矣。然則聖人之不以安對危。以著對微。而却以危與微對說者。豈亦互文以見意歟。抑別有義意在歟。程子曰人心惟危人欲也。道心惟微天理也。道心之爲天理。固無間然。而人心之爲人欲則尙有可疑者。蓋飢而思食。渴而思飮。掐則覺痛。抓則覺癢。卽聖凡之所同。而朱子所謂雖上智不能無人心者也。豈可以人心直歸之人欲哉。且周濂溪嘗以孟子寡欲之訓。謂猶有未盡。曰寡之又寡。以至於無。今若謂人心卽是人欲。則是將絶去之不暇。又豈但曰危而已乎。是以語類有曰人心本無不善。又曰危未便是不好。此可見朱子之微意。而及其爲延和殿奏箚則又却以人心爲人欲者何也。同出於朱子。而有此參商。將誰使之折衷哉。

勉昇對。以安對危。以著對微。則善惡之幾。於何看得。精一之工。於何做去。朱子釋程子人欲之訓曰。人欲也未全是不好。謂之危者。欲墮未墮之間也。其延和之箚謂之人欲者。亦以是歟。然李文成嘗以爲朱子晩年定論。不以人心爲人欲。臣於是無間然矣。

精一執中。或謂之用上工夫。或謂之兼體用工夫。當以何說爲正耶。未發之時。一理渾然。而人心道心之分。必在五性感動之後。則用上工夫之說。定是不易之眞詮歟。省察爲已發後工夫。存養爲未發時工夫。而爲學之道。必貴乎貫動靜該本末。則抑當以兼體用之說。爲正法眼藏歟。大抵未發之中。自子思始發之。而堯舜執中之中。孔子中庸之中。皆就事爲上說。後儒之必以精一執中。專屬之用上工夫者此也。然而達道之行。必由於大本之立。則事爲之得其中。亦豈無所本而然哉。且夫常人之心。方其泯然無覺之際。或未免昏昧駁雜之病。則雖未可謂渾然自在之中。而遽以是謂之已發則未也。苟無以提撕持敬於是時。而必待已發然後始用精一之工。則是將已發以前。一任其昏昧駁雜。而湛然虛明之體。終無以自見。其有辨於朱子所謂貌曰僵言曰啞視曰盲聽曰聾思曰塞者。幾何哉。然朱子嘗曰未發之時。著不得工夫。又嘗論李延平之靜坐看未發氣象曰。纔下看字。便不是未發境界。則似若謂體上用工。終是推不得之論者何也。願聞其說。

奭周對。惟精者省察之工。惟一者存養之工。精屬乎致知。一屬乎持守。則致知省察。固皆動時工夫。而持守存養。豈非通貫動靜之工乎。若謂事物不交之際。全無持養工夫。則朱子所謂著工夫不得者。亦不過曰大段著工夫不得。而未嘗曰全無工夫也。

程勿齋之言曰虛靈心之體。知覺心之用。陸稼書因而演之曰大學章句以虛靈對言。則虛爲體靈爲用。中庸序文以虛靈知覺對言。則虛靈爲體。知覺爲用。是其說似矣。而證之以朱子之言。則不能無牴牾者。朱子之答林德久書曰。知覺卽是氣之虛靈處。據此則虛靈知覺之不可分言可知矣。答潘謙之書曰心之知覺。所以具是理而發此情。據此則知覺二字之自具體用可知矣。又烏可以虛靈知覺。截然分開。而一屬之體一屬之用耶。然或有主程說者曰虛靈知覺。果無體用之分。則朱子之旣言虛靈。又言知覺者。何爲其一意而疊說也。且下文知覺不同一句之單擧知覺。豈不以體無不同。而用始有不同也乎。此說果如何。

基天對。程勿齋不識心之體段。陸稼書分析太過。恐非朱子本旨也。

知覺果何物也。察識辨別。謂之知覺。而禮智之智。亦惟曰辨是非。則知覺之知。禮智之智。果若是無辨歟。作用省覺。衆人所同。而仁知之知。非聖人不能有。則知覺之知。仁知之知。果有所不同歟。朱子曰心者人之知覺。則知覺卽心也。而橫渠以爲合性與知覺爲心。則知覺又不足盡此心之體矣。朱子曰知者心之神明。則知覺卽神也。而濂溪嘗云神發知矣。則知覺又不過爲神明之用耳。較絜乎同異之分。參互乎論辨之間。而左掣右礙。可疑如是。何以看則爲得耶。欲聞明的之論。

台佐對。知覺二字。形容此心之妙。而禮智之智。以性言。知覺之知。以心言。仁知之知。以德言。察識辨別。彼此雖同。而四德之具。理氣之合。有所不同矣。作用省覺。聖凡雖均。而天理之明。氣稟之昏。有所相遠矣。朱子指此心之在人者言。張子指此心之所由來者言。心字知覺字。上下互易。而所以爲心爲知覺一也。朱子以知覺之在我者言。周子以知覺之所由本者言。知覺字神字。先後互換。而所以爲知覺爲神明一也。

此云必使道心爲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其義可詳言歟。夫心一而已。而特其所感而發者。有義理形色之不同。故純於義理者謂之道心。出於形色者謂之人心。其實非有二心也。今曰道心爲主。人心聽命。則是將有一心爲之主。又有一心爲之聽命。而位置較異。界分截然耶。且釋氏之觀心。吾儒譏之者。以其有以心觀心之病也。以心聽心。果何異於以心觀心。而朱子之言如是何也。

錫中對。朱子嘗論求放心之說曰。非以一心求一心。知求則心便在。臣亦曰只知爲主則便已聽命矣。必借得一主一聽之名目。以言其義理之心。常能勝形氣之私也。非謂以彼心聽此心。則釋氏之以心觀心。不可比論於此矣。

此云天命率性。道心之謂也。性與心。果若是無別。則王陽明心卽理心卽道之說。又何爲而羣起共詆之也。大抵江西一派之沉溺於頓悟之說。卒未免葱嶺氣味者。政坐乎認心爲性。而羅整菴諸儒之鰓鰓大呼斥彼之誤者。亦惟曰心性無別而已。如使彼之桀黠者。借是說爲依據曰。心卽理心卽道。朱子之所已言云爾。則將何以置對。是必有似同而實異者。盍各言其素講者。

得魯對。道心之道。卽率性謂道之道。而原於性命之正也。故此云天命率性則道心之謂也。蓋謂道心合乎理。與天命率性。同一理也。而非謂心與性無分別也。固曰天命率性則道心之謂也。而何嘗曰天命率性則心之謂也哉。

孟子之受業子思。其說不一。史記謂受業於子思門人。孔叢子謂親受業於子思。而趙岐,王劭則主孔叢子之說。司馬貞,孔穎達則主史記之說。今攷年表。魏惠王三十五年孟子至梁。哀王七年燕人叛齊。而孟子以是時在齊。距孔子後一百六十年。距子思後亦不下百餘年。則史記所謂受業門人。似是實傳。而或謂子思門人未聞有顯名於後者。當以親受業之說爲正。此果有旁引之曲證。可破紛紜之說者耶。博雅者。其各無隱。

得魯對。子思卒於周威烈王二十二年丁丑。孟子生於周烈王四年己酉。孟子之生。在於子思卒後三十餘年。則從史記者亦有據矣。孟子曰予私淑諸人。若親炙於子思。則其言豈若是耶。

自夫吾道失傳。而異言之喧豗也久矣。申韓之功利。孫吳之權謀。莊列之謬悠諔詭。衍儀之縱橫捭闔。以至方士迂誕之說。神仙黃白之術。安往非害道畔經之論。而朱子所謂近理亂眞者。獨在於老佛之徒者何也。蓋老佛之近理亂眞。略擧之有四。吾儒曰靈覺。而佛氏曰圓覺。吾儒曰虛靜。而老氏曰虛無。吾儒曰盡心知性。而佛氏曰明心見性。吾儒曰存心養性。而老氏曰修心煉性之類是也。今欲較析乎秒忽之間。明辨乎眞僞之分。而使夫莠苗紫朱之別。瞭然莫逃於心目。則其說安在。

台佐對。術不巧則人不惑。言有理則辨愈難。彼顚倒運用之失。滅理亂常之罪。反有甚於諸說。朱子所以獨擧佛老。不及諸說。其亦吾夫子特言放鄭聲。而不及衛者例耶。以上序

不偏不倚。未發之中也。無過不及。已發之中也。蓋所以擧道體之全。而兼動靜爲言者也。然偏倚二字。終屬可疑。心旣無形體方所。則豈有偏於一處。倚於一邊之可言耶。且不倚二字。本出於呂與叔中庸說。而程子批之曰不倚之爲中。其言未瑩。若說不倚。須是有四旁。朱子記疑亦載是說。而獨於此反襲呂氏之說者何也。

煕洛對。心無形體故不偏。無方所故不倚。若有形體而有方所。便有偏倚處矣。然孤著此不倚二字。則於中未嘗倚於一邊誠得矣。而於中之未嘗偏於一處爲有欠。故程子批以未瑩。

庸平常也一句。所以申贊中道之平常。非謂中之外復有庸也。然朱子嘗論子路問強章中立不倚之義曰伯夷如此。又嘗論庸字之義曰伯夷所爲。都不是庸。合二說而觀之。則能中者未必能庸。能庸者未必能中。而中外有庸庸外有中。此與章句之旨。果無所矛盾耶。

煕洛對。中立不倚之中。中庸之中。煞有分別。伯夷之中。政是中立不倚之中。而謂之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中則未也。孟子章句曰三子如春夏秋冬之各一其時。是伯夷之極於一偏可知。旣謂之偏則不可以中庸之庸言之。此政都不是庸之意也。

此云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中則言道。庸則言理者。其義何居。中不可以言理。庸不可以言道歟。且程子之傳易。有曰中重於正。正未必中。則中與正之輕重同異。蓋亦較然。而獨於此直以正解中者何也。正之一字。果可以盡中字之義耶。

勉昇對。理無偏全。而不偏之謂中則不偏之下不宜著理字。道爲虛位。而不易之謂庸則不易之下不宜著道字。旣曰正道云爾則重在正字。與單擧正字以釋中字。有異也歟。以上篇題

天命之天字。說者皆作理字看。而朱子楚辭註有云天者理而已。尙書之上帝降衷。中庸之天命之性是也。則朱子之意。蓋亦以此章天字。專屬之理一邊矣。然其說終有所窒礙者。帝卽理也則所謂上帝降衷者。是以理降理也。天卽理也則所謂天命之性者。是以理賦理也。得無幾於以口吃口乎。蓋二氣紛紜。屈伸變化。而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者。固莫非自然之理。而苟求其主宰運用之妙。則又非理之一字所可盡也。故曰以主宰謂之帝。以妙用謂之神以性情謂之乾。今若以天之一字。便喚作理。則理本無情意動作。又安有妙用性情之可言耶。然而朱子所以專屬之理一邊者。必有其說。可得聞歟。

浚欽對。朱子之以天爲理。推本而言。非謂天字卽理字也。天之或謂帝或謂神或謂乾者。以此理故也。一理字豈不足以盡主宰運用之妙乎。

天命之性。朱子以爲兼人物而言。然則人物之性。果無所不同歟。朱子於此章章句曰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賦之理。以爲健順五常之德。於孟子集註曰以氣言之則知覺運動。人與物雖若不異。而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稟。豈物之所得全哉。二說不合。故後之論者引朱子所謂觀萬物之一源則理同而氣異。觀萬物之異體則氣同而理異之說。以爲人物之一源無異。而人物之五常不同。於是乎理同性不同之論。遂爲說性家一大旨訣矣。然而一源非五常則性有二本矣。物不具五常則太極有虧欠矣。此豈非可疑者耶。蓋性卽理而理無不同。則人物之性。亦何嘗有異哉。特以人稟是氣之通者則所具之理。隨感而發見。物稟是氣之塞者則所具之理。爲氣所局。而其所發見者。亦不能全耳。如是看則似爲得之。而又有難之者曰。性之爲字。从心从生。纔說性字。便已墮在氣質中矣。人物之氣。旣有通塞之異。則人物之性。亦豈無偏全之殊乎。且周子云五行之生。各一其性。其意蓋謂木之性爲仁。金之性爲義。水火之性爲禮智。而一行各具一性。不能相通也。况乎以禽獸偏塞之氣。而遽謂之具五常之性。不亦誤哉。此說亦難造次辨破。何以則可得明的之論。定此不決之案。

冕載對。太極超形氣而言。五常因氣質而名。天命賦與之初。何嘗有人物之異。而及其墮在氣質以後。物之不能全具五常之性者。自是氣稟之局。而原非太極之虧欠於賦與者矣。性之爲字。从心从生則雖人性。有稟金之氣多者。有稟木之氣多者。况以禽獸偏塞之氣。豈得以全哉。

章句曰人物之性。各得其所賦之理。又曰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又曰莫不各有當行之路。數句之內。三言各字。而不嫌其重複者何也。或謂各之爲言。卽各異之意。於此政可見人物五常之不同。或謂各之爲言。卽莫不皆然之意。於此政可見人物五常之無異。玆兩說者。孰得朱子之本旨也。

得魯對。人物之氣質不同。而三各字有各異之義。本然之理。人物不殊。而三各字有皆然之義矣。以質則理絶不同。以理則性無不同。朱子所謂要說同亦得。要說異亦得者此也。三各字兼二義看然後。可不失朱子本旨矣。

理氣不可分先後。而畢竟是先有是理者。卽朱子告門人之語也。今以章句所謂氣以成形理亦賦焉二句觀之。則又若謂有是氣然後。有是理者何也。且理亦賦焉之亦字可疑。蓋亦之爲言。以客對主之辭也。此數句旣釋天命之性。則似當以理爲主。而反下亦之一字者。得無賓主易位之嫌耶。夫以朱子分金稱出之妙。於此開卷託始之處。不應有一字放過。須毋曰文義字句之末。而試詳陳之。

奭周對。章句之先言氣而後言理者。蓋亦因氣而推理耳。豈眞謂氣先而理後乎。且天卽理也。陰陽五行卽氣也。天以陰陽五行一句。獨非先言理而後言氣者乎。由本原而言則先言理而後言氣。由稟賦而言則先言氣而後言理。畢竟上一句先言理。下一句先言氣。則合而觀之。亦未嘗不以理爲主也。亦之一字。所以見理氣相因之妙。恐不必以客對主之辭爲嫌矣。

人之率性。固可謂道。物之率性。亦可謂道歟。朱子擧虎狼之父子。蜂蟻之君臣。豺獺之報本。雎鳩之有別。以明物之率性。此固然矣。而至若蛇虺之毒。蠆蜮之螫。亦莫不得之稟賦之初。不可不謂之性。則率是性者。皆可謂之道耶。先儒又以牛之可耕。馬之可乘。雞之司晨。犬之司夜。爲物之率性。是數者。本然歟氣質歟。若以爲氣質則有違於此章言性之旨。若以爲本然。則是直以知覺運動爲本然之性。果何異於釋氏作用是性之說耶。

奭周對。道之全體。固無分別。而若指其發見處。則不得不就氣質中拈出本然說。故朱子或問。特擧虎狼蜂蟻之屬。所以見是道之無乎不在也。至於牛耕馬乘雞晨犬夜。亦皆其一段通處。則雖在氣質之中。而不害其爲本然之隨處發見也。至若蛇虺蠆蜮之毒螫。乃其氣質蔽梏之尤甚。夫豈天命之本然哉。

昔程子論揚子雲學所以修性之語曰。揚雄不識性。蓋謂性本純粹至善之理。固無待於用力修治。而修性之說。有似乎杞柳桮棬之論也。然則此章所謂修道之敎者。又何以稱焉。道可以言修。性不可以言修。則性與道。果若是不同。而明道性卽道之說。非也歟。

近淳對。揚雄之修性。認本賦爲混善惡而修之也。子思之修道。因氣稟之有過不及而修之也。名雖相似。而實相燕越矣。

章句氣稟或異云者。是專指人之氣稟耶。抑兼言人物之氣稟耶。若以下文因人物之所當行一句觀之。則此所謂氣稟。似是兼人物而言者。然則物亦有過不及之可言。而苟有聖人品節之敎。則皆可矯揉變化以就於中耶。

奭周對。氣稟或異。兼人物而言也。但人之氣稟。不過偏全之異。故皆可以矯揉變化。以就於中。而物之氣稟。昏塞尤甚。不可復開。雖有聖人品節之敎。亦不過如若魚鼈驅虎豹而已。此朱子所謂於人較詳。於物較略。於人上較多。於物上較少者也。

修道之敎。章句以禮樂刑政釋之。禮樂刑政。果可以盡敎字之意。而四者之外。更無所謂敎耶。蓋聖人之言敎。必先曰漸以仁磨以義。使民日遷善不知而已。至於禮樂刑政制度文爲則特不過濟敎之具耳。較諸作興動綏之妙。自有內外本末之分。而朱子之直以此四者爲敎。更不言向上第一義者何也。

英發對。嘗聞修道之敎。專爲氣稟之偏而設。故聖人爲之品節防範。以爲敎於天下。聖人之敎。要不出四者之外。章句直以此四者爲解。以明禮樂是中和之敎。刑政又所以道達中和之道。贊化育物。莫非推此功效。則豈可謂制度文爲之末。而更不言向上第一義耶。

章句人知己之有性以下數句。有今舊本之異。舊本云人之所以爲人。道之所以爲道。聖人之所以爲敎。原其所自。無一不本於天而備於我。學者知之則其於學。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是其說之文達理順。亦何遜於今本。而朱子之不慊舊本。必改其說者何故也。舊本之不可不改。今本之不容有闕。可詳言歟。

絢對。舊本數句之內。不露性字。今本性道敎三者。逐字逐句。剖析明切。雖皆朱子之親筆。似不無疎密之分矣。

性道敎三者。卽一篇之綱領。而第二節獨以道之一字。鄭重引起者何也。或謂戒愼恐懼。卽由敎而入者。故道也者一句。緊承上文修道之敎而言。此果得之否。

台佐對。分而言之則爲性道敎三者。合而言之則一箇道而已。然戒懼是道不可須臾離工夫。則謂之上一句所緊承。恐似泥滯矣。

不睹則言戒愼。不聞則言恐懼。此亦有各有攸當之義。而互換不得者耶。大抵戒愼恐懼之工。不外乎持敬二字。而程子所謂主一無適。謝上蔡所謂常惺惺法。尹和靖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皆持敬之說也。三者之中。孰爲戒懼之要道歟。

遠鳴對。先儒以視箴之制外養內。屬戒愼工夫。聽箴之閑邪存誠。屬恐懼工夫。又謂言敬則惟畏近之。而不可喚畏作敬。則上下字義。似有互換不得者。若論戒懼要道則主一無適者。最爲根本田地耳。

不睹不聞之爲未發境界。其說可疑。夫目之官於視。耳之官於聽。皆得之有生之初。不容一頃之息。苟必以無睹無聞。爲未發之時。則是唯昏昧熟睡者。始有此時節。未知于斯時也。所戒愼者何事。所恐懼者何事也。若謂精義入神。工夫漸密。以至於至靜至虛之地。自然有無睹無聞之時。則此乃坐忘入定之說。而程子之所已深斥於許渤者也。大抵聖人所謂未發者。特謂喜怒哀樂之未形。思慮云爲之不擾耳。至若視聽運動之各循故常。無待思勉者。則雖一日萬變。而初不干於心體之發未發。故大學之顧諟明命。論語之參前倚衡。皆兼靜存動察之工。而朱子亦曰但有視聽。何妨爲靜。又曰未發之前。耳目自有視聽。然則子思所謂不睹不聞者。未必謂目無所睹耳無所聞。如今說者之言。果可以明陳其立言之本旨耶。

浚欽對。朱子曰戒懼所以養其未發。蓋不睹不聞。以境言也。喜怒哀樂之未發。以心言也。且視聽主於心。睹聞主於耳目。旣主於耳目而不主於心。則不睹不聞。亦不可以心之未發言也。不睹不聞。卽指耳目之未接物時。而非便謂心之未發也。

戒懼爲存養工夫。愼獨爲省察工夫。存養之工。如奉盈持水。不過平平存在。略略提撕而已。省察之工。如鋤草去莠。必須猛省用力。遏絶人欲而後已。故朱子嘗論戒懼曰不須說得太重。論愼獨曰最緊要著工夫處。然則不睹不聞之時工夫較闊。而戒愼恐懼四字。詳而又詳。隱微幽獨之地工夫較密。而愼之一字。略而又略者何也。

絢對。愼獨不過就戒懼中幾微之始發處。益加謹而已。故單拈愼字。而亦兼戒懼之義。

程子有言曰。天德王道。其要只在愼獨。但言愼獨而不言戒懼者何也。豈以戒懼是統體說。愼獨是切要處。故剔出其工夫之最要者而言歟。抑以戒懼愼獨合爲一事。如呂子之說。而秖擧愼獨。以包戒懼也歟。

奭周對。程子曰不愧屋漏與謹獨。是持養氣象。朱子以爲二者之間。特加與字。固已分爲兩事。又答或人問靜之言。而使且理會敬字。則其不言戒懼。而必言愼獨者。意可推矣。

心者統性情者也。寂然不動。心之統性而未發之中也。感而遂通。心之統情而已發之和也。然則子思之不曰心之未發。而必以喜怒哀樂言之者何也。且七情之中。獨擧喜怒哀樂者。亦果有義意之可言耶。

處巖對。發未發。皆指喜怒哀樂而言。若但曰心之未發。而不言喜怒哀樂。則所謂未發者。殆同懸空說而無所摸捉矣。且喜兼愛怒兼惡樂兼欲。四者實包七情耳。

未發之中。子思所以直就天命本然之理。指出其不雜乎氣質者而言者。故未發則直謂之中。已發則必加中節二字然後。始謂之和。其意豈不曰善惡之分。必在幾動之後。而未發之中。聖凡無異也乎。雖然非是氣則理無掛搭。故本然之理。初不離乎氣質之中。此後儒所以以空鑑止水。喩聖人之未發。黑暗頑石。喩衆人之未發者也。是其說果不悖於此章之旨。而亦可互相發明也歟。大抵衆人之心。誘奪旣久。沉溺已痼。雖於紛綸纏繞之餘。或有介然無覺之頃。而譬如風波纔定而伏浪猶汩。火焰已熄而餘氣猶薰。無醒定澄澈之象。有昏昧雜糅之病。則其不可以情意之未發。而遽謂之渾然之中也明矣。然則物欲一日未祛。査滓一日未化之前。更無中體之可言歟。抑或於昏昧雜糅之中。自有純一自在之體。雖其掩翳拘蔽。而本然之中。終有所不可息者歟。試各反復而討論之。

近淳對。衆人素無存養之工。故雖或有未發境界。直是電光。而旋爲氣質之所掩。遂異於聖人矣。若論原頭未發。而不做得未發。是無大本道理。豈可謂査滓未化之前。更無中體之可言也。

朱子之論中和。蓋嘗屢變其說矣。一則曰人之自幼至老。雖動靜語默之不同。而其大體則莫非已發。特其未發者。爲未嘗發耳。此謂已發之用。萬變於外。而未發之體。自在於中也。一則曰一念之間。自具中和之體用。發者方往而未發者方來。了無間斷隔截處。此謂已發之用纔應於外。而未發之體旋立乎內也。一則曰方其靜也。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一性渾然。道義全具。是所謂中。及其動也。事物交至。思慮萌焉。則七情迭用。各有攸主。是所謂和。此謂動靜殊時。寂感異候。而未發已發之境界不同也。是其初晩之別。得失之故。皆可一一詳言耶。

奭周對。朱子嘗曰向來講論。直以心爲已發。闕却涵養一段工夫。此初說之所以失也。又嘗曰以事言之則有動有靜。以心言之則周流貫徹。其工夫初無間斷。此晩說之所以得也。又何待後學之贅說也哉。

章句未發則性也一句可疑。蓋未發卽中。而中所以形容此性之體段。非中卽性也。苟以中爲性則是何異於以方圓爲天地乎。是以朱子已發未發說。載程子之言曰中卽性也一句極未安。又嘗答林擇之書曰未發秖可謂之中。不可謂之性。而乃於此直以未發爲性者何也。

勉昇對。對情而言者非性乎。對已發而言者非未發乎。故曰未發則性也。其下繼之曰無所偏倚故謂之中。其所謂未發。畢竟屬於一箇中字。則此豈中卽性之囫圇說去者比哉。又况此句著一則字者。不以未發直謂之性之微意。亦可見矣。

程子之論未發曰。纔有思便是已發。朱子嘗亟稱此語以爲極精微。其意可得聞歟。說者謂子思之言。擧其大綱。故秖言喜怒哀樂四者。而其實不待四者之發。一有所思。便屬已發。此程子一思字之爲較密也。然則七情之外。別有所謂思者。而情之一字。又不足以盡此心之妙用耶。

冕載對。邵子詩曰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朱子以坤當未發之時。以復當已發之時。程子所謂纔有思便是已發云者。政是復卦之一陽初動處也。朱子之亟稱精微者。其意亦以是歟。思是意之別名。而喜怒哀樂。無非思也。安有七情之外。別有思之一字耶。

自夫周子發主靜之說。而伊洛諸子。瓚享譜承。程子有靜坐之訓。張子有虛靜之論。以至于楊龜山,羅仲素之徒。遂以此爲相傳之一大旨訣。李延平之靜坐觀未發氣象。蓋亦有自來矣。然昔有以呂與叔求中之說問於程子者。程子曰言存養於喜怒哀樂未發之時則可。若言求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前則不可。蓋以求之之時。已有思慮之萌。而不可爲未發境界也。然則觀未發之觀。豈獨非思慮之萌者。而延平之觀未發。呂氏之求中。先儒以爲得失懸殊者何也。朱子之作延平行狀有曰。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前。答何叔京書曰。體認於未發之前則說得尤較重矣。如使讀者。因此語而輾轉纏繞。則其不爲溫公之爲中所縛也。果幾何哉。抑亦有不求之求不觀之觀。可以不泥於言語字句之間者歟。欲聞其說。

絢對。靜字中字。直是難言。只在人默會耳。夫所謂中者。豈可力而求之哉。試取聖賢言中處。平心徐觀。不徒泥於言語文字之間。而及夫涵養之工旣熟。則自有昭然呈露而不可掩者。程子靜中須有物。能敬則知此之訓。正謂此也。而方可爲不求之求不觀之觀矣。

中節之和。觀於經文皆中節之皆字。則必須四情之發。莫不中節。然後始可爲和。譬如四時之中。三時得宜。一時不得宜。則便不得謂之和。然衆人之已發。中節者恒少。不中節者恒多。則是將和之一字。但可施於聖人。而非衆人之所可與議。恐非子思統言本來體段之意。未知何以看則爲得耶。

絢對。和者中之應也。聖人則無往而非中。故隨處而皆和。自聖人以下。隨其中之分數而和爲之應。不但施之聖人而已也。

章句釋達道曰天下古今之所共由。經文則秖言天下。而章句特加古今二字何也。說者或謂朱子之意蓋欲明子思之傳道。亘古今悠久不替也。此說果如何。

煕洛對。天下是橫說。古今是直說。子思之言天下。是單言道字者也。朱子之言古今。是兼釋達字者也。或者所云。恐欠章句釋經之例。

致中和之致。與致曲之致致知之致不同。蓋中和卽至善之異名。本無待於人之付畀增益。則又何可致之有哉。特以常人之心。不知所以存之。則天理昧而大本不立。故必致戒懼之功。以復其本然之中而已。非謂中有所未盡而推致之。如致曲致知之謂也。然朱子語類論中和之義曰。略略地中和。亦可喚做中和。致字是要得十分中十分和。又嘗以中貼中垜中紅心之說。喩致中之義。據此則朱子之意似若謂中有分數。而必待人之推致者。何也。

近淳對。本然之中體。固無分數。而不容推致。人之所存。安可謂之無分數。而不用其推致之工也。致知致曲。亦因其知有所未盡善有所未充而致之也。非此心本然之知與善。有分數而致之。則致字之義。恐無異同。

章句自戒懼而約之一句。解之者有二說。或謂自其有睹有聞之時。已用戒愼恐懼之工而漸約之。以至於不睹不聞之時。或謂戒懼工夫。雖本通貫動靜。而此所謂戒懼旣與謹獨對言。則當專屬之靜一邊。蓋戒懼是靜時工夫之始。而工夫自有淺深。故必約之然後可以至於無所偏倚之極工也。是二說孰爲正解也。

煕洛對。戒懼兼動靜。專言靜之說。朱子已各言之。則統體說固好。分開說亦得。而畢竟時分較異。工夫差殊。合看了後。必分看了。恐得本文之正解耳。

不曰致中而天地位。致和而萬物育。則何以知天地位之必應致中。萬物育之必應致和也。豈以致中而後致和。天地位而後萬物育。而體用先後。自然如此也歟。抑別有分屬之不可易者歟。先儒有以致中爲窮神繼志。致和爲知化述事者。有以致中爲敬格天心。致和爲恕平物情者。有以致中爲禮之別宜。致和爲樂之敦和者。向所謂分屬之不可易者。果在於此耶。

履載對。致中和。謂之體用則有是體便有是用。恐不可分先後。而立言之際。不得不先體後用。與諸說分屬之義。語勢不同矣。

章句學問之極功一句。以致中和言。聖人之能事一句。以位育言歟。抑極功與能事。幷指位育之事歟。若謂分屬於中和位育。則此二句旣承上文所謂效驗如此之下。不應於此更言工夫。若謂幷指位育之事。則又未免疊床架屋。何以看則爲得耶。

奭周對。此二句總結全章之意。非但承上一句而言。則雖更言工夫。亦無妨矣。

觀聖人之書。必觀其首章。蓋以開卷託始。作家所愼。而一書所言。莫不原本於此也。試以此書言之。則誠爲道學之樞紐。故至誠明誠。屢致意焉。而首章則不少槩見。致知爲入德之門戶。故學問思辨。言之重複。而首章則未嘗說到者何也。是必有不言之中。意實包在者。可得聞歟。

絢對。性道敎三者。誠與致知之事已具焉。且首章一書之綱領。則曰誠曰致知。自是條目。有不必言也。以上第一章

他章皆稱子曰。而此章獨稱仲尼者何也。孫可以字其祖歟。或問引儀禮皇祖伯某父之文。以證古人之諱名不諱字。此固然矣。而獨其所謂孔子爵不應諡。故不得不稱其字則恐未必然。檀弓魯哀公誄孔子曰尼父。鄭康成註云誄其行以爲諡。則孔子固未嘗無諡。而朱子之言如是。豈或有他據耶。

命周對。殷以前無諱名之禮。宋以前無諱字之禮。哀公之稱尼父。亦稱其字也。鄭氏之說誠未可曉。且仲尼曰以下十章。皆仲尼之言也。仲尼祖述堯舜以下。皆仲尼之事也。故於言與事之始。皆稱仲尼。其意似不偶然。

首章專言理。此章兼言氣質。蓋君子小人之分。專由於氣質之不同。而此章旣以君子小人對言。則其不可謂專言本然之理也明矣。或云此章之君子小人。秖言敬肆之分。而未及乎氣質。至第四章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然後始言氣質。故章句所謂生稟之異者在第四章。而不在此章。此其說似矣。而但君子之所以敬。小人之所以肆。究其由。不外乎氣質之不同。則窮本探原之論。不得不以此章爲兼言氣質。未知如何。

台佐對。窮本探原。不得不以此章爲兼言氣質之諭。臣不勝欽嘆之至。

朱子之釋篇名中庸曰。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名。釋此章中庸曰。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理。其變名言理之義。可得聞歟。且不偏不倚四字。以心言則可。以理言則終有所不可者。蓋心之未發也。純一無雜。亭亭當當。無偏係倚著之病。故不偏不倚之稱。可以形容其渾然在中之體段。至於理則秖是沖漠無眹而已。旣無體段之可言。尙何偏倚之足稱哉。朱子於或問論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義曰。不偏不倚者。心之體地之中。無過不及者。理之當事之中。則亦嘗以心與理分言之矣。獨於此直以理之一字。總括二句而言。此豈非可疑者耶。

勉昇對。篇題釋中庸之名。故曰名。此章釋中庸之理。故曰理。此理字初非懸空底物事。只是方寸中所具之理。則豈可無體段之可言。亦豈無偏倚之足稱哉。或問分言心與理者。不過分體用而互言之也。此章一理字總括。蓋亦原其本。而心亦不外乎是矣。

時中之時。以程子禹稷顔子之喩。朱子堯舜禪受之說觀之。則意自分曉。蓋此時字。如孟子所謂聖之時。子思所謂時措之時。卽經權通變。各適其時之謂也。是以章句曰隨時而處中。又曰中無定體。隨時而在。此正時中之正解。而至於下文復云戒愼恐懼。無時不中。則却似以時中爲須臾不離道之義者何也。且時中卽已發之中。戒懼卽未發時工未。而朱子之合而言之者。其意安在。

錫中對。此所謂無時不中。卽須臾不離隨時之義。而隨時處中之隨。隨時而在之隨字。亦非須臾不離道之義乎。至於時中戒懼合言之者。要之涵養未發之中。卽爲發而時中之本耳。

說者皆以此章上下二節。幷作孔子之言。蓋因首章總註有其下十章子思引孔子之言之文也。然以經文反覆潛玩。則上一節政與論語之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辭意相似。而至於下一節則不過申釋上文之餘意而已。聖人之言。淨潔𥳑奧。不應自言而自釋其意。似當以上一節爲孔子之言。下一節爲子思之言。未知如何。

俊輔對。只有上章中庸反中庸之語。而不復言時中無忌憚之語。則後之人何所定其好惡取捨而用其工乎。此與自釋其意不同。且觀首章註則此章與上章通作夫子之言。尤分明矣。以上第二章

民鮮能之民字可疑。夫中庸之德至矣。苟非仁精義熟。無一毫之私欲者。不足以體之。故雖以均天下之知。辭爵祿之仁。猶有所不能。則况於百姓之日用不知者乎。且中庸之鮮能。何間於君子小民。而夫子之歎。獨在於在下之小民。不在於在上之君子者何也。若謂民不興行。專由於敎之不立。善讀者自可反隅云爾。則又有未必然者。聖言本自明切。與其必曰民鮮能。而使人反隅。曷若直稱之曰人鮮能之。可以包括上下耶。

東萬對。民卽人也。通上下言之也。若以此民字爲下民之民字。則中庸之德。專責於下。而不責於上也。聖人之意。恐不如是矣。

論語則曰中庸之爲德。而此章秖言中庸。論語則曰民鮮久矣。而此章添一能字。此正子思之櫽栝損益處。其義可詳言歟。若以費隱章所謂弗知弗能之語觀之。則能之一字終偏於行一邊。似不若但稱民鮮之較穩。而子思之必加能字者。果何義也。

台佐對。論語以中庸之人言。故曰德。旣稱爲德則可無能字。子思以中庸之道論。故去三字。旣無三字則須有能字。能之一字。就能擇能守能知能行之能字看了。亦當著了知一邊。况此章所以起下章不行不明之語。則亦不可闕了一能字矣。以上第三章

知愚屬知則宜若爲道之所以不明。而反以不行引起。賢不肖屬行則宜若爲道之所以不行。而反以不明引起者何也。或問論此曰知之過者惟知是務。以道爲不足行。而愚者又不知所以行。此道之所以不行也。賢之過者惟行是務。以道爲不足知。而不肖者又不求所以知。此道之所以不明也。然則知者之知有時乎明道而特行未盡耳。賢者之行有時乎合道而特知未周耳。道之不行。專由於知愚之過不及。而無與於賢不肖。道之不明。專由於賢不肖之過不及。而無與於知愚耶。

奭周對。此交互言之。所以推明知行相因之意。若但以知愚屬明。賢不肖屬行。則夫人而知之矣。夫子何獨曰我知之耶。

人莫不飮食一節。卽總結一章處也。上文旣以不明不行對待爲言。則似當於此節竝擧知行。以點綴關鎖而鮮能知味一句。專言知而不及於行一邊者何也。

履載對。莫不飮食。行一邊事也。鮮能知味。知一邊事也。而亦以引起下章不明故不行之意。則歸重於知矣。

鮮能知味之義。可詳言歟。或引大學所謂心不在。程子所謂飯從脊梁過之語。以爲不知五味之常。則說得較淺。或引張華辨鮓。師曠別薪。苻郞食雞知棲。食鵝知色之事。以明鮮能之義。則又說得較深。何以看則可不失取喩之本旨耶。

存秀對。平常之中。自有正味。而其淺者呑棗而莫察乎正味之本。其深者嚼核而別求乎正味之外。知味之鮮能。不亦宜歟。以上第四章

上章幷擧不明不行。而此章則獨言不行者何也。蓋上章之鮮能知味。專言知。此章之道其不行。專言行。兩節合爲一章則知行備矣。而上節則必屬之上章。此節則必別爲一章。是果有分屬之不得不然者歟。試詳言之。

奭周對。自第二章至十一章。皆以子曰發端。則上下節之不可分合。分章之體。不得不然。况鮮能知味一節。總結不明不行之意。故此章言不行之端而結之以舜之大知。七章言不明之端而結之以顔子之不失。正與上章知行互說之意。交相發明。第五章

此云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所謂兩端。指何處而言。所謂中者。擧何地而言。說者或以兩端爲善惡之分。以中爲兩端之中。苟如是則舜之用中。乃是半善半惡和是和非之論。其於經旨。不亦遠哉。故章句曰於善之中。執其兩端。又於語類力斥中折兩端之說。此正朱子盛水不漏處。而大有功於聖學者也。然試以經文臨文順解則執其兩端之其字。旣承上文善惡而來。則所謂兩端。似指善惡之兩端。用其中之其字。旣承上文兩端二字而來。則所謂中者。似指兩端之中。此誠可疑。何以則可以善觀而無礙耶。

萬元對。兩端。上節雖有善惡二字。而觀於隱惡揚善之文則兩端之皆屬善可知也。用中。上節雖有兩端二字。而指其量度取中之義。則用中之非中折可㫼也。

兩端之不可分善惡。觀於上文所謂隱惡揚善一句則意自分曉。蓋以惡者旣隱則兩端之皆善可知也。然旣謂之善則宜無得失之可分。而善之中又有兩端之異者何也。朱子語類云若以厚薄論之。有極厚之說有極薄之說。極厚者說是則用極厚之說。極薄者說是則用極薄之說。夫極厚極薄。若是相反。則一是一非。亦宜懸殊。而槩歸之善一邊。聖人所謂道一而已者。豈如是耶。

台佐對。善之有兩端。以彼此言則可。以得失言則不可。如甲者說東。乙者說西。甲乙東西。雖各不同。皆不害於爲善。則是所謂兩端皆善也。至若極厚極薄之論。蓋亦出於中無定體。隨時而在底義。如萃之時。用大牲吉。則中在那極厚處。損之時。二簋用享。則中在那極薄處。道一而已者。正謂此也。以上第六章

昔程子以談虎而神氣獨變。論眞知之未嘗不行。朱子以烏喙之斷然不食。喩不能行之由於不能知。然則擇乎中庸者。必不至不能期月守。不能期月守者。必不能擇中庸。而此旣曰擇乎中庸。又曰不能期月守者何也。解之曰擇乎中庸一句。旣承上文人皆曰予知而言。則其所謂擇中庸者。乃彼之所謂知。而非吾之眞知也。然則章句之以大舜好問用中之事。釋此章擇中庸之義者。又何其擬之不倫耶。

絢對。旣曰擇善。又曰固執。則世固有能擇而不能守者。論語所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者也。豈非所知者猶不得爲眞知。而所守者從以不固乎。章句以好問用中之事言者。泛指擇中庸也。非謂不能守者之擇中庸也。

朱子釋此章期月曰匝一月也。釋論語期月曰周一歲之月。同一期月而訓詁各異者何也。蓋期者復時之名。必自子月復至子月。然後始可謂之期。故帝典亦以三百六旬有六日爲期。則似當以論語集註爲定論。然此章之期月。政所以言不能久之意。則又不可以周一歲爲釋。故近世儒者之說。有引左傳叔孫朝而立期焉之文。以爲期月卽或一月或一日之謂。與論語所謂日月至焉相似。此說雖畔於章句之釋。亦不害自備一說耶。

存秀對。周而更始者。皆謂之期。一歲之期三百有六旬六日者也。一月之期月行二十九日有奇。與日會者也。時有久近之異。故解有彼此之殊。此章專言不能久之意。則不可以帝典論語之訓詁一例釋之也。三月不違仁註。程子曰言其久也。夫以三月而猶有久之之辭。則豈可以周一歲之期月。言之於曰予知之凡人耶。近儒之說。旣畔於章句。恐不必取。以上第七章

擇乎中庸。自博文而致者。知之事也。服膺不失。自約禮而致者。行之事也。至於得一善一句則當屬之知耶。當屬之行耶。以爲行也則却在拳拳服膺之前。以爲知也則得之一字。便有行道有得之意。然則不屬知不屬行。而別有此一等境界耶。

奭周對。學之有知行。猶氣之有陰陽也。一動一靜之間。未始在陰陽之外。而乃爲造化承接之機。得字之於知行。亦猶是乎。

第六章言大舜之知。而朱子以爲行底意多。此章言顔子之仁。而朱子以爲知底意多。其義可詳言歟。第六章先言問察而後言用中。此章先言擇中而後言服膺。其先知後行。未嘗有異。而朱子之必如是分言者何也。

奭周對。知之爲知。行之爲行。人莫不識。而知之所以爲行。行之必由乎知則人鮮識之。是以精訓詁者空言而無實。主踐履者冥擿而不察。此朱子所以交互言之。深明相資之意。正如吾夫子之以知愚屬不行。賢不肖屬不明也。以上第八章

國家之可均。爵祿之可辭。白刃之可蹈。章句以爲知仁勇之事。其分貼之義。可得聞歟。一匡天下。再許其仁。則均國家者。獨不可爲仁。不俟終日。知幾如神。則辭爵祿者。獨不可爲知耶。大抵此三者。秖是就天下之事。擧其至難者。以明中庸之爲尤難而已。不必泥貼於知仁勇。然後始於經旨爲妥。章句此釋。終不無憤悱者。何以看則爲得耶。

奭周對。三者之分貼。各擧其重。而其意所重。固不在於分貼。

章句皆倚於一偏之皆字可疑。蓋古之聖賢。有均天下而合於中庸者。堯舜是也。有辭爵祿而合於中庸者。孟子是也。有蹈白刃而合於中庸者。比干是也。苟不論其中與不中。而一涉於三者。皆歸之一偏。則是將捨是三者。而別求所謂中庸於空空怳惚之地耶。章句舊本。云三者亦知仁勇之事。而天下之至難也。然不必其合於中庸則質之近似者。皆能以力爲之。此其語意之圓活周備。比今本豈不懸勝。而朱子之卒用今本者。其意果安在也。

得魯對。三者有合於中庸者。有倚於一偏者。此章所謂可均可辭可蹈。如管仲一匡。魯連逃海。子路死難之類也。特資之近而非合於中者。故曰皆倚於一偏。何嘗不論其中與不中。而一涉於三者。則皆歸之一偏哉。苟使三者是眞箇知仁勇。則卽所謂中庸也。豈捨是三者。別有中庸可求之地耶。至若倚於一邊則不合於中庸。不言可知。如曰不必合於中庸。則倚於一邊。何以曉得也。且舊本以力爲之者。下語壓得太重。今本力能勉者。皆足以能之。下語委曲稱停。况皆足以能之一句。照應中庸之不可能。朱子之改用今本者。其義豈淺尠哉。

可均之均。章句以平治釋之。然則此章之均天下國家。卽大學之治國平天下也。大學之治平則爲明新之止至善。此章之均天下則不得爲中庸之道者何也。豈至善與中庸。果有所不同耶。

奭周對。治平卽新民之事。至善乃明新之極。若只說治平便是至善。則新民之外。何必別立止至善一目哉。如子產之治鄭。管仲之一匡。亦不得不謂之治平。而猶不得爲至善者。不合乎中庸而已。至善中庸。豈有二哉。以上第九章

先天之方位。乾居於南坤居於北。乾剛而坤柔。乾健而坤順。則南方之風氣宜乎剛勁而反柔弱。北方之風氣宜乎柔弱而反剛勁者何也。且剛柔勁弱。不易之對待也。北方之剛勁。南方之柔弱。旣若是相反。而同歸於強。則所謂不能強者。果在於何處耶。

奭周對。陽雖剛健而常有敷施嫗育底意。陰雖柔順而每多肅殺慘刻底意。觀乎仁陽義陰夏南冬北。亦可知矣。然含忍不報。未必眞柔。太剛之折。未必眞剛。而陰陽剛柔之互根。不滯一隅。則南方北方。同歸於強矣。但以中庸理義之強視之。則卒亦同歸於不能強而已。

此章之言強。與孟子之言養勇。大略相似。南方之強。卽孟施舍之勇也。北方之強。卽北宮黝之勇也。君子之強。卽曾子之勇也。其先叙血氣之勇而後說出義理之勇者。辭意文法。若合符契。思孟之授受。於此亦可見矣。然孟施舍之勇則但謂似於曾子。南方之強則直稱君子居之。觀於居字似字之別。不無一軒一輊之異者何也。

煕洛對。此似字秖是有若似聖人之似。而此居字政是擇里處仁之處也。軒輊之異。不難知矣。

侯河東以南方之強。謂卽下文和不流之強。而朱子非之。蓋侯氏之誤。專坐乎君子二字之互見兩節。而獨不知上節之君子是泛稱之君子。下節之君子。乃成德之君子也。然以經文觀之。上下數節之內。兩稱君子而無少辨別。則彼侯氏之錯認爲一。亦豈可專歸之隔壁聽之語哉。此似可疑。欲聞的論。

煕洛對。上文君子是對待北方之強而言。下文君子是單提君子之道而言。兩稱君子。已有分別。侯氏之論。正好隔壁聽。以上第十章

朱子嘗云索隱知之過者。行怪行之過者。又嘗以鄒衍之推五行爲索隱。陳仲子之廉潔爲行怪。則索隱行怪。當分兩種人。然觀章句以深求隱僻之理而過爲詭異之行二句。總釋索隱行怪。且於二句之間。用一而字過接。則又若以二者幷作一人之事者何也。下文君子遵道一節。旣是一人之事。則此節之索隱行怪。亦不必分兩種人。執此以究則當以章句之釋。爲晩年定論耶。

絢對。單指一事則索隱者鄒衍。行怪者仲子也。故合爲一人則索隱者行必怪。行怪者索必隱。而分作兩人則索隱者行怪者。各就知行一邊而分屬之也。

索隱行怪。過於中者也。半塗而廢。不及於中者也。然則雖以上一節爲賢知者之事。下一節爲愚不肖之事。亦無所不可耶。且知行二者。交須共貫。半塗而廢者。未必不由於知之不及。而章句以爲知足以及之者何也。

奭周對。遵道而行。比之索隱行怪之異端。猶不失爲君子。若以賢知愚不肖分屬則抑揚輕重。未免倒置矣。知有餘而行不足者。雖未可謂眞知。亦不可謂不知。故以爲知足以及之。然旣曰行有不逮則所知之爲徒知。亦不待更言耳。

依乎中庸之依字。最好潛玩。依者憑依依歸之謂也。堯之執中。卽此依也。舜之用中。亦此依也。以至顔子之拳拳。夫子之慥慥。無往非依中庸之事。苟或有須臾間斷。則便不可謂依。故章句曰依乎中庸而已。觀於而已二字。政可見離中庸一步。便無可依之意。如是看未知如何。

奭周對。聖問一百有六字。提挈乎孔門相傳之要領。發揮乎朱子未盡之精蘊。前聖後聖其揆一也。臣何敢更贊一辭。

章句云不爲索隱行怪則依乎中庸而已。不能半塗而廢。是以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依乎中庸一句則必用則字斡轉。遯世不見知一句則必用是以字斡轉。話勢相似而用字異例者何也。

絢對。相反故下則字。相因故下是以字。

此章以上十章。卽此書之第二大節。朱子所謂子思引夫子之言。以明首章之義者是也。試就經文參互較看則不能無可疑者。戒愼恐懼。首章所以指示工夫之肯綮者。而以上十章何無一言發揮。天地位萬物育。首章所以推論功效之極致者。而以上十章何無一言提及也。天命之性。專以本然言。而知愚賢不肖則皆以氣質言之。中和之中。專以未發言。而時中用中則皆以已發言之。秖見其相反。而未見其相發。則惡在其釋首章之義耶。

煕洛對。朱夫子旣曰文雖不屬而意實相承。試嘗以一意字溯求乎十章之中。則先言君子小人敬肆之別。以承戒懼之意。次言大舜顔子子路之知仁勇。以示戒懼之工。民鮮能則憂之。不能守則戒之。隱與怪則禁之。半塗廢則責之。隱然有民物同胞底氣象。則位育之意亦不外是。而賢不肖之氣質各異處。必使之矯揉變化。以復乎天命之性。時中用中之地頭各異處。必欲其推而約之。以至乎未發之境。蓋聖人文字。本自嚴密。未嘗如訓詁家之言直釋當句。要當於文不屬中。拈出意相承處。可以知無相反而互相發之意耳。以上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