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齋全書/卷百二十五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百二十四 弘齋全書
卷百二十五
作者:李祘
卷百二十六

魯論夏箋四[编辑]

憲問篇[编辑]

克伐怨欲章[编辑]

四者。人情之易發者也。克伐生於驕。怨欲生於慊。驕非徒富貴也。凡有於己皆是也。慊非徒貧賤也。凡無於己皆是也。有之也故靡恃之。恃而克伐行焉。無之也故不恥之。恥而怨欲行焉。學者欲無此四病。先從吾心中驕字慊字上用工。則克伐怨欲乃可不行。而不行之久。以至於不萌。不萌之久。以至於無。無則病根拔而全體渾然矣。此周子所謂寡焉而以至於無者也。如是下工。未知如何。

克伐怨欲之不行。歸之於仁。原憲之問。旣失於淺近。又聞夫子仁則吾不知之喩。而不知所以醒發之方。未免嘿然而退。又可謂太粗率。苟能屛絶淨盡其偏私。使吾本心虛明澹一。純然一出於天理之本然。則好勝自矜之念。何從以萌於念頭。忿恨貪欲之心。亦無以搭在心界。所以如是之方。一言以蔽之曰克己。不矜不伐。夏禹是已。無固無我。孔聖能焉。天下歸仁之效。於斯可徵。且置濂溪說。就魯論四勿之訓諦看之。則自有怳然之妙。

子曰有德者章[编辑]

必者必然之辭也。不必者未盡信之辭也。聖人於善則斷之以不疑。於不善則優容而不決。其辭不迫切有如此。信乎鄒聖所謂不爲已甚者。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來說之釋之以聖人於善斷之以不疑。於不善優容而不決。辭不迫切有如此云者。必是泥看於尹氏徒能言者未必有德之說而有此問也。夫子所謂有言者不必有德。未必專出於優容也。古之君子。未嘗不恥其言而過其行。自非集註所謂和順積中。英華發外之人。則下此皆當屬有言者不必有德。以是集註又以爲能言者或便佞口給而已。或之爲言。疑之之辭也。蓋謂有言者不必有德。亦不必箇箇徒能言。如是看得。然後孔夫子朱夫子大文集註之立言本旨。庶幾領略。尹氏之釋有言者三字。直斷之曰徒能言。可謂太欠商量。子何從以酷信。又從以效以爲說耶。觀於仁者勇者之別。尤可知之。旨哉。集註訓勇者之義。又加一或字。吾則曰朱子眞聖人。

子曰愛之章[编辑]

愛而勞之則身雖勞而心則逸。忠而誨之則耳雖逆而德則廣。學者識得此箇事理。則豈惟施勞而已。恐其或不勞焉。豈惟受誨而已。恐其或不誨焉。蔽一言曰吾心公私之別。

來說所謂吾心公私之別。誠得之。

子路問成人章[编辑]

仁者德之體也。其答成人也。宜乎首擧。而初不及之者何耶。雖不言仁。而謂之成人則這便仁耶。抑此成人。不足以當仁耶。四者之中。若求仁字。則公綽之不欲。或可近仁耶。四子雖有所長。而非文之以禮樂則固未免麤底。而聖人則禮樂自在於全體之中。更不待文之耶。

文質彬彬然後爲君子。有質而無文。不得爲君子。則四子之長。雖合之爲一人。惟質也。必也節以禮和以樂。德成於內而文見於外。方可爲彬彬之君子。此豈非夫子所言之成人乎。然此只就子路之所可跂及而語之。不然則非聖人之踐形而盡性者。烏能當成人之名乎。夫子旣以四子之各一其長。合而爲言。則何必別擧仁字。又以文之以禮樂。謂之成人則仁亦在其中。子欲別求仁字者。誠莫曉其意。無已則公綽之不欲。程子旣以仁當之。以充三達德之數。更須子細看。

子路曰桓公章[编辑]

子路之疑未仁。是心術。聖人之稱其仁。是事功。如使子路許其事功而斥其心術。則夫子必肯可歟。小註蔡氏以爲匹夫匹婦之諒。指召忽言云。此說大不然。召忽之死。亦不是無端自經。猶可謂一節之可取。觀於程子同死亦可之訓。可以知之。夫子之意。豈必指召忽而爲言耶。後漢應劭直以夫子之說。爲召忽之死而發云者。尤近於妄度聖人。不但不然。實爲未安。

夫子於管仲。旣謂之焉得儉。又責以不知禮。至於子路子貢之問則許其仁而稱其功。莫非聖人抑揚之微旨。若使子路許其功而斥其心。則夫子亦豈無肯可之言乎。至若蔡應解釋之論。子旣曰大不然。又曰近於妄度。吾不欲疊床。

子言衛靈公章[编辑]

治宗廟之職。卽虞廷之秩宗。周官之宗伯也。其爲任可謂重且大矣。自非誠敬無闕威儀可觀者。何以有治神人和上下之功耶。祝鮀夫子之素稱佞人也。今乃許之以治宗廟之才何歟。軍旅賓客。有才則可以治之。至於治宗廟。不可徒取其才耳。抑此治字不指其裏面誠敬之實。而只指其外面取辦之如籩豆靜嘉牲牷肥腯等事耶。若以外面爲言則謂之取辦可也。治之云者。得無過乎。臣於此不能無疑。敢請明敎。

虞廷之秩宗。周官之宗伯。其任固重且大矣。至於衛靈之時。何處得伯夷彤伯置諸其任乎。祝鮀雖佞。亦有才者。靈公用之。俾主宗廟之事。則籩豆靜嘉。牲牷肥腯。雖不得爲貴道之君子。而亦可謂籩豆之事。卽有司存焉者。是亦治也。何必曰取辦然後爲可耶。子於治字重看而有此疑。與治賓客治軍旅之治字。一例看爲好。

子曰古之學者章[编辑]

爲己者。夫子所謂達也。爲人者。子張所謂聞也。此章當與子路篇子張問士章參看。未知如何。

爲己云者。做自己日用當行之事。事親孝事君忠。旣得之於己。人亦自然觀感取則。故爲己則成物自在其中矣。爲人云者。事事皆欲誇耀。只要人譽我。眞所謂於我何有。夫子之斥之以爲人者是也。與女爲君子儒無爲小人儒之聖訓。同一義。來說所謂聞之屬於爲人尙可。至於達者之義。已帶得聞字之義。則何可混看於爲己耶。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章[编辑]

欲寡過未能。雖成德君子。當如此爲心。雖初學小子。當如此做工。言雖卑約。而意實含包。非如公明賈之溢於誇而已。卽其使者。其主之優劣可判。使乎之難。有如是矣。臣欲以欲寡過未能。作五字經。爲一生受用。

慨哉。子之問也。是所謂自棄者。使者之對夫子曰以欲寡過未能者。使是伯玉之所使。爲伯玉婉爲卑遜之辭。而言外有無限深味。與伯玉所謂行年五十知四十九年之非。旨趣意象。脗然相合。此所謂善於辭令。而以伯玉省身若不及。克己若未盡之工夫言之。則豈或但云寡其過。旣覺其過。猶未改則又豈可諉之未能。而更不著力乎。子云欲以欲寡過未能。作五字經爲一生受用云者。可謂大妄發。後必以必無過乃已。改作五字經。爲一生受用。用不盡之方。如何。

子曰不逆詐章[编辑]

逆詐則吾心便是詐。億不信則吾心便是不信。欲求他人心術之微。而自己心術先自壞了。學者處己接人。一於誠信。則無自私用智之病。而物無遁情。何憂乎人之欺疑也。至於可欺之方。初非君子之所意。雖先覺者。抑或不免歟。

見欺於可欺之方。聖人以上不須論。聖人天也。天聖人也。人敢欺天乎。天不敢欺。人之於聖人亦然。今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聖謨洋洋。有是哉。吾何敢間然。

或曰以德報怨章[编辑]

報德報怨。各得其當。這便是直至於可以報可以無報者。作如何處置耶。抑德則報而怨則不報。爲忠厚之道耶。若以孟子傷惠傷廉之訓推看。則一以不報爲當耶。

來說中報德報怨。各得其當。這便是直云云是矣。又以爲可以報可以無報者。作如何處置耶。抑德則報而怨則不報耶。若以孟子傷惠傷廉之訓推看。則一以不報爲當耶云云。作爲層節。煞分輕重。亦可謂足備一說。而可報不可報處。常使德先於怨而過費私智。則反歸於不直矣。一以不報爲主。則何異於老子之以德報怨耶。朱夫子之聖如孔夫子之聖。一言爲天下萬世則。今於此章。孔夫子則若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朱夫子又若曰怨有不讎。德無不報。讀之百回。益覺孔夫子與朱夫子。如有天有地。乾以易知。坤以𥳑能。易𥳑而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如程叔子之不疑邢七。不怒章子厚者。或謂之以德。而此所以爲直也。

子路宿於石門章[编辑]

晨門荷蕢。知世而不知聖人。必如儀封人之言乃可。雖然荷蕢過門。聞音而知夫子之未嘗忘天下。亦足謂聲入心通耶。

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朱夫子於此章。語門人曰出乎世俗數等人。吾亦以爲其人。雖在子產,平仲之上。比諸韶庭之鳳凰。差未及。物猶知音。彼未知心。舜孔子皆聖人也。有得位未得位之別焉。

衛靈公篇[编辑]

衛靈公問陳於孔子章[编辑]

軍旅之事。有國之所重。勝殘誅暴之由是焉。安邦定國之由是焉。大而可以威天下。小而可以禦外侮。雖在疆埸無虞之時。猶當安不忘危。講磨組練。俾不至委靡惰怠。况於戰國紛紛。朝玉帛而暮金革乎。有文事者必有武備。夾谷之會。而又以食信配兵。夫子亦未嘗不言軍旅也。靈公之問。雖非叙秩之爲本。而要亦國之大政也。於答是也。曉之以禮讓之風。告之以仁義之師。不害爲善導之一端。何至於聞其言而卽去之哉。靈公之不足與有爲。夫子之所知也。是必有辟地欲去之意。而問陳之說。又在於此時。則亦可以辟言。故遂去而不留也。聖人之去。豈專在於問陳耶。使靈公而問俎豆之事。夫子亦去耳。夫子之去衛。專在於問陳云爾。則恐不免太固矣。臣意則如此。未知如何。

孔子之明日去衛。未必專由軍旅之問。而亦未必不由於是。先問俎豆之事。猶屬於各有司存焉。况戰陳乎。昔漢孝文對賈誼於宣室。不問蒼生問鬼神。後人猶譏之。衛靈公之見夫子。問以不當問之事。則夫子何不去之耶。

子張問行章[编辑]

參前倚衡。當兼言忠信行篤敬功效看做工是未熟底。未熟則不得見不措也。成效是熟底。熟則雖不欲見。自不能已也。學者常以不得見不措爲心。以至於不欲見不能已之地。則自當合而爲一。一則便是聖人矣。雖然言之者未必皆行。行之而後言則言益忠信。將此做去。可謂先難後獲歟。

此章見其之其字。指忠信篤敬而言。然後行之行字。指蠻貊可行而言。此兩字玩味而需用。則不待書紳。可以爲聖爲賢。參於前倚於衡之義。尤好尤好。吾於是只知三復諷誦。期欲一分體行。外此零瑣訓詁。都不能講究。

子曰志士仁人章[编辑]

夫子此言。就行上說。而程子所謂實見得。却就知上說。蓋實見得。猶言眞知也。凡人惟其不眞知也。故或動於利害而未免苟生。或錯於義理而自歸徒死。苟生與徒死。雖有取舍之殊。而其爲不成仁一也。眞知者則不然。旣能眞知殺身成仁之非難能爲當行。又能眞知如此之爲是。如彼之爲非。不撓不惑。安而行之。此程子所以指示學者親切工夫。使之於平日事爲之間。只尋箇是處。有以養之素而應之猝也。若其眞知之工。在於學問思辨而已。

近有講製一文臣。於故寔朱子大全條對也。魏徵不願爲忠臣之說。朱子辨之。而其文臣忽於朱子說侵詆。固知無識中出來。豈料講製之列。有此等人也。鳴鼓之攻。望之於諸文臣。大抵平時之臯,夔,稷,契。卽亂世之龍逄,比干也。魏徵之說。未免妄發。此章之義。正若朱夫子分析良臣忠臣之分。無求生以害仁者。是乃有殺身以成仁者。志士猶言忠臣。仁人猶言良臣。而其爲行仁而成仁。各隨所遇之時。而易地同然。若曉得此意。程子本旨。亦可覰得。

顔淵問爲邦章[编辑]

有天德者。必有王道。天德者。仁義誠敬是已。王道者。禮樂文物是已。合而言之則德卽道也。道卽德也。分而言之則德自德道自道也。有天德然後可以爲王道。天德不足則雖有禮樂。不能合而爲一。而便不成王道矣。顔子之學。知行已到。其於天德。體段已具。則亦豈不知王道之所用。而損益三代之禮樂。使文質各得其宜者。非夫子不能。而惟顔子足以與此。故於其問也。以其平日之所講定者發之。大哉夫子之言乎。若諸子則旣未到天德地位。豈可遽語以王道哉。或以顔子爲邦之答。與諸子不同爲問。臣以此語之。未知如何。

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卽夫子損益四代之制。著成一王之法。答對顔子爲邦之問。若使夫子得位行道。亦豈外於是也哉。至於諸子之未窺聖人門墻者。何足與語。來說甚是。

子曰羣居章[编辑]

終日則其久可知。言不及則其行可知。行小慧則其知可知。是以君子學以知之。義以行之。而必欲其須臾之不離也。如是爲解。或可爲集註之餘意歟。

來說亦是矣。而終日言其久也。羣居言其雜也。久處於雜流之中者。言不及義勢耳。欲爲義理之交則先從擇交始。故曰無友不如己者。

子曰君子義以爲質章[编辑]

臣以爲此章非如大學格致誠正之有先後次第也。才說義以爲質。禮孫信便一串俱到。離却不得。一箇離了些兒。便不成全體。而連上面義質處有欠闕。學者所宜體認。雖然此是熟以後事也。未熟時當作各條目下工夫。久久而熟。自然爲一。不可強而一之也。此說果無誤看之弊耶。

四者雖是一事。以義爲本。以禮爲節。以孫爲讓。以信成功。然後體用始諧。一事之中。自有段落。不可強而一之云者。來說是。

子曰君子矜而不爭章[编辑]

比周驕泰和同矜爭羣黨。是君子小人之分界處。同異是非。若難知而實易辨。泛而視之則莠之於苗也。精而察之則黑之於白也。此夫子之所以屢言之也。須於同處剔出其異。是處撥得其非。可免混淆之弊矣。世之學者往往流入於佛老者。以其只知其近理。而不知其亂眞也。人君之於小人。亦類此。故曰人君之審小人。當如學者之辨佛老。

來說以比周驕泰和同矜爭羣黨君子小人之分界同異。辨之曰泛視則莠於苗也。精察則黑之白也云者誠然矣。又以人君之審小人。當如學者之辨佛老。是哉是哉。魯論精義。往復說難。今焉爲屢箇月。至衛靈公篇。而來說之明快眞切。未有若此條結鎖一句語。其間所得之富有。蓋可知矣。可喜可賀。

子曰吾之於人也章[编辑]

所譽者必有所試。則所毁者亦必有所觀。如以久敬而許晏平仲之善交。以復白圭而許南容之免刑戮之類。是譽有所試也。如以山節藻梲而論臧文仲之不知。以乞醯與人而論微生高之不直之類。是毁有所觀也。此章只擧譽有所試。而不及毁有所觀者。亦是善善長惡惡短之意歟。

來說似然。亦似未必然。看經傳不可泛忽。亦不必巧鏤。若其惡惡已緩之訓。朱夫子已言之。何必頭上安頭耶。畫脂彫冰手段。朱子之所切忌也。

子曰人能弘道章[编辑]

自其用工而言則道是自家所擴充。固是人能弘道。自其成功而言。則人得這道而弘。道豈不能大其人乎。此章非指成功之人。卽指用工之事故然耳。大抵孔門敎人。多從動處用工處指示。欲學者易曉而有據。此章亦其一也。

人能大其道。道不能大其人。朱夫子之訓也。性不檢其心。非道弘人。張子之說也。推是而究解。則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之句。豈有更容他喙。來說未必然。孔門敎人之多從動處用工處指示云云。來說果然。

子曰君子謀道章[编辑]

君子固當謀道不謀食。憂道不憂貧。而至若家貧親老。菽水難繼。耕焉而餒。學焉而祿不至。求爲貧之仕而又不可得焉。則雖欲無謀食憂貧之心。其可得乎。未審聖賢果有異於凡人否。有一儒生來言想顔子在陋巷。猶有簞食瓢飮。雖至薄而得以日日供顔路。故能不改其樂。若使顔子而亦無簞食瓢飮。不得供顔路。而未免於一日不再食。則必不能不累其心而全其樂矣。臣聞而然之。幷此仰質。

供顔路之問。不待來說。所謂一儒生之說。朱夫子已有正論。若或累其心而不全其樂。則其可曰不改其樂乎。

子曰知及之章[编辑]

知及仁守。是大綱處。已立涖莊動禮。是氣稟學問之小疵。不可不求其盡善。然氣質未化而遽欲有意於莊涖。則恐涉色莊之嫌。必須用力於學問。先求其變化氣質之方爲可歟。

君子動容貌。斯遠暴慢矣。出辭氣斯。遠鄙倍矣。正顔色。斯近信矣。籩豆之事。卽有司存焉。此所謂君子。卽在位之君子也。有天下國家者。何暇諉諸學問之未篤。氣質之未矯。而忽之於莊涖之道乎。

子曰有敎無類章[编辑]

集註專以敎者立心爲解。臣則以爲非徒敎者以有敎無類立心。受敎者亦以有敎無類爲心。可無自暴棄之患。旣以此自勖。敢以此仰勉。

自勖而勉吾。此亦好語。吾雖不武。欲效有敎無類之訓。子亦推來示之說益勖之也。因有更告於子者。子於善惡之類。習性何居。因其長處而益培之。因其欠處而益矯之。已復則益復。未復則亟復。今日往復。不歸於紙上空言。吾有幸而子亦與有幸。念之念之。

季氏篇[编辑]

孔子曰天下有道章[编辑]

當時諸侯不知尊王之義。禮樂焉自出。征伐焉自專。故有以啓臣下儹竊之心。以至於見陵而莫之敢制。眞所謂上行下效。出悖入悖也。齊桓晉文所以號令於天下者。以其有召陵踐土之盟也。彼二君者。雖不過假其名而行之。猶能使天下諸侯。風從影附。奔奏於玉帛冠裳之會。而况乎有其實者乎。惜乎。桓文不能眞知尊王之義。不能眞行尊王之事。而其所作爲。多出於濟私而循利。故天下服其力而不服其心。畏其名而不畏其實。盟壇霸月。旣圓卽虧。執耳之業。纔過數世。而諸侯侵畔。強臣跋扈。齊有崔慶之亂。晉有三郤之偪。至後世而莫能振焉。可勝嘆哉。如使二君者。果能眞知而實行尊王之擧。一出於至公血誠。則天下畏服。子孫傚則。以及於萬世無斁。夫孰敢侮余。如此而猶有侵畔跋扈之患。則卽理之反處。非所當憂者。故曰大夫之陵諸侯。由諸侯之昧尊王。

有周文武成康以後。皆非有道之世。齊晉之得失。何足論。呂成公居浙江。主張史學。此浙學之所以見黜於朱子者。况如陳傅良,橫浦之學耶。須看朱書百選答陳同父書也。

孔子曰益者三友章[编辑]

友則一也。而有損益焉。樂則一也。而有損益焉。一則擇其所與。一則愼其所習。所與在人。所習在己。資之於人以修己。修之於己以求人。同行竝進。乃可以進德。雖然所習不正則無以知人而取友。學者如欲擇其所與。盍先愼其所習。

聖人之使學者進德。必以朋友爲先。蓋朋友居五倫之中。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別長幼之序。莫不講而明之。各得其宜。則人欲爲善者。捨朋友而何以哉。故曰以友輔仁。曰取友必端。曰無友不如己。曰朋友相觀以善。今此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在於益者三樂。損者三樂之上者。吾則以爲有精義微旨。其友也直諒多聞則使我自當有節禮樂道人善樂多賢友之益矣。其友也便辟善柔便佞則使我有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之損矣。子所謂擇其所與。吾以爲政欲其愼其所習也。子所謂愼其所習。吾以爲實由於擇其所與也。似不可以所習所與分而二之。謂以或資於人。或修於己。有若雙立對擧者然。然則凡忠告責善麗澤切磋之義。乃在於自修之後耶。果如子說則三樂中樂多賢友。又將何以區處乎。且所習不正則無以知人。而欲擇所與。先愼其所習云者。亦甚迂緩。須更就三友三樂兩大文。細加究索則庶幾於吾言。有犂然者。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章[编辑]

少之戒色。壯之戒鬬。老之戒得。聖人各隨其偏勝時而爲戒。非謂少之時只戒色而不戒鬬。得壯之時只戒鬬而不戒色。得老之時只戒得而不戒色鬬也。好色則壯老亦少也。好勝則老少亦壯也。貪得則少壯亦老也。要之三者。人之所不能無者。均可爲戒於少壯老。如曾子之三省乃可。

來說所謂好色則壯老亦少也。好勝則老少亦壯也。貪得則少壯亦老也。三層辨論。不害爲可備一說。而與聖訓本旨不襯貼。可謂別生閒意。血氣未定則所戒當在於色。血氣方剛則所戒當在於鬬。血氣旣衰則所戒當在於得。今此聖訓隨時垂戒。層節甚明。添一語不得。減一語不得。子乃欲合少壯老混同爲言者。太欠𥳑潔。看經義不當如此。尤物移人。豈在老而忽之。好勇鬬狠。豈獨壯而有之。阿堵中物。豈以少而不戒乎。此則學者自當存警於言外。終身省察。使志氣不衰。義心常勝可也。至於本旨則決不可囫圇爲說。

孔子曰君子有九思章[编辑]

九思專是動時工夫。未知靜時作何樣工夫耶。小註張南軒持養之說似得之。而持養之道。又當求之於思敬而已。

九思章程子釋曰。九思各專其一。專一云者。主一之義。觀於朱子說尤可驗。九事雖屬於動時。九思純然是靜邊。譬如正衣冠尊瞻視。未嘗非動後工夫。此心存在。無所走作。其見於外者儼然。人望而有可畏可象之容。以是敬齋箴先言威儀瞻視。許魯齋以後學者生下來許大多枝葉。甚至存疑等書出。而有九思動時工夫之說。誤人至此。可歎可歎。南軒持養之說。與程子專一之釋。朱子主一之訓。同一意致。至於持養之道。不在他求。心專而志壹。則這箇是主一。主一是敬也。

孔子曰見善如不及章[编辑]

臣意此兩層。未甚有截然等級。見善見不善。就德上說。隱居行義。就事上說。有是德者必有是事。有是事者必有是德。但當時夫子有見有未見故然耳。雖以集註觀之。顔曾豈不能爲伊呂之事乎。三代以後。惟諸葛武侯庶或近之。

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與隱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雖似無甚截然。彼隱居求志。行義達道之人。已做上二句工夫者。而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之人。猶未抵下二句地位。聖人所以見其人聞其語。與聞其語未見其人。分析立言者也。孔門高弟未聞事功之塗人見聞。則何必方其孰若孰不若。至於武侯則視伊呂似遠矣。

陽貨篇[编辑]

子曰性相近章[编辑]

氣質之至淸至粹者爲上智。至濁至雜者爲下愚。淸濁相混。粹雜相駁者爲中人。上知之姿。堯舜周孔是也。下愚之人。桀紂盜跖是已。天下之人。豈必非堯則桀也。滔滔者是中人。此所謂可與爲善。可與爲不善者也。習於善爲君子。習於惡爲小人。苟日習日日習又日習。則於善而君子可爲上智。於惡而小人可爲下愚。是以學者不可不愼其所習也。所習旣熟則習與性成。善惡皆不能自知。可不懼哉。欲愼所習。亦無他道。只在於講學而明之。篤志而行之。

此章與下章上智下愚章。同條共貫。而古人不云乎。牛鳴則牛應。馬鳴則馬應。蓬因麻而直。沙混泥而黑。今此云云。俗所謂卓下得匙。似此講義。初不筆之書可矣。况小人可爲下愚。抑見於何書也。試與孟子十曝一薛之訓。參看則好。

公山弗擾章[编辑]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不可。臣於弗擾佛肸之召。亦以爲有孔子之道則可。無孔子之道則不可。雖顔曾亦不得與於此。此所謂可與立。未可與權者也。如使弗擾果能誠心召之則夫子眞當往之耶。往之之後。亦當何以處之耶。使弗擾而臣順季氏。則季氏尤強。公室益弱。使弗擾而伐季氏則弗擾本季氏家臣。於理亦不可。於斯二者。實難措策。此必有聖人之所默運於心中者。而後學其何以窺測爲說耶。

昔吳伯豐以弗擾召子欲往之旨。問於朱夫子。朱夫子曰理會不得。又曰聖人自不可測。吾於此亦云。而修其禮物。作賓于王家。卽朱夫子定論也。且令其臣順季氏云云。又是考亭函丈間問答。則當以此尊信而講明之。何必強索艱覓。以自犯於邵子計年甲之戒耶。

子曰由也章[编辑]

仁智信直勇剛六者美德也。愚蕩賊絞亂狂六者惡德也。有是美而不好學。猶不免於惡。而况無是美而不好學。則其爲蔽也。不但止於此而已。此論語所以必以學之一字。冠之於二十篇者也。六者雖爲各條。而好仁好學則餘在其中。未知如何。

好仁好學餘在其中者。大體然矣。而好一字。政合體認。徒有好之之意。而不能眞知實踐。則其蔽也固自如耳。故知之欲眞。踐之欲篤。要看鄕人底事如何。聖人底事如何。可以超凡入聖。嘗愛瓊山之言曰爲學而能變己之氣質則其學成矣。施敎而能變人之氣質則其敎成矣。吾每以此諷誦而有餘味矣。夫子戒子路之六言。卽中庸知仁勇。而信直剛三條。卽其餘意之推及者。勇在仁智之外。而仁智須是得勇而強之。則亦不可謂餘在其中矣。朱子嘗以此條不與聖人常時言語一樣爲疑者。可合深究。此等處何爲闊略。

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章[编辑]

非但患得患失之心。纔有謀功計利之心便是。非但謀功計利之心。纔有一念之較長量短亦便是。爲人臣者。如欲無患得失之心。必先祛較長短之念。如欲祛較長短之念。必須無吾身乃可。無吾身之道。亦非有高遠難行之事。只當盡其職分之所當爲而已。

得失二字。聖人之言盡之矣。雖註得千翼萬脚。不外於此二字。剗却此二字。便可謂盡分。

子曰古者民有三疾章[编辑]

肆廉直。是氣質之偏。蕩忿戾詐。是習俗之弊。氣質之偏。古今豈異。而習俗之弊。古今不同。古之三疾。疾是長處。今之三疾。疾而已。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江漢之遊女。能守貞靜之操。兔罝之武夫。咸知禮讓之風。若能化行俗美則氣質可變。何有乎習乎。故臣以爲習俗可以變氣質。氣質不能當習俗。未知如何。此章古三疾。專屬氣質言。今三疾專屬習俗言。固宜分看。不可混說。

理同而氣異。故舜跖之性同。而舜跖之心不同。此是千古正論也。矯得氣質。可復本然。氣質之外。又拈習俗二字。欲巧反拙。

子曰予欲無言章[编辑]

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又曰不知言。無以知人。又曰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由此觀之。則敎人者不可以無言。受敎者不可不求言。雖然徒知言語之可以求道。而不知反諸身體驗。則亦不免於徒言而止。此夫子所以警發子貢也。程子語上蔡曰。爾等在此。只是學某言語。故心口不相應。亦此意也。大抵易知而易學者言語也。難知而難學者心法也。得其心則言語不期學而自學。若不得其心而只學言語。則卽不過優孟之談笑。猿狙之衣冠而已。然或錯解此章。捨置言語而專意體驗。則恐入葱嶺上去。初學之士。先從切問近思上做去。而得之於言體之於身。不使有偏廢然後。乃可爲喫緊工夫。子貢造詣。非初學之比。故夫子以此告之。俾其自得於言外耳。若無子貢之造詣。夫子決不躐等而語此。

學其言語云者。何謂也。若如來說則奚斯之聲。宋侯之音。如佛氏所謂燈燈相傳者耶。子貢徒聞夫子之言。而不能深得其所以言之妙。故要使子貢見四時之行百物之生。而知天道之如許。有似乎升夫子之堂。見夫子之所以動靜云爲。而知聖人精義之所發而已。鄕黨一篇。卽善觀聖人者之言。卽其儀容飮食之間。已得聖人之全體。雖於千載之後。見此篇如見夫子。則况親炙夫子之門者乎。又况隨問隨答。叩之則應乎。此是警發子貢之辭。豈可以此爲躐等驟躋之嫌耶。

子貢曰君子亦有惡乎章[编辑]

善惡相反。如黑白之不同。善者夫人皆好之。惡者夫人皆惡之。以其易知而易辨也。至於似眞而僞。似是而非。亂德而害義。色取而行違者。夫人不能知之。惟君子辨之。不知也故好惡失其正。辨之也故好惡得其正。若子貢者。可謂能辨眞善惡。能知眞好惡矣。雖然在人之善惡易辨。在己之善惡難辨。先從難辨處用力。然後可以知其易辨者。而好惡無一不出於正矣。臣言果如何。

責明恕昏。雖有明訓。來說中人己善惡之分。比之王魯齋所謂人心道心。各從理氣而發者。亦不及矣。子貢曰君子之有惡。夫所謂君子。豈不知己之善惡。而徒知人之善惡耶。侯師聖之引喩於仁者惡人之說得之。

微子篇[编辑]

齊景公待孔子章[编辑]

君子之道。貴在先其行而後其言。待賢之心。寧其禮不足而誠有餘。使景公而眞有待孔子之誠。則必當行在言前。誠在禮先。而今也則不然。未及行而先大其言。不以誠而先議其禮。此所謂徒言。虛禮待賢猶不可。况待夫子乎。臣故曰雖無不能用之言。夫子固不留矣。

人君待賢之心。寧其禮不足而誠有餘者。此子之創說也。易曰戔戔束帛。賁于丘園。詩曰皎皎白駒。在彼空谷。誠以將之。禮以待之。誠與禮。何嘗有有餘不足之殊耶。故莘野三聘。傅巖旁求。只聞其致誠而盡禮。未聞其禮不足而誠有餘。誠旣有餘。禮何以不足。此說姑置之。程子曰以季孟之間待之則禮亦至矣。然復曰吾老矣。不能用也。故孔子去之。蓋不繫於待之輕重。此訓明白。深得夫子之心。而子以爲雖無不用之言。夫子固不留。何其與程子之言相反耶。

楚狂接輿章[编辑]

觀語意氣象則荷蓧優於沮溺。接輿優於荷蓧。蓋接輿之言。高潔之中。帶得忠厚懇摯底意。

皆是鳥獸同羣。不知聖人之大道者也。

逸民章[编辑]

夫子之論逸民。作三層說。雖然夷齊固高於惠連。而惠連未必優於仲逸。特以制行之相類。類分之耳。非謂其人之有等級而爲先後也。小註輔氏曰慮亦人之正思慮。中慮謂所行當人心。人心乃人之公心。或者以爲中我之思慮則誤矣。臣則以爲未必然。凡人之思慮。有萬不同。而吾心安處。卽正思慮。吾心不安處。卽妄思慮。行己處事。中於思慮之正。而得吾心之所安。這便是中慮。固未有思慮不中於正。而所行能合人心者也。集註合人心上特下有意義三字。此可見朱子之旨矣。然則中慮當合人己看。輔說未免太偏歟。七人之中。朱張之獨不及。二連之中。大連之不幷擧。抑有其說歟。

夫子旣擧逸民七人。論其制行之高。繼而曰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此可見七人之各守其一節。而夫子則異於是。仕止久速。莫非時中之道。孟子曰伯夷聖之淸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觀乎此則夫子之所論七人。或略或詳。可見其意歸重於夷惠。若如子說則孟子亦當幷擧此七人。悉論七人之制行。然後始以孔子斷之。奚獨以伯夷,柳下惠爲言耶。夫子之先論伯夷,叔齊,柳下惠。次及於少連,虞仲,夷逸。而虞仲,夷逸。言多不合於先王之法。則雖稱之。非取之也。朱張,大連之不復論者。亦略之之意耳。子以其不幷擧。必欲求其說。得非泥乎。作者七人。只論隱去之跡。而不言姓名。周有八士。只言姓名。而不論言行之實。子又於此而疑之耶。至於中慮云云。若如子言而得於吾心者。亦可以當人心。則與輔氏之說。足以互相發明。或者之說。亦可謂爲子準備也。

子張篇[编辑]

子夏之門人章[编辑]

子夏之言。不可於成德之交際。而可行於學者之擇交。子張之言。不可於學者之擇交。而可推於人君之用人。夫人君之用人。辨別善惡。黜陟是非。有似乎學者之擇交。而明示辨別之實。能行黜陟之權。學者之所無。而惟人君有之耳。有其實操其權。而不能廣其心志。大其聰聽。則天下之人。豈盡咎夔稷契耶。尊容嘉矜四字。亦自有等級。而不是混圇說。尤合於人君廣大䂓橅。

子夏之言。病在於拒字。子張之言。病在於何所不容字。蓋拒則傷於太迫。何所不容則幾於無別。要之皆非中道也。必如朱子說然後始可謂得義之中矣。夫人君用人。固當無所不容。而無所不容之中。亦當有權衡。過者抑之。不及者進之。貪夫廉懦夫立。使一世立之斯立。道之斯行。則於子夏,子張。可謂捨短取長。而大舜執兩端而用其中於民。何以過此。

子夏曰日知其所亡章[编辑]

三十日爲一月。三十日之所知。只於三十日之內。一番溫習。則豈能無間斷忘失之弊乎。且如積一年則所知旣多矣。都將一年所知。盡付一月溫習。非但做不得。恐亦意不誠。推之於十年二十年皆然。若曰今月習昨月所知之事。來月習今月所知之事云爾。則便似學堂裏小兒課誦。不成體段。近者可習。久者何時可習耶。若曰就其所知中。揀箇親切者。而逐月溫習云爾。則未及溫習。而多一揀字於心中矣。兩說俱皆不通。臣意則月無忘云者。不可硬定看。所能者常常照管。使之循環於一月之間。俾不至遺失。這便是月無忘。恐不可謂一月之間。只一番溫習。而餘日則只作知新工夫也。大抵旣知之矣。凡日用事爲。必循其所知。則不徒一月。雖至年深歲久。可以無忘。何必牢作一月一番之溫習必中耶。若以日月二字。硬定爲解。則終是說不去。如上所云。而古人立言之意。實有窒礙難行之弊矣。未知如何。

日知月無忘。槩言惟日孜孜。月計歲計之意耳。豈必一日十二時。用知得功夫。一月三十日。用無忘功夫乎。大抵知新以日。溫故以月。知欲速。故惟日不足。習欲長。故以月爲計。朱子曰月無忘。是長遠在這裏。此可知也。多少計較。都是閒商量沒緊要說底。都不如做底。

子夏曰君子信而後章[编辑]

當勞而勞則多勞而民不怨。當諫而諫則直諫而君不疑。君子之使下事上。只尋箇所當而已。得其當則未信非所憂矣。今若曰以未信而當勞不勞。當諫不諫。則是民無可使之日。上無可諫之時。夫豈然乎哉。子夏之言。只論道理上經法。非謂未信則一切不勞不諫也。臣恐人之不察乎此。而不欲勞不欲諫者。藉此爲口實。特以當之一字足之。當之云者。謂其當於理也。未審如何。

信者上下相孚之謂也。不能相孚則天下無可濟之事矣。夫君子之事上也。使其君知平日愛君之心出於至誠惻怛。則深知其言之愛我。深信其事之當諫。而諫可以入矣。君子之使下也亦然。使其民知我不欲勞民之意。恒在於勞之之前。則雖勞而民不怨。來示中當勞而勞當諫而諫。不信非所憂等說。也亦旁通。諉以未施信而不勞於當勞。尙可託以未見信而不諫於當諫。則流弊爲何。子之以當於理三字。欲對看於信一字者。卽無論合於本文意義。子之言與意甚好。吾以是從來說而是之。

子游曰子夏之門人章[编辑]

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理。學者須將此箇道理在胷中。俛焉孜孜。猶恐不及。意豪者可以不騖於高遠。志陋者可以不畫於卑近。而敎有先後理無精粗八字。可斷此一章之旨。

灑掃應對。是小學事。精義入神。是大學事。我東先儒。亦將此紛紜。尙無歸宿。昔朱子爲同安主簿。宿僧寺。衾薄不能寐。思此章。始知有本末大小。而說與同官之偕行者。仍與之橫解竪解。更解不行際。聞子䂓聲甚切而罷矣。况乎後學。何敢輕議。大抵子游知其本而捨其末。子夏以本末而序先後。程子合本末而言之。以此分析則自可瞭然。

孟氏使陽膚章[编辑]

無哀矜之心則已。有哀矜之心則不喜自在其中。又安有禁止之辭耶。大抵爲刑官者。知其迫不得已。與陷於不知。而又見其呼號宛轉於桁楊桎梏之間。則惻隱之心。油然而生。這便是哀矜處。然而吾之聰明。得以燭其姦。而使彼無以遁其情。則沾然自喜。凡人之所不能免者。夫如此則雖有哀矜之心。而不喜則未也。自喜之心勝。則哀矜便不全了。是故哀矜易。哀矜而不喜難。此所以旣哀矜。又須勿喜也。喜字有二義。一則喜己之聰明能得其情也。一則喜彼之情實無所逃也。二者雖相貫。而亦小異。從何爲宜耶。臣意則從上說而屬自喜看尤較切。未知果然否。

得其情則勿喜。卽大禹下車泣辜之意也。得其情云者。得罪人之情實也。勿喜云者。非喜其得其情也。卽此而可以斷此章之旨。

子貢曰紂之不善章[编辑]

善者未必事事皆當。而天下之善歸焉。惡者未必事事皆乖。而天下之惡歸焉。是以君子必擇其所處。而兢兢業業也。然而有其善則善喪而流於惡。懲其惡則惡消而反之善。殷之太甲。敗度敗禮。惟庸罔念。而渙然改悟。卒爲聖王。此始惡而反善者也。唐之玄宗。撥亂定國。號稱英明。而侈汰縱欲。幾移天下。此始善而流惡者也。惡而反善其勢難。善而流惡其勢易。一念之間。善惡立判。學者其可不知所難易。而審其幾微乎。

宋井之霜以基昇正之寒。黃蘆之萌。以兆大中之暑。故君子脩德。始於笄丱。終乎台背。此丘瓊山所以拈出審幾微三字。爲衍義補編之宗旨者也。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雖以來說言之。開元以前。天寶以後。判若兩截。惟漢孝武輪臺一詔。能補過息愆。孝廟嘗謂武帝勝於文帝。非但爲其報平城之恥也。則大聖人造端之深遠。於此可以仰認焉耳。

叔孫武叔語大夫章[编辑]

知足以知聖人。孔門弟子。猶不能盡然。則况如武叔輩乎。事君盡禮則人以爲諂。入廟每問則或以爲不知禮。信乎聖人之道大難容也。觀子貢答武叔子禽之語。嚴正明白之中。自有雍容寬假底意。與子路不對葉公之問。氣象迥異。其得於夫子而薰陶觀感之多。槩可知矣。意者斯言其在聞性與天道之後乎。其答子禽也。必以夫子得邦家後功效爲言者何也。夫子之道。如日月之代明。如天地之悠久。不以譽而加益。不以毁而加損。固無待於其言。而言之亦非子禽之所可知。故特指其得位後功效之易知可及者而爲喩歟。

謝上蔡以子貢稱聖人語。爲晩年進德。則此語之在性與天道得聞之後云。容或似之。當是時武叔謂子貢賢於仲尼。則子貢譬之以宮墻。武叔又毁仲尼。則子貢譬之以日月。及其子禽之問也。不可不明言而洞陳也。故譬之於天。至以聖人神化。與天同流之意爲答。此所以一節深於一節。來說可謂無事中覓出有事者。何不深索而默認。徒費閒漫說話乃爾耶。此等處政好玩賾。

堯曰篇[编辑]

堯曰一章。抑以治統而記之耶。抑以道統而言之耶。治天下。乃所以行此道。行此道。卽所以治天下。治卽道道卽治也。治統道統。固無異同歟。抑得位之聖人。可兼治統道統。而未得位之聖人。不可兼治統耶。文王周公之不與於此章何也。抑文王雖得位。而猶是諸侯。周公雖制作。而卽是人臣。故只擧帝王大統之相傳。而不及於此耶。此章抑夫子之所言耶。抑非夫子之言。而門弟子記聖王心法政事之相傳。附之論語之末。以示微意歟。臣意則卽無論夫子所言與弟子所記。一篇言語。多從書經出來。而文理不接續。上中下當有闕文矣。大抵聖賢千言萬語。不外乎修己治人二件事。從政是治人事。知命知禮知言是修己事。修己者治人之本。治人者修己之用。而聖王相傳之統緖心法。又不可不知。故以堯曰一章。特揭於從政知命二章之首。而合爲一篇。以作魯論之終條理。門弟子之意。夫豈偶爾哉。如是解看。未知如何。

堯曰一篇。歷叙唐虞夏殷周。咨命之言。誓師之意。施措之事。以明夫子上接之統。若使夫子得其位而行其道。則論語二十篇。將爲放勳之堯典。重華之舜典。於禹爲大禹謨。於湯爲湯誥。於武王爲武成等諸篇。而究其心法之所自。論語是書傳。書傳是論語。豈有關於得位與行道乎。二帝三王之治本於道。二帝三王之道本於心。心之所在。卽道之所在。道之所在。卽治之所在。欲求二帝三王之治者。不可不求之於夫子之道。欲求夫子之道。則不可不求之於二帝三王之心。今若循子之說。強加區分治與道之統緖。則文王周公之不與於此章。抑或似然。而武王之聖。實承文王。夫子之聖。亦接周公。將以文王周公之不與。夫子亦不能與於是耶。此章編法。明是門人弟子敬書夫子誦述前聖之言也。自有朱夫子定論。至於篇終知命之訓。可與首章不知不慍之義。表裏相關。始末互應。不知不慍。卽羲繇之不見无悶也。吾於首章答問。引文言初九大文申復之。龍德聖人之德也。夫子有其德而在下位。守其道。不隨世而變晦其行。不求知於時。自信自樂。見可而動。知難而避。其守堅不可奪。然而過化而存神。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與天地同其功。此又所謂龍德正中。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正己而物正。雖非君位。君之德也。大抵易之書。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聖人之作。而論語首尾。皆以易之義與言。貫通照徹。學者賾其微而探其精。則羲文周孔之心法。又可得以窺其萬一。讀易當先讀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