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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集 (四庫全書本)/前集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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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梅溪前集卷十三
  宋 王十朋 撰
  問䇿
  問二十八宿在天為經星循環往來以成四時非若北辰居所一定而不移也然自古志天文者皆以角亢七星為東方之宿奎婁七星為西方之宿自井至軫宿七為南自斗至壁宿七為北抑嘗仰觀之四時晨昏迭為出没行皆自古靡有定方而乃以蒼龍朱鳥咸池𤣥武分宫以四之何耶舉天星以定四時莫如堯典按堯典以定四方盖有可疑者焉在時為春則方為東也朱鳥南方列宿爾乃紀之春在時為夏則方為南也大火東方中星爾乃紀之夏西為秋其宿白虎也乃正仲秋以北方之虚北為冬其宿𤣥武也乃正仲冬以北方之昴將考四時以定列宿之方堯之時與方乃爾不同何也吕氏月令載十有二月昏晨之中星可謂詳矣然以仲春之月昏弧中而不舉七星至季春則曰昏七星中仲夏之月昏亢中而不及大火至季夏則曰昏火中記牽牛中於仲秋之昏而不及星虚記東壁中於仲冬之昏而不及星昴其與堯典又差錯不同矣左氏論祭祀之時則曰龍見而雩論土功之時則曰龍見而畢務龍見固有常時而雩與畢務之時初不同也左氏皆曰龍見抑又何耶諸君晝觀經傳夜觀星斗其於列星之躔次所見之晨昏固已洞然於胷中矣觀象定方何以驗其為東西南北耶與夫堯典吕令左傳所載之異同必有成説以一之也
  問昔禹治洪水隨山濬川别天下為九州其詳見於禹貢後世言地理者咸根本於斯焉然即其書而考之有不能無疑者梁岐二山雍州之地也而於兾州言之曰既載壺口治梁及岐雍州之山不容記於兾豈兾方自有所謂梁岐者乎不然則九州名山其訛者不止於梁岐矣沱潛二水名也而於荆梁二州各記之曰沱潛既道二水不容經厯兩州數千里之逺豈兩州之地各有所謂沱潛者乎不然則九州大川其訛者不止於沱潛矣其叙山於九州之末自𨗳岍及岐而下則曰逾于河自壺口雷首而下則曰入于海自𨗳嶓冡而下則曰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夫山静物也豈能逾河入海過江者耶禹何以驗其然也其叙漢水自嶓冡𨗳漾而下既曰南入于江滙澤為彭蠡矣义曰東為北江入于海其叙江水自岷山𨗳江而下既曰㑹于滙矣又曰東為中江入于海夫江既與漢合且滙為彭蠡矣江豈復于北而漢豈復為中江耶禹何以驗其然也近世有以地脈論山者取於漢儒之三條有以水味論江者取於唐人之三沴禹之於山川豈亦以脈與味而知之乎漢儒三條唐人三沴亦有可驗否乎願詳考而備論之
  問昔夫子自衛反魯而六藝之文粲然不幸火于秦蹐駁于漢耳口異傳源流遂别言易者本田何田何之後有施孟梁丘之學並立博士又别有京費二家今之所宗者王弼也不知弼之學出施孟梁丘歟京氏費氏歟推而上之果得孔子授商瞿之㫖否歟言詩者有齊魯韓毛四家毛在當時未立于學今之所宗者毛氏不知齊魯韓自何世而㣲歟毛氏自何世而興歟萇之學也果得孔子授子夏之㫖否歟言書者本伏生又有歐陽大小夏侯之學又有孔安國者得古文尚書今所宗者孔氏傳也歐陽夏侯在漢為最盛不知何所自而㣲歟孔安國之書未行而遇禍不知何代而興歟孔璧所藏伏生口授亦有異同否歟禮之經有二曰周官者周公致太平之典也曰禮記者孔子弟子撰所聞而記之也二經之始出也果何時其始傳也果何人其名家也凡幾軰今為之章句者皆鄭氏也又豈無授受之自歟春秋之傳有五今所傳者左氏公榖也三家在漢迭為盛衰孰始盛而後衰歟孰始衰而終盛歟彼杜預何休范寗者為三家章句亦各有所受歟六經者日用之書也學者口不絶吟久矣専門之傳授厯代之廢興其有闕而不知者耶夫經傳一也有興于前而廢于後衰于古而盛于今者果何致而然豈興而能久者傳之當廢而遂絶者傳之非耶抑各繫時之幸不幸耶與易之十翼詩之五際書之十例禮之三種春秋之五始攷之必有其名究之必有其義願併陳之庶觀諸君之傳
  問六經皆經也而夫子過庭之訓首及於詩則詩之為經學者所宜先也詩有風有雅有頌讀者不能無疑於其間二南皆文王詩也而繫之二公𨚍鄘衛皆衛詩也而分為三國蟋蟀晉風也而謂之唐七月陳王業也而繫之豳黍離平王詩也而同於列國此風之不能無疑也南有嘉魚美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於小雅鳬鷖亦美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於大雅宣王刺於小雅而大雅則無刺焉厲王刺於大雅而小雅則無刺焉幽王大小雅俱有刺康王大小雅則無詩此雅之不能無疑也頌者美盛徳之形容而告於神明者也周有頌冝矣魯僖諸矦耳曷冝有頌哉三百篇皆周詩也商異代之王耳曷為而列於周之末哉此頌之不能無疑也學者豈徒習其章句識其鳥獸草木之名而已耶因疑而究其義斯可與言詩矣至於風之正變者凡幾國大小雅之正變者凡幾篇與夫三頌之或先或後者何義諸君聞詩久矣必有起予之辯
  問昔吾夫子討論墳典叙書百篇上自唐堯下迄秦穆其於去取之際莫不有法焉固異乎左史倚相之流徒能誦其文而已聖人既没經厄於秦口授壁傳紛然異説學者開卷莫决所疑夫㫁書自堯則堯典者固唐書也而謂之虞禹平水土而後作貢則禹貢之作在唐虞之際而謂之夏舉書之詳者莫如左氏如莊八年僖二十四年及二十七年襄二十六年所引之書皆大禹皋陶謨之辭也而悉曰夏書釋傳之詳者莫如杜預預以書證左氏所稱者固未嘗亡也而多謂之逸書夫以唐為虞以虞為夏聖人序書不應如是之疎而左氏授經亦不至如是之誤也而杜預以存為逸預豈不知書者耶至若武成一篇記武王偃武修文之事也夫子既有取焉而孟子乃不信之揚雄謂虞夏之書渾渾商書灝灝周書噩噩四代之書固不同也而韓愈乃謂周誥商盤詰屈聱牙雄異商周書而愈同之抑又何耶諸君皆深於書者也願辯夫子之所以序左丘明之所以稱杜預之所以注孟子之不信揚韓之異同者以告
  問昔天以洪範九疇畀禹至箕子為武王陳之孔子序之於周書王者治天下之法莫大於是焉然其書有可疑言有可疑箕子為武王陳之者又可疑不可以不辯也自初一曰五行至威用六極先儒謂此六十五字皆洛書本文夫天且無言安得有書畫一以告人如是之詳悉耶有謂初一曰之類二十七字禹所加也有謂欽用農用之字洛書本有也又有謂龜文止二十字餘皆禹增益次第之也其説紛然不同亦何所考據耶或謂河圖洛書本無有也聖人以神道設教耳其説為如何箕子之言曰鯀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自古以來得九疇於天者止一禹耳未聞餘人有得之者使人皆得之而鯀不獨得也可以言帝怒矣鯀與衆人均不得之何以知其為怒而不畀耶鯀九載之績弗成殛之於羽山者舜也未聞天震怒之者箕子之為言無乃失之誕乎或謂帝者堯也堯有洪範九疇久矣怒鯀而不之畀其説又如何至於九疇莫不有用也而五行之用為最大乃反不言用八政莫不有官以掌之獨三卿舉官餘皆指事五紀獨不言時五福獨不言貴其理又何在耶箕子商臣也其不臣周冝矣而乃為武王陳洪範洪範大法也不冝言而言其可以為臣子法歟聖人序之曰武王勝商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二事若不相預而序輙及之豈聖人之意罪箕子之不當言耶洪範之書學者所冝盡心也其可疑有如此者願與諸君辯之
  問昔吾夫子以謹嚴之法而作春秋寓賞罰之權於一字當時口授弟子而其書未顯也後世傳經者三家各有所聞著之簡䇿非特㫖意不同而經文亦異人一而已曰尹氏卒者公榖也左氏以為君氏是果男子乎果婦人乎國一而已曰祀侯来朝者左氏也公榖則以為紀侯是果姒姓乎果姜姓乎渝平輸平字止半差而其義則反子伯子帛音雖小異而其説則殊曰蒿艾曰鄗者一地也名若何而可稽曰繆曰穆者一君也謚若何而可考此曰衛寳彼曰衛俘則人物異矣此曰伐戎彼曰伐我則華戎異矣以㑹為及則内外之志異矣以送為逆則徃來之使異矣北杏曺南之㑹或侯齊宋或人齊宋則尊卑之辭不同矣寗母葵丘之盟或有鄭衛或無鄭衛則增損之數不同矣至若義同而文異則有帥率克尅之類焉豈亦有異義乎名一而音訛則有括結嘉喜之類焉豈亦有異名乎經出於聖人之手而有二三之不同唐趙氏嘗考其差繆凡二百六十處夫聖人以一字為褒貶而三傳經文相戾如此一字之異一義之異也一義之害一經之害也將左氏是信乎而公穀釋經亦辯矣將公榖是信乎而左氏紀事亦詳矣如之何則可今三傳並行于學非若漢唐之尚偏専一而廢二也探討之際並有至當之論以折衷之勿云三傳可束之高閣遂畧而不論
  問班孟堅作漢書嘗序六藝為九種然出吾夫子之親筆者惟春秋與孝經學者沉潜六藝之外其於二經尤不可不熟究聖人有作之㫖也子亦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則聖人欲為東周之志固存乎二百四十二年之筆削百行之美當備見於十八章之中矣今讀二經亦有見吾夫子之志與行否乎考諸行事亦盡合於經否乎二書之成也夫子嘗有春秋屬商孝經屬參之語矣是二子在孔門中商必有得於春秋參必有得於孝經也商與參言行著於當時淵源傳諸後學不知其得於經者亦有可見否乎果不負聖人所屬之意否乎孟子嘗謂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説者乃謂絶筆之後口授弟子至漢然後其書始出果如其言則當時列國君臣固未之見也何以能懼亂臣賊子耶遷固之徒皆謂孔子為參作孝經説者又謂經不為參作盖假參以為對揚之體爾二説亦莫知其孰是耶諸君兒時讀孝經已能志其語學習春秋固已探其奥其於聖人之志行與夫弟子之所學及孟軻遷固諸儒所説之不同必能辯其所以然者
  問秉史筆者衆矣司馬遷為之宗自班范而下雖人自為家其大槩則沿襲史記之舊夫既述前代之法以成書不必變其名例可也今考諸史乃或不然非特班固有變於史遷後之作者亦互有損益異同矣曰紀曰表曰書曰世家曰列傳者司馬氏之書也班固因之獨易書為志而損其世家范曄之史猶固也而損其表陳夀之史猶瞱也又損其志至晉書則有紀有志有傳而益其一曰則記南北獨紀傳而隋加志焉唐紀表志傳與班史同五代有紀傳有世家有附録有考夫記事之義一也而立例之名不同何耶子長每一卷之末稱太史公以㫁善惡孟堅易之以賛蔚宗又益之以論而贊以四言陳夀又易之以評晉書或稱制或稱史臣又贊以章句與范㬰同南北曰論隋稱史臣唐書仍班史之體曰賛五代賛如唐而没其名夫㫁善惡之義一也而名所以㫁者又各不同何耶遷書曰史記兩漢晉隋唐則曰書三國則曰志南北五代則曰史夫歴代皆史也其所以名書者又何不同耶創之於前者是則變之於後者非同之於後者非則異之於前者是抑創之變之同之異之亦各有其義耶至於自史遷以迄五季歴數之則十有七畧舉之則有三又其可以不知耶諸君皆飽於史學者也姑以其淺者告我
  問中庸一書盖聖學淵源入徳之大要也説者謂孔子之孫子思所作觀其㣲辭奥㫖非聖人之後命世大儒有不能者焉然其間立言措意亦有戾於吾夫子者證以論語繫辭不得盡合學者疑之語曰中庸之為徳也其至矣乎聖人以中庸為至徳非大全君子不能當其名是書載夫子之言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夫既已小人矣尚何中庸之有耶夫子以一貫之道語曾參參告門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是書乃有忠恕違道不逺之言則是以道與忠恕為二而忠恕實未可以為道也與論語义何不同也繫辭曰易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易者其有憂患乎盖謂文王也是書載夫子之言曰無憂者其文王乎文王拘羑里而繇易乃云無憂何也語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謂至徳矣是書載夫子之言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文王終身事紂武王周公不待終喪而伐之而云善繼志述事何也語曰夏禮商禮吾能言之杞宋不足證也是書乃曰吾學夏禮杞不足證吾學商禮有宋存焉又未知其孰是耶夫子傷周室之衰三光五嶽之氣分故春秋書王正月以大一統是書乃曰書同文車同軌孔子之時天下曷嘗同車書乎弟子記聖人之言行於論語皆稱子如子曰及子以四教之類盖尊師重道之辭未嘗有字聖人者是書亦稱子曰冝矣而又有仲尼曰仲尼祖述堯舜之語焉豈有身為聖人之孫而字其祖者乎竊意秦火之後漢儒於四十九篇中綴拾所存不能無附益之偽不然何以詭異聖人如是也孟子學子思者也七篇之書稱子思多矣獨無一言及其師之書又不知是書果子思作否耶必有以辯其疑者
  問唐史臣劉知幾著史通内篇稱古之作史者有六家一尚書二春秋三左傳四國語五史記六漢書又謂尚書家出於太古春秋家出於三代左傳國語出於丘明史記漢書出於遷固知幾最善著論而唐史稱之其所列六家必有考據然理有可疑者不得不與之辯書載堯舜三代之事春秋出於吾夫子之親筆學者尊之以為經不可誣矣知幾乃同遷固之書而史之可乎左傳國語雖曰二書然同出於一丘明之手實左氏内外篇也而乃别為二家可乎史記創始於馬遷而班固雖自為一家其大法則祖述子長也今乃别為二家之流者是則范瞱陳夀而下又烏得不以名家乎以理論之書春秋經也左氏國語傳也史記漢書史也至於史家者流特一馬遷為倡爾見其有一未見其有六也知幾著其始末條例甚詳合經傳而為史别一姓而二家散史漢而二流則必有説焉又謂尚書四家其體久廢所可祖述唯左氏及漢書不知後世秉史筆者果法左傳漢書二家之遺乎抑亦兼出於六家者乎不然則知幾之言必有所不通者願因其説而詳辯之
  問國莫重於禮禮莫重於祭祭有禮異而名殊者四焉曰天曰宗曰望曰䄍是也岐而分之其數二十有三天宗各六望三而䄍八古人行之固有一定之典後世異同之論起紛然而莫之正禮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又曰兆五帝于四郊此六天之説所由起也有以為上帝與五行精氣之神者有以為一天與五人帝者有以為北辰耀魄寳與靈威仰赤熛怒含樞紐白招拒汁光紀者異説凢三家將何從而合成周之祀乎書曰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此六宗之説所由起也有曰時曰寒暑曰日曰月曰星曰水旱者有曰星辰司中司命風師雨師者有曰天地四時者有曰乾坤六子者有曰六代帝王者有曰三昭三穆者異説凡十餘家將何從而合虞舜之禋乎三望書於春秋或以為泰山河海或以為泰山淮海或以為分野之星及封内山川則三望之不同亦三家也八䄍見於郊特牲曰先穡曰司穡曰田畯曰郵表畷曰猫虎曰防曰水鄘曰昆蟲或以猫虎為二神而昆蟲不與焉則八䄍之不同亦二説也四者之禮先王之所常行四者之説諸儒不勝其異夫欲舉先王之禮而行之必先正名而定制苟牽惑於紛紜之論而不能㫁决其是非雖曰有其舉之莫可廢也不失之誣則失之陋矣如之何其可哉國家郊祀盛典三嵗一行宗望之祭兼修並舉又將因時和嵗豐修伊耆氏故事勞吾農而休息之甚盛舉也諸君行將筮仕與禮樂之議敢問前代諸儒立異議者誰歟孰當孰否漢之君舉是禮者誰歟孰得孰失必有至當之論以祛羣言之惑幸詳著于篇將獻于朝俟有司之擇焉
  問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王行伯道而伯此五帝三王五伯之所以分學者固已稔聞而熟論之矣漢晁錯於大對之際嘗品藻其君臣其言有曰五帝神聖其臣不及三王臣主俱賢五覇主不及臣抑嘗考其迹而驗錯之言未免可疑也五帝唐虞為盛典謨載其行事為最詳觀堯舜禹皋陶稷契之徒相與都俞戒勅於廟堂之上初不見其主優臣劣之迹錯何以知其不及也三代之君臣可稱非一其間固有主聖臣賢者錯槩以俱賢目之亦豈通論耶五覇臣主若無甚相逺者以管仲之志小烈卑止可為桓公之佐耳其他又可知謂主不及臣抑又何耶錯以賢良文學裒然為舉首必有所據而言諸君出入經史商確古今亦必有見其臣主不相及與俱賢處如錯所言敢問風后力牧至元愷之徒不及主者果何臣齊晉宋秦楚之覇不及臣者果何主夏商周之君臣所以俱賢者果何事也幸明以告我毋詆錯言為非而畧之
  問世之論士者不惟其身之觀亦觀其師友淵源然後可以知其人矣洙泗七十二子不必論其為人以吾夫子卜之可以如其賢蘓秦張儀二子不必觀其行觀其所學者鬼谷子爾則知其為儀秦也雖然執此而論士有大不然者曾參以孝著於孔門得參之學而行之者冝其以孝而施於有政也孰謂喪母不歸殺妻求將者反出參之門哉荀卿以中庸之學而為大儒得卿之學而用之者謂能必行王道也孰謂燔詩書㓕禮樂者反出卿之門哉老子著五千言明道徳之㫖得其學而行之者冝其清浄自正無為自化可也孰知後世刑名法理之術至於苛刻少恩者反出於宗老氏者耶不特此也斯之學用於秦者至慘矣意其學斯者又必甚於斯也漢河南守與斯同邑固嘗學焉治行乃為天下第一申韓之術施當時傳後世者至不仁矣意其學之者必有甚於申韓洛陽才子本名申韓乃能陳治安之䇿雖王者之佐亡以加前四子者所學善矣用之反不善後二子者所學不善矣用之反善兹又何也謂不在師友淵源耶洙泗曷為而多賢儀秦曷為而皆詐謂必在師友淵源耶諸子之行事與其所學又何其戾也諸君擇師尚友之日久矣於師友淵源必能究之願陳數子之所以然者
  問荀卿論王覇興亡之道其言有曰上一而王下一而亡且以法始佐賢民愿俗美四者齊謂之上一觀湯武之所以興與桀紂之所以亡信乎卿之言不妄也漢高帝之創業光武之中興唐太宗兼創業守文之功徳是三者亦可謂後世之盛王也考漢唐二史而驗所以興之自不知果出於上一乎抑亦雜出於上下偏之間乎三君者其孰優而孰劣乎秦隋之世天下統一然二國皆遽興而遽亡其興也豈出於上一其亡也又豈盡出於下一耶謂不出於此則何興亡之遽謂必出乎此抑何上一下一之道始終變易之異也願併陳漢唐秦隋之迹以佐荀卿之説
  問昔孟子對齊宣王謂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董仲舒對江都易王亦謂仲尼之徒雖五尺童子羞稱五覇果如二先生之言則覇者之事不復道諸聖賢之口也今質論語春秋容有不然語稱桓文之譎正又稱九合之功仁管仲而大其賜春秋善召陵之盟進城濮之戰至宋襄楚莊秦穆雖不足與二伯之烈皆有以一槩見取者孰謂無道其事而羞稱之耶豈聖人於覇者猶有所取而門人弟子乃喜攻而羞道之耶夫子與人何恕而弟子責人何嚴耶不然則二先生之言失矣願與諸君辯之
  問唐虞以三載考績之法黜陟百官之賢否故時躋極治庶績咸熈漢唐遵遺法而行之其治效亦有可觀者洪惟國朝列聖圖治既以進退選舉之權付之宰相吏部又以舉刺按察之職委諸郡守監司逮元祐初先正司馬光以清徳雅望起慰蒼生進賢退姦中外悦服又嘗議立八條俾監司守臣察所部官吏有仁恵公直明敏廉謹者可舉則舉苛酷狡佞昏懦貪縱者可按則按條目詳宻誠一時之良法然當時事未施行而議已中寢邇者宰臣有請上嘉而行之議者咸謂唐虞之大和元祐之清明可復見於今日矣或謂法非不良也行之苟非其人不能無𡚁將有權勢請託親故千求而舉非其實者挾情懐怨務快私忿而劾不以公者苟二𡚁之不去則八條將為文具有不可得而行先朝之良法美意又從而廢矣伊欲革其𡚁而久其法必有術焉願講論之將以聞于上
  問自古用人之方多出乎薦舉然薦舉之患有二焉不可不知也有公於薦舉者可以得人矣或失於知人不明而所舉非賢有明於知人者可以得賢矣或蔽於竊位之私而見賢不舉諸葛亮之於蜀非不欲薦賢也而失之馬謖盖明有所不足臧文仲之於栁下恵非不知其賢也而不與立盖心有所不公夫所賴乎大臣之薦舉者以其公與明而已二患不去而欲得人何慿㳟惟主上當守興歎懲前政之蔽賢乃命邇臣各舉所知起廢滯而應公車者踵相躡也邇者臣僚獻言慮所舉之或濫而賢否混淆以三人同薦為請議者猶懼其未盡薦舉之方而徒艱進賢之路伊欲知人必明如蕭何之識韓信而無孔明誤舉之失所舉必公如祁奚之舉善而無文仲蔽賢之私如何則可
  問昔吾夫子因魯史而作春秋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雖以大聖作經猶不敢以其所傳聞而忽其所親見至於其所不知則缺如也其慎有如此者其後有孟子者出則不然其讀書也則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其讀詩也則不信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之言夫子信而好古如此孟子學孔子者也乃於詩書猶有所不信何耶後世諸儒因孟子之不盡信詩書而好為異論徃徃於古之信書信史皆不能無疑於其間詩大序世傳為子夏作久矣而唐韓子不信之春秋傳為丘明釋經久矣而啖趙之徒不信之易繫辭為夫子作無疑矣而近代歐陽子不信之至於疑五千言非老子所作有如崔浩疑荅蘓武書非李陵所作有如劉知幾有謂周禮非周公之書家語非孔氏之書文籍去古稍逺而見疑於後世者非一五經且不見信而况其他耶夫孟子之不信詩書也以血流漂杵與夫孑遺之言誠有不足信者而後世諸儒所疑經史其亦有所見如孟子否耶抑亦出於穿鑿而好為異論耶豈歴世浸久簡編漏落傳聞繆誤實有可疑者耶其所疑亦必有得有失而不可以一槩論耶信其所可信疑其所可疑斯善觀書者也願與諸君辯之而㫁以高明之見


  梅溪前集卷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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