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懼菴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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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戒懼菴集
卷四
作者:尹衡老
1865年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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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申直菴暻○庚辰[编辑]

先師狀文。奉讀細玩。則愚見或不無煩澁之處。修改之役。似不可已也。念先師晩年雖被殊遇。而其道則終未大行。此爲慨歎處。狀文中未可輕輕帶入此意思否。墓文中箇箇爲太極呈露一款。異於衡老所聞。恐啓學者妄想騖高之病。玆敢書稟于黎湖丈。而又於狀文中付標仰稟。亦朢俯覽而可否之如何。

與申直菴[编辑]

竊聞近世論心者。有曰虛靈氣稟無他。只一物。愚則妄謂若以心論之。則固兼虛靈氣稟。而若以虛靈對氣質言之。氣質有萬不齊。兼淸濁粹駁也。虛靈是氣之極精爽處。極其淸而純乎善也。故朱子於大學章句。先言虛靈不昧。而後言爲氣稟所拘。若是其分別言之。恐不可以虛靈氣稟混淪看也。未知如何。

論者皆以虛靈氣稟。看做一物。故又謂未發虛靈之中。氣質濁駁本色自在。又謂虛靈之心不純善。又謂聖人之心。淸氣聚而虛靈。衆人之心。濁氣聚而虛靈。此甚不然。未發虛靈。雖不離乎氣質。而淸明在躬。冲漠無眹。豈可謂夾雜了濁本色也。而况未發之前。湛一虛明。則濁本色。何處幷立耶。濁本色自在。則其能湛一虛明耶。論者諸般說話。皆此虛靈氣稟元只一物句語。爲之病根也。難之者於此諸般說話。皆知其爲病痛。而至於虛靈氣禀一物之言。則不復剖析論斥。打破其病根之所在。此所以不能折服彼見者也。竊計高明於此。已有定論。望批示以破昏惑焉。

與申直庵[编辑]

日者奉拜時。俯詢七廟五廟三廟寢廟等殺之義。謹按中庸達孝章第二大文小註。問官師一廟。得祭父母而不及祖。無乃不盡人情耶。朱子曰。位卑則流澤淺。其理自然如此。以此觀。則似以祖先流澤淺深。而降殺其報本之節也。又按十八章曰。葬以大夫。祭以士。葬以士。祭以大夫。以此觀。則似以子孫財祿豐儉。而限節其追養之道也。此二義似並行不悖。未知高明以爲如何。

別紙直菴曰。覽兄之別紙。天性明德說。高見十分正當。無可改評。歆服無已。試與他人識理者語及而觀其合否如何。[编辑]

告子篇章下註三性字之義。來諭所謂當並說本然看。而須知其墮在形氣以後。物偏而不如人之全云者。此誠爲正當。而但難之者必曰旣是本然之性。則何以曰物偏而人全也云爾。則答之將奈何也。愚意則以爲本然性。有以理言者。有以德言者。以理言則人物無異稟。中痛天命之性是已。以德言則人物有偏全。大學所謂明德是已。此註三性字。皆本然之性。而上性字以理言。第三性字以德言也。何以明之。大學或問曰。以理言則萬物一原。固無人物貴賤之殊。此非以性之理言耶。又曰。惟人之生。得氣之正通。而其性爲最貴。方寸之間。虛靈洞徹。萬理咸備。異於禽獸者。正在於此。是所謂明德也。此非以性之德言耶。難之者若曰本然之性一也。而何以有以理言。以德言之不同耶云。則將應之曰以理言。是就賦性之初。純善者言。以德言。是就稟賦後。全其純善者言。所謂明德是也。明德雖帶虛靈之氣說。而虛靈自異雜濁之氣。豈可以明德。謂之氣質之性也。未發則性雖在虛靈之中。而不可謂氣質之性也。聖人所性。雖在淸粹之中。而不可謂氣質之性也。蓋未發明德之虛靈。聖人所性之淸粹。雖屬之氣。而一似無了天理爲主。故只可謂之本然也。故此註第三性字。當以性之德看。三性字雖皆本然之性。而以理以德分看然後。似無窒碍矣。如此說得。未知如何。但湖中議論。聞以此註第三性字及大學或問其爲最貴之性字。爲本然性人物異稟之證。推而上之。以爲天命之性各異。是不知本然之性字。有言理言德之不同也。且有雖知本然性之無異禀。而於此兩性字。區處不得。以爲此是氣質性之善者。此不知明德上。不得着氣質二字故也。適有平生妄揣之見。敢此仰禀。伏望批示當否。俾有定論。至企至企。

與申直菴[编辑]

辭疏未審已搆進否。區區愚妄。竊爲執事思之。今蒙特恩之後。君德時政。適多可議者。則盡言無諱。恐有風波之慮。循例辭免。必致一世之誚。此執事所以難於爲言。而親愛執事者所深慮也。然聖眷旣隆。當言不言。則士友之責姑無論。豈不有歉於執事處義耶。頃敎身不出則言不出者。若申屠蟠,周黨之類。可以此自處。而執事曾已出脚於外任。又受國恩至此。則似難一向執此而自外矣。未知如何。宋丈事。旣係國德。則論及於此。非爲宋丈。其在格君。不可不剴切言之也。奏對語嘿之節。誠非愚昧之所敢參質。而旣蒙執事不遐之義。則其在愛人以德之誠。敢不仰質淺見。以備裁擇乎。伏望三思。毋孤士類之望。以光斯文。幸甚。

與朴參奉聖膺瑞○庚辰[编辑]

兄在完時。每荷因褫遠存。自昨春以後。聲息頗閡。無或搬寓龍峽而然耶。千里瞻溯。未嘗食息間暫弛也。弟以先師文集校謄之役。爲主倅所邀。客冬來在此中。而非惟貞病久客。寧日常少。惟此大事。雖依前後標點抄抹。而頓整存刪。不可草草。且緣主人公務中詳細看檢之故。自爾遷延。相距踔遠。不得與兄合席商議。主客相對。每以此爲歉恨爾。庚戌疏服制議。勢不可遲待日後。故入於別集與原集。同爲刊出計。原集二十四冊,別集二冊。似合爲二十六冊耳。前日借去鄙說一本論。尙不還擲。無乃討便未易而然耶。鄙論未當處。曾蒙詳簽批示之諾。想已梳洗而置之。幸望因的便付還如何。聞錦山距貴寓不遠。暫此仰候。不備。

與或人別紙[编辑]

孟子告子篇生之爲性章章下註。人性最貴之性字。湖中議論。以此爲本然性異稟之證矣。又有或人以此爲氣質性之善者。某以爲兩說俱失朱子本旨。大抵本然性。以稟賦初言。則純善無惡。人物同也。此卽性之理。而中庸所謂天命之性也。以稟賦後觀。則人獨全其本然之理。此卽性之德。而中庸所謂未發之中。禮記所謂人生而靜。天之性。孟子所謂人之異於禽獸者。董子所謂人性貴於物。及此註所言是也。性之德。與性之理。非有二也。特人獨於虛靈之中。全其本然之性。故最貴於物也。而今反以此性爲本初異稟。此湖論所以未當也。人性之貴。雖由於得氣之秀。而此非兼帶氣質說。特就虛靈之中。指言其性之德者。而今反疑其爲氣稟之性。或者說。所以可疑也。渾然一理之中。自有本然之分殊。其可以明德及未發之人物不同。而致疑於人物之異稟乎。本然湛一之際。氣無兆眹。天理爲主。則其可以虛靈之屬氣。而謂明德爲氣質性之善乎。愚則以爲稟賦後最貴之德。不過全其禀賦初同稟之理。而俱爲本然之性。則其與同稟之論。不悖於幷行也。至靜湛一之中。不可謂雜濁。而美惡不齊。方見於發處。則未發之前。只可以不雜氣者言之。而已發後。方可言氣質所拘也。如是看見。未知如何。

誠之不可掩。如此夫。

按誠。卽隱之實體。而乃費之所以然也。此則太極之理。而乃萬物所以然也。是以太極圖說註。引誠者物之終始。以明太極爲萬物之根柢也。故愚謂此明費之所以然也。

九經章。或問論誠爲樞紐一節。有曰道不遠人以下。舜文武周公之事。皆實理應用之當然。而鬼神之不可掩。又其實理發見之所以然也。又繼之曰。聖人於此。固以其無一毫之不實。而至於如此之盛。其示人也。亦欲其必以其實而無一毫之僞也。

按此所謂鬼神之不可掩。又其實理發見之所以然者。卽言其爲實之所以然也。又所謂其示人也。亦欲其實而無一毫之僞者。卽言人於事爲上。必欲其誠。以此觀之。可知誠爲費之所以然。而結說言誠之意。亦欲人之必期於誠而無僞也。如是爲說。則上下章脉絡貫通。無疑矣。未知如何。又竊謂隱雖不可見聞之謂。以其實言之。則其爲費之所以然者。自然彰著。苟能潛玩。則雖欲秘而不泄。有不可得矣。今若以此章之誠。謂之主隱說。以明費之所以然。則顧何妨於其體之隱乎。不然而只恐隱之彰露。不敢明言其義。則是使隱終歸於空無。而聖人立言編章之意。或幾乎晦而不明矣。未知如何。

答金伯高別紙[编辑]

第一條盛說云云。

竊謂前後六章。只擧費。此章不見不聞。正指隱。本章小註朱子說如此。而體物如在。雖亦費也。體字使字。又皆以隱爲主宰。故鄙見恐其爲雖兼費而重在隱也。章下註曰。不見不聞隱也。體物如在則亦費矣。下得亦字。其意又似歸重於隱。且所以然之爲隱。凡四見於章句。十二章,十三章,十七章。而或問仍以鬼神之誠。爲所以然。則此章之主隱。豈不明甚。鬼神章。是言天道。從古聖贒言天道。每以無聲無臭冲漠無眹言之。而况此不見不聞。神之不可度思。微之顯之微字。無非歸重於隱。以此章爲主隱。恐亦不爲無據矣。聖贒立言。自有賓主輕重之分。此章雖兼費隱言。而說隱意思較重。如是看得。顧何悖於兼費之意耶。未知高明之見以爲如何。

第二條盛說云云。

竊謂以鬼神之誠。爲費之所以然者。已見於或問。詳論在下條。此豈創說耶。且誠者。兼人道天道言。故以誠之全體言。則統乎費隱。而只以誠之在天者言。則無形無聲。其爲體至隱矣。未知如何。

第三條盛說云云。

竊謂所當然所以然。詳見於大學或問。其經一章曰。天下之物。各有所以然之故所當然之則。所謂理也。小註朱子曰。所當然之則。如君之仁臣之敬。所以然之故。如君之仁臣之敬。自是合如此。若天使之然。玉溪曰。粗也顯也。所當然之則也。精也隱也。所以然之故也。陳北溪曰。所當然之則。理之實處。所以然之故。卽其上一層理之源頭也。格致章曰。一物之中。莫不有以見其所當然不容已。與其所以然不可易。小註眞西山曰。知所當然。是知性。知所以然。是知天。謂知其理所自來也。以此數說。觀於或問所謂應用之當然發見之所以然云云。則應用之當然。卽費而發見也。所以然。卽隱而所自來也。所以然之理。雖流行於發見之中。而自與發見。有體用性天之別。今來敎所謂所以然。卽發見。非發見上。更有所以然一層者。恐與先儒說異矣。未知果如何。前後章言當然之人道。是箇至著之象而理無不在者也。卽主費而該乎隱也。此章言所以然之天道。是卽至微之理而主宰萬化者也。主隱而達於費也。人道天道。豈漫無精粗先後之分哉。且發見之所以然云云。是指發見上所自來之源頭。而謂之所以然。非視當然之則。爲深妙故謂之所以然也。鬼神之爲德。德卽指鬼神言。是指鬼神之實理也。鬼神之實理。體雖隱而用則廣。此所謂兼費隱也。今來說以鬼神全爲實理之發見。又似偏屬於費矣。大抵誠是無外無內。無始無終之一實理。而樞紐造化。根柢品彙。故或問釋體物曰。如木之有本。先有此而後。枝葉有所附而生。朱子又曰。體物。將鬼神來做主。將物做賓云云。所以然與發見。自有先後體用之分。亦略可見矣。此議論旣發端。敢傾囷倒廩。妄論及此。然何敢自是也。願承理到之敎。俾蒙發蔀之益。千萬至企。

答金伯高[编辑]

鬼神章之揷入於六章之間者。學者每疑其無承接。而私竊以爲此明費之所以然。及得或問說然後。頗自信焉。今接來敎。曰所謂發見之所以然。是對應用之當然爲言。又曰。鬼神之不可掩。旣是所以然。又曰。蓋其語意。猶曰所以然之發見。觀於此。則高明之見。以此章誠字。爲六章之所以然者。與鄙見同矣。大體旣同。其主隱說與否及發見之爲費與否。則各以所見。自當默識。不須屑屑矣。未知如何。但不可掩如此之此字。是指不見不聞言耶。是指洋洋如在言耶。是兼兩意言耶。於此講定則自可知矣。而近苦感疾。委席叫痛。擔閣究思。徐當平心濯舊來新爲計耳。

與金伯高別紙[编辑]

中庸疑義。蒙賜往復。開發甚多。深感乎誨而不倦。而第前敎末一條。是總論一篇脉絡相貫之大旨。然以愚妄見。則首三句爲一篇綱領。而三句之義。實兼包於各節之中。不必離析三句。分屬三節。而謂其各解也。竊謂今欲總論一篇大旨。則不外於首章所論道不可離與中和之義及存省致中和之極功。故首章固爲首一節之綱領。而又爲通篇之體要。若言其爲一節之綱。則中庸節。變和言中庸者。所以申明中和達德之義也。言其爲一篇之綱。則中庸節之所言。實以中和爲綱也。費隱節之所言。實以道不可離爲綱也。天人道一節之所言。實以致中和爲綱也。末節擧一篇而約言者。實以戒懼爲綱也。而道不可離。中和位育之義。未嘗不各具於諸節之中也。但詳略相因。一節深於一節。而亦莫非下學上達之義也。如是看如何。幸望回敎。

與金伯高別紙[编辑]

大學格物訓釋。物理之極處無不到云云。與或問所謂事物之理。各有以詣其極之意。同爲自到其極處之謂也。若以物格。看做極處來到吾心之意。則與各詣其極之義。自不得合爲一意。而似聞高明旣以極處無不到。看做來到吾心之義。而又謂極處之到。便是物理詣其極。區區於此。未能領悟。幸賜一轉語。以破蒙感焉。

正心章有所。卽所以不得其正之病根。故中間下則字。以明之忿懥等四者。有之於心上。則心於是乎不得其正。有所之爲病。果如小註朱子說也。章句一有之而不能察。及或問所謂或不能無失。不能不與俱往。卽大文之有所也。章句欲動情勝。用或失正。及或問所謂喜怒憂懼動乎中。卽大文之不得其正也。章句或問兩則字。俱是承用傳文則字之例。則可見則字以上。皆說病痛也。若以大文有所章句一有。看作四者中一有發用之意而已。則是以心之應物。卽爲不得其正之意也。其可乎哉。聞執事於此。乃謂一有之有。正應有所之意。而不作病痛看云。淺見於此。亦有疑焉。亦朢批示。

與人別紙[编辑]

竊謂心是氣也。虛靈氣質。俱當就心說。而虛靈對氣質。亦當分別看。故朱子於明德章句。分別虛靈氣質言之。眞西山又曰。圓外竅中者。心之形體。備具衆理。神明不測者。心之理。有此形體。方包得此理。邵子又曰。心者性之郛郭。身者心之區宇。黃勉齋曰。人有一心。虛靈知覺者是也。心不可無歸藏。故有血肉之心。血肉之心。不可無歸藏。故有此身體。合此數說而觀。則虛靈神明。具性於方寸之中。而圓外竅中之氣質。爲之郛郭焉。軀殼血氣之身體。爲之區宇焉。故以虛靈氣質。打成一片。而謂濁駁本色。在未發之中者。未免滓穢虛靈也。以軀殼血氣爲氣質。而謂性在其中者。未免太闊。遠於性矣。何者。生而靜以上。是繼之者善。濁駁之氣不容說。而至於生而靜時。其本眞靜。方寸之中。其氣湛一。血氣之心。只爲郛郭。而湛一之氣。實爲之主宰。爲郛郭者。其可侵及於主宰乎。及其湛一之動。循其本色而發者爲淸明。失其本色而發者爲昏惡。湛一爲本源。濁駁爲流派。濁流何可互藏於本淸乎。作此論者。可謂滓穢虛靈矣。至若氣質。以一身形體言之。亦有前輩之論。但氣質之性。當就心上論。氣質者。心之昏明强弱也。氣質性者。本然性之乘氣發動者是也。如是言之然後。界分渾淪。無有間隙。若必拖引而言性於軀殼血氣。則本然性。在於方寸中。氣質性。在於百體上。未免侵過界分而有兩性之誚。如遂庵丈所駁主此論者於性字。可謂出太遠矣。未知高明以爲如何。

擬與人[编辑]

惠示谿室金監役砥行與渼湖書。以愚諛見。未易領略。何敢容喙於廟庭碑刻不刻之是非。而第性理之說。私見疑處。冀蒙高明之斤正。玆敢略質焉。所謂五常外有性。性分殊而不及一原兩句。是乃谿說根本。而區區愚見。大煞疑處也。竊爲本然之性。有就稟賦前言者。有就稟賦後言者。以稟賦前言。則此爲一原也。而萬物同也。以稟賦後言。則此爲分殊而人物有偏全也。是箇元亨利貞五行之性。卽爲仁義禮智人物之性。而毋論稟賦前後與偏全。單提看。則其爲本然性一也。通五行性與五常性而同謂之性者。聖贒之言。非止一二。則烏可謂性分殊而不及一原也。性雖稟賦之名。而均受五行之性。故五常卽五性。而特局於氣稟。始有偏全通塞之分。則烏可謂五常之外有性也。是以古聖贒有單就一原而言者。有單就分殊而言者。有兼一原分殊而言者。謹按孔子曰。成之者性。各正性命。曰立天之道。陰與陽。立地之道。柔與剛。立人之道。仁與義。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曰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程子曰。人所受爲性。在物曰性。被命受生之後。謂之性。故不同。曰乾道生物。洪纖高下。各以其類。各正性命。曰君子所以異於禽獸者。以有仁義之性。人有人之性。物有物之性。却須分別牛之性馬之性。曰形易則性易。朱子曰。才說性字。便是以人所受而言。曰凡言性者。皆因氣質而言。曰形色卽是天性。非離形色。別有天性。曰物性不齊。曰以理言之。則仁義禮智之稟。豈物所得以全。曰仁義禮智之粹然者。物則無也。曰元不曾禀得此理小小底。不須恁地分仁義。曰民之秉彝。便是異處。君子存之。便是存得這異處。方能自別於禽獸。曰不可道蠢動含靈。皆有佛性。與自家都一般。栗谷曰。性者理氣之合也。理在氣中然後爲性。若不在形質之中。當謂之理。不當謂之性。天地之理。卽人物之理。此所謂統體一太極也。人之性。非物之性。此所謂各一其性也。人之性。非物之性者。氣之局也。人之理。卽物之理者。理之通也。尤庵曰。五行各一之性。卽本然之性。曰蜜不具信性。此等語。是就稟賦後分殊而言者也。孔子曰。易有太極。神妙萬物。物與無妄。曰吾道一貫。子思曰。天命之謂性。孟子曰。人性之善。猶水之就下。明道曰。陰陽柔剛仁義。只一箇道理。伊川曰。天地人只是一道。曰天命之謂性。性之理也。性之理則無不善。曰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然不害爲一。曰萬物皆是一箇天理。朱子曰。道一而已。隨事著見。故有三才之別。曰天命散在萬物。而各爲其物之天。隨寓各足。無非全體。則萬物稟受。莫非至善者性。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曰天命之性。通天下一性。曰人物之性。亦我之性。曰性同氣異四字。包含無限道理。曰性太極之全體。萬箇是一箇。一箇是萬箇。栗谷曰。天地之性。人物一也。尤庵曰。章句槩言人物同得此性之意。曰仁義禮智信五者。雖各爲五性。不相假借。而其實一性。此等說。是指稟賦初一原而言也。又按太極圖說。是朱子說性之宗旨。而其解太極本無極曰。太極本無聲臭之可言。性之本體然也。其解無極二五妙合而凝。化生萬物曰。性爲之主。而陰陽五行。爲之經緯錯綜。又各以類。凝聚而成形。男女各一其性。而男女一太極。萬物各一其性。而萬物一太極。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之無所不在。又可見矣云。則直以太極喚做性也。此等說。是兼一原分殊而言者也。又按朱子曰。天命之性。只以仁義禮智四字言之。最爲端的。曰天地萬物之理。無不統於其間。曰水火木金土。各一其性。固爲仁義禮智信之理。而各專其一。太極圖剝圖解。五性感動曰五性。五行之德也。通書五常之本註曰。五常。仁義禮智信。五行之性又德。愛曰仁。宜曰義。理曰禮。通曰智。守曰信。註曰。卽五行之性。程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縕。萬物化醇。此元者善之長也。斯所謂仁也。非仁則無以見天地之心。此等語。直以五常。喚做五行之性。直以仁義禮智。言天道也。又按程子曰。天之生物。莫不具五性。曰有血氣之類。皆具五常。朱子曰。人物各得所賦之理。以爲健順五常之德。曰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賦形氣不同而有異耳。曰性只一般。人物氣稟不同。曰人物皆稟健順五常之性。牛之性順。馬之性健。卽健順。虎狼之仁。蜂蟻之義。卽五常之性。曰微物之性。固無以見其仁義禮智。亦何緣見得不是仁義禮智。此等說。是言人物均受五常之性。而但爲形氣所拘。性有偏全也。今合此諸說而觀之。則稟賦前五性。稟賦後五常。同是一性。人與萬物。均賦此性。而特賦形之後。氣質拘蔽。始有通塞偏全之別也。烏可以性與五常。分而言之。至謂五常外有性。性分殊而不及一原也。聖贒論性。錯綜交羅。玲瓏穿穴。讀者當各隨所言。求其立言之本意。不可膠執一說而甘歸於守株之見也。今谿室只觀三才之仁義。而爲此性分殊不及一原之論者。是不知此當以三才形氣以後言也。且觀五常直做天命性處。而猶不信從者。是不知此當以五常稟賦以前看也。愚謏之見。竊恐不免執拗杜撰。刱出前所未聞之語。不覺自歸於窘遁之科。惜哉。一原分殊之說。亦有可言。大槩一原分殊。相離不得。一原中本有分殊。分殊上可見一原。故栗谷曰。以吾心對事物言。則吾心爲體。事物爲用。以吾心對天道言。則天道爲體。吾心爲用。吾心之太極。卽各具中之統體。易有太極之太極。卽統體中之統體也。栗谷此訓。說盡一原分殊之義。無復餘蘊。以此言之。五常雖爲天道之分殊。而固爲事物之一原也。此一也。朱子曰。體用一原者。以至微之理言。則冲漠無眹。而萬象昭然已具。蓋擧體而用之理已具。是所以爲一原也。以此言之。五常具於天命之中者。亦可謂一原也。此二也。張子曰。性者萬物之一原。今以五常之均賦於人物言之。亦可謂一原也。性旣爲一原。則五常之爲一原。自可推見。此三也。一原之說。雖有三般。而理則一也。故以性字名目。則雖爲分殊。而以性之理言。則實爲一原。恐不當執着名目而只靠於分殊。亦宜遵守先輩明訓而推看於一原也。此外疑難處。亦多有之。其說支蔓。有難領會。而略綽看過。則其論天地之性。人爲貴曰。天地之性。是滾氣之名。夫人爲貴處。可見與禽獸形氣有別。而若夫天地之性。則與天命之性同。何可謂滾氣說也。其論尤翁論性一原之說。卒無眞的。而我東先輩栗谷以下。幷無明自直指。作爲祖師淵源之論。此可謂大驚小怪。栗谷所謂天地之性。萬物一也。尤翁所謂章句。槩言萬物同得此性之意。或問。始詳言偏全之異。合而觀之。其義乃備者。非此論一原之義耶。以天命一原謂之性者。乃是移上一級。故先輩雖嘗罕言之。而性一原分殊之義。乃不可闕略之大義。故聖贒立言。未嘗不兩下說。豈以栗翁尤丈之見。而遺却一原耶。其論朱子性道與器離合。分別而以理言以氣言處曰。本然一原之性。作離氣單提言之性。及以理言處。作離氣之義者。皆不曾領會實體云。旣曰本然一原之性。則是豈非不雜氣。單提說耶。旣又以理言。則亦豈非不雜氣說耶。吾則以爲眞箇領會實體也。其論程子所謂天之生物。莫不具五性。及有血氣之類。皆具五常處曰。五常之與五性。又實有分別云云。此乃谿說之肯綮。而病根全在此處。然在天元亨利貞五行之性。卽爲人物仁義禮智五常之性。故通稱曰五性。此猶曾氏之傳。亦稱孔子之遺書也。何可分別言耶。今若以五性與五常。別而二之。則是謂五行之性。人物具稟。而五常人獨全稟。虎狼之仁。蜂蟻之義。只稟其一。瓦石頑物。初不稟五常也。是謂五常爲五性外贅物。而稟賦之時。千萬分裂而與之也。是豈成造化耶。天下旣無無本之物。則五常是千萬本而各具也。是豈成義理乎。若曰禀賦後始有五常之分殊。則曷若曰初稟五常而局於氣稟。有偏全通塞之分耶。如是說。則不違於先贒說。而豈不平坦的礭耶。又謂理氣之論。尤翁未必盡合於栗谷。栗谷未必盡合於朱子。其間又有似合而實不同者。朱子栗各。尤庵之論一原分殊。豈有不合之理哉。特所指而言處不同而已。見有未透故耳。尤翁所論五行各一之性。朱子水潤火炎。爲本然之性。是就形氣已具後本然言。而水潤火炎。便是五行不同之性。則兩說未見有異。而栗谷本然者理一之言。是就禀賦前一原之理。而與朱子以性爲一原之論。同一意者。尤庵所謂章句槩言萬物同得此性之意者。是乃性一原之謂。此豈異於栗谷之論耶。且栗谷雖以性與理字。分看一原分殊。而天地之性。人物一也之語。則是以性作一原看。而性理二字互用。豈可執一而論乎。又以爲朱子專以五常爲性。借此名彼而已。人物五常偏全之分。不成一原之性體云云。然專以五常爲性同者。是指稟賦前言。是豈非正義而借說也。人物性之有偏全者。是指稟賦後言。雖在稟賦後。擧其本然之理言。則豈非一原之性體耶。又以爲五常者五也。旣五則非一也云。五常之分言。特就一性中界別而言。猶元亨利貞之分言於天道也。元亨利貞。亦以分言。而不得爲一原耶。此不難知。而如是言之。尤可疑也。昔尤庵論斥金公泰叔五常非性之說曰。仁義禮智。人性之綱。蓋性是渾然之理。而論其燦然爲綱者。則曰仁義禮智。如燈是火也。而或炎上或熱。或中黑或照。皆此火也。豈可以熱照炎上中黑四者。與火爲異也。金公曰。性一也。五常五也。果是一物。則何以曰一曰五乎。曰比之車則輪輻輗軏等十件物。摠名曰車。故古人曰數車無車比言。最善喩云云。今谿說與金公之言。同分其綱雖五。而擧全體言。何害爲一車也。又以分殊者下學之先務。一原者上達之極致。遠近緩急。判然不同云。若以踐履言。則固當先用工於下學。漸達於一貫之域。而以格致言。則分殊一原之理。必先知其名目。究其實理然後。可以知所向矣。似不可分先後而有緩緊也。大抵五常之性。乃是五行之理。而爲萬物均受之體。以其均賦故。謂之一原。自初純善故。謂之本然。則初豈有分裂五常。而或與或不與之理哉。特稟賦之後。氣質有通塞之分。故或有能運用五常之理者。或有全不能推去者。於是乎有偏全之分矣。子思之言達德而不及於物。孟子之言性善而庶物無與者。非爲初不均稟而然也。尤翁所謂蜜不具信性之訓。亦以稟賦後言。豈但蜜也。枯槁沙石。亦無近似於五常者。此局於形質而然也。若以尤翁此訓。爲人物不均受五常之證。則豈尤翁本意哉。然雖是蔽隔之甚。五行五常。物莫不稟。故枯槁沙石。隨其成質。各有五常之發見。如義者宜也。物物各有當然之義。則此可見萬物於五常。掉脫不得矣。其可謂有羞惡之心如吾人然後。謂之義哉。噫。五行之性。五常之性。通稱五性者。濂溪,晦翁明有其訓。天命一原。人物分殊。幷謂之性者。子思以後議論相傳。而今力主人性不均賦之說。至作五常外有性分殊而不及一原之論。是蓋五行性五常性。貳之而不聯。五常一原之論。斥之而不用然後。五常稟賦有偏全。不均稟之論行矣。故如是立說。然先贒明訓。其可棄乎。學者眼目。其可掩乎。且况五常卽性也。而曰五常外有性。是豈成說乎。五行之性。卽一原也。而曰性分殊而不及一原。亦豈成說乎。五常外之性。似指五行之性。分殊之性。似指五常之性。性豈有兩乎。其爲說。前後矛盾。左右錯亂。徒見其節節泥滯。恐終於行不得矣。蓋人物均受五行性。以爲五常性之說。知愚之所共知。而湖論乃謂五行則均賦。五常則不均禀。此不近理。今觀谿說五常人物異稟之義。與湖論一套。又於五行爲五常之義。欲立說卞斥之。至爲此大論。而其奈不合於聖贒之訓何哉。爲此論者。初不知先哲所言性異處則當以稟賦後看。所謂性同處則當以稟賦前看。故執性異之見於稟賦之初。昧古人立言之主意。而每陷於一偏。誠可歎也。第其文字浩汗。議論辯博。可謂世無抵敵。切不勝望洋之歎。而但恐浩汗辯博之中。似少簡當眞的之味。只見崎嶇穿鑿之病。此必固陋寡識。莫測彼論之端倪而然也。然區區之論。則竊以爲五常之性。雖有禀賦後偏全。而初旣爲稟賦前萬物均賦之理。則謂之性一原可也。謂之理一原可也。謂之五常一原可也。今究孔子分三才之義。則稟賦後仁義。雖爲立人之道。而以理之本原言。則陰陽剛柔。卽仁義之理。故槩以仁義禮智。直謂五行之性。此乃移上一級。言其本然之理故也。如是論性然後。不悖於聖贒之本意。而今主性異之論者。必言偏全於賦與之前。而朱子所謂稟賦後偏全之訓則無所用焉。主性同之論者。以稟賦後偏全謂氣質之性。而實不知偏處純善。亦是本然之性也。恐皆不然。未知高明以爲如何。

人生氣稟理有善惡。惡亦不可不謂之性也。

此一段。方始說已發後氣禀。主張有善惡之雜也。下段所言流至海而不汚。流未遠而已濁等語。申言此段之意爾。

蓋生之謂性。人生之靜以上。纔說性時不是性也。

此一段。重釋生之謂性之義。人生而靜以上。未生時只可謂理。已生後靜時。方可謂性。此處雖只湛一純善。而旣帶氣說。故亦非天所命。專說理之本體也。此以性墮在氣質之名義言之。而實非謂未發裏面有濁駁之雜也。人每言氣質與生俱生。不齊本色。在於生而靜之中云云。殊不知生而靜之時。虛靈在裏面。氣質爲郛郭。不相混雜。至於知覺動時情意動處。爲氣質所掩。始有惡爾。

凡人說性。只是說繼之善。猶水流而就下也。

此一段。是說氣稟性。當就動處說。蓋未發時。雖帶氣。而只是湛一而已。氣稟病痛。方於動處發見。故氣質之性。移下一級。言於已發也。

皆水也有流而至海。兩物各自出來。

此一段。是重釋理有善惡以下。止惡亦不可不謂之性。蓋水之本淸者。生而靜裏面。湛一純善之比也。與好學論其本也眞而靜語。相表裏。流至海而不汚者。自幼而善也。流未遠而已濁者。自幼而惡也。流之一字。可見就動處說也。固非將淸換濁及旣淸則濁不在一隅等說。可見濁駁而初無着根盤據之理。而所謂不是善惡在性中爲兩物。各自出來者。尤可見本然氣質。初非各爲種子也明矣。

是故君子反情而和其志註。反情。復其性情之正。

按樂記。情性之性字。分明以氣質性言也。詩傳,論語等書。情性云云處。皆當以氣質性哀樂情。合作一義說。先性後情對言處。固有體用之分。而先情後性連說處。則皆以氣質性發見言。而與性字打成一片看者。已有成規矣。從古聖贒之以氣質性。移下一級。就已發處說去者。此豈非一大證佐乎。

退溪天命圖。以氣質置之心圈中左右而曰。人得其秀而最虛靈者心也。而性具其中。秀者氣與質也。又曰。答申啓叔。滿腔子皆心也。圓外竅中之心。特其樞紐耳。故只當以氣質爲心圈。而寓理於中虛之處。以應滿腔子皆心之義。滿腔子皆心。只是心爲主宰之義。

按退溪說。則氣質爲虛靈具衆理之郛郭者明矣。竊謂合虛靈氣質謂之心。而虛靈氣質。又當細分。語心之氣質。則圓外竅中者質也。昏明剛弱者氣也。語心之虛靈。則方寸之中。極其精爽虛明湛一。備具衆理者是也。以稟賦言。則本初湛一。主宰氣質者虛靈也。淸濁有萬。該貯虛靈者氣質也。以寂感言。則鑑空於未發之前者虛靈也。用事於已發之時者氣質也。虛靈雖屬乎氣。而對氣質。又有精粗。此如理氣之不相離而又不可相雜也。若謂氣質未變化之前。虛靈爲濁駁所拘則可也。豈可謂濁駁藏在虛靈之中也。若謂已發時。掩於濁駁而始有惡則可也。豈可謂未發中。有濁駁爲惡種子也。氣質雖得於有生之初。初非根據於生而靜裏面。特爲之郛郭而已。方於發動之際。性爲氣質所掩蔽。始有濁惡之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