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懼菴集/卷十三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二 戒懼菴集
卷十三
作者:尹衡老
1865年
卷十四

尊性錄[编辑]

復性篇[编辑]

子夏曰。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

朱子曰。四者皆學問思辨之事。未至乎力行而爲仁。然從事於此。則心不外馳而所存自熟。故曰仁在其中矣。○程子曰。近思者。以類而推。

子思子曰。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朱子曰。不明乎善。不能卽事竆理。無以眞知至善之所在也。○程子曰。誠敬固不可以不勉。然天下之理。不先知之。亦未有能勉而行之者也。故大學之序。先致知而後誠意。其等有不可躐者。苟無聖人之聰明睿知而徒欲勉焉。以踐其行事之跡。則亦安能如彼之動容周旋中禮也哉。惟其燭理之明。乃能不待勉强而自樂循理爾。

已上言竆理然後可以踐履。

按知行工夫。言其輕重。則行重於知。而語其先後。則知先於行。故上兩段。先言竆理然後。可以踐修之意。而竆理之中。自有用力之地。竆理又當積習然後。有豁然貫通之效。竆理又自有節次工程。故於下次第分段言之。

程子曰。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讀書。講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竆理也。

朱子曰。今且就事物上格。如讀書。便就文字上格。聽人說話。便就說話上格。接物。便就接物上精粗大小都要格。久後貫通粗底便是精。小底便是大。○陳氏曰。聖贒書中。見成義理所萃而皆事物之則也。學者先就聖贒言語實處爲準則。而幽閑靜一之中。虛心詳玩。隨章逐句。一一講明是非邪正。大分已明。而胷中權度稍足然後。次而及於論古今人物。以相參質。則褒貶去取。方可有定論。於應事接物。其裁處剖決。方中節不差。故以我之見。有以照彼之情。而磨鍊感觸處。有以長吾之見。內外交相發。將何所往而非吾竆格之益也。程子之言。有序矣。

已上言竆理用力之地。

又曰。自一身之中。以至萬物之理。理會得多。自當豁然有覺處。

程子曰。一理格而萬理通。雖顔子亦未至此。惟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積習多後。脫然有貫通處耳。又曰。竆理不必盡竆天下之理。亦非謂止竆得一理便到。但積累多後。自當脫然有悟處。○延平李氏曰。爲學之初。且當常存此心。勿爲他事所勝。凡遇一事。卽當且就此事。反復推尋。以究其理。待此一事融釋脫落然後。循序少進而別竆一事。如此旣久。積累之多。自當有灑然處。非文字言語之所及也。

已上言工夫多積。自然貫通。

程子曰。格物非欲盡竆天下之理。但於一事上竆盡。其他可以類推。至於言孝。則當求其所以爲孝者如何。若一事上竆不得。且別竆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難者。各隨人淺深。比如千蹊萬逕。皆可通國。但得一道而入。則可以推類而通其餘矣。蓋萬物各具一理。而萬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無不通也。

朱子曰。敎人推類。不是竆盡一事便了。且如盡得孝底道理。故忠可移於君。又盡得忠。以至兄弟夫婦朋友。從此推之。無不竆盡。始得。○問。程子一事竆不得。且別竆一事之說。與中庸不得不措。相發明否。朱子曰。看來有一樣底。若不得不措。一向思慮這箇。少間擔閣了。若謂竆一事不得。便掉了。別竆一事。又輕忽了。也不得。程子見學者有恁地底。不得已說此話。又曰。理會不得。若專一守在這裏。却昏了。須着別竆一事。又或可以因此而明彼也。又曰。自有一項難竆底事。如造化禮樂度數等。卒急難曉。只得姑放住。○問。千蹊萬逕。皆可通國。不知從一事上。便竆到一原處否。曰。也未解便至如此。只要以類而推。理固是一理。須是把這箇做樣子。却從這裏推去。始得。且如事親。固當盡其事之之道。若得於親是如何。不得於親又當如何。以此推之於事君。知得於君是如何。不得於君又當如何。推以事長。亦是如此推去。莫不皆然。○玉溪盧氏曰。一事竆盡。他可類推。此貫通覺悟之機也。如言孝則求其所以爲孝者如何。此格物之要法。一事竆不得則竆一事。此格物之活法。

又曰。物必有理。皆所當竆。若天地之所以高深。鬼神之所以幽顯是也。若曰天吾知其高而已。地吾知其深而已。鬼神吾知其幽顯而已矣。則是已然之辭。又何理之可竆哉。

又曰。欲爲孝。則當知所以爲孝之道。如何而爲奉養之宜。如何而爲溫凊之節。莫不竆究然後能之。非獨守夫孝之一字而可得也。

或問。觀物察己者。豈因見物而反求諸己乎。程子曰。不必然也。物我一理。纔明彼。卽曉此。此合內外之道也。語其大。天地之所以高厚。語其小。至一物之所以然。皆學者之所宜致思也。曰。然則先求之四端可乎。曰。求之性情。固切於身。然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

問。格物合內外始得。曰。未嘗不合。自家知得物之理如此。則因其理之自然而應之。便是合內外之道。如一草一木一禽一獸。皆有至理。草木春生秋殺。好生惡死。仲夏斬陽木。仲冬斬陰木。皆是順陰陽道理。自家知得萬物均氣同體。見生不忍見死。聞聲不忍食肉。非其時。不伐一草殺一獸。此便是合內外之道。

又曰。致知之要。當知至善之所在。如父止於慈子止於孝之類。若不務此。而徒欲汎然以觀萬物之理。則吾恐如其大軍之遊騎出太遠而無所歸也。

又曰。格物莫若察之於身。其得之尤切。

王氏曰。前數條。是推開去用工。此兩條。是收歸來用工。

已上言竆理次第工程。

按此以上。旣歷論竆理之道。而讀書講明義理。尤爲竆理之要。故下段言讀書之方。又以循序致精。要作實用爲主。故於下次第言之。

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蓄其德。

程子曰。人之蘊蓄。由學而大。在多聞前古聖贒之言與行。考跡以觀其用。察言以求其心。識而得之。以畜成其德。○尹彥明問爲學之方。程子曰。公要知爲學。須是讀書。將聖贒言語。玩味入心記着然後。力而行之。○朱子曰。天下之理。要妙精微。各有攸當。古之聖贒爲能盡之。而其所行所言。無不可爲天下後世不易之大法。其餘則順之者爲君子。而可以爲勸。背之者爲小人。而可以爲戒。是其粲然之跡。必然之效。莫不具於經訓史冊之中。欲竆天下之理。不卽是而求之。則是正牆面而立爾。此竆理所以必在乎讀書也。

已上言竆理。不可不讀書。

朱子曰。讀書。其不好之者。固怠忽間斷而無所成矣。其好之者。又不免貪多務廣。往往未啓其端而遽已欲探其終。未究乎此而忽已志在乎彼。是以雖復日勤勞。不得休息。而意緖怱怱。常若有所奔趍迫逐。而無從容涵泳之樂。安能深信自得。常久不厭。以異於彼之怠忽間斷哉。欲速不達。進銳退速。正謂此也。誠能鑑此。有以反以。則心潛於一。久而不移。而所讀之書。文理接續。血脉貫通。自然漸漬浹洽。心與理會。而善之爲勸者深。惡之爲戒者切矣。此循序致精。所以爲讀書之法也。

又曰。將合看文字。擇其尤精而最急者。且看一書。一日隨力。且看一兩段。一段已曉。方換一段。一書皆畢。方換一書。先要虛心平氣。熟讀精思。令一字一句。皆有下落。諸家註解。一一通貫然後。可以較其是非。以求聖贒立言之本意。雖已得之。亦更反復玩味。令其義理淪肌浹髓然後。乃可言學耳。尹和靖門人。贊其師曰。丕哉聖訓。六經之篇。耳順心得。如誦己言。至此地位。始是讀書人耳。

又曰。讀書。始讀未知有疑。其次則漸漸有疑。中則節節是疑。過了這一番後。疑漸釋。以至融會貫通。都無可疑。方始是學。

程子曰。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貫通得大原後。書亦易記。

又曰。凡看文字。先須曉其文義然後。可求其義。未有文義不曉而見意者也。

已上言讀書。要循序致精。

龜山楊氏曰。讀書之法。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從容默會於幽閑靜一之中。超然自得於書言象意之表。蓋某所自爲者如此。

朱子曰。讀書。須要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讀一句。須體察這一句我將來甚處用得。

又曰。從容乎句讀文義之間。體察乎操存踐履之實然後。心靜理明。漸見意味。不然則雖廣求博取。日誦五車。亦奚益於學哉。

又曰。卽聖贒之言平易明白。熟玩而力行之。玩之深則理自明。行之篤則力自盡。持之以久而亹亹上達焉。

東萊呂氏曰。今人讀書。全不作有用看。且如人二三十年讀聖人書。及一朝遇事。便與閭巷人無異。只緣讀書。不作有用看故也。

已上言讀書。要作實用。

子思子曰。有不學。學之不能。不措也。有不問。問之不知。不措也。有不思。思之不得。不措也。有不辨。辨之不明。不措也。有不行。行之不篤。不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雙峯饒氏曰。學之博然後。有以聚天下之見聞而周知事物之理。問之審然後。有以證其所學之疑。思之謹然後。有以精硏其學問之所得而自得於心。辨必明然後。有以別其公私義利是非眞妄於毫釐疑似之間而不至差謬。擇之可謂精矣。如是而加以篤行。則日用之間。由念慮之微。以達於事爲之著。必能去利而就義。取是而舍非。不使一毫人欲之私。得以奪乎天理之正。凡學問思辨之所得者。皆有以踐乎實矣。○朱子曰。君子之學。不爲則已。爲則必要其成。故當百倍其功。

易兌之象曰。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

程子曰。麗澤。二澤相附麗也。兩澤相麗。交相得潤。互有資益之象。故君子觀其象。而以朋友講習。互相益也。又曰。君子觀山澤通氣之象。而以虛其中。以受於人。夫人中虛則能受。實則不能入矣。虛中者無我也。中無私主。則無感不通。以量而容之。擇合而受之。○建安丘氏曰。苟以私意實之。則先入者爲主。而感應之機窒。雖有至者。皆捍而不受。

張子曰。義理有疑。濯去舊見。以來新意。心中有所開。則卽須箚記。不思則還塞矣。更須得朋友之助。一日間意思差別。須日日如此講論大。則自覺進也。

朱子曰。思索義理。到紛亂窒塞處。須是一切掃去。放敎胷中空蕩蕩地了。却擧起一看。便自覺得有下落。向見李先生。曾說來今日方驗得。非虛語也。

又曰。小學書綱領甚好。最切於日用。雖至大學之成。亦不外是。又曰。先讀大學。以定其規謨。次讀論語。以立其根本。次讀孟子。以觀其發越。次讀中庸。以求古人之微妙。大學首尾通貫。都無所疑然後。可讀語孟。又無所疑然後。可讀中庸。

張子曰。六經須循環熟讀。理曾義理終無竆。

已上論學問思辨之要。

右竆理章

按竆理力行。譬如輪翼之不可廢一。其工夫要當一時幷進。旣論竆理之後。又當幷加力行之功。故此章備言格致之方。而下章詳論踐履之實焉。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

朱子曰。人之有形有色。無不各有自然之理。所謂天性也。踐如踐言之踐。蓋衆人有是形而不能踐理。無以踐其形。惟聖人有是形而又能盡其理。然後可以踐其形而無歉也。○程子曰。蓋人得天地之正氣而生。與萬物不同。旣爲人。須得人理。然後稱其名。衆人有之而不知。贒人踐之而未盡。能充其形。惟聖人。○楊氏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物有形色也則其性也。能盡其則。可以踐形矣。

有子曰。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歟。

朱子曰。仁者。心之德。愛之理也。爲仁。猶曰行仁。○程子曰。孝弟行於家而後。仁愛及於物。所謂親親而仁民也。故爲仁。以孝弟爲本。論性則以仁爲孝弟之本。又曰。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而已。曷嘗有孝弟來。然仁主於愛。愛莫大於愛親。故曰孝弟也者。其爲仁之本歟。又曰。盡性至命。必本於孝弟。後人便將性命。別作一般說了。性命孝弟。只是一統底事。就孝弟中。便可盡性至命。○葉氏曰。孝弟者。人道之本。百行之原。仁民愛物。皆由孝弟。人能盡孝弟之道。擴而充之。至於極致。則可以盡性知命矣。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朱子曰。仁義之道。其用至廣。而其實不越乎事親從兄之間。蓋良心之發。最爲切近而精實者。有子以孝弟爲爲仁之本。其意亦猶是也。斯二者。指事親從兄而言。知而不去。則見之明而守之固矣。節文。卽品節文章。樂則生矣。謂和順從容。無所勉强。事親從兄之意。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旣有生意。則其暢茂條達。自有不可遏者。所謂惡可已也。其又盛則至於手舞足蹈而不自知矣。又曰。此章言事親從兄。良心眞切。天下之道。皆原於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後。節之密而樂之深也。

子思子曰。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

朱子曰。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卽書所謂五典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體此也。勇所以强此也。謂之達道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則誠而已矣。達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達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成。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程子曰。所謂誠。只是誠實此三者。三者之外。更別無誠。○蔡氏曰。達道本於達德。達德本於誠。誠者達道達德之本。而一貫乎達道達德者也。

已上言力行。以盡人倫爲重。

子曰。回之爲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朱子曰。拳拳。奉持之貌。服猶著也。膺胷也。奉持而著之心胷之間。言能守也。

子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顚沛必於是。

朱子曰。終食者。一飯之頃。造次。急遽苟且之時。顚沛。傾覆流離之際。蓋君子之不去乎仁如此。無時無處而不仁也。○葉氏曰。不求速成。不容半塗而廢。勉焉孶孶。死而後已可也。

張子曰。言有敎動有法。晝有爲宵有得。息有養瞬有存。

葉氏曰。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言有敎也。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動有法也。終日乾乾。晝有爲也。夜氣所養。宵有得也。氣之出入爲息。一息而必有所養也。目之開闔爲瞬。一瞬而必有所存也。此言君子無往無時而非學也。

禮記曰。君子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鼻口心志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

眞氏曰。奸聲亂色不留聰明。所以養其外。淫樂慝禮不接心術。所以養其內也。外無聲色之誘則內亦正矣。內無淫慝之惑則外亦正矣。惰慢之氣。自內出者也。邪僻之氣。自外入者也。二者不得設於身體內外。而耳目鼻口四肢百體。皆由順正以行其義。顔子四勿之功。可庶幾也。

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

朱子曰。喜其得聞而改之。其勇於自修如此。○程子曰。子路可謂百世之師矣。○南軒張氏曰。聞過則喜。非能去其驕吝者。不能。驕則自以爲善而惡人議己。吝則安其故常而不能從人。子路用力於克己。其功深矣。

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朱子曰。苟誠也。湯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惡。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銘其盤。言誠能一日有以滌其舊染之汚而自新。則當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間斷也。又日緊要在一苟字。首句是爲學入頭處。誠能日新。則下兩句工夫。方能接續做去。今學者却不去苟字上着工夫。

已上言力行。以爲善去惡爲主。

右力行章

接躬行之工。在於盡人倫及爲善去惡。故此章詳之。而必有實心然後。乃可下實功。力行當以誠意爲本。故下章言之。

易曰。忠信所以進德也。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

朱子曰。內積忠信。所以進德也。擇言篤志。所以居業也。又曰。盡己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忠爲實心。信爲實事。人不忠信。事皆無實。爲惡則易。爲善則難。故學者必以是爲主焉。

大學曰。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慊。故君子必愼其獨也。

朱子曰。誠意者。自修之首也。毋者。禁止之辭。自欺云者。知爲善以去惡。而心之所發有未實也。慊快也足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言欲自修者。知爲善以去惡。則當實用其力。而禁止其自欺。使其惡惡則如惡惡臭。好善則如好好色。皆務決去而求必得之。以自快足於己。不可徒苟且以徇外而爲人也。然其實與不實。蓋有他人所不及知而己獨知之者。故必謹之於此。以審其幾焉。又曰。如知烏喙不可食。水火不可蹈。則自不食不蹈。如寒欲衣飢欲食。則自是不能已。人果見善如飢欲食寒欲衣。見惡如烏喙不可食水火不可蹈。則此意自是實矣。又曰。自欺。是半知半不知底。人知道善我所當爲。却又不十分去爲善。知道惡不可爲。却又舍他不得底。便自欺。又曰。如有九分義理。雜了一分私意。便是自欺。○程子曰。爲己。欲得之於己也。爲人。欲見知於人也。古之學者爲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爲人。其終至於喪己。又曰。有意近名。大本已失。更學何事。好名與好利。淸濁雖不同。其利心則一也。○慶源輔氏曰。爲己爲人之學。其差只在毫釐之間。惟欲得之於己。則不必見知於人。纔欲見知於人。則不必得之於己。欲得於己者。收斂篤實。欲見知於人者。輕浮淺露。

子思子曰。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故君子誠之爲貴。

朱子曰。不誠無物。以在人者言之。謂無是誠則無是物。如視不明則不能見是物。聽不聰則不能聞是物。孝而不誠則無孝。弟而不誠則無弟。推此類求之可也。○程子曰。學者不可以不誠。不誠。無以爲君子。修學而不以誠則學雜。爲事而不以誠則事敗。自謀不以誠。則是欺其心而自棄其忠。與人不以誠。則是喪其德而增人之怨。今小道異端。亦必誠而後得。而况欲爲君子乎。

孟子曰。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

朱子曰。誠者。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僞。天道之本然也。思誠者。欲此理之在我者皆實而無僞。人道之當然也。○問。在天固有眞實之理。在人當有眞實之功。聖人不思不勉而從容中道。無非實理之流行。則聖人與天爲一。卽天之道也。未至於聖人。必擇善而後能明是善。必固執而後能實是善。此人事當然。卽人之道也。

右誠意章

按天有實理。故氣化流行而不息。聖有實理。故工夫緝煕而無間。學者若無實心。則其何能篤行而盡性乎。有親有兄者。莫不知當孝當弟。而能孝弟者寡。有妻有子者。莫不知當敬當信。而能敬信者鮮。至於見善當好而如好好色者蔑如。見惡當去而如惡惡臭者誰也。又或强仁强義。外似可觀。而中心所樂。不在仁義。矯僞難久。始銳終怠。如此之類。皆無實心故也。一心不實。萬事皆假。何往而可行。一心苟實。萬事皆誠。何爲而不成。今玆別爲一條於力行之下。而誠之意。實貫上下諸條。如理非誠則難格。氣質非誠則難變。敬非誠則難熟。他可推見也。雖然。旣誠於爲學。而又須矯治氣質之偏然後。可復本然之性而極其力行之功。故以矯氣質次于下章。

洪範曰。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沉潛剛克。高明柔克。

蔡氏曰。沉潛者。沉深潛退。不及中者也。高明者。高亢明爽。過乎中者也。平康正直。無所事乎矯拂也。沉潛剛克。以剛克柔也。高明柔克。以柔克剛也。○朱子曰。克治也。資質沉潛者。當以剛治之。資質高明者。當以柔治之。○黃氏曰。爲學。須隨其氣質。察其所偏與其未所至。擇其最切者而用吾力焉。比如用藥。古人方書。只言其大法耳。病證多端。則亦須對證而謹擇之也。○栗谷先生曰。矯氣質之法。在克己。己之難克者。惟忿與慾。○呂氏曰。君子所以學者。爲能變化氣質而已。德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剛。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剛弱之稟不齊者才也。人所異也。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之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及不能變。則曰天質不美。非學所能變。是果於自棄。其爲不仁甚矣。○朱子曰。向見呂伯恭。說少時性氣粗㬥。嫌飮食不如意。打破家事。後日久病。只將一冊論語。早晩閑看。至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忽然覺得意思一時平了。遂終身無㬥怒。此可爲變化氣質法。

右矯氣質章

按眞實心地。變化氣質。庶可以盡其明倫之實行。極其爲善之實工。其於力行之工。可謂要且切矣。故此章言之備矣。大抵力行。固以明倫踐善爲用力之地。而又當以存養克復爲微密工夫。故復以已發處遏欲未發時存性。爲力行上微密之工而次于下章。

周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

蔡氏曰。聖固未易爲也。狂而克念。則作聖之功。知所向方。聖固無所謂罔念。一念之差。雖未至於狂。而作狂之理。亦在是矣。

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鄕者。惟心之謂歟。

朱子曰。言心操之則在此。舍之則失去。其出入無定時。亦無定處。危動難安如此。又曰。出入兩字。有善有惡。不可皆謂舍亡所致也。是直指心之體用而言其周流變化。神明不測之妙也。

子思子曰。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愼其獨也。

朱子曰。隱暗處也。微細事也。獨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獨知之地也。言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已動。人雖不知而己獨知之。則是天下之事。無有著見明顯而過於此者。是以君子旣常戒懼。而於此尤加謹焉。所以遏人欲於將萌。而不使其潛滋暗長於隱微之中。以至離道之遠也。

又曰。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惟人之所不見乎。

朱子曰。詩小雅正月之篇。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也。疚病也。無惡於志。猶言無媿於心。此君子謹獨之事也。

顔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爲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爲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朱子曰。仁者本心之全德。克勝也。己謂身之私欲也。復反也。禮者天理之節文也。爲仁者。所以全其心之德也。蓋心之全體。莫非天理。而亦不能不壞於人欲。故爲仁者。必有以勝私欲而復於禮。則事皆天理。而本心之德。復全於我矣。歸猶與也。又言一日克己復禮。則天下之人。皆與其仁。極言其效之甚速而至大也。又言爲仁由己。而非他人所能預。又見其機之在我而無難也。日日克之。不以爲難。則私欲淨盡。天理流行。而仁不可勝用矣。

顔淵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朱子曰。非禮者。己之私也。勿者。禁止之辭。是人心之所以爲主。而勝私復禮之機也。私勝則動容周旋。無不中禮。而日用之間。莫非天理之流行矣。又曰。非禮而勿視聽者。防其自外入而動於內者也。非禮而勿言動者。謹其自內出而接於外者也。內外交進。爲仁之功。不遺餘力矣。其機特在勿與不勿之間而已。自是而克念則爲聖。自是而罔念則爲狂。特毫忽之間耳。學者可不謹其所操哉。又曰。非禮之色。雖過乎前。不可有視之之心。非禮之聲。雖過乎耳。不可有聽之之心。○程子曰。視聽言動四者。身之用也。由乎中而應乎外。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顔淵事斯語。所以進於聖人。後之學聖人者。宜服膺而勿失也。因箴以自警。其視箴曰。心兮本虛。應物無跡。操之有要。視爲之則。蔽交於前。其中則遷。制之於外。以安其內。克己復禮。久而誠矣。其聽箴曰。人有秉彝。本乎天性。知誘物化。遂亡其正。卓彼先覺。知止有定。閑邪存誠。非禮勿聽。其言箴曰。人心之動。因言以宣。發禁躁妄。內斯靜專。矧是樞機。興戎出好。吉凶榮辱。惟其所召。傷易則誕。傷煩則支。已肆物忤。出悖來違。非法不道。欽哉訓辭。其動箴曰。哲人知幾。誠之於思。志士勵行。守之於爲。順理則裕。從欲惟危。造次克念。戰兢自持。習與性成。聖人同歸。○朱子奏箚曰。臣願陛下一念之萌。則必謹之察之。此爲天理耶。此爲人欲耶。果天理耶。則敬而擴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耶。則敬而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知其爲是。則行之惟恐其不力。知其爲非。則去之惟恐其不果。如此則聖心洞然。中外融徹。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惟陛下之所欲爲。無不如志矣。○程子曰。甚哉欲之害人也。人之爲不善。慾誘之也。誘之而不知。則至於滅天理而不反。故目欲色耳欲聲。以至鼻之於臭。口之於味。四肢之於安逸皆然。此皆有以使之也。然則何以窒其慾。曰思而已矣。惟思而能窒慾。曾子三省之道也。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爲人也寡欲。雖有不存焉者。寡矣。其爲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朱子曰。欲如口鼻耳目四肢之欲。雖人之所不能無者。然多而不節。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學者所當深戒也。○程子曰。所欲不必沉溺。只有所向。使是欲。又曰。人於天理昏者。只爲嗜欲亂着他。莊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機淺。此說却最是。又曰。凡百玩好皆奪志。書札於儒者爲最近。然一向好着。亦自喪志。曾見有善書者知道否。平日精力一用於此。非唯徒廢時日。於道便有妨。足知喪志也。○栗谷曰。寡欲之欲。泛指心所欲言。雖曰人之所不能無者。但多而不節。便是私欲。

已上言已發時遏人欲。

子思子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朱子曰。道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皆性之德而具於心。無物不有。無時不然。所以不可須臾離也。若其可離。則豈率性之謂哉。是以君子之心。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所以存天理之本然而不使離於須臾之頃也。○朱子曰。不睹不聞。便是喜怒哀樂未發處。常要提起此心在這裏。防於未然。又曰。戒懼不須說太重。只是收拾來。便在這裏。伊川所謂敬字也。○西山眞氏曰。戒謹恐懼。只是事物未形之間。常常持敬。令不昏昧而已。思慮未形。而知覺不昧。性之體段。自有不可掩者。程子所謂靜中有物者。學者深味而實驗之。自當有見。不可專以言語求也。○蘓昞問。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求中可否。程子曰。不可。旣於未發之前求之。又却是思也。旣思卽是已發。才發謂之和。不可謂之中也。言存養於未發之時則可。若言求中於未發之前則不可。○程子曰。無事時。目須見耳須聞。○朱子曰。若必以未有見聞爲未發處。則只是一種神識昏昧底人。睡未足時。被人驚覺。頃刻之間。不識到時節。有此氣象。聖人之心。湛然淵靜。聰明洞徹。決不如此。○栗谷先生曰。未發之時。此心寂然。固無一毫思慮。但寂然之中。知覺不昧。有如冲漠無眹。萬象森然已具也。此處極難理會。但敬守此心。涵養積久。則自當得力。所謂敬以涵養者。亦非他術。只是寂寂不起念慮。惺惺無少昏昧而已。又曰。衆人無涵養省察工夫。故其心不昏則亂。中體不立。幸於須臾之頃。不昏不亂。則其未發之中。亦與聖贒無別。但未久而或頹放或膠撓。旋失本體。則霎時之中。安能救終日之昏亂。以立大本乎。○問。朱子曰李先生靜中。體認大本。此言如何。栗谷曰。體認是省察工夫。非未發時氣象也。故朱子晩年定論。以體認字爲下得重。此不可不察。但學者靜坐時作此工夫。輕輕照顧未發時氣象。則於進學養心。必有益。是亦一道也。

又曰。相在爾室。尙不愧于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

朱子曰。君子之戒謹恐懼。無時不然。不待言動而敬信。則其爲己之功。益加密矣。○北溪陳氏曰。抑詩。卽戒謹不睹。恐懼不聞之意。屋漏人跡所不到之地。此處蓋己之所不睹。須是眞實無妄。常如戒懼。方能無媿怍。君子爲己之功至此。不待動而應接。方是敬也。蓋於未應接之前。已無非敬矣。不待發言而信實。蓋於未發言之前。本來眞實。無非信實矣。

已上言未發時天理。

右正心章

按此章。論遏欲存理。以正其心者。爲行之微密工夫也。或有疑存天理遏人欲。不可謂之行者。然孟子以存心養性。對盡心知性而謂之踐履。大學以正心誠意。對格物致知而謂之行。存性遏欲。其非存養誠正之功耶。以此言之。存天理遏人欲之爲行者無疑。而存天理遏人欲。實是心上精細工夫。則其比日用間明倫及事爲上爲善之功。豈不爲微密耶。故言之於誠其意矯氣質之下。然存理遏欲。須當敬以戒懼。敬以省察然後。天理可復。人欲可祛。故以持敬之工次於下章。

太甲曰。顧諟天之明命。

朱子曰。顧謂常目在之也。諟猶此也。天之明命。卽天之所以與我者也。常目在之。則無時不明矣。○雙峯饒氏曰。靜存動察。皆是顧。其靜也。戒懼不睹。恐懼不聞。其動也。卽物觀理。隨事度宜。此之謂常目在之。○朱子曰。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所偏倚。而其守不失。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謹獨而靜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

易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

程子曰。君子主敬以直其內。守義以方其外。敬立而內直。義形而外方。義形於外。非在外也。敬義立則德盛。又曰。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又曰。存養熟後行將去。便有進。又曰。有諸中者。必形於外。惟不直內。內直則外必方。○五峯胡氏曰。居敬所以精義也。○朱子曰。本領當以敬爲主。更得集義之工。以去利欲之蔽。則於敬益有助。只是一介提撕警策。通貫動靜。但無事時。一直持養。有事處。便有是非取舍。所以有直內方外之別。非以動靜爲判然二物也。又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入箇字。一生用之不竆。

丹書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

眞氏曰。敬則萬善俱立。怠則萬善俱廢。義則理爲之主。欲則物爲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聖人已致謹於此矣。○栗公曰。敬體義用。雖分內外。其實敬該夫義。直內之敬。敬以存心也。方外之義。敬以應事也。

臼季曰。敬德之聚也。出門如賓。承事如祭。仁之則也。

陳氏曰。人能敬則心存。心存則理得。故敬德之聚也。出門如賓。承事如祭敬也。敬以持己。則私意無所容而心德全矣。故曰仁之則也。○薛氏曰。此語最宜潛體。蓋妙道莫測。靡有攸定。惟敬則能凝聚得此理常在。如心敬則能凝聚得德在心上。貌敬則能凝聚得德在貌上。以至耳目口鼻之類。莫不皆然。或有不敬。則心君放逸。而百體解弛。雖曰有人之形。而其實塊然血氣之體。與物無以異矣。此敬之一字。乃聚德之本。而爲踐形盡性之要也。

程子曰。敬勝百邪。

朱子曰。敬是扶策人底道理。人當怠惰放肆時。才敬便扶策得此心。起常常恁地。雖有些放僻邪侈意思。也自退聽。又曰。敬所以抵敵人欲。人常敬則天理自明。人欲上來不得。○三山陳氏曰。隱伏之間。理甚昭明。君子內省此處。須無一毫疚病。方無愧於心。君子所以不可及。只是能於獨致其謹耳。

已上言敬之能存性遏欲。

按敬固爲存性遏欲之本。故於此先爲條論。而敬之工夫及敬之察病加工。又自有其方。故於下歷言之。蓋上所言收放心之敬。是敬初頭之工。此所言戒懼愼獨。是敬成就之工。敬之一字。乃爲聖學之成始成終者。可見矣。

程子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

問。主一無適。朱子曰。只是莫走作。如今人一事未了。又要做一事。心下千頭萬緖。學問只要專一。○薛氏曰。行第一步。心在第一步上。行第二步。心在第二步上。所謂敬也。如行第一步。心在二三步之外。行第二步。心在五六步之外。卽非敬矣。至若寫字處事。無不皆然。寫第一字。心在第一字上。爲第一事。心在第一事上。件件專一。便是敬。○覺軒蔡氏曰。主一該動靜。無事時此心湛然常存。此靜而主一也。有事時心應此事。更不雜以他事。此動而主一也。○朱子曰。無事時敬在裏面。謂心中也。有事時敬在事上。有事無事。吾之敬未嘗間斷也。故程子曰。學到專一時方好。蓋專一則有事無事。皆是如此。

程子曰。整齊嚴肅則心自一。一則無非僻之干矣。嚴威儼恪。非敬之道。但致敬道。須從此入。

朱子曰。伊川整齊嚴肅一段。是切至工夫說與人。

上蔡謝氏曰。敬是常惺惺法。

朱子曰。惺惺乃心不昏昧之謂。敬以整齊嚴肅言之固是。然心若昏昧。燭理不明。雖强把捉。豈得爲敬。

和靖尹氏曰。敬者其心收斂。不容一物之謂。

朱子曰。敬有甚形影。只收斂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收斂。更着不得毫髮事。非主一而何。○或問。三先生言敬之異。朱子曰。比如此室四方皆入得。若從一方入至此。則三方入處皆在其中矣。

朱子曰。敬是常悚然如有所畏之意。常若有畏。則不敢自欺而近於敬矣。

勉齋黃氏曰。敬者主一無適之謂。程子語也。然師說又以敬字惟畏爲近之。蓋敬者。心主於一。如入宗廟見君父之時。自無雜念。閑居放肆之際。念慮紛撓而不主於一矣。二說蓋相表裏。學者體之則可見矣。○張子曰。正心之始。當以己心爲嚴師。凡有動作。則知所懼。如此一二年。守得牢固。則自然心正。○覺軒蔡氏曰。人之一心。虛靈知覺。常肅然而不亂。炯然而不昏。則寂而理之體無不存。感而理之用無不行。惟夫虛靈知覺。不能不動於欲。則此心之體用。將隨之而昏且亂矣。此所以不可不敬也。苟能惕然悚然。常若鬼神父師之臨其上。深淵薄冰之處其下。則虛靈知覺。自不容於昏且亂矣。此敬字之義。所以惟畏爲近之。

朱子敬齋箴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潛心以居。對越上帝。此言靜無違。足容必重。手容必恭。擇地而蹈。折旋蟻封。言能折旋於挾小之地也。此言動無違。出門如賓。承事如祭。戰戰兢兢。罔敢或易。此言表之正。守口如甁。防意如城。洞洞屬屬。罔敢或輕。此言裏之正。不東以西。不南以北。當事而存。靡他其適。此言心之主一而達於事。弗貳以二。弗參以三。惟誠惟一。萬變是監。此言事之主一而本於心。從事於斯。是曰持敬。動靜弗違。表裏交正。此揔結上文。須臾有間。私欲萬端。不火而熟。不冰而寒。須臾以時言。此言心不能無適之病。毫釐有差。天壤易處。三綱旣淪。九法亦斁。毫釐以事言。此言事不能主一之病。於乎小子。念哉敬哉。墨鄕司戒。敢告靈臺。

西山眞氏曰。敬之爲義。至是無復餘蘊。有志於聖學者。宜熟玩之。

已上言敬之工夫。

朱子曰。整頓收斂。則入於着力。從容游泳。又墮於悠泛。此正學者之通患。然程子嘗論之曰。亦須且自此去。到德盛後。自然左右逢其原。今亦當且就整頓收斂處着力。但不可安排等候。卽成病矣。

朱子曰。今人將敬來別做一事。所以有厭倦。且爲思慮引去。敬只是自家一箇心常惺惺。不可將來別做一事。○先生問伯羽如何用工。曰。且學靜坐。痛抑思慮。曰。痛抑也不得。只是放退可。放退只是不爲念慮所牽而俱往也。也不可全無思慮。無邪思耳。○問。一向把捉待放下。便覺衰颯。不知當如何。曰。這箇也不須。只管恁地把捉。若要去把捉。又添一箇心。公若知得放下不好。提掇起來。便是敬。○又曰。心無不敬。則四體自然收斂。不得着意安排。而四體亦自舒適矣。着意安排。則難久而生病矣。

朱子曰。靜中私意橫生。此學者之通患。當以敬爲主。而深察私意之萌。多爲何事。就其重處。痛加懲窒。久之純熟。自當見效。

朱子曰。人有一正念自是分曉。又從旁別生一小念。漸漸放闊去。不可不察。○問。靜坐久之。一念不免發動。如何。曰。也須看一念要做甚麽事。若是好事。當做須去幹了。若是不好底事。便不要做。自家自覺得如此。這敬便在這裏。○栗谷曰。學者之用工。最難得效者。在於浮念。蓋惡念雖實。苟能誠於爲善。則治之亦易。惟浮念則無事之時。倐起倐滅。有不得自由者。夫以溫公之誠意。尙患紛亂。况初學乎。學者須常主於敬。頃刻不忘。遇事主一。各止於當止。無事靜坐時。若有念頭之發。則必卽省覺。若是惡念。勇猛斷絶。不留苗脉。若是善念而事當思惟者。則竆究其理。了其未了者。使此理預明。若不管利害之念。或雖善念而非其時者。則此是浮念也。浮念之發。有意厭惡。則尤見擾亂。且此厭惡之心。亦是浮念。覺得是浮念後。只可輕輕放退。提掇此心。勿與俱往。則才發復息矣。如是用工。日夕乾乾。不求速成。不生懈怠。如未得力。或有悶鬱無聊之時。亦須抖擻精神。洗濯心地。使無一念。以來淸和氣象。久久純熟。至於凝定。則常覺此心卓然有立。不爲事物所牽累。而本體之明。無所掩蔽。睿智所照。權度不差矣。最不可遽期朝夕之效。而不效則輒生退隳之心也。

已上論敬之察病加工。

右持敬章

按以敬爲主。盡袪私邪。則天理可復。心體乃全。而馴致不思不勉從容中道之域矣。然又當申言誠者天道之事。以極其務實之效篤恭之妙。以明復性之極功。故此章旣論持敬之方。而下章以至誠終焉。

子思子曰。詩曰衣錦尙褧。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朱子曰。褧絅同。禪衣也。尙加也。古之學者爲己。故其立心如此。尙絅故闇然。衣錦故日章。小人反是。則㬥於外而無實以繼之。是以的然而日亡也。又曰。卒章尙褧之云。又本其務實之初心而言也。又曰。古之學者。只欲此道理實得於己。不是欲求人知。惟其不求人知。所以闇然。雖曰闇然。道理自彰著而不可揜。猶衣錦尙絅而錦之文采自然著見於外也。

子曰。閑邪存其誠。

程子曰。閑邪則誠自存。修其垣牆。寇自不至。又曰。敬是閑邪之道。閑邪存誠。自是一事。去善卽是惡。去惡卽是善。比如門不出便入。○栗谷先生曰。誠者天之實理。心之本體。人不能復其本體者。由有私邪爲之蔽也。以敬爲主。盡祛私邪。則本體乃全。敬是用工之要。誠是收工之地。由敬而至於誠矣。○臨川吳氏曰。凡人頗知此之爲理爲善。彼之爲欲爲惡。而志不勝氣。閑居獨處之際。邪思興焉。一有邪思。卽遏制之。乃不自欺之誠也。夫旣無邪思。則所思皆理皆善矣。然一念才起而一念復萌。一念未息而諸念相續。是二也。是雜也。匪欲匪惡。亦謂之邪。蓋必能屛絶私欲惡念之邪而後。可與治療二而且雜之邪。誠意而正心。其等豈可躐哉。○程子曰。思無邪者誠也。○朱子曰。思在言與行之先。思無邪。則所言所行。皆無邪矣。行無邪。未是誠。思無邪。乃可爲誠。是表裏皆無邪。徹底無毫髮之不正。

子思子曰。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朱子曰。誠者。眞實无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誠之者。未能眞實无妄。而欲其眞實无妄之謂。人事之當然也。聖人之德。渾然天理。眞實无妄。不待思勉而從容中道。則亦天之道也。未至於聖。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爲德。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擇善然後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然後可以誠身。

又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敎。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朱子曰。自由也。德無不實而明無不照者。聖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後能實其善者。贒人之學。由敎而入者也。人道也。誠則無不明矣。明則可以至於誠矣。

周子曰。聖可學乎。曰可。曰有要乎。曰一爲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

朱子曰。周子只說一者無欲也。這話頭高。卒急難湊泊。常人如何便得無欲。故伊川說箇敬字。敎人只就敬上捱去。庶幾執捉得定。有下手處。又曰。一卽所謂太極。靜虛卽陰靜。動直卽陽動。明通公溥。便是五行。又曰。一便是無欲。今試看無欲之時。心豈不一。或問。比程子主一之謂敬。如何。曰無欲與敬字一般。比敬字分外分明。要之持敬。頗似費力。○勉齋黃氏曰。一是純一不雜之謂。○北溪陳氏曰。一者是表裏俱一。純徹無二。着纖毫私欲。便二矣。內一則靜虛。外一則動直。而明通公溥則又無時不一也。一者此心渾然。太極之體。無欲者。心體粹然。無極之眞。靜虛者。體之未發。豁然無一物之累。陰之性也。動直者。用之流行。坦然由中道而出。陽之情也。

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

朱子曰。聖人之心。渾然一理。而泛應曲當。用各不同。曾子於其用處。蓋已隨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體之一爾。夫子知其眞積力久。將有所得。是以呼而告之。曾子果能默契其旨。卽應之速而無疑也。又曰。至誠無息者。道之體也。萬殊之所以一本也。萬物各得其所者。道之用也。一本之所以萬殊也。以此觀之。一以貫之之實。可見矣。

子思子曰。詩曰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

朱子曰。天子有不顯之德。而諸侯法之。則其德愈深而效愈遠矣。篤厚也。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聖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中庸之極功也。○陳氏曰。篤恭。是申解不顯二字。雖無人之境亦恭。是篤厚其敬也。○新安陳氏曰。不顯篤恭。實原於尙絅闇然與愼獨戒懼深密之功。

又曰。惟天下至誠。爲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

朱子曰。經綸。皆治絲之事。經者。理其緖而分之。綸者。比其類而合之也。經常也。大經者。五品之人倫。大本者。所性之全體也。惟聖人之德。極誠无妄。故於人倫。各盡其當然之實。而皆可以爲天下後世法。所謂經綸之也。其於所性之全體。無一毫人欲之僞以雜之。而天下之道千變萬化。皆由此出。所謂立之也。其於天下之化育。則亦其極誠無妄者。有默契焉。非但聞見之知而已。此皆至誠無妄。自然之功用。夫豈有所倚着於物而後能哉。

又曰。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詩云德輶如毛。毛猶有倫。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至矣。

朱子曰。詩大雅皇矣之篇。引之。以明上文所謂不顯之德者。正以其不大聲與色也。又引孔子之言。以爲聲色。乃化民之末務。今但言不大而已。則猶有聲色者存。是未足以形容不顯之妙。不若烝民詩所言德輶如毛。則庶乎可以形容矣。而又自以爲謂之毛。則猶有可比者。倫比也。是亦未盡其妙。不若文王之詩所言上天之事。無聲無臭然後。乃爲不顯之至耳。蓋聲臭有氣無形。在物最爲微妙。而猶曰無之。故惟此可以形容不顯篤恭之妙。○雲峯胡氏曰。無聲無臭之天。卽吾不顯之德。而不顯之德。卽吾渾然未發之中也。子思中庸首章。獨提此一中字。卽朱子所謂無極而太極也。未又約而歸之於此。卽周子所謂太極而無極也。此言中庸之極功。故以不顯之德。贊其至。然聖人所以爲德之至者。不過敬之至。而敬者聖學所以成始而成終者也。

右至誠章

按誠者在天爲實理。在人爲實心。而實心之本體。只在實理。實理之存得。在乎實心。故爲學之初。非誠無以進德。而成德之後。亦只是誠而已。上所言誠意爲力行之功者。卽用功之始。而乃贒者思誠之事也。此所言至誠爲復性之極功者。卽收功之極致。而乃聖人誠者之謂也。德至於至誠。則吾身雖一塊血肉。而其實便成一團天理。濂溪所謂誠者聖人之本者。豈欺我哉。學者其於思誠希聖之工。可不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