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問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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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問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七
  經問        五經縂義類
  提要
  等謹案經問十八卷經問補三卷
  國朝毛奇齡說經之語其門人録之成編皆一問一答故題曰經問其後三卷則其子逺宗所補録也其中如論褚師聲子不解韈論肅容肅揖肅拜三者之分論婦人不稱歛袵論稽首頓首之誤用論杜預注邱甲之非論儀禮出二戴禮記不出二戴論甘盤不遯于荒野論姓分為氏氏分為族論以字為氏不必定用王父論兄弟不相為後破汪琬以弟後兄之說以史記諸侯年表正趙世家記屠岸賈之訛謂衛宣公無烝夷姜事謂孟子記齊楚伐宋時宋猶未滅滕謂春秋桓公多闕文論公行子有子之喪論微子微仲論鄭康成誤注剿說為雷同論孔子非攝相論孔子適周非昭公二十四年論畏厭溺論魯鼓薛鼓非無詞論媒氏禁遷𦵏嫁殤論子文三仕三已論束牲載書皆證佐分明可稱精核至其中所排斥者如錢丙蔡氏之類多隠其名而指名而攻者惟顧炎武閻若璩胡渭三人以三人皆博學重望足以攻擊而餘子則不足齒錄其傲睨可云已甚李塨作序目稱仁和汪祭酒嘗答人書謂西河論經終不見有絀理似乎鄭康成杜預孔穎達賈公彦輩皆有贏有絀而西河隨問隨答無是焉其推挹甚至而其以辨才求勝務取給一時不肯平心以度理亦于是見之可謂皮裏陽秋矣然以馬鄭之淹通濟以蘇張之口舌實足使老師宿儒變色失步固不可謂非豪傑之士也乾隆四十五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一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彭䡇山東東昌人乙丑進士問左傳哀二十五年衞出公輒作靈臺藉圃與諸大夫飲酒焉褚師聲子韈而登席公怒杜預註曰古者見君必解韈䡇嘗疑其説執以問人人無有知者夫解韈穢事也豈有見君而解韈以為禮者况曰必解韈則直定典矣此何所據而云然
  此事舊嘗問之經師經師亦不解後先仲氏略道其概大抵古無椅制布席而坐宋南渡後毛晃増韻始有坐椅床凳諸字前此字書與行文俱無有而坐當親地惟恐屨來汚席故坐必脱屨如曲禮云户外有二屨言聞則入言不聞則不入此言入室之禮謂入室必脱屨户外因入室必坐坐必設席當户内也又云侍坐于長者屨不上于堂此言升堂之禮謂升堂當坐則脱屨于堂下而登席否則即着屨上堂以坐則脱屨不坐即不脱屨也禮飲亦然凡禮飲則君臣賔主無不脱屨不止臣見君而己故鄉飲酒禮賔主皆降脱屨而後登席此皆脱屨之有明証者但脱屨非解韈也惟至燕飲則君但脱屨而臣必解韈記曰燕則有跣跣者解韈也葢禮飲不過三爵油油而退即坐而取屨而燕飲必盡歡盡歡則必解韈其曰見君必解韈者非謂見君之禮皆然也以為燕飲時則見君而必有然也此承傳文之飲酒言也此即記之所謂燕則跣也跣解韈也
  然則漢張釋之傳帝召王生居廷中王生以襪解命釋之結襪得毋王生見帝先已解襪故命釋之重結之此即見君解襪之意與
  曰是不然王生召見非燕飲何得解襪且襪解與解襪不同傳稱文王無結襪之士而呂覽云文王繫墮左右莫肻繫謂文王出遊無故繫解左右賢士以為繫襪本賤者之役故莫肻來繫此與廷尉為王生結襪事正相反然其曰襪解猶之繫墮謂其襪繫無故自解非有為解之者也是以哀帝紀云帝賜中山王食後飽而起下襪繫解亦謂中山食畢襪繫自解加一繫字尤為分明夫帝賜食而不賜燕則襪繫自解猶曰非禮况但召見而可解襪乎
  但據先生教言古坐必脱屨非為行立言也入室始脱屨則在堂上必不當脱屨也乃漢蕭何傳何賜屨上殿則凡屨不得上殿矣殿廷非室上殿不必坐而凡屨皆不得上則與坐必脱屨入室始脱屨之説又復有異此古制與抑亦漢法如是也
  古制漢法俱無明文即堂室席屨行立坐起種種亦何曾有儀註影響可以稱説但云坐必脱屨此亦不過就曲禮退坐取屨與夫跪而遷屨坐而納屨諸文細為推討則自似脱屨之儀非行立所宜有故少儀又云凡祭于室中堂上無跣士虞禮曰尸坐不脱屨亦以升壇入廟趨蹌登降無事去履故禮註曰朝祭不跣以朝與祭時則並不當有坐理也乃考之漢後則大不然不惟行立皆跣即朝祭亦跣蕭何與操莽俱不脱劍履上殿而其餘則否延至六朝凡郊與廟帝皆脱舄升壇脱舄上殿即唐時開寳通禮凡太廟祫禘帝必去舄而後入甚至朝士詣三公至閣下脱履過閣又着履而尚書丞郎詣令與㒒射尚書並然則是漢魏六朝以至于唐並朝祭脱屨或謂坐席親地革于唐末然亦無明文此與古者朝祭不跣之制正相牴牾不止蕭何一賜履見漢制也且脱屨解襪古以明歡並非著敬謹之禮而後并移之朝祭劉宋有冬月不解襪之令而梁天監中尚書參議謂跣襪之制起于燕坐今朝祭並然則清廟崇嚴亦宜跣襪是歡燕跣襪竟一變而為朝廟崇嚴之節誠不知其制起于何時此并非出公藉圃之飲所得援引為故事也
  若然則朝祭之跣起于後代劇不足據但䡇曾客淮聞淮客有論采菽之詩者謂采菽以諸侯而朝天子乃其詩曰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夫周制邪幅即漢後之行縢也偪束其脛自足至膝故曰在下則已無襪矣又左傳臧哀伯云衮冕黻珽帶裳幅舄皆朝㑹之服而但言幅舄並不及襪葢後之行縢以緘足者皆有襪以蒙其上者也經傳之所謂幅則皆無襪以蒙其上者也惟無襪以蒙其上故祗見幅亦惟有幅以蔽其下故可去襪則是古凡朝祭並無不却襪而見幅者得毋三古之制原自如此故漢魏以後尚存遺意而逮今而併失之與
  曰是又不然向使幅外原有襪而仍露幅以朝見則制襪何用朝見既露幅則並不當有著襪之時又安用去襪此皆理之無可通者古者幅舄履襪各有其制或解或着各不相掩大抵芾在股下而過于膝一名為蔽膝是也故曰赤芾在股言在膝之上股之間也幅即邪幅在膝下而邪纒之以周于足禮註所謂偪束其脛由足至膝是也故曰在下言在膝下也若夫襪則在脛之下足之上䕶脛幅而藉足屨者故一名曰韎釋名曰襪者末也在足之末也一名曰𥿉𥿉足者也則是古之為襪祗以葢足非如今之長廣可葢膝者其制窄而淺一如履然襪止𡸅足與今制不同故古樂府華山畿有吞襪事葢襪者筏也履曰舟襪曰筏其形同也是以跣義有三一脱屨則猶有襪也一解襪則猶有幅也一徒跣則并幅去之也跣例亦有三凡坐而脱屨則襪尚存也燕飲而解襪則幅尚存也至于喪者徒跣待罪者徒跣則幅亦并不存也然則幅存襪解幅不加顯幅襪並着幅亦不加晦不得謂邪幅之見由于無襪以此為朝廟解襪之証也
  然而又有疑者男襪與女襪一也今女襪長廣但葢腨肚而並不葢足則與筏異矣且何以知襪之同于履也
  則以履襪一類男女一製今之女襪並非古法且亦不知為何名子謂履可同于襪者禮註單下曰履複下曰舄而宋儒作周禮訂義有曰單着者為履複着者為舄則服履于舄之内非即襪乎襪可同于履者曹植洛神賦曰羅襪生塵而解之者謂歩波而如踐地一如履之親地而底有埃者則襪非履乎且如今之女襪而可以親地乎是以男子着襪惟見有幅女子着幅惟見有襪内則于子事父母則曰偪屨着綦但言偪幅而不及襪于婦事舅姑則曰衿纓綦屨但言衿纓而不及偪遂致宋人作禮書者直曰婦人不用偪而世之妄解者并據作男子却襪婦人去偪以為尊前承歡之証則直是猺獠之俗徒跣奉堂大無禮矣古文叙事原有詳略或纓或偪不礙互舉况男無帬絝但見邪幅而女則紳纓繚繞而不之見見偪則及不見偪則不及並無他義不然男婦一也男子有行縢而女反去緘而却纒可乎然謂燕坐脱屨不並解襪是矣至謂燕飲解襪不並解偪幅則似不然當出公怒聲子時聲子之謝詞有曰臣有疾異于人若見之君將㱿之是以不敢此謂其足有創恐一解偪幅將必致見創而生穢惡故不敢也則似一解襪而幅已去矣若其幅尚存則創且不見何㱿之有
  是又不然夫世無徒跣可行禮者予前謂居喪待罪始有徒跣此非妄語彼聲子之不解襪非無幅也以幅不至足也其幅不至足者以疾也非恒例也
  沈玉亮字瑤岑問内則云不有敬事不敢袒裼夫袒裼裸裎見于孟子此大不敬之事乃以袒裼屬敬事固己竒矣至鄭康成註則又曰父黨無容謂居父之側不事容飾即俗所云至親無文者則袒裼有何文飾經與註俱不可解
  舊亦疑此禮且鄭註父黨無容語亦出玉藻文禮指袒裼為敬鄭氏又指袒裼為容飾原無可解但讀書貴通達有但讀彼書而此書已豁然者往讀樂記云周旋裼襲禮之文也又讀玉藻云不文飾也不裼夫裼亦何與于文飾而諄諄言之乃玉藻又云裘之裼也見美也君在則裼者盡飾也然後知此所為裼謂裼衣裼裘使美見于外正文飾之事與孟子袒裼穢褻截然不同且其以為文又以為敬者孔疏又云父母之所以質為敬臣之事君以文為敬故又曰襲裘不入公門則是袒裼見美本為文飾而即以之為敬君之事此正與不有敬事不敢袒裼兩相發明葢袒裼者事君之敬不敢袒裼者事父母之情也經文鄭註俱非無義也
  然何以同一袒裼而一以為褻一以為敬
  予亦嘗疑之但袒裼本不同有去衣之袒裼有加衣之袒裼去衣之袒裼如射禮袒決喪禮袒括髮鄭詩袒裼暴虎郊特牲肉袒割牲左傳鄭伯肉袒牽羊史微子世家面縛肉袒俱是也此即爾雅所云脱衣見體荀子所謂露亶詩註所謂露體為襢者不必皆敬事也雖曰肉袒割牲亦敬之一節然與臣敬君子敬父母全無與也若加衣之袒裼則有袒錦如衛風衣錦絅衣裳錦絅裳絅者單也謂夫人衣錦必加單衣于其上謂之裼衣但又加一衣袒而不襲則其美見焉又有袒裘如狐白加錦衣狐青加綃衣狐黄加黃衣羔裘加緇衣皆加單衣于裘上但外又加一衣袒則裼之而美見襲則掩之而美不見檀弓所云襲裘而弔裼裘而弔是也此即禮註所云袒而有衣曰裼者則是去衣之袒裼為褻加衣之袒裼為敬明有分别特是加衣之敬近乎文飾但可事君而不可行之于父子之間故事父無容必遇有他敬事始裼之餘則否其所云他敬事雖禮無明文然家庭之間保無禮節當文飾者此皆不可知之事也若朱元晦謂敬事如習射之類此縂誤認加衣為去衣故慿臆作此言夫習射非敬事且父母之側亦不當習射即或非習射而無故而脱衣袒膊一如習射之為狀亦必非事父母之節况脱衣袒膊除習射外亦復有何等事與習射類者而曰類請一思之
  姜兆熊㑹稽人係姜桐音先生之子康熙癸酉舉人問曲禮坐而遷之少儀授立不坐坐字俱是跪字古跪坐無二儀亦無二字凡坐儀並無有以凥着席者大抵兩膝著地而直身曰跪兩膝著地而以凥着兩足踵即謂之坐故小雅不遑起居詩傳作跪居謂挺身為跪奠身為居是以管幼安坐藜牀着膝處皆穿以膝跪故也第不知跪坐之儀何代更易以至于此
  此等沿革古皆無明文即禮著事始者亦皆不之及故三古禮儀無問大小逮今並無一通全者吾亦安敢效宋人惡習憑臆言禮特所云跪坐一儀亦似未是古跪坐通見亦以古坐親地每從坐起時必先由跪而後能起故跪亦稱坐實則跪坐二儀不得混同往在長安施侍講坐侍講自言提學山東時見孟母廟座傍有石人跪侍云是孟子像得于孟母塚中者予見之皇然不安一則與作俑無後之説自相矛盾一則入廟思敬豈可令見一前哲終古長跪者往欲亟毁之而未逮也時一客囅然曰此正坐也古坐只是跪而曾未聞耶侍講不能答予謂坐與跪畢竟有别行立坐卧是四大節未可以折腰屈膝趨走停站偶然承奉諸畸節强當其名夫踦足不可以當立曲肱不可以當卧豈有屈膝可當坐者若然則古分跪坐二名造跪坐二字皆多事矣但坐有二儀一是危坐即跪坐也跪者危也兩膝隠地體危隉也故莊子曰跪坐而進之而梁蕭總受書敬謹即束帶危坐大抵侍坐長者問業則行此禮如曲禮請業則起問更端則起所云起者謂直身而起而尻離于踵名為長跪亦名為長跽史范睢傳長跽請教小雅起居之起皆是也及請畢而還奠其身則頓尻于踵即謂之坐又謂之居論語居吾語汝小雅起居之居皆是也而總之名為危坐然則孟塚石人本危坐儀耳弟子侍長者臣侍君子侍父縂如是耳若坐則以身奠席名為安坐曲禮坐必安言身當奠安也又謂之橫膝而坐曲禮並坐不橫肱謂膝當横肱不當橫也故士相見禮立則視足坐則視膝亦惟膝在席上故嘗得視之以覘動起是以三國志諸葛武侯抱膝而坐晉楊方詩居願接膝坐又朱異促膝而坐以道故舊惟橫膝則可抱可促亦可接若跪則皆不能矣吾不知席地之坐止于何時而晉唐以前與古無二皆可取証若管幼安之藜牀着膝亦着此橫膝焉耳况古人愛子多置于膝孝經曰親生之膝下東漢荀朗陵以孫文若坐着膝前晉王述之愛子文度雖長大猶坐置膝上若屈膝長跪焉能坐人如謂此皆漢後事則檀弓引子思云進人若將加諸膝夫跪則安從加膝哉
  然則與趺坐何異
  曰趺坐者謂結趺而坐也趺者跗也跏也釋氏結足跗故曰結趺曰結跏非横膝也
  然則何以為箕坐
  箕坐者伸膝坐也
  甲問曲禮主人肅客而入肅者拱手也推手而上也葢邀客入門則必拱手以進之鄭註以肅為進是也宋陳灝集説引呂氏曰肅者俯首以揖之即所謂肅拜也則肅既是揖又是拜豈肅即是拜拜即是揖乎且九拜有稱肅拜者豈即此肅乎
  曰肅是肅揖是揖拜是拜肅不是揖揖不是拜且肅與揖俱不是肅揖肅與拜俱不是肅拜其肅不是揖何也禮註直身而推其手曰肅推者拱也謂上其手也肅者直也詩傳九月肅霜註肅與縮同即直也是肅者直其身上其手與揖之曲其身而下其手正自相反葢揖與撎同撎有俯義即禮所云磬折者折者曲也俯也故禮註曲躬而引其手即謂之揖葢引為下手與推之上手不同撎之折躬與縮之直躬又不同是以周禮司儀詔王儀凡有三揖以深淺為别一曰土揖見諸侯則引手着地深揖也一曰時揖見庶姓則引手與常揖等時者常也平揖也一曰天揖見異姓則略引其手高而不下如在天然淺揖也淺揖與肅近而終以引而不推小俯而不直即不稱為肅而稱為揖其嚴如此是以三揖之外别有所謂肅揖者既不是肅又不是揖以為肅耶則引而不推以為揖耶則直而不曲于是合名為肅揖又名長揖介者與婦人恒用之西征賦率軍禮以長撎撎即揖也長者不曲以介士不可曲也其揖不是拜何也揖第曲身而拜必曲膝説文曰拜跪拜也又曰拜者首至地也故周禮九拜無立儀而晉宋儀註賤人揖貴人拜拜揖異等故東觀漢紀陳遵使匈奴送者曰子當之絶域無以相勉勉子以不拜遂揖而别拜揖之不同如此况肅拜非拜并非肅揖周禮九拜儀九曰肅拜皆跪拜之節故肅揖為長揖肅拜為長跪舊註以肅拜為特撎非也樂府伸腰再拜跪謂直身屈膝而再引其手與肅揖之不曲膝而直身引手大别乃謂俯揖即肅拜則是拜揖尚未明何言肅也
  揖拜與揖則幸聞命矣然不知肅拜肅揖以何禮用之今亦有行之者乎
  九拜所用古皆不曽明言以致稽首頓首兩大拜禮今並誤用何况其他若肅揖肅拜則前所言軍士長撎婦人長跪皆是也特今世用此甚少幼時見甲胄之士行升帳直躬之禮但㦸手而不一俯此即肅揖令史丞簿及書吏堂叅但下跪不俯伏即起又下跪又不俯伏即起此即肅拜今並無此矣若婦人則今尚肅揖而並不肅拜按少儀論婦拜有三節以肅拜為主凡平時吉拜雖遇有君賜雖為尸為婦尸也亦只長跪不俯伏至周武后時有周天元詔謂内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臺皆俯伏如男子而于是婦人肅拜之禮亦亡葢婦人俯伏之拜用之凶禮如遇喪遇祭舅姑則手拜手拜者謂以首至手而俯伏于地書稱拜手禮稱手拜儀禮稱扱地俱是也若身為喪主遇夫與長子之喪而婦人主之則亦必行稽顙禮一如男子其云為喪主不手拜謂當稽顙不止手拜也然則手拜稽顙皆行之凶禮而吉禮無之自武后去肅拜之節而呂氏解曲禮誤以肅為肅拜朱元晦著家禮又誤以肅拜為手拜致凶喪之禮行之平時此其不祥為何如者又豈止手足屈伸小節已乎
  然則今婦拜儀有端肅斂袵之稱即肅拜禮乎
  曰不然肅為直義加一端字即嚴肅之肅矣况復俯伏不直躬乎古婦衣無袵鄭氏喪服註曰婦人不殊裳其服如深衣而無袵夫袵尚無有將以何斂故史曰斂袵而朝此言男子不言婦人也今反以婦人為斂袵何也然則今頓首稽首稽顙諸稱與周禮九拜儀合否何如
  此則無一不誤者周禮九拜儀當先辨拜字拜必屈膝跪以首至手而統下于地即手拜也故九拜無拜儀亦無手拜儀而縂以九拜名拜以為拜也者凡拜之統焉者也今以揖當拜而朱元晦著家禮亦復以拜為立拜則即一拜字而固已誤矣若九拜諸名則一曰稽首二曰頓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動此四者本是一節謂由重而及輕也葢稽首者稽留其首不即起也頓首陡也即起也空首虚其首而不至手但下手也振動則手奮體動首將下而縂不下也此禮之因時而較重輕者舊註以稽首為首至地頓首為叩地稽顙為以首搏地則搏地叩地與首至于地亦復何異而分為三名且拜重稽首書益拜稽首孟子子思再拜稽首皆以稽首為見尊之禮故左傳公舍齊侯于蒙齊侯稽首公祗拜而齊人怒之孟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又公如晉稽首智武子曰天子在而君辱稽首寡君懼矣則稽首者拜禮之重惟見至尊者得行之今限之為㐫喪之禮大不敬矣若敵體通行則祗拜手而今又以頓首為通行夫頓首者急遽造次之狀大非常禮左傳晉穆嬴頓首于趙宣子之門楚申包胥乞秦師九頓首而坐國䇿燕太子丹見荆軻避席頓首皆倉皇有求陡頓難安之禮不當通行若漢後見天子加一頓首有稽首頓首之文則以此時當秦法峻急君尊臣卑之際廷臣每見君必觳觫服罪故稽頓並行此與奏劄稱主臣死罪皇恐並同雖亦非古禮而去古未逺故至今章表疏奏依然行之特其義則舉世無解識者耳至五曰吉拜六曰㐫拜則吉者拜而後稽顙㐫者稽顙而後拜禮文甚明但稽顙者兩手按地而搏顙于兩手之地間即今世所行叩頭儀與拜之首手至地者迥乎不同此二拜作一節明吉㐫之禮若七曰奇拜八曰褒拜則又是一節辨奇偶之禮奇者零也單拜也褒者益加之謂兩拜也古無行四拜禮者亦無一拜一跪起相間行者或一拜或兩拜兩拜則連行之乃朱氏家禮又以褒拜為俠拜為行四拜禮夫俠拜見士昏禮婦見舅姑之儀謂見舅尊于見姑其獻舅饋時已拜獻矣及還又拜謂之俠拜俠者又也又拜非四拜也且與褒拜又異褒拜連拜俠拜不連拜也特俠拜在九拜外或曰此婦人禮耳若吉㐫二拜雖亦兩拜然不名褒拜者褒者一儀而兩拜吉㐫二拜則兼兩儀而兩拜不可同矣九曰肅拜説見前




  經問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二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問桐鄉錢丙有極辨諸經為偽者謂周禮偽書也即井邑車乘一條可知矣其言一夫五畝之宅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古者都城不過百雉千室之邑民居二千五百畝并官府倉庫庠塾不下三千餘畝雖千雉之城不足以容之此其謬而偽者一也既謂一井八家又云九夫為井則自矛盾矣其謬而偽者二也
  周禮為周末之書不特非周公所作即戰國孟子以前皆未曾有故孔子引經與春秋諸大夫引經以及東遷以後混一以前凡諸子百家引經並無一字及此書者如孔子言吾學周禮及韓宣子聘魯所云周禮盡左魯皆非此書然則言周禮者當據春秋不當據此書明矣但此書係周末秦初儒者所作謂之周人禮則可謂之偽周禮則不可以並無有真周禮一書而此竊襲之以假其文也是以是書在前亦早有知其非者如漢林孝存稱為末世凟亂不驗之書何休斥之為六國隂謀之書惟鄭康成獨論註之過尊為周公致太平之迹而宋王安石直進其書集諸儒訓解竟至排棄孔子春秋不令立學官取士而以是書勒取士令甲則經學亂矣第周禮不明禮記雜篇皆戰國後儒所作而儀禮周禮則又在衰周之季呂秦之前故諸經説禮皆無可據而漢世註經者必雜引三禮以為言此亦大不得已之事原非謂此聖人之經不刋之典也若或又謂是書出于漢孝成之世係漢人所作并非周人則不然按漢志六國魏文侯時曽以樂書賜樂工竇公至孝文時獻其書即此書之大宗伯大司樂章也桓譚新語亦云竇公一百八十嵗則六國之末巳有其書其為周人作而非漢人又可知耳
  孟子五畝之宅在他經無其文即朱氏註云二畝半在田二畝半在邑亦是概括前儒之説為言並非周禮丙欲攻周禮而以朱氏章句妄坐之其不足辨已明矣但其義則原有未可解者據周禮遂人曰夫一㕓言毎夫當任一㕓也然前鄭註作百畝之㕓即田中廬也後鄭註作里居之㕓即國中宅也此皆據孟子為説者至載師園㕓之税則賈公彦疏直以園為田畝之宅㕓為國中之宅引據孟子文分指五畝因有云其説見周禮者然即云周禮亦不過如是已耳其在他經他禮則絶無可考唯漢食貨志云在野曰廬在邑曰里而何休云一夫一婦受田百畝公田十畝廬舍二畝半謂此八夫者既受百畝矣又析公田之百畝而各受十畝以其餘二十畝又八分之各得二畝半以為廬舍則在田之宅固已明矣然在邑無解若趙岐註孟子此是正註而其文不明但云廬井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冬入保城二畝半故為五畝嘗細繹其文其云廬井即在田者云邑居即在邑者然既有廬井又有里居是在野在邑盡之矣曰各二畝半則五畝盡之矣乃又曰冬入保城二畝半豈邑里之外又有城居五畝之外又有二畝半與抑邑居即城居而複言之與
  至若以都城百雉當侯國之城以千室之邑當民居之宅則大謬矣按考工記匠人營國王城九里鄭駮異義亦云周城九里公七里特鄭又云王城十二里公城九里故尚書大傳則云古者公之國有九里之城三里之宮七十里之國有三里之城一里之宮五十里之國有一里之城以城為宮此雖周制不明彼此各據並無成説然亦大概如是若都城則縣稍之外都鄙之地所以為公卿采地與王子弟之食邑者在王畿之外一層千室之邑則郊甸之外家稍之地所以為卿大夫百乘之家與王子弟之稍疏者之食邑在都鄙之内一層何曾是侯國民居之名故孔子將墮三都曰邑無百雉之城言都邑之城也非國城也哀公㑹呉王伐齊冉有曰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言家臣之邑居也非民居也若謂邑里之宅城中不容則前儒亦慮及之孟子方里而井周禮亦以一里為一井今毋論三里九里各有多寡而但以五里之城折中為斷五里者五五二十五里也每里九家而四分之為四九三百六十家則二十五里不過九千家耳今亦不從周禮諸制以五百四百三百一百限五等侯服而即取至減者以孟子公侯百里為斷百里者萬里也萬里萬井每井有八家則已得八萬家矣以八萬家之里居而袛以九千家之地應之可乎况城中有宮所謂宗廟社稷朝市府藏諸區其所畫地又當分去三國之一乎
  宋陳祥道作禮書有曰城中之宅率家二畝半冬月納稼之後皆入保城則以王城言之六鄉之民七萬五千家又士工商在焉則九里之城固不能容然則考工所言九里者乃王之中城也春秋書城中城可驗也又孟子三里之城有七里之郭則城外有郭不止九里或者城内又有城城外又有郭可以居民而不知其説又大謬者毋論七里九里兩城恢擴仍不能容而即以郭言之釋名郭者廓也廓然在城外也有城不廓然矣若春秋書城中城則中城是邑名杜氏明云中城魯邑在東海廩邱西南何嘗是城且入城保城城中之居不知其語始于何人實大不通之言國家守封疆農隙入保當在疆邑定無有撤四境之民公然入城而棄土地于寥廓者偶有竊發敵人不用兵而至城下矣此大亂之道也
  然則何如曰人自不善讀書耳孟子五畝之宅其半在邑邑者城外諸邑也王制民居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凡鄉遂以外皆有邑里在公家者曰公邑在私家者曰家邑在卿大夫以下王公子弟所食采地曰采邑在民夫受田之外任閒田以為居者曰井邑故邱有邱邑都有都邑諸凡比長黨正鄉官遂官皆有官居自邑而邱而甸而縣而都與自井而通而成而終而同凡聚㑹處即設為官居而民遂附之或數家一聯或數里一聯故又有名為連者此即民居之近官居者所謂邑里即所謂邑居與里居也入保者保此而已詩所謂上入執公功者亦入此而已若趙岐又有保城之説則在都邑原有城不止國城春秋書城二十有九皆是邑城如城郎城向城邢城郚城鄆城費城防城武城平陽城祝邱等何一非邑是邑原有城邑里之居亦原有在城者特其城仍是邑城都城並非國中之城即近郊之民冬月入保亦必附郭為民居使之相守並不宜虚城中里㕓而待民冬月一時之入故趙岐所註先分兩地一在田一在邑也邑又有兩地一在無城之邑一在有城之邑也故曰廬井邑居各二畝半以為宅此無城之邑居也又曰冬入保城二畝半此有城之邑居也趙氏語滯似有三居而諸儒不善讀書又並不知邑居之有兩千古夢夢盍亦從予言而細察之
  若謂八家與九夫矛盾則周禮無八家名然八家即九夫司馬法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夫者百畝之名九夫者九百畝耳不然夫三為屋豈一屋住三夫乎
  古千乘之國地方百里出兵車千乘故稱千乘之國方里而井百里之國為萬井而出千乘是十井出一乘不問可知矣周禮乃謂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邱四邱為甸甸六十四井出車一乘則是百里之國止出兵車一百五十六乘耳何名千乘乎其謬而偽者三也
  周禮小司徒職唯有九夫為井四井為邱四邱為甸四句其下甸出一乘云云皆司馬法文杜預引此註左傳不註明司馬法三字而混并在周禮文下丙遂以之詬周禮是對長狄而詬侏儒長狄不受也特所謂司馬法者原非周制史記齊景公時有司馬田穰苴曾著兵法至戰國時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司馬兵法而附穰苴于其中名司馬法今其書不傳乆矣然且有兩司馬法兩言出車之制註經家各引以為據其一又云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出革車一乘此馬融引之以註論語鄭𤣥引之以註周禮然皆非是者大抵侯國以百里為斷百里之地以開方計之實得萬里孟子方里而井萬里者萬井也乃以甸出一乘計之甸方八里實得六十四井以成出一乘計之成方十里實得百井百井出一乘則萬井止百乘六十四井出一乘則萬井止一百五十有六乘矣雖為之説者曰成之十里即是甸之八里以甸八里外有治溝洫之夫各受一井得二里不出車賦仍是十里然其與千乘之賦則總不合也于是馬融謂侯封不止百里當有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而鄭𤣥則直據周禮謂公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一百里以求合于成甸出車之數而周制亂矣夫列爵惟五分土惟三真周制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王制之等也故易曰震驚百里言建侯象雷震地止百里而春秋傳曰列國一同一同者百里之地故孟子謂周公太公其始封俱止百里非地有不足而限制如是此在漢後五經諸家如何休張苞包咸范甯輩皆歴為是説而乃以五等班禄亂周家三等之制以一人之書而盡反易春秋尚書孟子王制諸經傳之文豈可訓也或曰兩司馬車賦俱非常制甸所出車是畿内采地法乘所出車是畿外邦國法然亦説經者臆度云然未有常制不明而可推言其變者且周禮失傳徒據司馬法安取証也
  此惟論語包咸註百里出千乘恰恰相合如云古者井田方里為井十井為一乘則百里之國方有萬井萬井所出適得千乘而何休註公羊傳亦云軍賦十井不過一乘又云十井為一乘公侯封百里凡千乘伯七十里四百九十乘子男五十里二百五十乘則軍賦常制似當以此為凖則然而仍未然者何休包咸皆係漢儒與司馬穰苴生于周末者又復不同且其所註皆依文解釋並無有所據之經為之引証故朱熹註論語亦云車乘之説惟馬氏為可據但又不辨兩司馬法將六十四井一乘之文移之註百井一乘之下則以鷹眼貼兔目兩不中看耳
  况其以十井為一乘以萬井為千乘者仍未是也國地不盡井井地不盡賦百里之國必先去宮城都邑陂池園囿山川沈斥㕓廬經術三千六百餘井又去三鄉三遂都邑邊鄙徒任役而不征税者三千七百餘井其任賦車者十之三耳以三千未盡之井而十井一乘則三百乘尚不足而可以之當千乘乎予每説經必以春秋為之斷以春秋䇿書頗為可信且先王之禮即所云周禮盡在魯者雖其時不無變更而相去未逺吾即以春秋䇿書其實註車數不涉儒註者言之昭五年論晉車賦有云十家九縣長轂九百是一縣一百乘也又云其餘四十縣尚遺守四千乘是十縣一千乘也計縣方十六里中計二百五十六井約二井半出一乘則百里之國但以二千五百六十井得車千乘所云任車賦者十國之三盡之矣事有䇿書所己言明明可証並非杜撰而合之五經家言又並無牴牾參錯之形見于其間乃不此之據而拗揉附㑹强飾夫六國荒唐之言以曲求其合不亦過乎
  其言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徒役二十五人是百人供一乘千乘為十萬人也千乘之國其井萬八家一井凡八萬家八萬家而賦十萬人先王有是制乎春秋時魯之大蒐革車千乘須借二萬人于他國而後可足其數矣又魯賦于呉晉皆八百乘呉晉有征伐魯出八萬人隨之是其國中僅存婦人而無男子此一車百人之説㫁之以理而知其誣也其謬而偽者四也
  此甸出一乘之司馬法文也但其文止有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並無徒役二十五人之文惟宋胡安國註春秋謂作邱甲如唐兵法増二十五人為徒役此臆説也又後世兵家言如曹公新書類增徒役二十五人在輜車之下此在司馬法舊文原未曽有乃妄自増此而以七萬五千之數増至十萬反謂先王無是制謂須借兵于他國又謂男子盡行而婦人居守則無忌憚矣且丙不讀書耳周禮鄉遂起軍旅法每鄉萬五千六百二十五家約賦萬二千五百人為一軍一國三軍即已有三萬七千五百人矣况由此而三遂而公邑而都鄙其所賦之數以次相凖雖曰凡起徒役毋過家一人而家有正卒又有羡卒正卒家一人而羡卒則三卒兩卒一家並不止一人也特大事徴發由少至多先王立制不令合征之以竭作而盡其力耳若盡征則何止十萬故春秋齊晉戰鞌晉郤克請以八百乘出師若以司馬法計之則已有六萬人矣然且三軍並出又加以三萬七千五百之數不已十萬人乎夫即命卿帥師國君不在軍且合與國以濟師而一國之衆遂至如此雖此非王制然較之春秋蒐賦總不必借人他國斷可知矣况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原非周制亦并非周禮即司馬法成出一乘之數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毎乗三十人已頓減至四十五人矣若謂魯之大蒐當借人他國則春秋所書魯凡五蒐皆在昭定年其時方百里者五無不足也若以魯供賦呉晉皆八百乘憂其乏人則是時魯八百乘邾所供賦亦六百乘吾但憂魯邾供賦何以在當時如此之多而止以人計則子服景伯對呉人曰將以二車與六人從明言供賦之車一車從三人未嘗有百人也杞人無賴不憂三年而憂功緦之不察愚哉武王伐殷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齊桓公遣兵戍衛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晉文公獻楚㨗于王駟介百乘徒兵千皆一車十人也故冉有謂季氏曰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一室敵車優矣若每車百人安得一室盈百人而敵之有餘乎晉為平邱之㑹革車四十乘依周禮之數除徒役亦且三十萬人矣及㑹于黄池與吴爭長呉甲士三萬人為陣以逼晉晉人畏之而讓呉先若每車七十五人則三萬人不過四百乘耳晉㑹平邱無與爭霸者尚車四千乘乃㑹黄池欲爭先于呉反不及四百乘何過自削弱其兵以讓敵可知一乘原無七十五人彼七十五人之説証之于古而知其誕也其謬而偽者五也自古及今無不甲而戰者故齊桓甲士三千人呉王甲士三萬人今乘車三人為甲士其步卒七十五人不甲何以禦鋒鏑先王之制戰馬且必介而後馳而人乃反不為之介是愛人不如愛馬矣其謬而偽者六也
  司馬法一車七十五人在他經無明文此原不可據者故兩司馬法又有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之文則每車止三十人矣若謂一車概十人則又不然武王伐紂其革車三百與虎賁三千偶以十當一適合此數實則人是人車是車兩不相蒙國語天子有虎賁諸侯有旅賁周禮司馬官有虎賁氏設虎士三百人以左右王如後世羽林佽飛之類專隨王車若革車則兵車之名六師卿士分帥之非虎賁所得隨也至于齊桓戌曹甲士三千並非車卒曽車卒而皆甲士乎若晉獻楚㨗駟介百乘徒兵千人則隨所俘獲之數更無成限哀十一年呉大敗齊師以革車八百乘甲首三千獻魯公若以人數合車數將必一車三人半矣此笑話也葢車徒之數言人人殊原無一定之經可實指者必欲實指則一車三十人庶或近之司馬法成出一車甲士十人步卒二十人在他經雖無此文然魯頌曰公車千乘而即繼之曰公徒三萬以千乘之車而以三萬人副之則一車三十人適當其數此則經文之可信者若國語齊有革車八百乘註齊法五十人為小戎車八百乘有四萬人則一車五十人似乎過多若左傳載楚有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又云楚子為乘廣三十乘分為左右則每廣三十乘各分十五乘為二廣廣有一卒卒偏之兩則司馬法百人為卒二十五人為兩謂分卒百人為五十人當一廣十五乘偏之之數而又加二十五人之兩為承副是十五車祇得七十五人之數一車五人又似乎過少如謂冉有稱魯之羣室衆于齊之兵車以一室敵一車定無一家有七十五人之理則此一室者豈所云一家也乎謂魯族諸室其邑居不仕者尚多即以一室敵一車而有餘此甚言齊魯之適相當耳故杜氏云室者都邑居家之稱而甲誤以一室為一家比較人數則定六年晉車千乘在中牟衛侯曰衛車當其半寡人當其半吾不知衞君一身謂可以當晉車五百乘者此其為數宜何等也至謂平邱之㑹晉車四千乘當有三十萬人及黄池之㑹與呉爭長呉出甲士三萬人來攻而晉即讓呉先㰱則平邱之㑹所云三十萬人者安在則又不讀書矣古者車是車人是人有有車而無人者左傳崔氏塟齊君下車七乘不以兵甲是也有有人而無車者魯頌公徒三萬所以從車烝徒増増非所以從車是也晉車四千乘不必有三十萬人若呉卒三萬則並非車徒安得相較古以車戰曰陣以卒戰曰行晉魏舒伐狄請毁車而為行是也是時黄池之㑹據國語出士卒百人以為徹行百行萬人為帶甲三萬以勢攻是呉用步兵臨㑹以凌晉晉始讓之此正左氏所稱崇卒不崇車者何得以人數多少妄核車數况周制軍乘原有分别征軍之法與征乘大異故魯作三軍三家各自毁其乘以足軍數使賦乘之人改而為軍左氏所云孟氏使乘之子弟半為已臣而叔孫盡臣之臣者服役之使為軍也獨是乘之與軍皆有甲士與徒卒二者如襄十二年楚以蒍掩為司馬既數甲兵㸃徒兵之有甲者又賦車兵征甲士之在車者然後賦徒卒以為甲士車士之役而總繕甲楯兵器以為車甲之用是車有徒卒甲亦有徒卒甲士衣甲徒卒不衣甲故哀十二年齊師伐我及清季氏之甲七千此衣甲者也冉有以武城人三百為已徒卒此不衣甲者也然此不衣甲者豈真以襏襫□裋禦鋒鏑哉古甲衣以鐵以皮徒卒之衣則以袍以纊纊曰襺袍曰絮如秦風與子同袍左傳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合袍與纊而皆以帛組紩之故楚子伐呉作簡練之師有云組甲三百被練三千組甲者漆皮而紩之被練者絮練而組之甲士少故三百徒卒多故三千也今丙抱杞憂惟恐車下之士袒裼受敵以為必非先王之制夫先王之制固不可聞然甲第曉七十二人之在一車以為七十二人將賦無衣而不知公徒三萬其在車下者方多多也况不止車下者也
  古戰士皆有伍故晉伐無終毁乘為伍凡五乘為三伍可知無不伍之兵也今一車步卒七十二人七十人為伍十有四餘二人却不成伍豈有此陣法乎若二人并車上甲士三人成一伍則是君大夫將帥與庶人為步卒者共伍也其謬而偽者七也
  卒伍之制起于周禮甸乘之制起于司馬法初以司馬法攻周禮固已可笑今復以周禮攻周禮則可笑倍甚此固無容置辨者然其制則何可冺也周禮小司徒職乃㑹萬民之卒伍而用之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此鄉遂出軍之法也鄉遂賦人不賦車六鄉之内原有比閭族黨州鄉之制而出軍之法凖之如五家為比則五人為伍以家出一人也五比為閭則五伍為兩以閭為二十五家即兩為二十五人也四閭為族則四兩為卒每族百家即每卒百人也五族為黨則五卒為旅黨五百家即旅五百人也五黨為州則五旅為師凡二千五百家為州即二千五百人為師五州為鄉則五師為軍凡萬二千五百家為鄉即萬二千五百人為軍葢一家出一人一鄉出一軍天子六鄉出六軍諸侯三鄉出三軍其六遂三遂同于此數此本鄉遂出軍之法與都鄙縣甸計地出車之制截然不同然而行軍臨陣對敵制勝則又凖之故尚書牧誓曰旅曰師而左傳繻葛之戰有偏伍之名欒武子言楚軍制有卒兩之目管子作内政先請桓公定卒伍凡五鄉五鄙五正五屬皆以伍為數而其後尉繚子有束伍令漢制有尺籍伍符唐太宗兵法有五兵五當之制皆用其説而反謂周禮無卒伍妄矣若其云晉伐無終毁車為伍以五乘而為三伍遂憂七十二人之餘二人則無論毁車為伍正毁車制而作步兵不當以車兵之數與步兵相較乃即就其毁車之數計之其云以五乘而為三伍者謂每車甲士三人五車三五一十五故可作三伍也然則五車徒卒每車七十二人五倍之正可作七十二伍何曽有餘故唐太宗兵法合甲士徒卒而統計之有云小列五人大列二十五人參列之得七十五人又伍參之得三百七十五人可以為正可以為竒是晉制分數唐制合數皆無贏羨己則昧昧而妄以此議古人何其不自量乎
  四井為邱邱出馬一匹四邱為甸甸出車一乘則魯之邱甲出馬一匹者更令其出四匹一旦而驟増其賦四倍有此暴政乎其謬而偽者八也
  此則尤無理矣春秋書作邱甲杜氏誤註云四井為邱邱出馬一匹牛三頭四邱為甸甸出長轂一乘馬四匹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舊制也今以一甸所出責之一邱是一邱而出四邱之賦故曰四倍此實杜氏解經之誤與周禮何涉且其所謂四倍者則舊有解之者矣宋胡安國傳春秋據唐太宗兵法謂周制步卒七十二人甲士三人以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共七十五人今以四邱作四甲每邱一甲増二十五人為百人則所増賦者止三分之一未嘗四倍也然而仍未是者所謂甲士三人者謂車右車左并御車者三甲士在車上耳若可増四甲則有一甲士在車下矣况魯作邱甲非賦車乘亦非賦徒卒並不當以甸乘之制為解葢賦乘曰賦輿賦徒卒曰起徒役不當曰作甲甲者甲兵如前所云行兵在車兵徒卒之外者春秋多有之如崔杼弑君曰甲興齊慶封來奔傳唐氏以甲環公宮宋景公卒大尹興空澤之士千甲鄭人討西宮之難子孔以其甲與子革子良之甲以為守諸凡列國稱甲者不可勝數故魯亦作之而其後叔孫州仇圍郈有叔孫氏之甲齊師伐我及清有季氏之甲是甲與車乘與徒卒絶不相干其曰邱甲者謂一邱出若干甲今不可考耳然則周禮無考即漢晉大儒如馬融鄭𤣥韋昭杜預輩尚一往多誤何况于丙丙自今以後請細心體究毋徒襲宋人餘唾為經學禍則某亦且有厚望焉











  經問卷二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三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問福建漳浦學廩生蔡氏作奏疏四通于康熙三十七年七月入京候
  皇上西征凱旋時迎 駕于昌平郊外上之不得還京候 午門外乞通政轉上不得因自勒其疏行世其四疏中一請徴古文尚書于海外頗屬迂濶一請更分堯舜二典謂堯典當訖于放勲殂落舜典當始于月正元日此與先生古文尚書定論中所分恰合其餘二疏則一請尊孝經為書黜禮記為記以為孝經者宣聖所遺曾子所述雖經而實書者也禮記者諸儒所採戴聖所集雖經而實記者也且唐宗刪孝經閨門一章卒召馬嵬之變宋仁宗于戴記中表出大學中庸二篇以賜王堯臣呂臻遂開一代理學之始今
  皇上頒孝經衍義示天下以孝治之意自當與四書並立學官故曰孝經者宜書而不宜經者也
  孝經孔子之書漢初今古文並出其祖述而傳之者多至百家自兩漢長孫氏江翁后倉翼奉張禹二鄭及魏王肅蘓林何晏劉劭呉韋昭謝萬徐璧晉袁宏車𦙍楊𢎞殷仲文輩俱為傳述然且梁帝唐宗皆有義疏論解極為表章從來經書之盛無過此者然猶有古今異同之辨紛紛聚訟以致宋人鹵莽遂有刪改原文者當此聖言受侮之時立意尊顯欲直列之四書之中固屬盛心但謂宜書不宜經則似書尊而經卑失其義矣夫書者文字之名因載籍慿文字以傳故載籍亦名書但書不必經凡九流百家皆可稱書故書緯璿璣鈐曰書者如也如其所言而記之漢武置藏書之䇿立寫書之官所以通天下載籍而經則惟古帝王聖賢所傳始得稱之葢經者正也典也王通稱元經而人非之賈誼稱新書而人有非之者乎宋史百官志稱國子助教十人分掌十經以易書詩三禮三春秋及論語孝經合作一經為十經則孝經固可合四書而縂稱經者若禮經三百古亦名經况中庸早已單行漢志于禮記百三十篇外别有中庸説二篇故梁武作禮記大義十卷復作中庸講疏一卷則表出禮記並不始自宋宗且宋宗以大學賜諸及第者未聞有中庸也
  若唐宗刪閨門一章則舊原有疑之者按漢志孝經有古今文二本其古文本為孔安國壁中所出而長孫氏與翼奉等所傳則别有孝經本名為今文故志分載曰孝經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則古文孝經也孝經一篇十八章則今文孝經也祗因今文為顔芝所藏河間獻王早得之而古文至魯恭王壊孔子宅始出于世故今文盛行而古文稍衰其後安國之本亡于梁代見隋經籍志至隋開皇間祕書學生王逸忽得古文本上之祕書監王劭劭以示河間劉炫炫乃論其得失作稽疑一篇其與今文異者祗分庶人章為二曾子敢問章為三而多閨門一章凡二十二章其互異者僅二十餘字時炫多為人所忌而議者又據桓譚新論謂古文千八百七十二字與今文異者四百餘字與炫本不合故唐宗于開元七年下議用愽士司馬貞説謂其分庶人敢問二章以應二十二章之數為詐偽且閨門章文句凡鄙遂削去之殊不知漢志二十二章係班氏自註而顔師古引劉向云古文字也庶人章分為二曾子敢問章分為三又多一章凡二十二章則其分庶人敢問以應數在劉向校書時早已註定何曽是王劭劉炫偽為分析其多一章即閨門章也古文凡鄙雖二帝三王之書確有引據者今攻古文家亦多以凡鄙目之何况孝經則桓譚所云或亦誤記而世信桓譚而不信班固劉向無如之何若刪閨門一章則出自公議馬嵬感召不必在是要之古今得失所係頗大世有學者當自能辨之耳禮記本儀禮註疏其言非出一家故辭紛而無序散而無紀訛正互登信疑參半最可恨者以孔子之聖而檀弓謂其不知父墓殯于五父之衢以親親長長之大倫而冠義謂母可拜子兄可拜弟周公未嘗為天子而明堂位謂曾踐祚以治天下孔子深惡巧言而喪記引聖言曰辭欲巧諸如此類難以枚舉知禮者乃為是言縱令不知禮者言之未必若是之悖也
  禮記舊謂孔子詔七十子共撰所聞以為記雖其間雜以他儒如荀况公孫尼子諸篇合以成書然大抵不出春秋戰國之間若儀禮則顯然戰國人所為觀其托孺悲以作士喪禮托子夏以為喪服傳明明援七十子之徒借作倚附然且七十子之徒尚有大學中庸確然為孔門後儒所記而儀禮倚附别無考據則儀禮遜禮記逺矣且儀禮禮記了不相屬儀禮祗士祭時儀註一節而祭既不全儀又不備故漢初傳此書者祗一徐生而不通禮文不解禮節但就其儀而形容之謂之善容此與諸禮所記何涉若謂曲禮註儀禮則曲禮文中有豕曰剛鬛黍曰香合脯曰尹祭稷曰明粢諸名而儀禮于虞祭既用普淖即黍稷也乃又用香合明粢則兩黍稷矣于祔祭當用剛鬛即特牲也乃反用尹祭則祔祭無牲而反有脯矣夫全篇無一字相合而偶同數字尚彼此互異如此何况全記况傳註之説起于仲長統云周禮禮之經禮記禮之傳語而新安朱氏誤襲之即以儀禮當周禮雖周禮但記官政亦與禮記全不合然朱氏襲誤則端在此其説見後
  至禮記紕謬篇篇有之何止四事若止如所舉四事何足廢禮記檀弓所云孔子少不知墓則在史記諸書俱有之特世不知禮妄為辨釋有云叔梁紇與顔氏女野合而生孔子顔氏女恥之故不以告此在史記與鄭註皆有然者夫告以墓所不必告以野合也况所云野合者據家語諸書但云叔梁紇年已七十而顔氏女初笄失少長婚姻之節故云野合是時顔父尚在許而嫁之非無父母之命也則此野合不必諱何况父墓若唐司馬貞謂孔母徴在以少寡為嫌未經送塟故實不知非諱之也則年少孤嫠古今不乏未有少寡不送塟者若孔氏正義謂固已送塟亦知墓所但不告以柩之所在則墓與柩一處知墓不知柩于理未合果爾則但當殯防不當殯五父衢矣凡此諸説皆欲曲為之解而必不可得不知其事有甚常而不足怪者古最重墓祭周本紀武王祭畢馬融謂畢者文王墓地韓詩外傳引曽子曰椎牛而祭墓而孟子稱東郭墦間之祭者誠不知漢儒何以有古不祭墓之説以致魏文作詔皆以禮無祭墓為辭此皆失禮之最著者但既名曰祭則必備牲牢而男婦共之故周禮墓祭且有為后土氏扮尸之例是以漢朱買臣傳見故婦夫妻上冢而宋人祭墓詩亦有夜歸兒女笑燈前之句則凡属廟祭墓祭必夫婦與俱迭為進獻而苟夫亡而妻存則雖在家廟亦無寡婦主祭之理何况于墓是即叔梁紇非老夫顔氏非少女亦孰有煢煢孤嫠可公然出外行野祭者則是送塟以後全然不一至墓所而况孔子甫生而父死甫成童而母又死其不知父墓宜也此皆禮之無足怪者也或曰家語云叔梁紇娶魯之施氏生九女其妾生孟皮病足乃始求婚于顔氏生孔子而叔梁紇卒則是孟皮猶在也孟皮何以不墓祭曰孟皮庶也孔子嫡也庶子焉得祭且孔子生時紇七十餘矣不知孟皮之有焉否也且紇以皮病足故老而再娶則焉知不即以病足廢也然則孔子不祭乎曰古有廟則祭廟無廟則望墓而祭于其家庶子則祭于宗子之家孔子父為鄹邑大夫既死無廟則必望墓而家祭而其母佐之孟皮未死不病廢則孟皮亦佐之斷無能以幼穉野祭而其母帥之而行者此皆不必知墓之至理也故曰此不足怪也
  祗檀弓記孔子殯母與史記同其母死之年與史記異檀弓塟母之時門人後至且曰邱也東西南北之人也則似孔子已年長矣若史記則孔子塟母在為兒嬉戲之後未嘗有門弟子也在為季氏委吏之前未嘗去魯他適有所為東西與南北也且又云孔子要絰就季氏之饗孔子年十七則明有其年而家語亦載孔子之母喪既練而見與史記同則檀弓為稍疎矣雖孔母生前不一出門不能告墓所則孔子稍長亦並無礙但史記則更可據耳
  若夫冠義云見于母母拜之見于兄弟兄弟拜之則以冠禮嚴重所謂醮于客位三加彌尊者故敬禮殊常原不為過况母拜子亦拜兄拜弟亦拜不過以客禮待子弟耳且惟適子則然支庶即否葢重其祖父之正體拜子弟即所以拜祖父也夫子弟為尸則尊者皆拜而尸且居然受之古王制禮非後儒薄識所能量矣且氏尊儀禮而斥禮記謂欲尊禮記寜尊儀禮而此則儀禮亦有之禮記止一拜而儀禮又多一拜儀禮云冠者取脯北面見于母母拜受子拜送母又拜夫所謂又拜者俠拜也婦人見男子男子一拜婦人必兩拜謂之俠拜今見子亦如之是母多一拜矣又云見于兄弟兄弟再拜冠者答拜夫再拜者連拜也拜者不連拜也是兄弟亦多一拜矣氏欲尊儀禮而烏知其無禮處較禮記尤甚然則宜何去何從乎
  若謂周公未嘗為天子而明堂位謂曾踐祚以治天下則明堂位一篇雖多非禮之言然周公攝政誠有之且但疑此篇而廢全經則尤誤也按明堂位與月令皆在别錄為明堂隂陽記中之書漢藝文志云記百三十一篇即禮記藍本也其時髙堂傳禮但授古經即今所稱儀禮者而明堂隂陽與王史氏記及中庸説司馬穰苴兵法古封禪羣祀概置不問及漢成時劉向校經始取記百三十篇以為此仲尼弟子及後學者所共撰而増明堂隂陽孔子三朝及王史氏記合得二百十四篇然猶未名為禮記也沿至東漢始有四十六篇之禮記流傳人間而馬融直増入月令一篇明堂位一篇樂記一篇凡三篇合得四十九篇是明堂位原非禮記四十六篇之舊本在西漢諸家及劉向校經後輯禮記者所不錄而馬融一人又増入之氏苟知禮或請刪此三篇别錄一卷附禮記後誰曰不然而但以踐阼一節議其悖禮眇矣夫賜魯天子禮樂凡郊禘廟朝車旂章服皆儗天子何止朝諸侯一節且以魯太廟為明堂魯三門為天子門其誤處不止此也
  若喪記云情欲信辭欲巧則巧作善解上聲與巧言之巧讀去聲不同故切韻舊註分作二部善功曰巧上聲禮記辭欲巧是也偽功曰巧去聲論語巧言令色是也况辭不厭巧左傳晉師曠善諫叔向引詩巧言如流以頌之夫善諫而謂之巧言則巧何害哉
  况禮記一編既集成于贓吏之戴聖而月令又呂不韋所手著之書縱其言或無可議亦不過紀時占候無關大道而欲與典謨爻象風雅褒譏等經並驅千古不亦謬乎臣嘗考禮記之列于禮而因以取士也始于宋之王安石以春秋為斷爛朝報矣復以周禮儀禮為不可用而專用戴記是真不足與言經者惟時考亭朱子怪其舍經用傳請修三禮而未及成書以臣之愚謂欲尊戴記寧尊儀禮欲尊儀禮寧尊周官云云
  禮記無戴聖集成之事戴聖受儀禮立戴氏一學且立一戴氏愽上而於禮記似無與焉今世但知禮記為曲臺禮容臺禮為戴記而並不知曲臺容臺與戴記之為儀禮此皆舉子不讀書之故無足責者氏欲崇儀禮貶禮記以禮記為贓吏所集成而不知贓吏之所集成而立學立愽士者正儀禮非禮記也間嘗考曲臺容臺所由名漢初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即儀禮也是時東海孟卿傳儀禮之學以授后倉而后倉受禮居于未央宮前之曲臺殿一作天子射宮非是校書著記約數萬言因名其書為后氏曲臺記至孝文時魯有徐生善為頌頌者容也不能通經祗以容儀行禮為禮官大夫因又名習禮之處為容臺此皆以儀禮為名字者若其學則后倉授之梁人戴徳及徳從兄子聖與沛人慶普三人至孝宣時立大小戴慶氏禮三家之學皆有愽士時大戴為信都太傅小戴以愽士至九江太守治行多不檢如氏所稱贓吏者是儀禮集成實係二戴故舊稱儀禮為慶氏禮為大小戴禮以是也宋鄭樵作三禮辨有云魯高堂生所傳士禮一十七篇今之儀禮是也后倉曲臺記數萬言今之禮記是也按前後漢志及儒林傳皆以高堂所傳十七篇瑕邱蕭奮即以授后倉作曲臺記是時兩漢俱並無禮記一書故孝宣立二戴及慶氏學官皆儀禮之學源流不同鄭樵著通考極稱有學新安朱氏極遵其説而六經源流尚未能晰况其他乎
  若禮記則前志祗云記百三十一篇當是禮記未成書時底本然並不名禮記亦並無二戴傳禮記之説惟後漢儒林有鄭𤣥所註四十九篇之目則與今禮記篇數相合故鄭𤣥作六藝論云今禮行于世者戴徳戴聖之學也此儀禮也又云戴徳傳記八十五篇則今大戴禮是也戴聖傳禮四十九篇則禮記是也然其説究無所考及觀隋經籍志則明云漢初河間獻王得仲尼弟子所記一百三十一篇至劉向校經籍檢得一百三十篇因第而叙之又得明堂隂陽記凡五種共二百十四篇戴徳刪其煩重合而記之為八十五篇謂之大戴禮戴聖又刪大戴之書為四十六篇謂之小戴記則二戴為武宣時人豈能刪哀平間向歆所較之書荒唐甚矣且二戴何人以向歆所校定二百十四篇驟刪去一百三十五篇世無是理况前漢儒林並不載刪禮之文而東漢儒林又無其事則哀平無幾陡值莽變安從刪之又且大戴禮見在並非與今禮記為一書者且戴聖所刪止四十六篇相傳三篇為馬融増入則與後漢儒林所稱四十九篇之目又復不合凡此皆當闕之以俟後此之論定者故曰戴聖集禮記未敢信也
  至若月令見呂氏春秋原是不韋之書然周書先有月令不韋不過襲成之且並非手著當時集羣儒所記成篇見月令正義又其篇載在明堂隂陽説中謂之别錄原非西京所存百三十一篇仲尼七十子之徒所撰舊目此正馬融所増入者説見前則仍名别錄附禮記後不為過也若謂記時占候不得與典謨並傳則二典開章即載羲和作厯敬授人時之事幾見月令可忽視耶至謂宋之王安石以周禮儀禮為必不可用而專用禮記則又不然安石廢春秋不立學官而專請以周禮取士未嘗廢周禮為不可用也安石著新經周禮義二十二卷熙寧中設經義局自為周官議十餘萬言名為周公之禮此尊周禮之至者而反曰廢周禮豈誤聽後儒三大壊之説謂一壊于劉歆再壊于蘇綽三壊于王安石而為是言乎夫所云壊者謂用周禮而壊非壊周禮也且謂安石舍經用傳而考亭朱子怪之則未嘗有此事周禮非經禮記非傳安石未嘗舍經用傳朱氏亦未嘗經周禮而傳禮記惟仲長統有周禮為經禮記為傳之語而宋鄭樵襲之謂周禮儀禮乃周人之禮而所謂禮記者特二禮之傳註耳此大謬之論禮記與二禮絶不相蒙何從傳註宋人好分别經傳呂東萊以楚詞離騷為經九歌九章九辨等為傳朱氏以大學孝經俱分經傳致有分鹿鳴以下小雅之經六月以下小雅之傳文王以下大雅之經民勞以下大雅之傳者若朱氏分三禮經傳則又以儀禮為經周禮禮記為傳與仲長統鄭樵之説不同然並未成書而黄幹吳澂輩續成之此大不足道者今欲尊周禮亦無不可然必題之為經傳亦何必然
  蔡氏請徴海外古文尚書一疏因宋人多有攻古文為偽者歐陽修日本刀歌末有云徐福行時書未焚尚書百篇今尚存令嚴不許通中國舉世無人識古文意必海外有其書故欲取以為証按崇文縂書目載咸平中日本僧奝然以鄭康成註孝經來獻不言有尚書古文又鄭麟趾高麗史宣宗八年即宋之元祐六年李資義使宋還奏云帝聞吾國書籍多好本館伴書所求書目錄授之首開百篇尚書答云無有也是高麗尚未有况日本乎歐陽氏狡獪之詞甚言舉世人不能辨古文耳若真求之則癡人前難説夢矣
  其一又請定文廟祀典謂十哲之祀宜増有若不當以陳蔡相從之賢限此數也兩廡之祀當増懸亶秦冉顔何三人家語懸亶與史記鄡單原是兩人亶字子象單字子家名姓既殊字又各異不當錄單而去亶也若秦冉顔何徒以載之史記而家語不載遂謂當去則史記索隱註曰顔何家語字子稱在家語何嘗不載特王肅所傳本偶軼之耳且北齊顔之推謂仲尼門徒顔氏居八若去何則少一人矣至于孟子弟子若樂正子萬章公孫丑之徒亦宜祀之兩廡之間即宋明諸儒亦多缺略而閩中郡邑好祀文昌魁星二宿以為文明之象此出何典然且祀之學宮而挺為人形塑為鬼像膠庠重地安能使非禮滛祀錯雜其間所宜速毁而投之水火非與
  古功宗之典惟有功之臣得書之太常祭于大烝以從祀于先王之廟幾見祀其師而以弟子作配享者原其始皆由祭先聖時必及先師孔子既作先聖則孔門多人其在伏生毛萇諸先師内必首推孔門諸賢以為先師領袖而後人不察遂沿之為弟子之祀凡仲尼弟子皆勒祀典不使一人或遺此實非禮之禮原非學校所宜有者若十哲之祀則在唐以前並無其制考兩漢辟雍多以周公孔子互為先聖至魏晉六朝每釋奠孔子以顔淵配則似聖孔子而師顔淵者然祗顔氏子一人耳唐太宗貞觀之初定孔子為先聖而以左邱明卜商伏生戴聖高堂生及馬融鄭𤣥王弼杜預等二十二人為先師其中孔門弟子祗卜子夏一人而餘皆不及然猶于二十二人外仍以顔淵祀其傍則既有先師又設配享而于是學校之制亂矣然尚無十哲也至𤣥宗開元間又増曾子一人于顔子之下同作配享且圖二賢及七十弟子與二十二先師之像于壁其時司業李元瓘無學倡言四科弟子閔子騫輩雖列像廟堂而未膺享祀不得與何休杜預等同霑尊俎似乎不安因増十哲之祀于二賢之下二十二人之上其意未嘗不善然苟識禮意自當以四科弟子與顔曽二人同稱先師而罷左邱明以下二十二人之祀不當于先師外既増二賢又増十哲以為學宮耶則多此配享以為孔廟耶則又不容有二十二人之先師于廟于學兩無一當而于是配享無已至趙宋無道初以王安石配顔曽而三既而以子思孟子配顔曽而四四配十哲定為牢不可破之稱名而先師之祀從此亡矣故以今日而言學則但有孔廟何嘗是學説見紹興府學陸教授問卷乃以一人之坐位而堂上堂下爭此尺寸此真緦小功之察不足辨也但十哲立名起于唐代其中四科品目雖不必皆陳蔡諸賢而内多詿漏舊早有議其非者祗從來品目不足優劣假如孔叢子稱孔子四友祗顔回端木賜顓孫師仲由四人尸子稱孔子六侍祗子路公西華子貢宰我顔回冉伯牛六人楚子西語昭王孔門有四不如則子貢顔回子路宰我四人將軍文子問子貢聖門諸賢有十二行則顔回冉雍仲由冉求公西華曾參顓孫師卜商澹臺滅明言偃南宮縚高柴十二人其中俱有宰我冉求而並無有若即後人有補十哲之遺各申論議而明代鄭曉謂宜補有若公西赤王世貞謂宜補有若南宮适優劣未判何能畫一至若懸亶之祀張朝瑞去之秦冉顔何之祀程敏政去之其悖誕無學誠有如氏所云者然且家語有公孫寵字公孫子石本是衛人史記誤寵為龍遂指為戰國趙人公孫龍作堅白論者而斥之其無理如此舊稱孔門弟子七十二人家語目載七十五人史記孔子之言曰受業身通者七十有七人杜氏通典除十哲外又得七十三人共八十三人如以為先師則不宜如是之多以為配享則宜于學中别立孔廟去四配十哲兩廡之名而概設兩序而合祀之不必升降亦不必去取也
  若孟門弟子則宋徽宗朝曾詔使配享孟廟矣孔子廟庭自不當及至漢後諸儒則各使祀于其鄉既非學宮之先師又非孔門之弟子則宜祀宜去有何憑證夫鄭𤣥盧植千古大儒其註釋羣經不可謂無功聖學然且立身行已並無過誤業已進為先師而一旦曰學未明顯公然擯去直道安在至于文昌魁星之祀則學宮典祀並未嘗有即孔廟殷祭亦未之及此固在禮官常制之外不足辨者但士子私祀則亦有説與閩俗滛祀不同按禮惟天子有祀星之典六宗是也六宗首星辰則凡在天星天子皆得而祭之而至于文昌宫星則天子祭司中司命周禮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是也大夫以下皆得祀司命祭法王為羣姓立七祀一曰司命諸侯為國立五祀亦一曰司命王制大夫祭五祀鄭氏註亦一曰司命是也是文昌司命為七祀五祀之一在士大夫家所必祭者自呂氏月令以户竈中霤門行為五祀而去司命與公厲與祭法異遂謂文昌司選舉之事因易五祀而專祠之一如楚詞所稱大司命少司命者此學人祀文昌之所由始也特文昌有大小之分大小者即邪正之謂武陵太守星傳云文昌宮有六星其第四星名司命第五星名司中此是大神緯書援神契云司命有三科一受命以保慶一遭命以謫暴一隨命以督行此為小神故皇氏註禮記謂司命文昌宮星非宮中小神之比則在漢魏間亦遂有大小分别今忽稱為梓潼神為張仲為張亞子此小之又小固無賴道士所為不足道耳若其又有魁星者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漢天文志斗魁戴筐為文昌宮而斗有七星魁為首杓為末制䇿家以舉首為魁因祠文昌而併及魁星為舉首之效而列代史傳亦遂以文昌魁星相比稱述如隋志尚書乃文昌天府選舉所由定而後漢李固傳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此固非鄙俚小説可傅㑹者學制雖無是然或從而私祀焉大之復五祀小亦歌九歌何不可也








  經問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四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鍾機字石城秀水人問説命高宗云予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此是甘盤不肻仕而逺遯荒野既而遷河遷亳不知所終此頗近理若孔傳以為高宗之遯則高宗為帝小乙之子可行遯乎
  此蘇軾書傳之説也蘓氏解經每以强辭奪正理大之啟南渡改經之漸小之一掃漢儒舊説使不學之徒可以憑臆解㫁初聞之似乎極快而實則滅經之禍皆始于此此正學人所當戒者如此説命説曰古之君子當明王之世而不肻仕葢有之矣許由不仕堯舜夷齊不仕周商山之老不仕漢懐寳迷邦以終其身是或一道也武丁為太子時學于甘盤及即位而甘盤遯去隱于荒野武丁使人求之跡其所徃則初居河濵乃復自河徂亳不知其所終武丁無共政者故相説也舊説乃謂武丁遯于荒野武丁為太子而遯決無此理且遯則如吳太伯豈復立也哉學者徒見書云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故以武丁為遯小乙使武丁劬勞于外以知艱難決非荒野之遯其言鑿鑿殊不知書所云遯者非遯逃也謂避位而遯于野也高宗之父小乙欲使高宗知稼穡艱難使避太子位而與農人雜處初居在河既居在亳則以帝辛帝小乙之時殷道復衰民思盤庚之政自河遷亳此在史有之此正高宗身歴之事故無逸云舊勞于外爰暨小人其説與説命正同而孔氏之註亦彼此相合何曽是不顧行遯如微子出走太伯逃吳之事而寃書並寃孔傳耶吾輩解經須有據高宗遯野與甘盤遯野須明有左証始可置喙高宗遯野則國語早有之楚靈王虐白公子張諫王曰昔武丁能聳其徳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黙以思道是高宗遯野春秋時有明據矣孔傳無誤也若甘盤遯野則何據耶若謂甘盤既去武丁無共政者故相傳説則尤不讀書人所言書君奭篇明云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則甘盤本高宗功臣高宗與五王配天則甘盤與伊尹伊陟臣扈輩同配食于帝非許由巢父輩可比儗者乃曰武丁無共政胆肆哉言之也吾故曰歐陽修蘓軾輩皆不讀書人非無謂也
  又問羅喻義謂古無宗伯一官今觀康王之誥有太保太史太宗而以太宗序太史之下非宗伯也故其後或稱上宗或稱宗人皆是太宗之别名然並無稱宗伯者豈宗伯果非官乎
  羅氏作尚書是正襲朱氏吳氏邪説以古文尚書為偽書故其攻古文周官篇不遺餘力遂有宗伯非官一語予己于古文寃詞中辨之詳矣但人須讀書如此誥文稱太宗祗一宗字何以知為宗伯不知左傳文三年有事太廟時夏父弗忌為宗伯而國語祗云以夏弗父忌為宗韋昭曰宗宗伯也則宗伯原有祗稱宗一字者其又加太字者以其尊也故誥文以太保太史太宗三官並稱且並服麻冕彤裳及太保奉珪則太宗亦奉同奉瑁並佐王祭齊列並尊此真宗伯之職也若又有宗人則是宗臣司事之官名宗有司故左傳宗伯欲升僖公則宗有司爭之公父文伯之母欲為文伯娶妻則師亥謂饗燕男女皆屬細事不當煩宗伯而當用宗人以宗伯尊而宗人卑也則宗伯宗人明白兩官故此誥行事方祭咤時上宗讚饗宗人受同上宗是宗伯宗人是宗司一讚饗一受同一尊一卑二者不得兼攝則明有宗伯亦明有宗司而欲混并而合作一人且將藉此以埋没宗伯之一官此不讀書無理之至者而可以是藉口乎
  邵廷采問庶子一官見之諸禮然不知是何等官何所職掌且何人為此或以庶子即嫡庶之庶則豈有庶子立一官者請明示之
  周有庶子官庶子者衆子也即諸子也合君卿大夫士之適庶子之事而置為一官在文王世子與燕義儀禮燕禮諸書則名庶子在周禮則名諸子總此官也但其職掌則周禮掌國子之倅燕義職諸侯卿大夫士之庶子之卒卒即倅也副也言職掌諸侯卿大夫士之適庶子所以副于其父諸侯卿大夫士之事葢諸子有副父之事而其人掌之故燕義註云庶子諸子也倅者諸子副父之事也周禮司馬職註云諸子即國子亦即公卿大夫士之適庶子故倅者副于父亦副于公卿大夫士而特其所云諸子庶子者只是官名非以國子為此官亦非以諸子庶子為此官非以此官名倅亦非以此官名副貳葢謂此官者司此國子適庶子倅副之事非以國子適庶子作此倅副官也祗此官甚卑在士位之下與庶司等同其服役在内外朝則與司士同正朝位在諸燕禮則與司燎等同執燭堂下雖其所掌大事于祭祀燕饗軍旅刑罰則掌其戒令于興學養老合樂合射則司其教治而職分甚卑不必公族人為之但以司公族衆子之事故即此衆子中舍國子適子之名而祗以庶子名其官以云卑也明郝敬作九經解純用武斷謂諸子庶子皆是官名而燕義獻士之後獻庶子是公卿大夫士之庶子非庶子官則此庶子是適庶之庶天下無燕禮而獨取庶子一等與燕末者且此畢竟是誰庶子公乎卿乎大夫士乎一人乎抑多人乎何所去取乎且卿大夫之庶子大者仍為卿大夫小亦為士未可遽為司役也且文王世子燕公族是庶子官儀禮燕禮燕羣臣亦是庶子官而燕義獨否此則何解若張采妄輯註疏謂國子之正則公卿大夫士之適子而以庶子之介于適者乃為之副是雖以庶子為官名而亦以庶為適庶之庶竟以此官為適子之副則卿大夫士之倅己不可解况國子存游倅謂諸子之散倅副貳之不預政事者也葢以國子有散處未預政事而名游倅者若以倅屬庶子則一庶子官外當復有游散諸庶子官矣此皆不甚解而强曉事者宋明人解經大率類此
  王錫字百朋仁和人問姓氏之分從來謂姓分為族族分為氏此見之孔氏正義者獨先生謂姓分為氏氏分為族何與
  姓分為氏者如魯與鄭皆姬姓此姓也而魯分桓公之子為三桓一為仲孫一為叔孫一為季孫鄭分穆公之子為七穆或為罕氏或為駟氏或為國氏此姓之分為氏也乃魯又分三桓之後為子服氏南宮氏叔仲氏公彌氏鄭又分七穆之後為游氏馬師氏子南氏少正氏此氏之分為族也則自姓而氏自氏而族歴歴分明不可倒置其又云姓分為族者彼徒以子服南宮之總皆桓族馬師子南之總皆穆族因遂以族歸桓穆而不知桓穆者族之總稱非分稱之族也傳稱高陽氏有一十六族夫高陽一氏而十六族分焉非氏之分為族乎然古氏族亦不甚分春秋無駭賜展氏以其為公子展之孫也此賜氏也而左傳稱羽父為無駭請賜族豈氏即族與又王符作潛夫論有曰賜氏以字孟孫叔孫是也賜氏以諡戴武宣穆是也而朱元晦論氏法以諡為字字之訛古惟以王父之字為氏未聞以諡也其説何如
  氏與族原無分别東門襄仲以仲為氏以東門為族而春秋呼襄仲之子為東門氏則族亦稱氏晉叔向曰肹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夫叔向以叔為族以羊舌為氏今并羊舌而族之則氏亦稱族故古稱以王父之字為氏亦有稱王父之字為族者且王符論氏法有賜氏以居賜氏以官之例而不知賜族亦然柳下惠本氏展而以居柳下為柳下族則族亦以居也桓魋本氏向而以官司馬為司馬族則族亦以官也故賜氏以諡不止如王符所云戴武宣穆孔氏正義所云衛齊惡宋戴惡之類而朱氏偶不記便謂無此大凡論學最忌知其一便辟其一朱氏但知以字為氏而不知原有以諡為氏者且但知以王父之字為氏而不知更有以己之字為氏以父之字為氏者此不特朱氏所不知也即公羊高註春秋亦不知有此但曉王父字為氏一語以致劇舛大誤遂致後人互相糾駁而齗齗不已不特議禮如聚訟也予向已存其説于春秋而惜其言之未盡白也試言之春秋公子遂所稱東門襄仲者魯莊公之子遂其名仲其字襄其諡東門者其居也襄仲殺嫡子以立宣公而宣公徳之于仲之死使其子歸父嗣卿而用事如故及宣公死而季文子始發前事治之以殺嫡之罪乃逐東門氏乘歸父使晉而拒勿使返歸父奔齊然猶不能絶其後也于是使歸父之弟嬰齊仍嗣襄仲後而得守其祀是嬰齊之嗣嗣襄仲非嗣歸父也猶之臧武仲之去魯使其兄臧為為臧氏後然嗣臧宣叔非嗣臧武仲也乃嬰齊之死夫子特書曰仲嬰齊卒而公羊疑之夫仲襄仲也公子遂之字也幾見襄仲之子可氏仲者將古賜諡法所云以王父之字為氏者謂何是必嬰齊之嗣歸父即以歸父為其父所謂為人後者為之子而襄仲之嗣嬰齊以續歸父即以嬰齊為之孫葢其為兄後者必不當更為父後而于是夫子氏仲之故與以王父之字為氏之説庶幾兩全然而以父為祖以兄為父是説一出而歴兩漢魏晉唐宋元明以迄于今並無一人焉起而正之以致吳中習俗弟呼兄為父父呼子為孫蔑絶天常凟亂倫紀公然見諸行事勒為譜系且著為主客辨論相爭于名人學士之前見長洲汪氏集其為禍烈莫可紀極而不知其説有大不然者嘗讀春秋至宣八年經曰仲遂卒于埀大驚曰襄仲已早氏為仲乎夫襄仲已氏仲則不特嬰齊當氏仲即歸父亦當氏仲也此舊氏也此非王父之字之所可例也又既而讀宣十八年傳曰遂逐東門氏歸父奔齊又驚曰歸父已氏東門乎夫歸父已氏東門則不待嬰齊氏父氏歸父已氏父氏也此傳氏也此更非王父之字之所可例也于是取全經而通觀之始恍然曰禮固有以已之字為氏者而世不知也僖十八年經不書公子季友卒乎夫公子友之冠以季猶之公子遂之冠以仲也此已氏也宣十八年不又曰公弟叔肸卒乎肸字叔而氏叔猶之友字季而氏季遂字仲而氏仲也此又已氏也禮又有以父之字為氏者而世又不知也僖四年叔孫戴伯帥師侵陳夫戴伯者叔牙之子也叔牙之子焉得以叔牙之字為氏而稱叔孫乃竟稱叔孫則父氏也哀二十五年衛出公輒奪南氏之邑夫南氏邑者公孫彌牟之邑也其稱南氏則以彌牟之父公子郢之字子南也然而子南父字也子何得氏南乃氏南則又父氏也是以鄭子展之氏罕也曰罕氏掌國政則以子展者子罕子也父氏也子晳稱駟氏曰以駟氏之甲攻良霄則以子晳為子駟子也父氏也子産稱國氏曰公孫僑即國僑則以子國為子産父也父氏也則是襄仲氏仲本以已之字為氏者嬰齊之氏仲則因襄仲之氏仲而仍舊氏者即不然亦以其父字為氏如前所云者向使公羊註經苟一觀經文仲遂之卒則必不疑嬰齊之氏仲苟能通觀諸經之以身賜氏以父字賜氏則亦必不墨守王父之字為氏一語以貽禍後世乃以窮理格物如朱氏以發凡起例推詞比事如春秋諸家而夫子聖經並不一觀然後知讀書之果無人也
  然則公孫歸父有子乎何以不使其子後而後嬰齊何也
  善哉問也夫嬰齊未嘗後歸父也當共仲在宣公朝季氏失國政而政在仲氏歸父嬰齊自當同時為大夫仲氏死而歸父自為卿即嬰齊之卿或在歸父見逐之後然必非以後歸父為名者故左氏傳䇿書並無其文而公羊獨有之殊不知歸父自為卿亦自有子夫歸父之子即子家羈也子家羈以大夫從昭公出亡周旋于亡君八年之間及其反也季氏欲卿之而羈乃遁去此固春秋之賢大夫故傳稱子家懿伯子家子則嗣歸父之後者子家子也非嬰齊也且其氏子家者何也正父氏也歸父曽字子家矣歸父以東門襄仲之子稱東門氏子家羈以公孫子家之子稱子家氏正兩代皆氏父者是以季孫行父逐歸父曰逐東門氏季孫意如欲使子家羈為卿曰子家氏未有後是歸父氏東門子家氏歸父而謂嬰齊不當氏襄仲不可也况季孫明曰子家氏未有後則嬰齊並不曾為歸父後而必待子家羈為卿而然後後之䇿書甚明是歸父自有子子家自有後嬰齊並不曽以歸父為父歸父並不曽以嬰齊為後已有明文乃儼然兄弟而欲造一故事使千載以來忽有一兄弟為父子之一節此非聖經之禍人倫之禍也然則僖兄之嗣閔弟當時宗有司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乆矣直稱弟為父稱兄為子此則如何
  此則天子諸侯之禮非大夫禮也天子諸侯凡諸父兄弟皆為之臣稱我為臣者我即為之子大夫不臣兄弟也大夫兄之繼大夫弟有之矣臧為之繼臧武仲是也為不父武仲武仲未嘗子為也兄弟也大夫弟之繼大夫兄有之矣孟惠叔之繼孟文伯是也惠叔代文伯為大夫未嘗嗣文伯為後也兄弟也天下之大倫三君臣也父子也兄弟也
  錫又問成八年宋使公孫壽來納幣杜氏註壽為蕩意諸之父按文八年經書宋司城來奔左氏謂司城者蕩意諸也則是意諸在文八年已為卿矣焉有其子先為卿自文八年至成八年歴三十六年而其父始為卿者此得非杜氏誤與
  春秋諸公族世系原不可考但宋鄭公族于左氏䇿書極為詳備故有本傳所未明而于他傳見之者如此事具載在文十六年傳中本自明白傳稱宋公子鮑好施于國而宋襄夫人以祖母而隂助之以圖簒爾時為司城者公孫壽也壽以公子蕩之子而身為司城惟恐以簒弑之故將喪其族乃使其子意諸代為之其言曰吾若棄官則族無所庇子者身之貳也子雖亡族猶不亡因使子代已而子死于難則是意諸之先為卿者實壽使為之也其後宋文公以母弟須代意諸為司城而壽遂不見經傳是必壽以文為不義原不願仕而宋文亦必重疑壽而不予以官故終文之世並不見壽至宋共易世而後以納幣見于此經則壽亦賢矣向非䇿書則事之茫然無可稽者豈止是耶
  又問成八年經書晉殺其大夫趙同趙括傳曰為趙莊姬譖也莊姬本趙盾子朔之妻而盾弟趙嬰通之前五年嬰兄趙同趙括惡嬰之通莊姬也而放嬰于齊莊姬憾焉至是莊姬譖于晉景公謂同括將為亂欒卻為証因討同括而殺之其子朔之子武從莊姬畜于公宮將以其田與祁奚用韓厥言遂立武而反其田此左氏文也若史記晉世家又謂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討弑靈公之賊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皆滅其族趙朔妻者成公姊也匿公宮生遺腹子武將並殺之有公孫杵臼者匿孤兒山中至十五年晉景公疾夢大厲被髮為祟則趙氏祖也以問韓厥厥乃請立武為趙氏後其不同如此此則從左傳與抑亦從史記與
  左氏所記晉䇿書也史記小説家文也䇿書以經為主不大乖舛而小説家文則春秋戰國間人多造為街談巷語稗官經裔以述時事因之有屠岸賈公孫杵臼諸説此在司馬談作史記時並未之入而遷始入之葢以遷承父官至太初元年始受史記至天漢三年而即有李陵之禍倉卒成書故凡史記中其説多有矛盾處則皆談創而遷改之非實錄也如此事則決當從古傳不當從史記且決當從史記之諸侯年表不當從史記之趙世家予初亦極喜趙世家文且極喜屠岸賈治弑靈公之賊族滅趙氏此可謂國法之最快者無如其記事乖謬並不可信如云景三年攻下宮則春秋夫子所記在成八年是年為晉景公之一十七年非三年也一謬也云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則前二年鞌之戰欒書代朔將下軍以朔死故也至是已六年而朔猶得與同括並殺二謬也又云趙朔妻為成公姊夫成公者文公之子也趙衰適妻為文公之女豈有祖孫為僚婿者况文公之卒己四十六年豈有以幼孫而妻六十餘嵗之從祖母者三謬也又云公孫杵臼匿孤兒一十五年晉景公夢大厲為祟然後立武為朔後而復還武田則尤不然考夫子書晉侯獳卒即晉景公也見于成十年之經其距八年經文殺同括時裁二年耳安得十五年後尚有晉景其人者此四謬也然而史記世家其謬如此而其為諸侯年表即不然其書景十七年殺同括與左傳同是年即立武而復趙氏田與左傳同又二年而晉景卒與左傳同此舊史也則談為之也若此世家之謬則新史也遷為之也故曰史記矛盾實談創而遷改之非妄語也若夫遷之為此者則戰國文也戰國見趙興而誦趙功徳因而譽盾譽朔並譽武非信史也
  又問或謂春秋無道之事至衞宣己極矣初烝父妾夷姜而生伋既又為伋娶齊女而自納之謂之宣姜又既則宣姜生二子曰朔曰壽其名朔者則搆伋而殺之其名壽者則又代伋爭死而殺于齊界其無道之事至于如此然苟以年嵗計之則不然按宣之立在隱四年經書衛人立晉是也其卒在桓之十二年經書衛侯晉卒是也然則宣公在位祗十九年耳計夷姜之烝必在衛先公既卒之後而伋之娶妻亦必在宣公既立後十四五年之間縱生壽與朔纔襁褓耳焉能一則能搆伋而殺兄一則能出疆而代兄以死此皆必不得之數也此誣罔也
  信如所言則世道幸甚予從來極惡聞此事極以為罔故于傳春秋時就傳略叙之而棄置不道學者能于此而辨其誣罔豈不大快無如其説非也葢考年嵗則必當考其實者人第知衞宣之立在隱四年爾而不知春秋以前其為衞桓之立之年則固已乆也衛莊立二十三年而其子衞桓嗣立桓入春秋則已一十三年矣又三年而始被弑及弑而衞宣以莊公之子桓公之弟衛人因而迎立之則是莊公之死至此已一十六年夷姜莊公之妾也向使宣有獸行則夷姜之事當在莊公既死桓公繼立之年果生子可成丁矣及宣立而為子娶妻又復生子即此一十九年間長大爭死何事不可為此固稽之年嵗而知其不足深辨者也獨是新臺之事既見之傳又見之詩不幸有之而惟夷姜一事則終疑其罔莊公娶莊姜而無子故又娶陳氏二媯曰戴媯厲媯此名夷姜則必不在再娶之列非莊姜之媵即姪娣也二媯係再娶尚以親姜故相繼稱賢未有其同來之媵甘獸行者且莊公死後莊姜治宮政惟禮是視故州吁弑桓公後戴媯歸陳莊姜猶送之作燕燕之詩其宮中去就有禮如此若夷姜事果有則必當在桓公未弑以前幾見桓公宮中莊姜二媯具在可容一嫪毐而不之覺者此皆事理之必無者也又况衞宣未立時頗有賢名故夫子書衞人立晉皆謂公子晉賢故衞人迎立之則其在桓公未弑以前其偽為君子當何如者向使早見獸行如此事則不特衛人絶之即討賊如石碏亦孰肻就邢迎之而公然稱立賢也乎嘗考史記衛世家云初宣公愛夫人曰夷姜是夷姜者宣公之夫人也其云愛夫人者以非正夫人而愛之者也又云夷姜生子伋以為太子是子伋者宣夫人之所生也曰以為太子者謂非正宣夫人之所生而愛所生也故曰非太子而為太子也然則左氏所記罔矣讀書忌武斷然又忌知其一不知其二今既有其二而執一不可也若謂史有一定何以有時取左傳有時取史記曰不執一也








  經問卷四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五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胡紹安平湖人康熙庚辰科進士問春秋記孔子生日與他書不同明儒宋景濂作辨云公羊傳云魯襄公二十一年冬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榖梁氏之説其年與日同于公羊而謂冬十月孔子生則其月與公羊實差一月
  春秋魯史但記孔子卒未嘗記孔子生也孔子之生僅見于春秋襄二十一年公羊傳文然與史世家列傳及家語諸書凡所記孔子出處皆不合故宋王伯厚直謂此無可考者今第就公羊所言校之則實與春秋經文大相剌謬經云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而公羊云十有一月庚子孔子生夫經以十月朔為庚辰則自庚辰至庚寅十日庚寅至庚子又十日其二庚相距祗二十日耳經以庚辰為十月朔日而傳乃以庚子為十一月是一月祗二十日大不通矣公羊善悖經予作春秋傳歴歴闢之而後儒亦不善讀春秋自漢宋至今並無能實指其非甚至洪興祖馮去疾輩必推算長歴以驗其得失一何愚也
  且其云穀梁謂冬十月孔子生亦不讀春秋者穀梁何嘗云冬十月孔子生乎經于冬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後又云曹伯來朝又云公㑹晉侯齊侯宋公衞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于商任然後穀梁云庚子孔子生並無冬十月三字但附其文于㑹商任後與公羊同而宋儒不識春秋妄以前經有月日而後經不書月日則多承上經為言此經有冬十月而穀梁不加十有一月四字則必承上文為言者殊不知春秋書例凡承上文者則傳不另書時日如隱二年夏五月莒人入向即承云無駭帥師入極而傳不另書夏字以間之此承五月也若冬十月伯姬歸于紀即承之云紀子伯莒子盟于密則不承十月何也以傳云冬紀子帛與莒子盟密另起冬字以間之則不承十月也今經云曹伯來朝而傳即間之云冬曹武公來朝則是曹伯來朝時已非冬十月矣穀梁苟能識公羊之誤而改承十月何難别記孔子生三字于冬十月日食之後而必越來朝㑹商任二事而然後記之則其同于公羊之十一月而並非十月㫁可知也宋氏言非也
  其辨又云史孔子世家云孔子生于襄公二十二年則與公羊榖梁又差一嵗其日雖與公羊同而月復與穀梁異杜預主司馬遷説以証左氏傳謂二十二年生司馬貞主公穀説以証史記謂二十一年生遷誤為二十二年者葢以周正十一月屬之明年也
  史記作二十二年亦不知所據或者二字即一字之訛亦不可考但史記云魯襄公二十二年而孔子生並無庚子二字而云其日與公羊同又並無十一月三字而云其月復與穀梁異真不可解豈宋氏家藏史記文有别本耶杜預據史記以証左傳此見之左傳孔子卒註若司馬貞説則即史記索隠註也索隠未嘗以史記為誤景濂引書皆不確但索隠又大誤者其云周正十一月屬之明年則從來三正推法祗以後月屬前月並無以前月屬後月者周正十一月第能為夏正九月未聞又能倒而為夏正之正月者此在孩豎猶知之而索隱不知何怪宋氏之夢夢也
  辨又云宋洪興祖謂周之十月即夏之八月然乎曰非也三代雖異建而月則未嘗改也殷嘗建丑矣書則曰惟元祀十有二月秦嘗建亥矣史則曰元年冬十月舉前後以例之則周制可知孔子作春秋行夏之時為萬世法何嘗改月否則春入于夏夏入于秋錯亂而不成嵗矣
  此則又不讀春秋矣春秋經傳皆改時改月予作春秋傳已一一辨之今復舉一二如隠九年書三月震電以周正三月屬夏正寅月未啟蟄也桓八年冬十月雨雪以周正十月屬夏正八月不宜有雪也若行夏之時則三月啟蟄十月小雪俗所云驚蟄見蟄小雪見雪為祥不為災矣推之而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其所記無不然者故僖五年傳春王正月日南至以正月而遇冬至莊三十二年夏公如齊觀社以夏月而觀春社不惟改月兼且改時故叔孫昭子曰周之六月當夏之四月而梓慎曰火出于夏為三月于商為四月于周為五月其在春秋時人每自言夏殷周三正皆改時改月明白如此而宋氏襲胡安國説尚自尊信曰他日當為受春秋者言雖罄徂徠之松以為煤盡剡溪之藤以為楮未能竭吾喙也今但舉數行經傳而其喙已截去三尺餘矣况尚書以建丑為十有二月秦史以建亥為冬十月此真胡氏無學之言不足據也商正建丑改夏十一月為十二月其云元祀十有二月者以周正踰年改元商制踰月即改元是時先君仲壬以商正十一月死即夏之十月也而太甲于十二月即為改元即夏之十一月也則此一年者自十一月以前凡十一個月為仲壬四年祗此十二月一個月為太甲元年其在夏正十二月一個月又為太甲二年故此元祀十有二月者非夏十二月亦非商正月正商十二月而為夏正之十一月在冬至祀天之候故漢律歴志引商書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祀于先王作伊尹代太甲越茀祭天之文祀方明以配上帝則其為冬至十一月而改稱十二月非建丑十二月公然可知何則十二月不當有冬至也若秦史本紀為漢史作太初厯後依漢正所改而舊本不然故秦始二十九年始皇東游其勒石之罘文有云時在中春陽和方起以秦二月中春為夏十一月冬至一陽初升之候謂之方起而三十一年改十二月為嘉平因是年九月聞神仙茅君之謠有如欲效之臘嘉平語遂改是名則分明改九月為十二月矣讀古不深考遽欲起而議聖經經不受也
  乃後儒調和者云史記襄二十二年即周靈王之二十一年也公羊以周靈之二十一年誤作魯襄之二十一年遂註此于魯襄二十一年之内而不知為二十二也是以作通鑑綱目前編者直云周靈王庚戌二十有一年冬十一月孔子生則公穀與史記俱可通矣何如
  曰又非也公羊傳春秋但以春秋年月為據安知有所謂周靈年月可相參考者故周王崩塟赴告時日其有不同者䇿書備記之而公穀茫然此固不足怪也且今本春秋凡卷首載周與列國諸年皆宋明儒者作括略提要以漸攙入原非春秋舊本且公羊道聴並鮮証據而必强為之説以著其所誤之由來謬矣况十一月生則仍與經悖而作通鑑前編者仍然不知則總非信史也曰然則孔子何時生曰吾知孔子之卒已耳左傳哀十六年夏四月己丑孔子卒此䇿書也即所云魯史者也史記卒不記生不特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但記崩薨塟卒而略其所生即黄帝以來堯舜禹湯文武亦並無有記生年者公羊陋識直起宋元後慶生之節非古禮意也若此者闕之可也
  盛唐字元白山隂人問明英宗北狩是有明存亡一大關鍵其能使日月幽而復明社稷危而復安全藉于忠肅公一人之力此固千秋萬世所共曉者但以忠肅大賢亦有二事不大滿時議處一是避位謂上皇歸國時景泰帝當避位讓兄必再三懇辭而後可仍即帝位爾時有千户龔遂榮曾倡其説而都御史王文止之學士陳循阿上意下遂榮詔獄尋釋而忠肅無一語以置可否先生稔于禮畢竟宜讓與否當有定禮解此疑案惟明示之舊以此入史問中今史問未刻且遺命恐蹈宋人史論結習戒勿多存又此問多議典禮所係重大故仍錄入經問中觀者諒之
  曰往在史館並未經議及此事且古禮亦不曾載帝王讓位之禮無可考據第因情度理就事起義則其不可者有三一則神器重大極嚴授受非如儀物器幣可輕相推讓郕王自監國以至立極初則太后詔之繼則文武百官齊勸進之然後上稟之天地祖宗下告之外臣及天下百姓以授受極嚴不可忽也今太后現在並無他詔則新皇上皇名位一定未有不請命太后稟告天祖而可以傴僂明謙謹也其不可一也一則上皇可讓新皇不可讓上皇之讓總一上皇耳新皇一讓則將以何名且將置其身于何所使居南宮耶則景皇帝不得稱上皇也使出居藩邸耶則身曽為帝龍潛舊府不得又容一飛龍再潛之讓皇帝也讓皇帝者唐睿宗長子𤣥宗兄也武后廢睿宗自立其後睿宗第三子𤣥宗平韋氏之亂入繼大統一似睿宗長子讓于弟者因名讓皇帝實則未為帝亦未讓也然此皆父兄虚稱故可貳帝從來天子無父無嫡兄有則以虚器稱之如前人貤封皆虚稱後人襲替皆實銜類葢四時遞代前者必虚故上皇讓皇皆前此父兄虚稱使子弟稱之則二帝矣稱名既亡居處又絶自非如虞舜之蹈海濵將必如魯桓之於魯隠衛成之於叔武鄭人之于公子繻埽除滅跡斯已耳西没之日豈容並見于天地之間其不可二也且有大不可者失國之君原不得再主大器瘡痍未復忽復以失國之君居之則天下臣民危疑覬覦從此而起幸而邉塞一年幽閉七年歴盡艱苦然後蓬心漸亡可以善後然且天順改元甫當復辟而即下詔復王振之官刻像招魂造祠賜祀題曰旌忠以致中外憤激邊境騷然雖以李文達之賢猶不能禁摩哩博囉相⿰糹⿱𢆶匹 -- 繼入冦延綏宣大迄無寧日萬一景泰元年即讓還帝位其距土木裁一載則聖質如初勢必内官曹吉祥武臣張軏石亨等把持中外然且額森巴延尚未挫釁托克托布哈桀奡如故邀恩入擾百倍前此又或額森之妹巴延之妻求婚要信互相訶責無七年之安攘而擾亂繼之是金甌乍完重加棄擲此不止博囉入雁門阿嚕據河套已也其不可三也是以龔遂榮小人之見惑亂衆聴當時大臣如髙穀胡濚皆以為是惟王文止之而又不能言其故此在忠肅必有以隂處之觀其時上皇將入先有詔論遜居太上免百官迎賀而後景泰帝相見推讓良乆則在英宗無再受之理而在景泰帝又可無儼然自據之嫌庶為得體所謂官家行事草野難遽辨耳
  則是景皇不避位既聞命矣乃其一曰易儲方景皇即真時英宗之子憲宗即已立為太子矣及景泰三年用廣西思明府土司黃𤣾之言議易太子遂立已子見濟為皇太子而降憲宗為沂王爾時衆多以為非但不敢言耳而忠肅則並無一字及之甚至見濟已薨或有勸立沂王者而忠肅仍置不問遂有召立外藩之謗不得明白故明儒薛應旂輩皆以此為于公盛徳之累此則何如
  曰身已為帝必欲捨其所生子而仍立上皇之子于情于勢實有未安且舊禮散亡當時亦並無一真讀書人為之究竟即于公長者不肻顯言然亦狃明代八比結習讀古未深雖以大賢之資天分過人亦不能明據掌故以定可否故雖明見得決當易儲而嘿不得發以無可據也實則帝王傳重惟有父傳子兄傳弟二法而他皆不與禮運曰大人世及以為禮世謂傳子及謂傳弟也古以父子相繼為一世而兄弟相繼則謂之兄終弟及故公羊曰一生一及而其法已備並無兄傳弟而弟又可傳兄子者有則非絶續即篡弑矣此其法倡自五帝而三代遵之如帝嚳傳帝摯傳世也帝摯傳帝堯傳及也而夏周傳世殷商傳及二法劃然然且傳及之法終歸傳世何也夫傳及者非及之而可已也父子無竆而兄弟有限縱或一及或再及三及而其既結末一及必須傳世則是兄之傳弟原歸之父之傳子且此結末一及豈不知前此之兄皆有父子何難返而傳之兄之子而必不然者以為傳及之竆必歸傳世無二法也葢位無逆傳季弟傳子則順返而傳之兄之子則逆矣位無疑傳季傳子則信又傳兄之子則可伯可仲疑矣疑則爭逆則亂是以兄弟相繼雖名曰及而入廟之後則總歸父子而稱之為世即僖兄閔弟仍以父子之法處之故五廟七廟及亦多有而尚書曰七世之廟荀子曰有天下者事七世是傳重大禮先王限之以二法曰父子兄弟即又限之以一法曰父子而必不使叔姪羣從得參預于其間何則社爭亂也是以殷商授受凡二十八君皆兄傳之弟弟傳之子並無弟復傳兄子者惟弟絶而傳兄子則有二君一則太丁未立而死傳弟外丙又傳弟仲壬而仲壬無子始反而傳之太丁之子太甲此一君也一則祖辛傳弟沃甲而沃甲之子南庚年幼先立祖辛之子祖丁而後還南庚乃當未還南庚時祖丁身死已有子陽甲可傳子矣以為非法必還之南庚俟南庚無子然後又傳之祖丁之子陽甲此又一君也外此則太甲之子沃丁傳弟太庚而太庚子小甲立小甲傳弟雍已又傳弟太戊而太戊子中丁立中丁傳弟外壬又傳弟河亶甲而河亶甲子祖乙立祖乙無弟傳子祖辛祖辛傳弟沃甲而沃甲子南庚立及南庚無子而還陽甲前所稱二君是也乃陽甲傳弟盤庚又傳弟小辛又傳弟小乙而小乙子武丁立武丁無弟傳子祖庚祖庚無弟傳子廩辛廩辛傳弟庚丁而庚丁子武乙立乃自武乙傳太丁太丁傳帝乙帝乙傳受辛皆無弟傳子而商祚終焉則是傳弟之後終歸傳子此一定之法不可暫易是以宋宣讓位于其弟宋穆而宋穆不傳之子馮而反而傳之兄子與夷則謂之亂吳諸樊餘祭餘昧兄弟相禪宜及餘昧之子僚而諸樊之子光簒之則謂之爭亂與爭則弑逆生焉是景皇易儲考之古禮按之今情而皆無可遺議者忠肅之緘黙而無一言非無見也况憲宗為太后所立非英宗立也太后初立太子監國以郕王攝之既而詔郕王即真則監國廢矣是太子之廢出自太后與景皇何與耶不幸而其事發自土司以蠻中小人而搆此大事又不幸而英宗復辟憲宗且相繼為帝在彼則日見其伸而在此則日求其絀遂至蹤蹟揜然難暴白耳若其後見濟之薨勸景皇仍立憲宗則亦無禮者主上方富于春秋焉見四年之後必至不禄而預為此禪後之舉至于召襄王立外藩則御史蕭維楨所搆獄詞實徐有貞主使之以陷忠肅者豈可以此復置喙耶
  然又有説于此論者謂忠肅之不立憲宗原有深意當上皇初狩時即宜立上皇之子使郕王居攝乃遽使郕王即真者一則謂中國有君使彼絶所覬望抱空質無用而後我可以徐圖守禦之䇿一則慮憲宗父子情重恐戀上皇則彼仍得挾所質以要我是必使主器之人絶父子之情朝野臣民却君臣之戀所謂以金注不如以瓦注而後社稷得以安上皇得以返此真忠肅用心深處而世鮮識者往時高岱陳建皆主此論不審當否
  曰此皆不讀書人所言自明迄今並無有知其非者徃在史館同官頌于公立君之忠為國忘身自中國已有君矣一語出而敵人喪氣徒挾英廟無所用以致上皇復辟社稷再安而不知殺身之基已兆于此合座皆嘆息歸而憇飲施侍讀邸舍予微言曰于公立君是有明中興一大良䇿第不審晉之永嘉宋之靖康在當時何以不立一君使懐愍徽欽皆得返國建康臨安全有中夏而乃見不及此坐令中國無君神州板蕩此皆可笑之甚者侍讀始愕然有省拍案呌快夫天下未有失君之國而不立君者毋論國已有君之語係春秋鄭公孫申拒晉之辭列國爭君與中原爭帝大别然即以列國論晉執衛成公則衞人必立叔武楚執蔡哀侯則蔡人必立子肹豈有四海之大人民之衆而可一日無共主此微忠肅在朝亦誰有不議立一帝者是以晉立瑯琊宋立康王成敗雖殊有君則一况郕王即真詔出太后其時舉朝大臣皆有公論不必盡出于公也第國已有君一語在邉臣拒冦當有此言如冦入大同擁上皇以呼啟門而郭登不答則上皇訶詈袁彬小人且至以頭觸關門而鳴其忠勇則不得不出中國有君一語以抵塞之袁彬哈銘二人伏侍上皇塞外甚謹然此特婦寺之忠如秦之子車氏齊之徒人費孟陽賈舉邴師之類雖以死代君而夫子不與觀其以頭觸關門則正屬此輩葢小人中之忠謹者也近小説家有極詬王文郭登輩以及忠肅而反以袁哈為中興良臣故並及之其實社稷之得安與上皇之得返全不在是向使忠肅無大䇿大力急為抵禦則雖徽後有欽懐後又有愍任國立十君而彼將長驅以入之而謂有明之中興在此一舉此真孩豎不讀書之言而舉世稱之良可嘆也故于公史傳究不知如何操筆而世鮮讀書人從前是非未免失實予嘗攬其大概知于公經濟學問迥出古大臣上而又加以忠果之心清堅之操則自能有濟觀其定亂在期月之間應變猝辦在數日之内而宏識大略無逺不到當上皇初狩時即召官舍剩丁收沿河漕運更替官軍起集附近州縣民夫然後立格募義勇同以尺籍𨽻神機營操練聴用一面敕工部辦物料内外局厰晝夜迸工造攻戰具于是徙郭外居民入城且遣在城官員關支通州壩上倉糧准作月俸勿使資冦乃出武清伯石亨於獄使與都督孫鏜衞頴輩統京營兵馬出九門守禦而選給事中御史為之分廵然後嚴擇兵部官如羅通孫祥輩皆敕為副都御史使分守居庸紫荆等關又然後選翰林官行監察御史分鎮河南山東西等處地方而飛檄各省招募民壯命本地方官督帥操練以便調用其調度中外精詳次第且頃刻立決如此是以冦再薄都城挾上皇議和而忠肅拒之有倡南遷説者而忠肅嚴斥之冦不利去及其又冦仍大舉長驅焚燒陵寢直薄都城忠肅命石亨拒城北孫鏜拒城西屹然不動而别遣交趾將王通為都督與都御史楊善出城敗之額森遁既而宣府遼東調兵至又敗之又遁然後擁上皇北去使來議和忠肅復不即已旋遣都督楊洪孫鏜范廣等帥兵二萬擊餘冦之未去者大破于固安直逐至關而盡殱之奪回人口萬餘夫然後調兵守九邊而嗣此冦遼東不利遁去冦甘州不利又遁去及冦朔州則郭登又大敗之然且立京營團操法以五衛兵馬分𨽻神機三十六營者併為十營操練官軍一十五萬使各營分領之又且城固原修獨石馬營等八城守堡築沙灣堤甫一年而規模大定邊境偃然于是南平海盜黄蕭養山賊鄧茂七西平湖廣廣東瀧水貴州平越諸苖使南北無事冦不近關者七年至天順改元忠肅被難後而博囉摩哩諸冦紛然以起然後知忠肅之為功大也若祗立君則舉朝之人皆能為之此與忠肅何與焉乃復謂不立憲宗所以絶父子之情則尤不通彼但知宋欽宋髙皆徽宗之子而不知晉愍晉元皆非懷帝子也且亦知鄭公孫申倡立君之謀正父子乎當時鄭成公為晉景所執鄭人初立公子繻晉不歸君及立髠頑而後欒武子曰彼已立君吾執君何益不如伐鄭而歸之以求成焉所為髠頑正鄭成公子也是君之得歸全在求成不在立君即在立君亦並不在立弟立子而以此為説此不通之尤甚者世無儒術吾安得起王文成于忠肅兩公而親質之




  經問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六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王錫問任戊謂宣十七年蔡侯申卒哀四年盜殺蔡侯申豈有祖孫前後可同名者此有說乎
  曰前蔡侯申者蔡文侯也後蔡侯申者蔡昭侯也孔氏正義謂昭侯是文侯𤣥孫不宜與髙祖同名周人以諱事神兩必有誤是既經前人舉過而無從正明此固不足辨者但史記世家文侯申子為景侯固孫為靈侯般而蔡為楚所滅至楚平王復立蔡侯廬于蔡則靈侯弟也乃靈侯之孫東國攻平侯之子而代立是為悼侯悼侯卒弟昭侯申立則以世次計之為髙𤣥而以廟次計之則已六傳矣六傳在周制諸侯五廟之外正義以為事神當諱此固不識廟制者然且髙𤣥廟諱亦有偶犯如晉惠公名夷吾一傳懷公圉再傳文公重耳三傳襄公驩四傳靈公夷臯則正在髙𤣥五廟之内而夷吾夷臯前後相犯其于事神何解焉又魯祖伯禽為始封之君而武公名敖亦魯世不祧宗也明堂位所云伯禽之廟為文世室武公之廟為武世室此固世世饗祀厯傳不毁者然而栁下惠名展禽慶父之子名公孫敖若全不知有廟諱而一一犯之若武王發為周人共祖一代開國而衞有公叔發鄭有公子發假欲據此而謂周制不諱則又武斷之言然但據事神以諱一語而遽以此繩諸經則不必也所謂小人之腹必不可以度聖經此其一也
  又問然沈已又謂昭十一年楚子䖍誘蔡侯般殺之于申申為地名則此所為盜殺蔡侯申者亦是殺之于申而經文偶脫于字遂致兩誤此則既非杜撰而反于聖經前後得通其說何如
  曰此總不識聖經而必求其誤反欲改聖經以實已說則更誤矣夫史記世家並不襲左傳者即襲左傳亦並不襲春秋經者世家原有兩蔡侯申則非經誤可知也乃又欲増一于字于申字之上以為申本地名而非人名似乎近理而實大謬者春秋凡弑君與君卒無不書名者即殺與盜殺亦然如盜殺鄭公子騑公子發公孫輒盜殺衞侯之兄縶類此在大夫猶書名若君則雖左右賊殺皆以例書如閽殺吳子餘祭類豈有公然以盜殺來告而無君名者况申是楚地即申公巫臣之邑也蔡靈侯為楚靈王所殺故在楚地今蔡昭侯畏楚而已遷蔡于州來則在哀三年已遷在吳地矣至是昭侯將如吳諸大夫懼其又遷也而盜殺之則其所殺地在吳之州來明見經文而妄疑殺于申此又不讀書人所言何足道乎
  邵廷采問昭十九年許世子止弑其君買據䇿書是許悼公瘧世子止不由醫者自為藥物以進許君飲之而死舊謂許世子不嘗藥固已不讀春秋矣若歐陽修謂操刀而殺與不躬進藥及進藥而不嘗三者殊科此皆不讀書人以小人之腹信口說經之言特經書弑君而䇿書又云太子奔晉是必世子欲速得其位而假藥行弑故許人惡之而止乃出奔此則于夫子書弑之意覺有相合不審是乎
  曰世子為藥物以進自是誤害特君父無誤害者誤害則必以大惡加之所以謹人心而防弑逆之漸也若世子出奔則是悔過並非避責何以知之穀梁傳云不弑而曰弑責止也止曰我與夫弑者不立乎其位以與其弟虺哭泣歠飦粥嗌不容粒未踰年而死則其進藥物明屬過誤並非有心可知也後儒之深文皆可省也先生傳春秋以䇿文為據公穀二家皆道聽塗說無足語者此何以知非穀梁誤也且後此許君無名虺者則其誤且顯然也
  曰善哉問也夫不以公穀解春秋吾之言也豈自言而自悖之然凡解經者當以經解經此又吾之言也吾仍以經解經耳䇿書缺不全矣穀梁雖道聽不見䇿書然亦必有道路相傳十得一二者如此讓虺雖是誤然此經自許世子止弑其君買及塟許悼公後至定六年鄭游速帥師滅許以許男斯歸則繼許悼公而立者許君斯也並無許君名止者則無論其所讓者是弟是虺而總之已不立而讓之他人此其情亦苦矣許君見春秋者凡七公穆公新臣僖公業昭公錫我靈公甯悼公買許男斯元公成並無世子止一人
  盛唐問孟子曹交趙岐註曹君之弟按春秋哀八年宋人入曹左傳竟云滅曹執曹伯以歸如此則孟子時已無曹矣其曰曹君之弟何居得非經祗書入原未嘗滅乎
  曰經有書滅而並未滅者定六年鄭帥師滅許是也有書入而即是滅者此宋人入曹是也但此入曹亦何以知其是滅祗以後此經文並不及曹而戰國諸文又並無曹君之事獨史記曹世家載曹伯陽十五年宋滅曹執曹伯陽及公孫彊以歸而殺之曹遂絶其祀則曹此時信亡矣趙岐之註不知何所本當是誤耳
  然則孟子之曹交何如
  曰此張南士曾辨之當是曹姓而交名者何以言之其曰交得見于鄒君可以假館鄒者魯縣說文云即古邾婁國也徐邈引孟子題辭有云邾國至孟子時魯穆公改邾為鄒則鄒即邾可知矣春秋註邾本曹姓為顓頊之後則所為曹交者或亦曹姓而交名與鄒君同姓故得見鄒君而假館焉或即鄒君之弟戰國禮衰不分宗不别氏弟得以其戚戚君故兄弟同姓未可知也解經惡杜撰但有據之言則亟取之此差有據耳
  或問孟子有費惠公且曰小國之君按戰國並無費國有謂費在春秋係魯都或是魯君則魯此時為魯繆公並無惠公且魯有惠公未有子孫與祖宗可同諡者有謂費本季氏巖邑或即季氏子孫世居費者遂于此僭稱公與
  曰俱不然魯國無恙固無有降而稱費國之理即季氏子孫世為魯卿亦斷無有出居于費者大夫有采邑但收其賦稅而不居其地故孟孫之郕叔孫之郈季孫之費皆他人居之春秋公斂處父居郕侯犯居郈南蒯公山弗狃陽虎皆居費是也季氏宗卿焉得居費若謂魯惠費惠不當同諡則又不讀書之言衛有兩莊公燕有三桓公祖宗諡法何曾禁同而以此立說則又誤矣大抵春秋戰國間凡都邑之長皆與有地之君相比原有邑宰都君之稱以長于其地也此所稱國猶顓㬰邿極各為君臣因亦得以公名之此不特楚僭稱王始有申公葉公之稱即以齊言之在春秋有棠公在戰國有薛公其稱邑以公皆是也况魯在戰國方五百里則費或稍寛其得以都君而儗國君容有然耳
  若然則稱邑以國而反稱孟獻子以家不其悖乎
  此則春秋戰國之時為之也春秋周稱天王時韓魏家耳及韓魏皆王而成周王城反名之為東西君此又時事之無如何也
  邵廷采問孟子自齊塟于魯反于齊止于嬴一似塟而始歸裁塟而即出不終喪而為齊卿者明儒郝京山為之解曰禮凡尊者有賜必明日往拜惟喪禮則斂之明日但拜君命及衆賔而不拜棺中之賜故贈襚之賜拜于塟後是時孟子仕齊喪母齊王必以卿禮來贈含襚而孟子以棺中之賜不即往拜至三月歸塟之後然後反齊而拜王之賜然又不至齊而止于嬴者禮衰絰不入公門大夫去國踰境為壇位望鄉而哭此喪禮也今自魯至齊遂于境上嬴邑為壇位成禮而畢而返魯此可謂善解經者特嬴在齊南去齊都三十餘里即春秋所稱公㑹齊侯于嬴者果是拜賜亦不宜若是之逺且禮衰絰不入公門非不入國門也若為壇位而哭此出亡之禮非喪禮也其所引據皆未確則孟子反齊真可疑矣豈孟子果不行三年喪乎
  曰孔子要絰而赴季氏之饗孟子甫塟而即來齊聖賢行事有不可以憑臆斷者若郝氏之誤不止一端其解諸經似亦有見而苦于無據及其有據則又一往悖誕借古經為証而無一不錯雖極訾宋人而其病與宋人等如此証衰絰不入公門越境為壇位而哭固屬可笑即其云王必以卿禮含襚而孟子以棺中之賜不即往拜彼何以知王不來弔耶小記有國君弔臣之文禮運國君非問疾弔喪不入諸臣之家故衛靈弔栁莊齊莊公弔杞殖豈有齊王不來弔者即遣人來弔亦君命矣君命則拜在明日不當在三月之後况含襚有二禮一是君親臨者一是遣送者皆君命也君命無不拜所謂不拜棺中之賜謂不拜賜而拜命耳不然君親臨襚可謂此棺中之賜而不往拜乎若謂棺中之賜至三月塟後始拜此出何書天下無杜撰禮文可釋經者先仲氏嘗謂自齊塟魯則必喪在齊而塟于魯者若母喪在魯則其文當云孟子自齊奔喪于魯不得止云塟魯矣葢喪節甚多有母之喪不得稱有母之塟也况戰國游仕多家于寄以孟母嫠婦孟子孤兒則出必偕出處必偕處自當與介推奉母老萊攜婦一類未有抛母居魯而可獨身仕齊者故劉向列女傳云孟子處齊有憂色擁楹而嘆孟母見之則是孟母與孟子同在齊國有明據矣特以墳墓在魯不得不至魯合塟而究之魯翻無家而齊有家故記曰反于齊反者反哭之反也且本文叙事原有文法其云自齊者謂塟自齊也非謂孟子自齊而還魯也若謂孟子自齊而還魯則塟需三月未有甫還魯而即塟者亦未有在齊聞赴至三月而始還塟于魯者其于自齊塟魯四字多少不合是必斂戸殯堂獻材井椁諸節行之在齊至三月而歸塟于魯故甫塟而即反齊以亡者噫歆尚在齊也此則說經稍近理耳如是則本文自明無可疑者祗近儒閻潛邱又云塟魯反齊當是終三年喪後復至齊為卿而後有此問所云前日猶齊王之稱前日願見陳臻之問前日王餽兼金不必前一日也葢孝子喪親言不文今也援古論今幾于文矣三年之喪言而不語謂不為人論說也今較量棺椁之間近論說矣後魏孝文帝以與公卿往復追用慟絶曰朕在不言之地不應如此喋喋豈孟子反喋喋耶見顧出孝文下耶
  吾仍以孟子本文解之其曰止嬴而充虞問者謂充虞之問在止嬴時也然而何故止嬴以反于齊也何故反齊以塟于魯也然則此止嬴接塟魯時矣若在三年後則直以克虞問曰記作起句與陳臻問曰正等何必叙自齊反齊諸來歴乎且充虞明曰嚴不敢請今願有請兩請相接正頂嚴字謂大斂時也三年後不嚴久矣其所以不敢請者以三年不言故初非以三年嚴故何必又接此句
  若以孝子喪親言不文三年之喪言而不語為據則又大謬矣居喪不言不對之說言人人殊孝經云言不文謂不飾語詞耳非不言也若曲禮居喪不言樂苐不言作樂之事而他事皆可言雜記云三年之喪言而不語對而不問則他事可自言而不得告語可對人之問而不得問人非謂言事與答問皆當絶也至間傳與喪服四制皆云斬衰唯而不對𪗋衰對而不言此則又稍刻者然孟子𪗋衰亦尚在對之之列雖在他事猶可對而况祗問喪而三年之間竟不置對並無此禮况其有大謬不然者人苐知居喪不言而不知居喪則必言喪事重大正須言說講論以求其故故既夕禮云非喪事不言謂喪事必言非喪事故不言耳葢論議喪事古分貴賤天子諸侯不自言喪事而臣下得代言之四制所云百官備百物具不言而事行者此天子諸侯禮也若大夫與士則必身為論議然後得備物具禮四制所云言而後事行者此大夫士禮也至庶人則不止言之論議之且必身執其事故曰身自執事而後行則在大夫與士正當論議而以不對不言之例律之是戒諫官以緘口于禮悖矣是以曲禮居喪未塟讀喪禮既塟讀祭禮所謂讀者謂講說而討論之則孟子此時可講祭禮而况棺椁厚薄之間乎若北魏文帝之恨喋喋彼時以欲終喪三年與諸臣論議故有此言然亦正以天子不言所謂不言而事行者故曰朕在不言之地言在天子位也下此者豈宜引此
  若髙宗三年不言指命令不指言詞又與四制不言不同故曰惟作命又曰罔攸禀令然亦古禮有然至髙宗偶一行之若周禮則全未有此康王居成王之喪自乙至癸祗九日即作誥以命羣臣故夫子于髙宗但曰古之人皆然並非周制而孟子告滕君五月居廬未有命戒則父兄百官皆曰宗國莫行先君莫行以非周禮也不然豈有先君宗國俱不行三年喪者予嘗謂善解經者解一經而諸經皆通正此謂也好古者亦從予此言思之可耳
  又問孟子宋小國也齊楚惡而伐之此時孟子正在齊滕之間而註云宋王偃嘗滅滕伐薛敗齊楚魏之兵欲霸天下疑即此時也豈此時滕已滅乎
  曰宋君滅滕出自國䇿然但云於是滅滕伐薛取淮北之地止此一語其于滅滕實跡並未有據也史宋世家末載宋君偃興霸之事亦詳且備而不及滅滕即他書載滅滕者亦言人人殊春秋正義云滕三十一世為楚所滅而杜氏釋例又云春秋後六世而齊滅之竹書紀年又云於越滅滕此皆無可考據者若云宋滅滕則吾即據孟子以折之陳臻曰當在宋也則孟子曽居宋矣乃滕文公章即曰滕文公為世子將至楚過宋而見孟子則在孟子居宋時滕國尚在見有世子過宋國而曰嘗為宋滅此夢囈語也吾故曰解經者當以經據經此又其一也
  然淮安閻氏又云宋是時似未滅滕而其後滕終為宋滅通鑑載周赧王二十九年乙亥宋滅滕距孟子居宋時甚逺則此註不當預曰嘗滅滕而宋之滅滕則無可疑也豈其言又非與
  曰非也通鑑于赧王二十九年不曽云宋滅滕也特以齊楚魏三國滅宋在宋偃四十三年齊湣三十八年正值周赧二十九年乙亥故通鑑于二十九年下載國䇿占雀篇以為三國滅宋之由而占雀篇中追泝前事則有滅滕伐薛四字見于文間實則宋偃無滅滕事即通鑑及他書亦並無宋滅滕之說且占雀之文亦係家語載殷紂事而作國䇿者因宋偃倣殷紂所為遂誤襲其文以屬之宋偃非偃事也家語云昔者殷王帝辛之世有雀生大鳥于城隅占之曰凡以小生大則國家必王而名益昌于是帝辛恃雀之德至殷國以亡云云而國䇿即云宋康王之時有雀生𪇥于城之陬使史占之曰小而生巨必霸天下于是康王大喜至城不守云云則是占雀一篇全係竊襲故其中滛酗斮脛皆是紂事而妄攙滅滕伐薛四字于其中其為不足據亦明矣若孟子欲行王政齊楚惡而伐之則世家明云宋偃自立為王東伐齊取五城南敗楚取地三百里西敗魏軍齊楚皆指為桀宋故惡而伐之而宋偃亦但拱手而無如何祗淫酗行虐倣殷紂所為至赧王廿九年蘇代請伐宋而于是湣王與魏楚三國共伐宋殺偃而分有其地則是是年乙亥三國滅宋豈宋滅滕乎
  然則孟子何年至宋何年至薛又何年至滕亦有據乎
  吾即以孟子據之孟子自梁游齊當在周顯王三十五年齊宣王九年魏惠王卒魏襄與齊宣㑹徐州之後何則以孟子見梁襄王後即見齊宣也其游宋與薛則當在孟子去齊齊宣與齊湣授受之際何則以孟子却齊宣之餽云前日則是時去齊也受宋薛之餽云今日則是時在宋薛也然而薛在宣湣之際為齊所滅故湣王三年齊即封田嬰於薛稱薛公則孟子受餽當在宣王之末湣王之初田嬰未封薛以前以湣王三年以後非舊薛也若齊人將築薛則又當在湣王四年或四年之後何則湣王四年田嬰將城薛而諫者沮之滕君之恐不問其城與不城而脣亡齒寒之慮必在此時以此時薛已滅也此斷不在孟子居薛世子過宋之際也以此所築者又一薛也至于宋行王政之閒與戴不勝之語則又不在居宋時而在湣王六年宋君偃十一年之後何則孟子居宋時宋未嘗稱王也至君偃十一年而自立為王孟子謂戴不勝稱宋王矣况齊楚惡而伐之則正稱王而大伐齊楚之際故齊楚報伐此非居宋時然又非赧王二十九年三國滅宋時也滅宋距此年有三十二年恐孟子此時未必又出游也凡此者皆以孟子據孟子而可信者也然則孟子一至梁一至齊而于滕宋之間反兩至而世不知也
  孫眉光字嘯夫錢塘人問孟子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趙註以宗國為宗聖之國劇不可解惟朱氏集註謂滕與魯皆文王之後而魯祖周公為長兄弟宗之則宗兄弟較宗聖略為近理然祭法與國語皆云周人禘嚳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則周初列國凡同姓者自當以武王為宗乃曰宗周公豈弟可宗兄乎
  曰弟當宗兄列國不當宗武王也其以武王為宗者天子也古者立宗法國君無宗祗以相傳之諸君為宗故除一祖外餘皆為宗不惟前君是宗即身亦是宗如漢後諸帝自太祖髙祖後無不稱某宗某帝其義瞭然是以天子諸侯皆國君也其宗法惟一前君為後君之宗而不易氏不分族不立小宗以天子諸侯一身無氏族可分且君君相仍皆百世不遷並無有五世即遷之小宗可别出也故曰國君無宗列國不當宗武王此宗法也若天子諸侯之弟則不敢與天子諸侯為一宗而别為宗族使天子諸侯之嫡弟一人立為大宗而諸兄弟之為小宗者宗之如魯周公之弟皆宗周公而稱魯國為宗國故曰弟當宗兄然而諸國之宗魯諸大夫之宗宗子則為弟宗兄而魯與宗子之宗宗周與宗宗國則但以一君為之宗而他君無與曰此非君也父也為我之所自出者也故禮記云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諸侯夫既不敢宗則自不敢祖而人孰無父雖不敢祖國君亦當父國君其不敢祖國君何也君非我宗則君之所祖自非我祖列國不敢宗武王則宗國亦不敢祖文王也其當父國君何也周公不敢祖王季而可立文王之廟于魯國鄭桓公不敢祖夷王而可立厲王之廟于鄭國三家不敢祖魯惠而可立魯桓一廟于三家之堂何則不敢祖非不敢父也故大傳曰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夫别子宗子也别子之所自出則宗子之父也繼宗子之父而可有百世不遷之廟則父君矣是以趙岐所註尚曉宗法有云滕與魯皆出自文王此據春秋魯以文王名出王以文王之廟名出王廟而言此正是宗法特其稱宗聖則不可解或者周公以宗子而為聖人當時或原有宗聖之稱亦未可知若朱氏去趙註自出二字而其論大傳則并以繼别子之所自出為羨文而刪之則宗法茫然矣或曰宗國者同宗之稱滕可稱魯魯亦可稱滕則不然國語舟之僑曰宗國既卑諸侯逺已内外無親其誰救之專以宗國指魯言宗在故也哀八年公山不狃對叔孫輒曰以小惡而覆宗國不亦難乎哀十五年子貢見公孫成曰利不可得而喪宗國將焉用之皆指魯國言宗在故也又問大傳宗法皆以庶兄弟宗嫡兄弟而嫡必以長謂之别子今周公非文王長子而朱氏謂文王之後周公為長則淮安閻氏嘗非之謂周公為太姒之第七子武王母弟之第五人是周公非别子明矣若然則不特朱氏誤註恐謂周公為宗子魯國為宗國亦未是與
  曰宗法自天子諸侯外固以庶子宗嫡子然又有不同儻皆庶而無嫡耶則即以長庶為别子而諸庶子皆宗之大傳所云有小宗而無大宗者謂無嫡而以長庶為大宗者也儻皆嫡而無庶耶則祗以次嫡為别子而其餘諸嫡皆宗之大傳所云有大宗而無小宗者謂皆嫡而即以諸嫡為小宗者也周公為武王母弟之第二人則既非長嫡不當繼諸侯且又非次嫡不當為宗而無如長伯邑考早卒次武王為天子次管叔已辟則周公已升為次嫡即别子矣朱氏謂周公為長固屬可議然閻氏謂周公是太姒第七子武王母弟之第五人則又不然世家明云武同母兄弟十人長伯邑考次武王發次周公旦次蔡叔曹叔成叔霍叔康叔冉季則周公是太姒第四子武王母弟第二人而以四為七則與以四為長者其與幾何
  然而先生據史記相傳閻氏據左傳按僖廿四年富辰曰管蔡郕霍魯衛毛𣆀郜雍曹滕畢原鄷郇共十六國皆周公兄弟而自伯邑考武王以逓至于魯則魯為周公封國適居第七恐據史記不如據左傳與
  此則倍謬矣傳所引言但雜舉封國以証親親何曽是世系次第而竟以此定伯叔長幼吾未之聞考文王諸子其嫡庶先後並無明文自漢迄今未有不遵史世家者惟孔傳稍異耳按孔金縢傳有云周公攝政其弟管叔蔡叔霍叔流言于國是以周公為管叔之兄為文王第三子與史記第四子稍異且趙岐註孟子亦依孔傳作解曰周公惟管叔弟也故愛之管叔念周公兄也故望之而尚書正義亦云殷法多兄終弟及三叔以周公大聖且為武王弟有次及之勢故起流言則直謂周公實次武王而長三叔此則經學異義為讀尚書孟子所必當知者而世並不曉反以富辰雜舉之詞認作次第不惟失史記且失左傳矣夫以周公為第四子雖史記而實孟子此可遵也以為第三子則孔趙諸儒皆說經之徒雖廣異義然不必遵也今妄為第七子則蔡霍二叔併長周公大亂之道且不聞伯仲叔季次第乎論語八士皆二伯二仲二叔二季而文王一母之子則以三人當伯仲季而餘皆為叔伯邑考伯也武王仲也𣆀季季也自管叔以下七人則皆叔也故史正義曰自伯邑考後諸子皆稱叔惟冉季載以最少稱季此斷斷不容紊者而傳文𣆀季反列之滕叔繡曹叔振鐸之上可謂次第乎
  經問卷六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七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逺宗先生之子康熙庚午科舉人問洪範五事配五行自伏氏大傳及劉向董仲舒輩皆據易繫以貌言視聽思配木金火水土而宋蔡沈註尚書則一概反之配以水火木金土雖似背易傳而于洪範五行次第較為獨合况考八庶徴原文又以雨暘燠寒風為五事徴驗則雨似屬水暘似屬火燠似屬木寒似屬金其于貌水言火視木聽金之配分明一串此其說未為過否
  向亦曾以此致疑但遍考經說則自三古及漢唐至今並無貌屬水言屬火視屬木聽屬金之解則杜撰矣春秋傳天有六氣陰陽風雨晦明洪範庶徴有五氣雨暘燠寒風其義並同是以孔疏曰雨屬木暘屬金燠屬火寒屬水而鄭康成云雨木氣也春始施生故木氣為雨暘金氣也秋物成而堅故金氣為暘若燠為火氣寒為水氣其說易曉故五行傳所解無非此義如云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厥罰恒雨言之不從是謂不乂厥咎僭厥罰恒暘葢震在東方為春為木兑在西方為秋為金春與秋日夜分寒暑平是以金木之氣易以相變若貌傷則致秋陰常雨言傷則致春暘常旱葢木氣傷則金沴之金氣傷則木沴之相衝之氣易相傷也至于冬夏則日夜乖反寒暑殊絶水火之氣不得相併故視傷常燠聽傷常寒此本氣有過非互沴也是五事相配舊說厯然非一人臆見可更變耳
  又問五事庶徴在五行傳所載甚博然多係附㑹且貌屬雨言屬暘在五行家言有確徴乎
  春秋貌不恭者如晉厲公步髙晉惠公受玉惰郤錡將事不敬苦成叔傲魯昭公居喪無慼容類言不從者如單襄公論郤錡語犯郤犨語迂郤至語伐王子伯廖論鄭公子曼滿語貪魯穆叔論趙孟語偷孟孝伯語更偷類雖其配雨配木配暘配金不必鑿鑿然成六年雨木氷劉向父子皆以為雰氣寒木不曲直故木得雨而氷而五行傳木氷即是木介介者甲也兵象也是時晉楚鄢陵之戰楚王傷目正屬常雨傷貌之驗昭八年石言于晉劉向以為金石同類惟金不從革則失其性而為言及漢成鴻嘉三年天水之冀縣南山大石鳴聲隆如雷平襄二百四十里内野雞皆鳴是水沴金而兵革之氣為言為聲以致廣漢鉗徒一時皆反故後志平城門内屋自壊由時多服妖貌沴致罰安帝時訛言相驚則兵革驟起故元嘉童謡曰小麥青青大麥枯謂恒暘沴金也請為諸君鼓嚨胡謂不敢公言而私作咽語言者之為金沴也其徴貌于木徴言于金鑿鑿如此
  然五行說云恒燠恒寒陰陽之沴似于視聽無所闗不然則漢志云周衰無寒嵗秦滅無燠年豈周皆視不明秦皆聽不聰乎
  五事之罰亦舉大概苟視聽違錯則其罰齊至自難分應如用賢之誤總一視聽不聰明而甫罰恒燠又罰恒寒是亂應也然考舊儒說則往舉其大者言之如定公不用孔子受齊女樂則兩觀及雉門災以為火氣有沴致視不明之罰雖是時隕霜殺菽冬亦恒寒而驗不及也即哀帝以朱博為相原不止聽之不聰而是時受䇿有大聲如鐘震于殿間則以聽徴之謂之鼓妖雖是時河南潁川郡水出流殺人民敗壞廬舎實為水沴之徴而殿廷鼓妖尤為重大則祗徴在此更不他及且占驗推測古原有任情解斷不礙常理者如定公不用孔子致兩觀雉門俱災為恒燠為視不明之罰此是常理然董仲舒為說曰季氏之惡巳熟而孔子之聖方盛以盛聖易熟惡其勢宜易成而魯終不然所以災也則似天有除舊更新之意與春秋書新作雉門更有闗合學者思之
  逺宗問春秋傳諸侯不相獻俘此是周禮而經書歸俘者一獻㨗者二然並不以是置貶例此何說與
  曰春秋㣲詞未嘗于字句間見不與之義如此三獻俘一是莊七年齊人來歸衞俘一是莊三十一年齊人來獻戎捷一是僖二十一年楚人使宜申來獻㨗齊人與楚人一例獻俘與獻㨗一例有何字義見其譏貶但以禮所無有而是時行之春秋直書之則其不與意已可見矣且其中有各不同者苐就事測義而其不與之意復有等殺如此三獻俘則齊桓伐戎來獻戎㨗不過欲誇示霸伐之意無甚大咎楚成獻宋襄之㨗則春秋所惡無過宋襄楚雖邀功亦且親我較之齊桓亦無大劣至齊襄歸衞俘則齊魯俱惡極矣抗王人以納無道公然獻俘置王國救師于何地此則各就其事審之而義自出者故孟子讀春秋祗有三例曰其事其文其義以為義即在事中也
  然則俘與㨗或有不同且一曰衞俘一曰戎㨗一則㨗上無宋字豈有義乎
  曰不然俘者軍獲㨗亦軍獲也雖字註又有係人曰俘截耳曰馘之分然書有俘厥寳玉傳有馘以數軍實之解則凡軍所得統稱俘㨗若其無宋字則杜預明云不言宋者秋伐宋冬獻㨗史省文也自春秋不明在漢唐及宋邪說百出而近則無學之徒肆其輕薄甚有目不識三傳而造為三傳異同者取坊刻五傳平文一書抄其每經下左作某公穀作某人名地名鬱然成篇然實不得知致以衞俘為人名有云若其人名之兩異者左與穀以叔孫舎為叔孫婼是也人名之共異者左公榖皆以衞俘為衛寶是也則衞俘是姓衞名俘之一人矣夫惟俘即是㨗故俘可稱寶左傳曰齊人來歸衞寶公羊曰此衞寶也今乃以為人名而作書以傳之無學之人又代為梓之行之豈俘寶異名或于其人有㣲詞與又尹氏即君氏而分作兩人曰一尹氏也左曰君氏惠公之夫人公穀曰尹氏天子之大夫一君氏也公穀曰天子之大夫左氏曰聲子孔寧儀行父兩人也而合作一人曰寧儀公羊作甯儀猖狂至此欲不鬼哭地下得乎
  逺宗問曲禮拾級聚足連步以上拾者取也似言取級以上耳鄭氏註作涉則為涉獵反踰級矣且聚足與連步有何分别舊註總未明不知有確解否
  古天子諸侯大夫士皆有階今惟天子有之餘俱無有是以升階之法皆不講習但其義自了如曲禮所記自是敬謹一法自下至上皆不越步謂之拾級其云聚足者即拾級之解也連步者又上堂名也葢拾者斂也廣韻作收拾内則註作拾斂與聚足聚字同義大凡升階者升阼階則先左足升西階則先右足假如先左足者左足躡一級右足從而併之則就階言之謂之拾級以兩足同躡此一等不越等也而就足言之謂之聚足以兩足並也而至于臨上堂時則左足躡級右足必跨而上堂而拾級之法則右步仍連左步不越步而上謂之連步此敬謹之至者若鄭氏解作涉則水行無等曰涉失其義矣且連步聚足亦未分别總是誤耳
  又問雜記主人之升降散等執事者亦散等此散等者必是散步升階與拾級相反矣乃鄭氏又謂散等即栗階何也
  此所謂等即級也階也古階制以堂為限天子之堂九尺即是九階九級以每一尺為一級也有九級即是九等以每一級為一等也降此而諸侯七階大夫五階士三階皆然其所云散等固是散歩與拾級連步相反然而非自下至上皆散步也謂下皆連步至上等而始散步也葢數級之法雖自下至上一級為一等然經凡言等則往往以近堂上級為首等如士冠禮降三等鄭氏謂下至地也則士三等階反從堂上而下數至地故散等與栗階同而栗階之法則燕禮記云凡栗階不過二等謂自下升上毋問九階七階五階三階凡當栗階者近地諸階猶是拾級之法兩足合一階而至于近堂三等則左足躡第二等右足即躡第一等然後左足又一發而升堂謂之散等散者不連也即栗階也然而其所散者祗是三等非通等也
  但其所謂栗階者鄭註又謬據公食大夫禮賔栗階升鄭云栗實栗也燕禮記凡公所辭皆栗階又注云栗慼也則慼即斂拾實栗即積聚而衆多仍是拾級聚足之義非散等義矣葢栗者裂也即散也栗裂聲之轉毛詩蒸在栗薪言析薪也考工記居幹之道居栗不迆栗讀為裂即析散之義是以升階有四法一名拾級即聚足皆連步以登此禮讓法也一名散等即栗階謂以連步始以散步終凡有吉事而兼㐫事或尊者有所命或臨登而尊者辭讓則行此法但連步多而散步少故散不過二等正義謂升一等而即散升則散升過連步矣此誤也一名厯階謂閱厯而升自下至上皆散步此有急諫諍或赴王國君命及應走趨事則行此法檀弓杜蕢入寢厯階而升是也然此是閱正等但越步而不越級一步是一等賈氏公食禮疏謂厯階越二等此又誤也一名躇階謂不循等級越等而走此在急難奔逃者則行此法公羊傳趙盾躇階而走是也但躇階雖越等而實無定等以古法一等是一尺雖古尺甚短然亦不能超數級賈氏疏謂躇階越三等則既鑿而又無理且杜撰矣此又誤也
  王錫問尚書君陳篇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論語引書作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少孝乎二字近人攻古文君陳者皆謂竊論語而誤逸其文先生作古文寃詞辨之詳矣但漢後引經凡多孝乎字如潘岳閒居賦陶潛孝傳贊先生皆謂是引論語非引君陳則諸所引語並無標識何以知非君陳文必論語文也
  正惟諸引經者並無標識而君陳無孝乎字惟論語有孝乎字則凡有孝乎者必論語非君陳矣不特此也凡觀引書者自當並觀其所引之文如袁宏後漢紀亦曾引此然其文曰此殆所謂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者也夫不曰克施而曰施於此論語文矣君陳安得有之
  李成輅康熙甲戌進士仁和人問坐位左右莫知所尚向讀曲禮亦知坐禮尚右故從來有祭堂首西室之說而先生近著祭禮亦以考西妣東為之辨定乃讀先生北郊配位議又似宜尚東而不宜尚西竊所未解且廟位尚西而子姓之答享者又復男東而女西何也
  曰此以專坐與賔主之坐有分見也其專坐與賔主之坐有分見何也從來東西左右莫辨所尚即考之諸經亦互有同異大抵以陰陽為主陽則尊左陰則崇右並無有一定隆殺見乎文間而惟坐位則明有二尚一以負言一以向言專坐則尚負負陰者以西為尊南向之尚西方負陰故也負陰則尚右也此祭室專坐必祖居考西考居妣西之所自來也若禮坐則主向矣向陽者以東為尊是以禮席南向者必尚東方葢陽向尚左左本在東而鄉飲射禮又且以主席東設賔欲親主則必舍所負而尊所向非惟禮文亦情固然也今郊壇專坐似應主負而不合有王者為主人東設配席則居然賔主與宗廟之有合食而無配位者不同是以南郊北郊雖兩俱專位而配位之設不得一尚東而一尚西南郊南向固尚陽尊左而配在東何則向陽者左在東也北郊北向雖尚陰尊右而配亦在東何則向陰者右亦在東也然則宗廟苐主負而郊壇必主向有難同矣若子姓享答則何敢以主自居乎祖原非賔而子姓則全無主禮一享一答但如朝禮喪禮塟禮墓奠禮一以男東女西為斷非向陽而尚右以祖無相向禮也亦非坐陽而尚東以享答者無坐禮也故俗禮有誤行者常坐尚西而今祠宇神坐皆尚東禮坐尚東而今諸賔偶坐仍尚西此誤也偶拜尚西而今偶拜者皆尚東拜上尚東而今拜上者反尚西又誤也
  盛唐問鄭康成謂禘是郊天而王子雍非之此禮已明白久矣今復有墨守鄭說者謂議禮之家各有師承吾苐師康成則何能顧王說耶
  漢儒師承謂秦世滅經之後無可傳述于是間有仍周秦之末祖襲舊說者則師而承之如魯申公受詩浮邱生董仲舒受穀梁春秋于瑕邱江公厯兩漢學官相承不輟然一經論定則墨守俱下如毛詩既出而魯詩遂亡左氏春秋行而江都之學化作烏有何則師承絶也今尚有師承乎康成非汝師汝亦何能承康成也且議禮有是非非謂各承一說可以固守自得也夫禘之非郊不必王子雍聖証論知其誤也康成是說原據韋𤣥成謬論而𤣥成之謬則在當時司徒掾班彪已早斥之謂禮文缺㣲未可偏定然而貢禹毁宗廟匡衡改郊兆皆𤣥成之說不如劉歆之論之博而篤也是韋匡一誤而劉歆正之康成再誤而王肅又正之徒𦅖膩逐康成車後已無益矣况唐宋議禮家其是王否鄭者已成鐵案妄作嘵嘵有何足辨特予辨經法不較門戸不審問韋劉王鄭當日是非而祗以經斷之大傳謂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繼之曰諸侯及其太祖大夫干祫及其高祖則祭有等殺天子祭太祖之父諸侯祭太祖大夫祭髙曾凡其所云祭者皆祖廟之祭也非天也此經文也是以儀禮喪服曰都邑之士知尊禰謂祭父也大夫知尊祖謂祭祖曾也諸侯及其太祖謂祭及始祖也天子及始祖之所自出則又祭始祖之父也皆非祭天也此又經文也即喪服小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而立四廟庶子亦祭已之所自出而立親廟别子亦祭别子之所自出而立宗子之廟無非言廟祭者郊安得有廟則又非祭天也此又經文也乃舎此則無言禘法者矣然則禘真非郊天矣是以康成既為是說而于註春秋吉禘時則又改為說曰喪畢而吉禘明年而禘五年而再禘是康成已改禘郊為禘廟而千載之下尚有師承其謬者不亦愚乎
  又問周制嚴嫡庶此是名分而先生謂是封建之世恐亂擇立故特嚴于此以為嫡庶者即貴賤所由分也此真前儒所未發者但喪祭大禮其嚴嫡庻處亦何曾有貴賤之跡分于其間而名分自在也葢嫡庶貴賤祗擇立一節而他禮不必然也他禮在名分不在貴賤也
  禮莫重喪祭喪祭之外有何他禮喪祭貴貴則無他禮可辨矣喪服父為適子三年為傳重也若適子廢疾不傳重則父母皆降服矣是以喪小記曰適婦不為舅姑後者則姑亦為之小功夫同一適子適婦而適子廢疾不能襲爵則父母舅姑皆為降服是尚可曰此重嫡非重貴乎惟祭亦然禮支子不祭謂庶子及次嫡不襲爵者皆支子也不祭者謂嫡即主祭則次嫡與庶皆不得而主之也重嫡故也然此猶未見為重貴也何則主祭祗一人長嫡主之則次嫡自不得主不必賤次嫡也乃所謂支子不祭者謂長嫡有故不得主祭亦不許次嫡主之而必告于祖而始攝其事故曰不祭則次嫡嫡也而賤之矣然則重嫡即重貴苟無貴則次嫡與次庶等耳何嫡之與有
  乃名分既定厯千百年後極重難返在春秋戰國間亦遂有誤用其意者今則倚嫡虐庶傷殘骨肉名為同體而實則視若臧獲甚至芟夷翦薙不啻禽獮而人倫絶矣即如喪禮檀弓云子栁之母死子碩請具子栁曰請粥庶弟之母子栁曰如之何其粥人之母以塟其母也不可夫子栁子碩皆叔仲皮之子也庶弟之母則叔仲皮之妾子柳子碩之庶母也徒以適庶之故子栁傳重竟欲子賣父妾兄賣弟母以為嫡塟具則在先王定分之初心必不出此雖子碩無禮子栁折之檀弓記此亦或責碩嘉栁以稍存禮意然亦有其說矣吾故曰封建之後何有嫡庻匪曰無之或寛之也
  張南士日夫父貴有後亦欲使其妻妾得苟全耳今以為後之人而可賣已妾則亦何樂乎有為後者况以弟之母而稱曰人之母則路人矣以人之母之子而使其為己之母服齊衰三年不亦過乎又問春秋定八年從祀先公胡氏謂昭公主始入廟此固大謬先生辨之是矣但左氏謂是季寤公山不狃輩所為而先生謂此必假定公之命此何據乎
  春秋簡書非君事不書此尤君事之最大者豈有么小私為之而夫子肻鄭重書之者此其有君命據在經不必有他據也且亦非無據也袁宏後漢紀載周舉議廟制有云經書大事于太廟躋僖公傳曰逆祀也至定公正而下之孔子是之曰從祀先公為萬代法也則舊儒明云定公所為矣特予作傳不必備述作証據耳又曰春秋桓無王以桓為亂賊之首特去王以見書法此亦有見而先生必不從何也
  其說已舌敝不能再贅然我知其必不然者魯史于桓年獨多闕文不知舊史故闕而夫子仍之又不知夫子本完書而其後又從而闕之皆不可考矣特其是闕文不是書法者桓在位十八年其弑君無王在即位時若果嚴亂賊之首亦當于稱亂之首年嚴之乃自三年無王至九年止又自十一年無王至十七年止豈一二年與十年十八年尚有王耶抑年有是非有當貶有不當貶耶若四年七年皆無秋冬則時定無可貶者况十四年書夏五則欲削一月以寓書法未之聞也又况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則日食朔日必書干支干支有何罪而削而貶之然且五年甲戌己丑陳佗卒世無一人之卒兼兩日者今乃書陳君之卒而忽及兩日褒之耶抑貶耶此笑話也吾故曰桓年多闕文並無書法實定論非虛語也
  又問檀弓從母之夫舅之妻二夫音扶人相為服君子未之言也或曰同室緦此本文原易明者而鄭註云時有此二人同居死相為服者甥居外家而非之世遂莫解
  從母之夫俗母姨夫也舅之妻俗舅母也禮為從母小功夫無服為舅緦舅之妻無服今以甥同居母姨夫與舅母之家故一為舅母服一為母姨夫服而他甥之居别宅而不同居者譏之或乃為之解曰同室可緦禮由義起也
  又問滕文公使畢戰問井地而孟子一一解之豈戰國時無井地與
  據春秋有井衍沃之文則晉亦尚作井地但惟坦衍而沃膏者間一行之他無是也若戰國則未必有矣史記秦孝公四十一年為田開阡陌正在戰國與魏惠王齊威王同時則此時方改阡陌廢井地之際雖間或有是亦將毁棄况未必有也嘗考阡陌字義謂千田為阡百田為陌又或謂田之東西衡界者為阡南北縱界者為陌總是改九百為千百改東西交畫為偏東偏西之名而小雅信南山詩即有云南東其畆春秋晉與齊平且欲使齊地盡東其畆得毋春秋以前已早有阡陌之法行其間與
  又問受脤于社脤者胙肉也故從肉而字書作祭器名何與
  此以蜃飾器而盛胙肉于其間以肉言之則為脤以器言之則為蜃然兩屬通字如周禮有掌蜃官其職則祭祀供蜃器此專言器也而鄭𤣥云蜃所以飾祭器春秋定十四年天王使石尚來歸蜃則直以蜃作脤矣又鄭衆云□可以白器使其色白則且合脤與蜃而併作□字其字形與字義通見如此
  問襄十年傳魯有禘樂賔祭用之杜云三年大祭則作四代之樂而孔疏謂魯禘用四代則周禘當用六代是魯禘周禘明有等殺何謂魯禘僭耶
  諸侯無祭所自出即是僭但魯祭出王别有宗法予向已言之屢矣若謂魯用四代樂周當用六代樂則不然魯禘出王非謂伯禽世室中當禘周公為所出之公謂周公太廟中當禘文王為所出之帝也禘所出之帝有何隆殺後儒徒讀明堂位云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于太廟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皮弁素積裼而舞大夏以為大武大夏止是四代而不知周禘亦如是也觀周禮大司樂職以大濩享先妣大武享先祖以九德之歌九韶之舞奏宗廟而總不及雲門咸池則限于四代而不及六代可知矣况三年之禘即吉禘也吉禘止于先公自周公伯禽而下不及文王即四代之樂亦不當用何况六代故孔疏謂魯禘四代周禘六代與鄭𤣥吉祫用六代大禘用四代皆儒者說經妄語不足據耳問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原無五行太極圗繪五行于圗下固非是矣特大衍之數專以五行為配合所云五位相得而各有合者則此太極之五行即大衍五行也大衍有五行而乃以為太極五行出之參同此何說耶
  大衍之五行位在四正鄭註所謂水北火南木東金西是也參同之五行位在四維今太極圗所繪木東南火東北金西南水西北是也參同以為五行之生合為三五三五十五為陰陽至精之數故其為圗則天五生土特居中央為一五天三生木地二生火合居東偏為一五地四生金天一生水合居西偏為一五是土本生母而一為木之生火一為金之生水統之為三五至精此參同五行所由大異于大衍五行也今圗太極者直取參同之坎離匡廓為正圗而綴三五至精圗于其下則太極所為數以一生兩以兩生四並不得有五數綴于其間不惟無三五並無一五此其于大衍又何涉焉且此三五者非陳摶自竊之為太極圗也其在漢後道士早有取匡廓三五兩圗而合為一者其圗名無極又名太極故隋唐道藏有上方大洞真元妙經為唐𤣥宗所製序者直稱為真元聖主上方開化無極太上靈寶天尊所傳之經則在隋唐時早有是圗而陳摶竊之今所傳圗實出之真元妙經非參同也云出參同則猶是推本之言非實録矣葢道家立說有生無成五行之生原止十五惟大衍以成數加之然後得五十五數今以十五數之圗而乃謂本之于五十五數其可通乎
  且夫太極三五出自真元非無據也嘗游南屏客有舉太極圗以相質難者予厯舉參同之分真元之合以為其圗當出于隋唐之間而客猶未信以為參同有之真元不然恐道藏難稽未必非好事者偽為之也時朱竹垞在坐朗然言曰君不讀陳子昻感遇詩乎其首章曰太極生天地三元更廢興至精諒斯在三五誰能徴夫子昻唐世不見陳摶太極原文並無三五而其詩如此則真元妙經在當時已行其書矣予乃三揖而嘆曰有是哉人患不讀書耳事果足據亦何書不可徴信而乃是圗之偽陳摶傳之周子受之朱陸且起而争之由今以思可不必也夫瞹昧之作不能久飾元明儒者亦多疑是圗有偽而彼此設辨然究不能得其根柢必至今日而匡廓至精發之自予真元妙經之實証之自竹垞吾猶恨其敗露之太晚矣考三元出律厯志太極元氣亟三為一謂包子丑寅三正而又以子正為元始故云





  經問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八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李塨問宋儒有神道尚右之說不知何所考據或因廟室以西盡為尊藏主于西壁遂誤為此言乎考古人太祖位下左昭右穆東昭西穆則神道尚左非尚右也
  曰神道尚右自昔有之古有陽尚左陰尚右天道尚左地道尚右之說故祭天神尚左祭地祗尚右宗廟尚左社稷尚右北坐尚左南坐尚右皆以陰陽分左右惟神道神字稍混可以為陽可以為陰以為人鬼則為陽以為地祗則為陰故無從凖的耳若漢後立廟不依古昭穆同堂異室以西為上此正據神道尚右之說而自西及東自始祖以及祖禰由漢而唐而宋定之為不刋之制則顯與周官小宗伯左宗廟右社稷考工記匠人營國左祖右社與夫宗廟為陽不忍死親之義一概乖反此則于禮可疑者如此者或一為正之可耳
  然而陰陽左右又各不同如同一向南之坐宜同尚左矣而有時以右為尊同一向北之坐宜同尚右矣而有時反以左為尊此何說乎
  曰此則以布席坐席與席身席向分之蓋布席主席身坐席主席向兩有不同所謂布席主席身者何也曲禮云席南向北向以西方為上席東向西向以南方為上夫席向南北與席向東西此不同之極矣而一同于尚西一同于尚南此是何說曰此謂布席言之也彼布席者以為坐陽尚左坐陰尚右此定禮也南向宜上東東向宜上北此以所向者言之也然而布席者以席為主不主席所向而主于席身席之向南者其身在北曰坐陰陰尚右在西席之北向者其身在南曰坐陽陽尚左亦在西席向東西者亦然向西則身東曰坐陽陽左在南向東則身西曰坐陰陰右亦在南雖異向同尚似乎有偏而仍不偏者所尚雖同而主義各異葢席有首尾首為端尾為末端為上末為下侍坐布席其職有然然此所尚祗恒坐禮也若夫禮席陰陽全主所向如郊壇南向即為陽祀社稷北向即為陰祀故郊社配位南向北向以東方為上與席之南向北向以西方為上者正復相反所謂禮席主席向即此可驗嘗在館議禮有太常疏奏謂配位之謬
  圜丘方澤南北殊向而 方澤壇位與 圜丘無異獨是
  三祖配位皆以東坐西向為一配西坐東向為二配又東坐西向為三配以至從壇四位五嶽五鎮依次分設皆始于西向而訖于東向則是主位易而配位不易配不從主一誤昭穆左右盡行乖反二誤何所尊于東三誤偏墜無觀儀四誤舉朝莫能辨祗云仍舊如之何予時有末議已呈掌院而抑之者謂不改舊典何煩餘論遂留館不上不知此不必有絶大學問祗就席端所尚與配位所尚相反而實相通者參觀之而其說自見葢猶是陽尚左陰尚右之義而以坐為主則南北皆西以向為主則南北皆東主位與配位兩無礙也陽尚左昭陰尚右穆左右昭穆自若也尚尊故尊東非曠尊也配位皆尚東席端皆尚西非偏墜也然則讀古有要即坐位細故亦且各有至義而不可移易如此况其他乎邵廷采問宗廟皆南向而主皆東向廟室亦皆南向而室之尊處必東向此皆前儒昧昧自漢唐迄宋並無明解而先生一一指示之即此一節已足闢言禮之奥矣然尚有藏主西壁之說與設主東向並是一意而舊儒論藏主者兼云藏主北壁似乎室製兼尊西北而西壁北壁皆可藏主此則如何
  曰藏主西壁則按之大戴禮班氏白虎通許慎五經異義以及公羊穀梁諸說皆云宗廟之主藏于太廟室西壁而衞次仲云廟主祭訖納于室西壁塪中此從來議禮有據之言然但言西壁而不知在西之何故雖知藏主西壁是其本事而仍有錯互之言如云正廟之主各藏太室西壁之中遷廟之主則藏于太祖太室北壁之中夫自有遷廟則廟無虛主並無藏太祖之室之禮况太祖之室北南相向俟列昭穆而北藏祧主偏畸不對又况合祭時必升羣廟遷廟之主合食太祖以羣廟主與遷廟主俱在室外並迎而升之太廟之中故曰升食若原在祖室北壁則食之而已何待更升乃晉作太廟以廟制南面作南向七室以藏帝主北向七室以藏后主則變西藏為北藏又變北藏為南藏其于藏製室製無一不亂而唐貞觀間有謂共堂别室以西為首當在西夾之間雖向南之室而亦藏西壁因降而藏之西夾室如開元禮議遷廟之主藏于夾室三間其後三間外無置室處則又于夾室北壁以西為上而置主其中其議有云必于西者長老之處地道尚右鬼神幽陰也則祗以昧所自來而或北或南或左或右或正或傍東扯西拽終無下落其為千古夢夢如此今予得仍斷之曰此室製也凡家室廟室皆以東南為戸東北為窔北壁為墉南牕為牖西南為奥西北為屋漏其棟與梁與檐宇雖俱向南而其中如舟然坐西向東以西為屋極至尊之地故藏主于此穴牆為坎去地六尺一寸以石築之而藏主其中名之曰祏祭則設几于坎前而出主而祭是廟之向東者非廟也室也室亦仍南向而室之製則尊西而尚東向也主之藏西壁者非尚右也室也惟室故東向亦惟室故非凡堂凡夾室之可得而强為西向且强藏西壁也曰室製然也此長夜一旦也
  然則夾室在廟傍在室傍乎
  曰夾室廟兩傍東西廂也爾雅有東西廂曰廟無者曰室曰寢故雜記釁廟禮刲羊釁中廟畢乃降而割雞釁門釁夾室是夾室在廟傍必降階而後釁之唐孔氏所謂門者廟門夾室者廟傍東西廂是也其又曰夾室中室者以夾室非一室必相夾成室而釁者但就中一室釁之此禮文瞭然者若尚書顧命則又以路寢兩傍當之以東西房亦有名夾室者說者遂謂在廟室之後之兩傍以為廟後有室室後有寢皆有夾室而不知寢即是室並無兩重且既是寢室則爾雅明云寢與室無東西廂矣安有夾室乎
  然而主在室則東向主出而祭于堂亦東向耶
  室主必東向以室制一户一牖所尊者在棟也迎主于堂必南向以堂制兩楹兩階所尊者在屋極也但主有在室而亦南向者有司徹云有司徹饋饌于室中西北隅南面是在室亦南向也有在堂而亦東向者郊特牲坐尸于堂尸在户西南面而主席東面是在堂亦東向也且主隨尸轉並無一定如陰厭主東向陽厭則南向矣薦熟在堂則尸南向而主東向薦熟在室則尸東向而主亦東向矣後儒以東南兩向相争不已總屬膠固不通達耳詳見予廟制折衷
  又有請者夫祭之有厭謂尸去而祗饌主使主得厭飫也然而厭主必在室者以主藏于室故也乃厭于奥曰陰厭厭于屋漏曰陽厭同一在室而于奥則主向東于屋漏則主向南此何説乎
  曰此亦以室製為之葢厭有不同大抵無尸而饌主謂之厭故大祭于未迎尸之前則有厭于尸謖之後則有厭而祭殤無後者則皆不扮尸故皆有厭然而未迎尸之前其饌主謂之陰厭以獻饌于室西南隅之奥當室幽處故曰陰厭尸既謖之後其饌主謂之陽厭以獻饌于室西北隅之屋漏室有漏光故曰陽厭殤祭亦然其祭適殤者厭于陰尊之也其祭庶殤者則厭于陽稍殺之也而特大祭之陽厭與庶殤之陽厭則又不同大祭在屋漏而庶殤則在室東北隅之窔觀特牲有司徹皆云徹饋饌于室中西北隅南面此西北隅屋漏之厭也曾子問凡殤無後者祭于宗子之宅當室之白夫室以户為白以窔為當室之白是此陽厭者在東北隅之窔非西北隅也而鄭氏概以西北隅當之誤矣若其向則陽厭皆南向陰厭皆東向夫陽厭皆南而陰厭皆東者豈其以東南分陰陽乎東之與南向皆屬陽坐北坐西坐皆屬陰此既無陰陽可分且又無大祭殤祭尊卑隆殺之别而奥必東向窔與屋漏必南向者此是何故葢古凡祭饗必置酒尊于饗席之左席設于奥則向東之席席曠于左正可置尊若向北則否且室無北向之主故必東向也若席設屋漏則東向無左矣何以置尊故必當南向而惟窔則西向曠左然天下無西向之主而南向又無左故必借室之東房用以置尊然後可安于南向是以屋漏之陽厭則有司徹云納一尊于室中以饌席在西北隅則設尊在當中以尊當在席左也在窔之陽厭則曾子問云尊于東房以饌席在東北隅則設尊在室東之房以室無可左姑就室傍以設尊猶之設尊在東序也此陰厭必東向陽厭必南向之說也亦室製也
  室主不西向則是室製有然若云室無北向之主則合祭時穆主北向何與且文穆武昭非南北向乎
  正惟北向當必有南向者相對分為昭穆無専主北向之禮故云陰厭不北向以陰厭者必室中專主與東西昭穆不同故不北向也若合祭時南昭北穆總是虛位其云武昭文穆者但就其世次之序言則自后稷至文武太王適當穆王季適當昭文適當穆武適當昭若廟室昭穆則在成王時即文昭武穆矣是以周制九廟其在文武二廟必文昭武穆何則以二廟不祧不從昭穆為轉環則左先于右此是常制非世次之序武必在昭文必在穆亦非昭穆轉環武有時可在昭文亦有時可在穆也况室中主向與堂上尸向或南或北相為表裏文武二主在室中則文昭南向武穆北向其餘三昭三穆則三昭南向三穆北向而及祭于堂則后稷與文武三尸皆南向而其餘三昭三穆則三尸西向三尸東向以文武二尸係不祧之廟不與三昭三穆列東西也嚮使尸祭在堂南面享侑而其序行與序坐徒以世次之故致使子先父行父降子坐武左文右何以行事故漢儒言禮如韋𤣥成之以文武二廟列三昭三穆之内謂天子止五廟而無七廟則十尸並出三尸自南面六尸自東西其在六廟中無文武也此儒說之陋也如鄭𤣥之以武昭在東文穆在西廟之祧昭入武廟廟之祧穆入文廟則春秋謂有事文武不是武文宗有司謂父子昭穆不是穆昭文未嘗在西武未嘗在東也此又儒說之陋也
  張燧問喪禮有五服之名或云是五件喪衣其五維何一斬衰一𪗋衰一期衰一功衰一緦衰也詳其說似衣製有五而因而分之然而大功小功時之多寡固不同而衣製輕重亦各有别乃合作一衣何也
  曰五服者五等之服非五件喪衣也其云五等者大抵以所親逺近之等因之較所服多寡之等定為五數而于是服之形製輕重分于其間曰五服如自髙曾祖考以至于身其數五自身以至于子孫曾𤣥其數五其間直推横推皆有服者此五服之親也而于是多者服三年次多期年又次多大功九月次少小功五月最少緦三月此五服之時也而于是不緝之衰為三年之服緝衰為期年之服緝而去衰去負板去辟領兼有事其縷者為大小功緦服就大小功緦同製中而用九升布為大功服用十一升布為小功服用十五升布而半用朝服之細絲為緦服此五服之衣製也雖其間親數與時數衣製之數猶有參差如祖父母與伯叔兄弟同期年高曾祖考與曾孫𤣥孫同三月類其尊卑差等不必與時數多寡相配而要之五等之親總以五等之時與衣限為定數若但以五件喪衣為言則儀禮有三年疏衰期年疏衰大功小功之繐衰不止五等何以限之若其分斬𪗋期功緦五等則明明有大小二功其時則有九月五月之殊其衣製則有九升十一升之異其所親之服則有孫與兄弟之孫之分别不得合為一等而即其斬衰𪗋衰分作兩等劇為不通自古無斬衰之名三年一等原只齊衰齊衰者齊衰也父母之喪齊其麻而不緝謂之齊衰若期功與緦則緝其麻之四際而以下際之𪗋緶為名故亦名齊不緝名齊者猶之亂曰亂緝亦名齊者猶之治亂曰亂也自戰國後儒造儀禮與喪大記雜記者易齊衰二字為斬衰而分斬𪗋二字于三年之中以為父斬母𪗋而于是五等之服又多一等矣夫父母一等並無優劣自春秋以前並無有父贏母絀之說見于諸經而父母皆齊亦並無有以斬服一名加于諸服之上觀論語子見齊衰為㐫服之至而孟子告滕文父喪即以齊疏之服為服父之服未嘗于齊疏之外有斬疏也作儀禮者誤讀春秋晏嬰服父晏桓子喪有疏衰斬苴絰帶語謂以疏麻為衰斬苴為絰帶而乃以斬字連疏衰并讀又見剡子有三年之喪如斬語遂造為斬衰一服而不知其誤也詳見予喪禮吾說篇漢儒信三禮不信春秋論語孟子故鄭氏註五服謂斬衰至緦麻之親而孔疏以斬𪗋大小功緦當之夫齊即斬也斬𪗋本一而乃分為二以𪗋衰為母服耶則父母一等而今分為二是六服也以𪗋衰為三年耶則五服有期而今以三年之𪗋而即接功緦是四服也且一斬四𪗋鄭氏言之一斬四緝賈公彦言之葢四𪗋即四緝以為其所緶𪗋而緝縫者止期功小功與緦四等耳今分斬與𪗋而使三年之不𪗋緝者今亦有𪗋緝是𪗋緝有三年期功小功緦五等將一斬五𪗋一斬五緝也而可乎然而服者衣也親有參差而衣製一定似乎以一定之衣限參差之親而反曰五等以親言不以衣言亦有據乎
  曰有之學記曰師無當于五服五服不得不親謂師不在五服之親列故也則明明五服以親言矣故儀禮喪服傳鄭註服之數盡于五則髙祖宜緦麻曽祖宜小功而賈疏云此據三年問至親以期斷以父本期年而加三年者則祖大功曾小功髙緦為五服此皆以親之等列為言是以服問曰罪多而刑五喪多而服五上附下附列也鄭註云列等比也疏云言罪之與喪其數雖多其限同五以其等列相似故云列也則五服等列並未以喪衣為言即喪服記于甥下問曰甥者何也賈云五服未有此名故問之則五服之名全在親列而就親列而討之則有五等之親因之製五等之服此明徴也若但以喪衣言則又有七服之名非七等衣也言五等之衣每等中有七件衣如賈公彦疏喪服記云以期與三年懸絶故重列七服七者疏衰一裳𪗋一牡麻絰一冠一布纓一布帶一疏屨一共七其不及削杖者以杖不可衣也然此五服皆有之祗疏布牡麻諸色不同耳是以親等言之則為五服以衣數計之則有七服增乎此減乎此皆非禮製善讀禮者請即以此明辨之凌紹焻字離照康熙庚辰科進士錢塘人問友有子先身死而孫又病廢不能主喪祗有子之孫即死者之曾孫也可主喪乎否乎
  儀禮喪服傳為君祖父母期章註謂君死而君之子若廢疾不任國政不任喪事則孫受重于祖若君之子與孫俱廢疾不任喪事則曾孫受重于曾祖所云受重者不止主喪謂其子廢疾尚存而孫且為祖制三年服曾孫為曾祖制三年服俗所稱承重是也今士庶之家無重可承雖不必制服而主喪則有子以子子疾以孫孫疾又以孫此禮之無可辭者至其服則祖仍𪗋期曾祖仍𪗋衰五月與天子諸侯稍異耳
  又問然則幸有曾孫耳如未有則誰主之
  未有則服親之同等者主之又未有則無服之同等者主之又未有則同族主之所謂攝主也喪大記云喪有無後無無主而喪小記云凡攝主男主使同姓婦主使異姓又云無同姓者使東西家前後家主之又無有則里尹主之夫里尹尚可主而患無主之者乎
  又問若此者以原無人可主耳或見有孫在而廢疾矣乃下子孫又無有則此廢疾者可以偃息在牀乎否乎
  曰可雜記云士之子為大夫則其父弗能主也謂子之貴不可以及之父也必使其子為大夫者之子主之若無子則借他大夫之子暫為之主而喪畢即撤所謂他大夫謂同族之大夫非然即他族之大夫無不可也夫父者尊主也尊主無廢疾尚偃然坐視而寧借他大夫之子以為之主况廢疾耶
  又問然則此廢疾者雖不能拜客而但寢草于帷間以示答客何如
  曰不可喪無二主主雖有尊又有卑而尊者拜客則卑者立哭而不拜卑者拜客則尊者立哭而不拜故喪小記云異國君來弔其臣則本國之君主之而其子中庭哭而不拜父之主子亦如之父主子喪而有杖則其子之子反不執杖父為子婦主而有杖則其婦之夫反不執杖不杖者不拜客也故曾子問云衞靈公弔季桓子而哀公主喪是時哀公拜衞靈則桓子之子康子當北面哭踊而不拜乃康子亦拜稽顙則論禮家遂𮗸之曰喪有二主自季康子始也今俗不識禮凡尊卑子姓盡執杖就位大為非禮兹廢疾不出則正當一主拜客而反假飾為二主焉可乎雖然柩堂之側原當居恤中門未設廬則就帷而寢草焉無不可也此喪次非主位也邑人問
  一邑甲無適子惟三妾各有子而甲死其長妾之子乙生子丙矣而乙又死至是甲之長妾死而疑丙所服
  今制與二禮禮記儀禮俱無明文
  或曰丙服當三年 今制三年章有嫡孫為祖父母承重一條詳其義以嫡且父死故也今甲無嫡子以長庶乙當嫡而乙又死則丙正嫡孫當承重矣若謂制文無庶祖母三字則 制貴簡括但稱祖父母
  而繼祖母與庶祖母皆在其中何則其祖母也如以制文所無有而即謂無服將無繼祖母不承重乎
  或曰丙不當有服朱文公家禮于𪗋衰不杖期下云庶子之子為父之母而為祖後則不服解曰父是庶子則庶孫當為父所生母服𪗋衰不杖期而若承祖後則無服今丙不承祖後乎
  曰若以承重言則自當三年特古無承重名但有傳重受重二名謂祖父以宗社之重傳之于我而我從受之則此祖此父皆先君也母與祖母其在天子皆后在邦君皆夫人也未有君與后夫人而不三年者故士喪禮及諸禮祗云孫為祖父母期並無為祖父母三年之文而喪服傳文始有父沒為祖父母服斬一語專以君與后夫人變服為言是今之承重實從傳重與受重二名而誤稱之而今之孫為祖父母三年實由先君與先太后之服而誤服之者也原非謂三年重服子未服而孫承之謂之承重孫也但曰為父後為祖後則仍是承重之别名士庶有何後而子為之孫又為之論語臧武仲以防求為後于魯即非天子諸侯亦必世卿有爵邑者而後可曰為故苟立為後之名則庶母庶祖母皆當三年此其例在春秋有之春秋魯莊公之妾則成風也成風生子僖公為父後矣僖公子文公又為祖後至文四年而後成風死然而夫子書曰夫人風氏薨又曰塟我小君成風又曰王使榮叔歸含且賵又曰王使召伯來㑹塟又曰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則是文公發三年之喪告天子而赴諸侯在夫子未嘗有譏貶也是以漢文所生母薄太后也以景帝前二年崩而天子朝臣並居重服即東晉安帝崇安四年太皇太后李氏崩祠部郎中徐廣議云左氏春秋母以子貴成風稱夫人文公服三年之喪而魯史無譏焉且禮祖不得而厭屈孫也則是孫苟為後必當三年朱氏作家禮于為後二字全未明白既曰孫為祖後而反以為後之故使三年之重改作無服是亂禮也特予謂三年亦未是者以所議士庶禮也士庶豈天子諸侯耶而為後耶士喪禮不云為祖父母期乎嫡孫衆孫于嫡祖母期于繼祖母亦期而庶孫之于父所生母則他孫不期而已亦期何則其祖母也其祖母則期矣若夫為後則不分嫡庶而皆可以為為則必服三年如臧武仲為宣叔子以幼庶而先為後及其出奔然後請長嫡為後而究其所立仍是次嫡未見正嫡體庶其于服重有分也禮註謂長嫡為後為體正庶子為後為體而不正嫡孫為後為正而不體今次嫡則體矣然以為正耶則支子也何以處長嫡以為不正耶則嫡子也何以處庶子且次嫡即稱支子即非正則重在宗社仍非重嫡可知矣至若士庶則不惟無承重并無為後且亦何至絶服焉
  一邑甲無嫡子惟二妾各有子甲死其長妾之子乙生子丙而乙游學尚未歸乙母死或疑乙丙赴即訃與服
  今制庶子為所生母斬衰三年
  朱氏家禮庶子為父後者為其母緦服
  曰此據士禮喪服傳于緦麻章曰庶子為父後者為其母故云實則喪服傳本戰國後人所作故假為子夏傳以倚附于七十子徒之門人較之春秋論語諸書大相懸逺且此所據尤誤者此亦天子諸侯之禮故鄭氏註云君在庶子為母緦君卒大功大夫在庶子為母期大夫卒三年若士則無論在否皆與衆同謂皆三年也朱氏但據君在庶子為君緦一語則于君卒服大功尚未之曉而况以人君之禮而概之士庶謬之謬矣夫子春秋即不然魯十二公多是庶子而春秋于庶母之卒必一書夫人再書小君未嘗有異詞故漢許慎晉范甯皆謂魯宣生母有三年之喪而如齊朝聘為非禮至昭公庶母齊歸薨而昭公不哀晉叔向遂曰有三年之喪而無一日之慼不顧親也向使庶母止服緦則賢如叔向安得曰三年之喪且諸侯五月而塟經書五月夫人薨九月塟小君則此時正值五月所謂三月之緦麻亦已除服而觀者猶譏其不慼羊舌子可謂不達于禮者矣夫為後承重孰有如天子諸侯者其宜厭宜屈亦孰有如天子諸侯者乃天子諸侯全不厭屈而使區區一士庶一士庶之妻而公然行厭屈之禮殊屬非分况 今制庶子為生母斬衰三年而儒者猶以朱氏禮為口實致庶孫無服亦且曰庶子為父後其于生母猶降緦而况于庶孫是 今制三年全然不顧由此觀之則庶祖母三年 今制未必不括之祖母服中而世不講也吾故曰乙之三年則有 今制在無容問也
  或曰乙游學則不便赴丙無服則不能赴諸妾之子則各自有母又不應赴如何
  乙固無赴理矣若丙則有服前已言之且赴非哀子即是哀孫哀子既難赴則此是哀孫之責未有哀孫而無服者也若諸妾之子不惟有母即無母亦無赴理古赴有尊主有卑主卑主者哀子哀孫也若尊主則舅為同宫庶婦主甲之父也夫為攝室之妾主即甲也向使甲在與甲之父在猶當為主而況于其孫今俱死矣甲諸妾之子皆卑主也尊卑無二主有哀孫矣衆子何與焉王錫問曾子問昏禮既納幣有吉日女之父母死如之何孔子曰壻使人弔如壻之父母死則女之家亦使人弔及壻已塟壻之伯父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喪不得嗣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許諾而弗敢嫁禮也壻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壻弗取而后嫁之禮也女之父母死壻亦如之舊註皆謂弗敢嫁者不敢他嫁也而后嫁之則他嫁矣惟壻亦然始不敢更娶既而遂更娶焉天下有叛倫傷化如此禮者乎
  曰善哉問也往以此質之先仲氏先仲氏曰禮有拘于虚文詭飾而不可為訓者此是也禮以為父母之喪不忍嫁娶必再三致請而後可行其所云壻弗取者虚詞也五禮已成吉日已定徒以喪塟之故而愆其期則亦已矣女有何罪而拒之勿娶故曰勿取而后嫁者以其必不能不取也此虚詞也予後在淮西有友人質此者予思仲說固當然禮無虚設既有明文則萬一有無良之徒欲藉口為别行嫁娶之計駕虚詞而為實事則如之何予乃更繹記文而恍然得之夫前不言有吉日乎既有吉日則昏義所云請期穀梁所云告期者皆已行訖所未行者祗親迎耳而一旦遭喪則不得已而壻家有致命女氏有請其曰弗敢嫁曰后嫁以為此時之嫁皆已然之禮也嫁者即嫁此壻也故壻家致命在既塟後謂既塟而喪未除期尚逺也然而致命者葢以解夫前此之告期者也若曰已告期而未娶者為此故也然後女氏弗敢嫁謂不嫁此壻也至女氏之請在免喪後免喪可娶矣而哀尚未忘且總不及期故又請壻弗即娶謂前期已愆儘可緩迎也葢謙之也夫然後遲遲而嫁此壻焉其曰使人請壻弗娶者本是一句而舊註以請字句遂誤解耳不然男女聘定而遭喪者何限禮並無喪父母而男改娶女改嫁之文况業已請期而竟至决絶則未請期者當何如乎故予直曰男致命女致請者為有日者言之也若未有日則從容擇吉免喪之後或世父或從父請期行事并無此璅璅往來之文矣記本後出其所引夫子之言未可盡信稍不善解則其流弊已遂有不可勝言者况誤解耶


  經問卷八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九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李塨問身有所忿懥不當作心有葢此條承上文意言忿懥好樂憂患意也見于身者也若有所沾滯則憧憧往來不惟意擾而心亦不得以静正矣
  身有自不當作心有然不必是意當是心之用而見于身者葢大學一書專以好惡二字驗身心之用故誠意節即以好惡啟其端而嗣此則忿懥好樂親愛畏敬仁讓貪戾好惡絜矩家國天下在在照應然總于一身綂之故曰身有但身之有所則必心有不正故然耳朱氏章句亦以忿懥等為心之用但云心之用不正則誤矣有所者心之用不正只是心豈心之用乎此兩句是倒見之文
  又問或云心當言正不當言在孔子聞韶忘味雖不在而正小人朶頤雖在而不正某謂此言如心在于食則知食非此在字義也此在字乃未發之中孔子學韶忘味學易如無詩則已發事故心之言在在中之義也意之言誠則意在于樂自不在于食意在于易自不在于詩時中之義也
  又問或云心既未發自是在中何必言在某曰不然朱子註不動心曰心有主則能不動陸道威云心無主固動即心有主之時亦未必能不動譬如人家猝有賊至主人雖在亦未必皆能鎮定此主人弱故也欲主强須是集義然則心有主而强乃為在在可易言與
  前說祗辨在字字義則在中之在無以别于在事之在何以知在中之在可當正字若後說則于未發前又須增集義一節此際功力稍紛殊矣人心在中中即正也如屋極在中正即中也故心在中間即是正心如人負屋極坐即是居正别無他義葢此際正心但使心在中便自了當更無有反邪歸正去不正以就于正使此心有矯枉揉直之事葢稍涉强制即是戕賊也往者賀凌臺先生為醫閭先生之孫某學以實踐為主乃其所授受則祗是大學一書其授大學則祗是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一句以為本在身則内不涉于虛無而外不流于偏雜此真本末兼該内外一致之學然而其言正心則曰正心者存心也孔子操則存孟子求放心皆是物也故正心之法專求所在心在事物則存乎此者勿移于彼心無事物則存乎中者勿馳于外久之則心有主而無所違矣此真直㨗了當之言若如或言心有在而又分邪正正惟以心别有在故又有邪正耳曽心在而猶或有邪正乎
  又問明末陸道威名世儀作思辨錄有論至誠無息者道威曰向來曾體驗未發否曰未也曰不體認未發工夫終有間斷處或人思之不得轉問如何體認未發曰某初時用力于隨事精察覺有事時得力無事時便滲漏遂用功于隨時精察久之又思隨事隨時是外面若念慮起時不用功豈不枉却乃用力于慎獨二字用力既堅且銳一時胷中念慮起滅皆能自省如可目覩凡邪念惡念間或竊發正如火欿不過寸餘便能斬斷未嘗使之充長也但遊思最多未能即去用力收攝至三月之久方漸漸減少又思慎獨是已發工夫若未發時如何處置此時却從不睹不聞時看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乃于夜寢時閉目危坐屏除萬慮以求其所謂中究之念慮卒不可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神如鬼不可名狀間或一時强制得定又思此念亦是已發間或一時嗒然若喪以為此似之矣然此境有何佳處而先儒教人為之且稍一認錯不幾入于二氏耶體驗久之始悟人心原無息時不可一概遏抑而所云未發者亦不過念慮轉接處毫髪之間初無一日一時之可計也故言須臾二字又言戒慎恐懼四字以為吾心之念慮或有息時吾心之敬畏不容或息能存之至于夣寐之際咸得自主斯可矣又云欲下存養工夫須是于省察上用力其說何如
  曰以聖道淪亡異學充斥之際得此一人焉能赤手摶兕投足蹋浪厯厯舉生平功力而指數之豈非豪傑之士特其間進步有可商處夫自隨時隨事體驗精察以臻于慎獨可謂入學得要功矣乃復舎慎獨而更求進境則展轉摸索支離轇轕之病反從此生然且摸索不已勢不至徘徊岐路流入異學而不止向非力强機㨗挽銀河而倒掣之則走險之車幾□駕矣揆其弊皆由于朱氏章句誤以慎獨之前又加以不睹不聞戒慎恐懼一層遂使幽獨之中又求幽獨工夫境畍一往茫昧道威之學其多所曲折不能直致者亦正坐此予試以往昔言學見諸筆札者一印証之
  不睹不聞只是一獨戒慎恐懼只是一慎故大學中庸大致不同而聖學首功所同者惟慎獨二字豈可分别朱氏不知何見分大學中庸為二大學以慎獨為極功而中庸則分作二層謂不睹不聞不是獨戒慎恐懼不是慎其在境界則加未發于慎獨之前在工夫則又加動察于既發之後于是聖學亡即大學中庸俱亡矣向使是公能實實體驗下手用力不徒作口頭門面必不致妄為是言僕嘗臨事時求動静覺無有静時于無事時求動静亦無有静時何則以纔起念便是動雖終日静坐欲求其一念不起實無幾時也若必求一念不起非死後熟寐惛忘三節則必强錮之矣强錮不足則必如道家之以心觀眉佛家之以心提句庶幾可移時執着然何所用之此豈學人可從事乎及體驗之久始知心在此中凡人所不知己所獨知處即是獨以無二知也即是未發以未嘗發于事也即是不睹不聞以未嘗見于耳見于目也即是静以未嘗動而與物交出而與事接也于是時慎之存之戒慎恐懼之使心常在中涵泳自適不禁其不動動即是意則又慎之戒慎恐懼之使理常存而欲常去其在未動時常覺有心所謂存心也其既動時常覺有理所謂存理即所謂誠意也則是正心誠意雖有兩境而境在一時雖有兩功而功只一致大學之慎獨即中庸之慎獨有何分别而妄作兩層使聖學首功茫無把捉固己可怪然且動静一分功候俱舛夫静存動察兩下對待既無畸義似難偏舉而不知一經體驗則仍是口頭門面可言不可行者間嘗于静時驗動于存時驗察覺未加工時静是獨動亦是獨既加工後存是慎察亦是慎幾見戒慎恐懼與慎獨工夫可二用者葢事為之際可臨用檢㸃若心意非預存便一發而不及覺矣况意先于心察先于存誠意之功先于正心己發之後焉得動察向嘗襲朱氏之說遂致大誤當避難時聞三兄之訃一慟不能已既而思曰何以處二親得非過與略一念及便廢然而止因曰動察者節哀之具也及官于京師同館施愚山死生平受愚山大恩刋章籍捕非三至湖西幾于不免臨哭一察復重念生平而泪已不能落矣其後偶讀論語并讀禮記始大悔恨夫以夫子哭弟子尚慟而不知曰有慟乎哭舊館人之喪尚一哀出涕不能自禁終至脫驂以補過是豈夫子不曉動察夫亦以喜怒哀樂出之自然稍一省察便成詐偽世未有察喜而能喜察怒而能怒察哀而能哀察樂而能樂者而乃以受恩之良友不得盡哀以他鄉流落之身哭同父之子而忍情制痛反不如師弟子之得以自致誰為為之始知體驗不真誤信人言口頭門面終成虚偽不可不慎也
  嘗在留軒講學或舉未發時氣象為問坐中各道所見言之娓娓大抵皆誤認於穆不已四字而厯厯以乾坤未闢絪緼無朕為言如此則與二氏之太虚罔象何異歸以語仲兄仲兄曰未發非他謂無喜無怒無哀無樂之時也予聞而憬然然終以過于簡易恐此際氣象必不如是其後稍稍體驗終無此境惺惺之中有動無静所謂静者祗是不應事不接物不流于喜不流于怒不流于哀樂無端念慮不生于前便是静便是何思何慮便是喜怒哀樂未發此外欲别求一境不得矣雖此境甚常然亦甚妙稍入此境便中心寛然冲和坦衍險巇荆棘一齊俱化真有絪緼無朕氣象循習之久則此境時時可得但得此境時無端而念慮忽生此時念慮正是此心常動之本體豈可遏絶祗須知覺此念慮之生而戒慎恐懼求其合理所謂戒慎恐懼亦祗是惺惺在中並不當有矜張着力之處不移時而念慮忽息則又惺惺而存之如是循環不己第任其自至而存養戒懼不令惛忘則積習之久凡已發未發俱有把捉故予嘗倡言心意無二境誠正無二功未發已發無二候静存動察無二事從前學人皆不體驗之言說𤣥說眇終于自欺不足道也且此中有大差别者少時聞劉戢山先生講學謂意是静心是動不知先生所得何似敢為此言若予則實見得人身天地有動無静天地静則渾沌人身静則死矣人苐知天清于上地寧于下亘古不動而不知無一刻之静運行滋養二氣升降何曾有間其靜而未發者祗是喜風怒霆哀霰樂日未施時耳人身亦然自心意知覺以至游魂升降氣血周流即夢寐亦不間而况于寤後嘗念至人無夢每欲其省夢而工夫愈亟則夢愈多葢惺惺則不能熟寐夢亦惺惺但所争者其夢不大怪耳故知於穆不已非虚言不已言其命不己也正言其未嘗静止也至誠無息非别有不息言其誠不息也正言其未嘗静息也善為學者苐從其不息不已而用功焉即思過半矣予耻言講學耻作學錄但自言所得期與聖不悖已耳于諸儒又何嫌焉或問書盤庚三篇不知何故遷殷考史本紀載殷王五遷皆不言其故並不道及河患似乎殷之習俗原好遷徙並無他說故朱氏語類曰盤庚不知怎生抵死要遷那都若曰有水患也不曾見得若果河水衝決淹沒人民盡當趨避何必抵死不遷必待誓誥之三復哉
  據書序及本紀契至湯有八遷湯至盤庚有五遷共十二遷且盤庚後更有遷者似乎遷徙是殷家故事然亦惟殷之所都皆在河南北屢受河患故屢遷若以為故事而好遷則春秋蔡屢遷國其初遷于楚為避晉既而遷吴為避楚皆願遷者然而殺公子駟放公孫獵哭遷墳墓究至身弑國破而流離悔恨雖實實願遷然亦不好如此天下有無故而好遷國者此不曉事語不足道矣且古詞有體今人效南宋作文法用本色字如此文必曰河决河决否則引朱氏誚古之作曰換字法耳古人不然不惟換字兼且飾詞故盤庚三篇其隠言河決曰無盡劉曰天降大虐曰罔知天之斷命其明言河决則曰恐沈于衆曰惟胥以沈曰蕩析離居以為盡劉盡殺也大虐斷命禍之大而生命絶也天下有何者可以盡殺人何者可以降大禍而斷絶衆人之生命者乎非河决乎至于沈衆胥沈則傳言恐衆沈溺言相與沈溺蕩析離居則傳言水泉沉溺播析居宅而朱氏于沈溺則解作陷溺其心于蕩析則解作潟鹵墊隘則誤解古經而反曰無水患曰不知怎生抵死要遷則妄以今人不換字法反責古人古人不受矣夫世無讀書人久矣今人治河者悉祖陋說謂三代以前並未河决何以六經並無河决字則夫子書序于祖乙篇曰祖乙圮于耿孔安國曰河水所毁曰圯此明言河决天下無不决而毁地之理若以換字法責古人則自六經至宋以前無一事可通者大傳邑姜方震史記劉媪夢與神遇使必質言之則不知作何語矣且朱氏為文盛加修飾並不以怎生要遷那都摭入文句則雖欲為蚓而有不可者盍亦就古今文字一一閱之
  有謂盤庚因民俗奢侈故遷殷並不為河患大序註云民居耿久奢淫成俗故不樂徙而鄭𤣥王肅皇甫謐輩皆云耿以奢僣至遷則經文孔傳俱無奢僣奢淫奢侈語即經文由乃在位言民不欲遷皆由在位之偷安有以致之然言民不欲遷之故非言盤庚欲遷之故也盤庚之欲遷自是患河民之不欲遷只是安居一是思患預防一是安土重遷耳且鄭王諸家並云從耿遷殷亦非是據書序祖乙圯于耿則耿是河毁之地豈可復居是必祖乙當時别遷一處定不在耿故史記云祖乙遷于邢而汲冡古文謂盤庚自奄遷殷則必祖乙又遷奄矣雖奄之與邢未知孰是然不得謂盤庚自耿遷則明白可據耳
  曰盤庚遷殷其為河患無疑矣苐契舊封商定為國號而盤庚以遷殷而改商為殷則此一遷都致易國號觀商書盤庚以前皆稱商盤庚以後皆稱殷可驗也此豈盤庚故易之耶抑亦盤庚遷後不再遷而即以其地為號耶
  曰盤庚無易國號之理且國號何可易也若遷殷之後則本紀武乙徙河北或云即漢項羽傳所云洹水南有殷墟是也又或云帝辛徙朝歌故世家紂廣宫室至沙邱苑臺而竹書紀年又云自盤庚遷殷後更不徙都當是恢大其邑據邯鄲沙邱以為離宫是遷殷之後或不再遷而一遷河北則有之以殷亳在河南沙邱朝歌在河北也至于商之名殷則全不因此葢殷即商也同在亳都故商名商亳殷名殷亳皆在河南是以盤庚書序亦云盤庚五遷將治亳殷即商亳也而盤庚本文亦云紹復先王之大業正謂此殷地即契所封而湯所都皆先王大業耳葢盤庚避河患而此時河患不在商亳則仍遷于商鄭𤣥云復湯舊都事所固然晉束晢不曉地理又不審本紀妄疑朝歌即殷地在河北而商亳在河南殷商不合遂造云書序盤庚五遷將治亳殷其治亳二字是始宅二字字形之誤盤庚始宅殷非治亳殷殷與商亳河南河北彼此逈别而唐儒如司馬貞作索隠遂云契始封商其後裔盤庚遷殷殷在鄴南遂為天下號殊不知始形近治亳形近宅此楷書之形若壁中古文則治字即亂字與始字之形全不相類此在孔氏正義中即己辨之束晳造事自是妄言况盤庚以前早有殷名盤庚巳後仍稱商號皆前後互稱如本紀以殷立號首曰殷契又雍已時稱殷道衰太戊時稱殷復興河亶甲時殷復衰帝祖乙時殷復興皆在盤庚以前而盤庚以後則㣲子曰商今其有災商其淪喪泰誓亦云觀政于商今商王受悉在遷殷後者是以詩大雅曰殷商之旅又曰咨汝殷商兩字並稱不必遷前只稱商遷後始稱殷也且其號有斷在遷殷前斷非盤庚所得易者盤庚自云殷降大虐先王不懐此時身未至殷而即云殷降大虐則明以殷為商亳一代之舊號矣若云欲遷于殷故先正其號名則衞侯元未塟諡而蒯聵稱昭考靈公仲雍孫未封虞而論語註稱仲雍為虞仲此皆書史間可笑之事而以此誣古經可乎
  或問孟子公行子有子之喪集註無文而宋人為說者皆曰公行子喪親而身居子位名曰子喪謂有人子之喪也然乎
  曰非也公行子有子之喪謂公行子喪其子非身居子喪也凡喪必有主然有君為臣主者有父為子主者如小記云父主子喪而有杖又奔喪云凡喪父在父為主是子喪父主明有定禮當時公行氏喪子正身為喪主以受賔弔一如檀弓所云子夏喪其子而曾子弔之故趙岐註云公行子齊之貴臣而疏曰其子死是也解者不識禮不識父當主子喪妄解曰公行子有人子之喪增一人字禮凡稱有某喪皆實指死者言之謂其人之死喪也若以指生者則檀弓曽子有母之喪子路有姊之喪不成有人母人姊喪乎
  或問家語顔繇字季路少孔子六嵗孔子始教于闕里而受學焉朱元晦引此入集註無于闕里三字此必脫誤而淮安閻潛丘獨謂此元晦精于地理處孔子生時無闕里之名闕里二字僅見之漢書梅福傳前此無有惟水經注孔廟東南五百步有雙石闕即靈光之南闕是必當時宫闕多毁而靈光獨存因以為名其說何如
  曰魯有兩闕里一在鄹邑昌平鄉孔子生處史世家正義引輿地志云鄒城西界闕里有尼邱山此生處也一在曲阜縣孔子所居之地括地志兖州曲阜縣魯城西南三里有闕里中有孔子宅伍緝之從征記云闕里背洙面泗此孔子所居地也雖夫子居闕里不必所生皆闕里鄒城闕里明係好事附㑹者且其書皆後人所作深不足據然亦惟古有是名故記載雜及必非梅福書中一語能使漢後學人皆哄然稱名爭相附㑹如是矣况附㑹兩處必非魯恭王一殿能兩及矣
  若以為古無是名則既見家語亦可無辭而叔世陋儒左袒鄭學必斥是書為王子雍所偽為故有是疑實則家語是文明有証據劉向新序云孔子在州里居于闕黨闕黨之子弟化之此與闕里教學語同而以闕里為闕黨闕里者闕黨之里也人不識家語闕里亦不識論語闕黨乎周禮五家為鄰亦作比故稱比鄰五鄰為里亦作閈故稱里閈四里為族五族為黨黨與族相近故稱族黨此在食貨志白虎通諸書皆同即論語亦有鄰里鄉黨語而比次相屬則鄰屬之里里屬之族黨闕黨總該五百家而夫子所居祗在闕里二十五家之中而里門有師謂之閭師夫子幼時或即為里門之師而教授焉故漢越絶書亦云孔子教學魯之闕門而史記世家有煬公築第闕門語舊註謂築第子闕門即闕里門而治别第于其傍若是宫闕門則雉門兩觀象魏儼然定無容再治他第可知也至于梅福上書謂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則自當指舊里名言豈有以漢時諸王新名之闕而可以表孔子廟者且漢改郡縣名未聞并里黨之名而亦改之也若謂雙闕以靈光得名則更不然王延夀靈光賦並未言以雙闕名里即其云崇墉岡連朱闕嶽立所謂巋然獨存者亦合殿宇為言必不如酈元後魏祗見雙闕况後漢東海王疆傳謂疆以魯城宫室靈光壯麗故詔之都魯而延夀以叔師之子親見其制度以記其盛故賦中鋪張極其完備豈西漢梅子真上書時便宫室毁壞獨存雙闕而遂以闕名里乎謬矣
  然則其名闕也何居
  曰闕之為名古無記註吾安從知之然亦有可考者大抵以觀闕得名葢古之所為闕而非靈光之所為闕也考魯城有兩觀臺相傳為春秋雉門及兩觀災之地郡國志云兖州兩觀城即仲尼誅少正卯處又禮運昔者仲尼與于蜡賔事畢出游于觀之上鄭註云觀闕也則魯城原有觀闕而所註皆誤按魯兩觀懸象在朝寢外五門之一非游觀之地豈可登陟且周制大夫當刑甸師未聞在朝前雙闕門也此必是古觀闕遺址留傳在魯故一名觀臺又名觀城而是里是黨適當其地因以闕名是以唐陸龜蒙作兩觀銘兩觀雉門㣲僭天子聖人在朝姦宄誅死聖人不生兩觀如砥以石鏡辭著于闕里亦謂闕里所由名與誅少正卯皆在此處特其云㣲僭天子則亦狃于俗說誤以為魯兩觀地而不知觀臺觀城古有是耳葢闕里得名原係觀闕然是古觀闕非魯觀闕夫魯且非是况恭王矣朱氏未必考及地理其脫誤三字亦未必因此而潛邱好學故為此言然不無過于用意見處因就其主客而答之如此
  張燧問孟子孫叔敖舉于海集註孫叔敖隠處耕于海濵此本趙岐舊註似依文解說無所據者淮安閻氏謂孫叔敖即宣十一年楚之令尹蔿艾獵也艾獵楚公族即蒍賈之子並非處士起家為楚莊所舉用者意者蒍賈於宣四年官司馬為子越椒所惡囚而殺之故其子遂式㣲竄處海濵越七八年而後楚莊知其賢而擢之為令尹此可信與
  孫叔敖自是處士凡荀子吕覽史記以及劉向之說苑新序列女傳皆明載其人趙岐舊註原是有據特以愚考之則實楚之蓼國人及楚莊滅蓼而後薦而舉用之從來說書者皆不曉也史記孫叔敖傳謂叔敖楚之處士虞丘相薦于王而代為楚相未詳為何所人也唯荀子吕覽皆有孫叔敖為期思之鄙人語考期思本蓼國地即春秋寢邱也漢名寢縣東漢名固始楚子于宣八年滅蓼而宣十二年即有孫叔敖之名見于䇿書則以蓼名期思必蓼滅而後期思之鄙人始得用虞邱之薦而舉為令尹此固按之春秋互証之他書而顯有然者况史滑稽傳又云叔敖死其子窮困負薪莊王聽優孟之言封其子于寢邱其封寢邱者亦正以寢邱即期思本叔敖故居因封之則是所居所封皆蓼國其為蓼人無疑也若云楚公族則公族世爵未有身為令尹而其子負薪者又未有止封以地而不即予以爵者此其誤始于杜預服䖍之註左傳而孔氏正義無識不能辨正左傳十一年有令尹蒍艾獵城沂事其明年晉楚戰邲又有令尹孫叔敖不欲戰而楚王命之戰事以為兩年相拒不甚逺而只此令尹必屬一人而不知隔嵗易官在列國多有之况左氏行文必名字兼稱既曰令尹孫叔敖不欲又曰若事得㨗則孫叔為無謀矣則一稱敖名一稱叔字是必氏孫字叔而敖其名與蒍賈之子明屬兩人觀其稱蒍艾獵時並不及叔其稱叔時並不及艾獵斷非一人瞭然也乃其所大誤者則以戰邲時隨武子稱有蒍敖而杜氏以為即兼稱也武子以為楚難與戰其平時討鄭入鄭軍政秩然且有蒍敖為宰擇楚國之令典云云此言平時也其時蒍敖不在軍也杜氏既疑令尹屬一人而蒍敖一名則又氏本艾獵而名近孫叔是必一人而兼稱者遂公然以叔敖當之殊不知一軍之中叔敖既帥師又使叔敖典軍制勢必不能且此蒍敖者其官是宰楚制有令尹太宰二官令尹極尊太宰極卑䇿書太宰伯州犁是也孫叔令尹豈得與蒍敖太宰合作一人侍人賈舉非死者賈舉名雖連稱人實有兩也且杜氏於此有大可笑者襄十五年蒍子馮為司馬此蒍艾獵之子也世本亦不識叔敖出處亦妄臆叔敖是公族然不敢謂叔敖艾獵是一人但曰蒍艾獵者叔敖之兄故其註蒍子馮則曰叔敖從子今杜氏謂艾獵與叔敖一人則蒍子馮為艾獵子即叔敖子矣乃其註是傳亦曰叔敖從子則何說焉
  夫諸此誤解凡在前儒多有之何况閻氏但又妄臆謂蒍賈官司馬時為子越椒所殺故其子叔敖式㣲竄處海濵則又不然矣宣四年蒍賈為工正與鬭椒共譖殺令尹鬭般而椒為令尹賈為司馬及其既而椒復惡賈囚賈而殺之因之攻王王遂滅鬬氏所謂若敖之鬼餒而者是賈以怨殺並非國法且王滅鬭氏隨取殺賈者而盡滅之有何讐患而竄處逺地至于式㣲此尤臆解之無理者故曰解經有誤切勿回䕶况武斷耶
  然則其曰舉于海何居
  此正所謂期思之鄙人者也蓼本楚外國而期思又當淮西之地淮水經期思之北而東注于海禹貢淮與海並稱地志淮康與海康並稱居淮之濵即居海之濵以淮通于海也是以從來稱淮地多稱海疆如魯詩來淮夷則曰遂荒大東至于海邦江漢伐淮夷則曰于疆于理至于南海葢海不必在波濤間矣况國語于吳曰奄有東海于越曰濵于東海之陂而蓼界楚外原屬吳越春秋楚子滅蓼時有云及滑汭盟吳越而還則正以期思以東皆在吳越屬國中也吳越名海則期思亦海矣要之孟子當不謬耳
  姜垚姜京兆公子官國子監助教問古馬以駕車無負人者而說文釋騎字專云跨馬則實負人矣或云戰國以前有乗馬而無車騎乘馬者四馬非單馬也其說信否
  古書不記事始今人但以書之所見者便以為權輿于此此最不通者人苐見易書詩無騎字祇曲禮有前有車騎語遂謂騎字是戰國以後之字古人不騎馬若然則六經俱無髭髯字將謂漢後人始生髭髯此笑話矣孟子滕文公好馳馬則必前此亦有馳馬者國䇿趙武靈王好騎射則必前此亦有騎射者馳馬騎射于此見之不必于此始之也嘗讀緜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夫駕車不得云走馬也太王在商時已有單馬出走之事故春秋邲之戰晉師敗績趙旃以良焉二濟其兄與叔父使之逃歸則一人一馬明是騎馬誰謂騎馬始戰國耶是以紂有雞斯之乘周文王有林氐之獻晉有屈産秦穆有沙邱馬春秋唐成公有兩肅爽此皆稱名千里未嘗與四牡兩驂取對偶者向非獨乘畜之何用即魯昭出奔衞靈公以良馬名啟服者餽之葢諷之使奔歸也故魯昭在齊時左師展將挾公使乗馬而歸所云乘馬正騎馬也况騎馬騎字雖三經所無而其字則必非漢後人所得造者况騎馬即跨馬人身兩足間名胯名骻與兩足間之衣之名袴皆以跨馬得名不然人之所跨者舎馬則更有何物可置之兩足之間而乃胯骻與袴以此名體復以此名衣則其為騎馬造字亦多矣又况鞍為騎設鞭與䇿亦為騎用故鞍名騎鞍䇿名馬䇿六經雖無騎字而騎鞍與馬䇿則俱有之公羊載齊景公唁昭公于野井據鞍為几則齊景騎馬可知而論語載孟之反奔而殿將入門而䇿馬令前夫殿不執御無執䇿行馬之禮况城門一軌車必逐軌以遞入雖䇿馬安可令前是必易車而騎而始可䇿之以為名故楚伯宗曰古人云鞭雖長用以䇿馬不能及其腹此正為乗馬者言之惟乗背故不及腹葢腹與背相反矣况古有驛騎專用馬遞更不用車此在師中亦用之文十六年楚子乘驛㑹師于臨品至襄二十七年楚子木使驛謁諸王二十八年楚謝鄭使曰吾將使驛奔問諸晉而以告謂驛則單騎迅速也故夫子作繫詞自伏羲以來即有服牛乘馬之事言以牛服車而馬則乗之坤卦利牝馬之貞先迷後得主惟乘馬獨行故有先後四馬無先後矣屯卦乘馬班如謂六二乘初剛上六乘五剛皆以陰乘陽謂之乘馬則亦惟一馬一乘故演一陰乘一陽而借以為象若四馬則不獨乘矣
  或問曲禮于乘車僕御之事有云門閭溝渠必步鄭註步者謂車右勇士下車步行孔疏謂門閭君當式君式則車右必下溝渠險阻下之者將以捍衞之也或疑下車煩瑣鄭孔誤解大凡馬驅曰驟馬行曰步此步字或是勿令驅之使馬緩行否
  曰不然馬行曰步者謂馬徒行而人牽步之之謂也曲禮有步路馬左傳左師見夫人之步馬也今北人馬行罷而牽運其足謂之步馬葢步馬者皆指馬未駕車而步之為言今已駕矣故人有步徒步是也馬有步步馬是也車亦有步本文君未駕時執䇿分轡驅之五步而立少儀執轡然後步是也步馬未駕車步車未駕人步者徒之别名左傳步兵曰徒兵論語步行曰徒行即爾雅徒皷瑟謂之步謂未操瑟者先作彈搦以和其器則是虚馬閑服虚車調習始加步字若溝渠必步自當以驂乘下車為言如謂門閭溝渠馬當緩行則在門閭容有之溝渠廣深皆四尺何能馳騁此不必戒之使緩也若萬一險䧟不測則疾驅而過猶為有濟必從容䧟淖反非御法况曲禮此文原與少儀執君之乘車一段兩相表裏少儀于君未駕時曰執轡然後步此云執䇿分轡驅之五步而立若步是緩行驅是急行則同一調車而少儀曰步曲禮曰驅步驟雜出為矛盾矣
  然尚書有王朝步自周則至于豐語步馬既不可訓然自周至豐又無徒步之理此則何如
  王朝步自周召誥武成畢命皆有之孔傳謂步即是行則自周至商自周至豐皆多道里自無步行之理按字書輦行曰步謂以人行車故字以二夫行車為形而義即因之此在書義自如此或謂古車不用人其用人者皆是輜車重車惟軍行載器物有之如左傳楚重至于邲又秦堇父輦重如役皆輜重也步輦駕人起于後世前代並無此然考雜記有士喪與天子同者三一是乘人則在三古早有之又或謂此是喪禮喪車所用不可為法則又考周禮巾車氏之職王后有五路一是輦車以人挽之此非喪車也且鄉師稍人又皆有㑹同司田行役之事皆以縣師之法作其輂輦輂用馬駕輦以人挽則即在行役亦不止軍興所用吉㐫軍賔無不供應天子王后皆可以乘此非古車不用人可知也大抵世人讀書局于所見古文少見便謂無有總拘墟耳自漢後輿服之制車輦並行且輦多于車故天子所行即名輦道今朝廷尚有象輦馬輦人輦三等即人間𨏮轎亦三古有之在朝名輦在野名轎觀漢書嚴助傳有𨏮轎踰嶺語漢之去古不及百年當時所名必有因仍前代者此非善讀古者何由知之










  經問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張燧問先生云郭者廓也廓然在城外也豈郭無城乎
  郭者廓落在城外本釋名文雖古無郭無城語然曰在城外則無城矣春秋襄十五年季孫宿叔孫豹城成郛郛者郭也是時齊屢圍成城之者備齊難也然亦惟郭無城故城之且亦惟郭不宜有城故一城而簡書記之不特此也襄十九年城西郛亦以連嵗齊見伐故城然此是國城非邑城也向使郭當有城則魯亦大國豈有周公以來厯五百餘年而始城者又且止城西郛則其東南北三面始終無城可知也大抵城外之郭止一郭門而無城如定八年公侵齊攻廩邱之郛主人焚衝或濡馬褐以救之遂毁郛夫攻郛而主人得焚我戰車則無城可知以馬褐濡水救車而得以燬郛則但廓然一郭門可知宋人陳祥道誤讀春秋城中城文不解中城是邑名妄謂中城是城外城是郭故有是言要是誤耳李塨問春秋尚書以甲子紀日而不以紀年月何也或曰干支但以紀日而設不當紀年月然乎否與
  曰不然干支自黄帝造厯即有之所謂大撓作甲子是也其用由年而月而日故千嵗日至原以甲子嵗甲子月甲子日冬至夜半甲子時作厯元而當時六厯謂黄帝用辛卯顓頊用乙卯虞用戊午夏用丙寅殷用甲寅周用丁巳皆以年紀干支者至三統說行則子月天正丑月地正寅月人正又以月紀干支而至于日則以月朔為干支標凖如春秋某月干支朔是也但厯書所紀通年月日而諸書祗以日者以年月用干支則上無標凖茫然不知為何年何月不可為紀勢必仍加年月于其上而後明則何如不用之為愈矣至于日則上紀以月下但書干支而其日自可推見故干支之上有書日者有不書日者即書日亦不必捱次遞及如一日二日以至三十日但書越幾日干支從月朔推之而已得其數試問年與月可從某年月起書越幾年越幾月乎况單書干支二字而可以紀年與月乎則其但紀日而不紀年與月亦行文自然非有他也
  姜垚問干支自來有之獨無二十四氣說者謂三代論厯祗有時與節而無氣候至劉歆三統厯始有之又謂始于孝經緯信乎
  曰不然二十四氣在周時已有之厯家有候氣時嵗之分大抵五日一候三候一氣六氣一時四時一歲其見經傳者祗四立二至二分而氣候則諸書皆無明文或謂始于孝經緯周天七衡六間之文有云冬至十五日為小寒小寒十五日為大寒大寒十五日為立春立春十五日為雨水雨水十五日為驚蟄類與劉歆三統厯所紀正同但緯書出于西漢之末東漢之初深不足信惟漢初御史大夫倪寛與博士作正朔議謂黄帝建氣物分數氣者二十四氣也而左傳云啟蟄而郊夏小正曰正月啟蟄月令云仲春始雨水仲夏小暑至孟秋白露降其說皆在漢前與漢初厯相表裏如正月為立春啟蟄二月為雨水春分三月為穀雨清明其以啟蟄列雨水之前清明列穀雨之後則左傳夏小正月令與漢初厯皆同惟今厯不同故孔穎達疏左傳謂不知何時改今次第則孝經緯次第係劉歆以後三統厯中改本不惟非周以前厯且并非漢初厯而以是為二十四氣之所始誤矣若月令五月小暑七月白露又與漢初厯六月小暑八月白露有别則周厯漢厯總有分别然氣物分數則自昔有之耳又周禮稻人職澤草所生種之芒種家語孔子對哀公曰霜降而逆女若逸周書時訓則雨水榖雨小滿芒種無一不有雖此書難信然二十四氣之名從前有之誰謂始孝經緯乎
  垚又問鄉飲酒義云讓之至也象月之三日而成魄也又曰月者三日始成魄天下有三日而月魄者乎豈古厯有異乎
  曰此頗費解按魄者霸也晦月輪郭之闇形也月明闇遞嬗月朔則闇成而明生月望則明成而闇又生是生明必在朔生魄必在望然而生明之日即死魄之日生魄之日即死明之日其但稱死魄而不稱死明者以明本月體魄可死明不可死也特是生明死魄斷在月朔生魄死明斷在月望而明之始生與魄之終成乃反不在朔而在月朔之三日則又有說葢朔名死魄漢律厯志云死魄朔也是也二日名旁死魄言旁近死魄之日書武成所云一月壬辰旁死魄是也是月辛卯朔故二日壬辰望名生魄律厯志云生魄望也是也望之次日名旁生魄言旁近生魄之日漢書武成所云惟四月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是也是月十六日甲辰為望次日乙巳為旁死魄班固謂甲辰望則乙巳旁之旁近也則是死魄生魄從朔望始乃尚書顧命以望日為哉生魄漢書謂四月庚戌朔十五日甲子哉生魄而武成又以朔之三日為哉生明書厥四月哉生明傳云始生明者月之三日也哉者始也夫朔既已死魄矣朔之二日則魄亦竟死曰旁死魄矣魄死即明生明生即魄成豈有魄既死而明未生者而乃越三日而始生明以為明之初生必在朔日而天下之見為明則必在三日朔為生之始三日者則明之始也魄之初死必在朔日而死之至而成其為魄則必在三日以魄在朔日則死而未成魄至三日則明成其為明故魄亦成其為魄也葢明闇對舉有生死必有生成此生則彼死一生則一成故猶是三日而由明言之則謂之生明由闇言之即謂之成魄燕義與尚書可互見矣正義謂明盡之後不必定月三日前月大則二日成魄前月小則三日成魄則古無以二日概三日者若謂三日光㣲故魄可見則未弦以前光總未滿輪魄顯晦豈可限日若朱元晦謂作記者不經見尚書生魄死魄之文故一往多誤則晦朔弦望仰首即得何必尚書且此正可與尚書諸說相發明者元晦自恃讀尚書然不知尚書之說况讀記乎
  李塨問先生云鄉遂公邑賦人不賦車此是孔穎達坊記疏中疑義非經文也周禮縣師明有邦國都鄙稍甸郊里之地域辨其夫家人民及六畜車輦之稽是外而諸侯邦國内而大都小都家稍以及邦甸郊遂無不出車出馬牛出人而乃以賦人賦車分屬鄉遂都鄙為言恐非周禮意否
  周禮鄉遂與都鄙出軍之法俱無明文即三鄭及賈疏亦並無明註皆依文解斷總鮮實據然其大概則稍縣都鄙與鄉遂公邑截然兩分鄉遂公邑賦人稍縣都鄙賦車此不特孔氏坊記疏為然也葢周禮大文原有兩賦字天官大宰職以九賦歛財賄此口率賦也賦人者也此惟鄉遂有之故一曰邦中二曰四郊三曰郊甸皆鄉遂之地其中雖及家稍鄙都然皆單指家稍鄙都中之公邑而不及采地以家稍縣都不賦人也地官小司徒之職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以任地事而令貢賦此出車賦也賦車者也此惟井邑邱甸縣都有之故此賦字鄭氏特註曰賦以出車徒給繇役且引司馬法三百家出革車一乘以實之而鄉遂不及焉以鄉遂不賦車也是以州長黨正族師遂人遂大夫縣正酇長諸官其言賦人法皆以鄉遂為言並不及家稍鄙都如鄉大夫任人之法國中自二十以至六十郊野自十五以至六十五凡齒之多寡時之早晚皆盡于此曾有一及郊野外乎故鄉師治徒役必先辨鄉邑而治其政令謂辨六鄉六遂及公邑之人而分限之曰鄉曰邑未嘗及其他也是以賦人有四惟鄉大夫以嵗時登夫家衆寡遂人以嵗時登夫家衆寡遂師以時登夫家衆寡酇長以時校登其夫家比其衆寡此皆鄉遂官主賦人者故皆曰登其他或作或辨或比或校或數或帥或簡稽皆就其所登者而考治之若鄉遂諸職皆有稽辨六畜車輦語其所云車輦皆以任載言如車曰牛車輂曰馬車輦曰人車一如余車輜車之數或牽或傍皆載公器並不註兵革革車長轂車何則非賦車也至家稍縣都則直以兵車屬之如縣師稍人為都鄙官縣師既帥其衆庶及車輦矣又曰㑹其車人之卒伍則此車是兵車此人是兵車之人與上衆庶車輦顯然兩分故稍人亦都鄙宫而曰掌邱乘之政令其于邱甸甸字則直改作乘字以為惟甸賦乘耳故註疏亦云因甸出車一乘故改曰乘則限定以邱乘賦車曾有一及邱乘外乎若縣師有邦國都鄙稍甸郊里人民車輦則此都鄙稍指都鄙稍中公邑為言一如九賦之言家稍鄙都而單指公邑正同夫家稍鄙都不賦口率豈復賦人是以縣師稍人皆都鄙官不惟不登人并不帥人惟司馬偶一調及則然後縣師受法于司馬稍人為縣師屬官又受法于縣師其在鄉遂諸官作帥並不及都鄙稍三字而獨都鄙官作帥始一及之正以都鄙縣稍並不賦人而亦調及其官者以為都鄙稍中有公邑在焉非汎及也是鄉遂賦人邱甸賦車在周禮與舊註原是如此特予亦所不愜者一則任賦偏窒一則以司馬法說周禮不合一則車數與人數轇轕不清葢革車車輦可以分别衆庶與車人則同此役夫矣鄭氏註甸乘之法謂三百家出一乘三十家出一人三萬家出百乘三千家出百人則以人配車總在邱甸其在鄉遂所登人數置之何地若陳祥道禮書以鄉遂所徵人合之甸乘出車之數則七十五人一乘天子六軍可配二千乘諸侯三軍可配一千乘是直以鄉遂所登人數配之邱甸其于每甸所出七十五人又置之何地故予于周禮亦不能盡解者多此類耳又問司馬法一車七十五人此專屬之兵車者若後世兵家者言則復有二十五人在輜車下此非無故觀鄉師疏輂輦所以載輜重則必另有人在輜車下矣是以夏后氏二十人而輦殷十八人而輦周十五人而輦則增多徒役每車加二十五人為輜車之用似未為過而先生不許何也
  曰司馬法一車七十五人之數原屬一說此杜氏引以註邱甲者若鄭氏小司徒註則其引司馬法又是一車三十人未嘗云七十五人也是在周禮明文並無人數而在司馬法則又兩說各異而不可據是三十七十五尚無成說而又加以二十五真杜撰矣雖後世兵家者言原有其說然不可謂之古法何則以周禮司馬法俱無此也若謂輜車不可無徒役則一車七十五人忽減而為一車三十人安見七十五人必在車下不可分隸之輜車下者况鄉遂賦徒役每家一人與邱甸出車人數不啻十倍即分隸輜車未為不足且據云夏后氏二十殷十八周十五則參差不一何以必限之曰二十有五此明是後世兵家因一車有七十五人之數而妄加四分之一非謂一輜車必須二十五人也若周禮鄉遂諸官則全是起徒役法夫徒役不必皆兵也自車兵甲兵徒卒而外自有𣲖之為樵汲為厮養等役何憂乏人乎
  又問魯頌公車千乘公徒三萬則與司馬法每一車甲士十人徒卒二十人相合然又曰烝徒増増豈一車三十人外又别有徒卒乎抑即此三十人而重頌之乎
  古一車三十人亦無定數國語註齊法五十人為小戎又司馬法長轂一乘七十五人便自不同若春秋子産曰用幣必百兩百兩必千人是尋常行車每車十人然總不得執一以難一也若烝徒則自在車卒之外烝者衆也増増者増又増也謂増于公徒之外有此衆也葢徒即行徒吴所謂徹行晉所為毁車為行皆此類魯僖在春秋早有行徒在車徒外者如謂即此車徒則不是増矣若謂别有他車則又増車非増徒矣
  又問春秋作三軍而左傳云三子各毁其乘此自毁其私家之乘以足公乘乎抑如吴晉法毁車為行改車法而為徹行乎
  曰軍與乘不同古以車戰曰陣以步戰曰行故周禮征軍之法則曰作衆庶起徒役皆以人言而春秋征車之法則曰賦車賦輿皆以乘言故左傳有崇車崇卒之分車兵崇車卒兵崇卒截然兩分今曰作三軍是崇卒而賦人者若毁乘而仍作乘則不毁乘矣不毁乘不崇卒矣是以春秋有甲兵有車兵有徒卒原是三等而此時漸入戰國正當毁車為行之際故三家亦作三軍以賦人立軍法漢五行志所云魯作三軍季氏欲專其人者是也觀左傳記三子毁乘皆以臣其父老子弟使作徒役為言此可驗耳詳見予毛氏傳中
  然而分甲兵車兵徒卒三等須有確証春秋襄二十五年楚蒍掩數甲兵而分疏之為賦車籍馬賦車兵徒卒甲楯之數是車兵徒卒即數甲兵中事不得以甲兵與車兵分兩兵也葢甲兵即車之甲兵用于車則為車之甲士不用于車則專稱甲士不必有兩甲士也先生確然以甲士與車兵分作兩等何也
  周禮賦人賦車之法早已不明若春秋則并無其法焉知賦人為車用不為車用又焉知賦車即賦人抑賦車之外又復賦人此在鄉遂賦人與丘甸賦車諸法兩相比合而必不得明白者是欲求一甲兵車兵徒卒三項明明分别之大文以為確証又何可得然而賦人不賦車賦車不賦人則甲兵是人車兵是車一確証也賦車賦輿謂之崇車毁車為行謂之崇卒則崇卒是甲兵崇車是車兵此又一確証也故晉悼選中軍使其什吏率其卒乘官屬以從下軍夫亦惟行兵為卒車兵為乘直分兩等故曰卒乘若謂此卒字是車之步卒則從來無以車下步卒另稱卒者若謂此卒即是車兵則車兵即乘未可以車兵與乘又分兩等者若謂甲兵即車之甲兵用于車則為車兵不用于車則為甲兵則此時己用于車並非不用于車而然後稱為甲兵者是以晉胥童帥甲八百宋大尹興空澤之士千甲吴夫差衣水犀之甲三千皆甲兵也齊桓帥車三百乘鄭子産伐陳帥車七百乘晉叔向㑹諸侯以甲車四千乘則皆車兵也葢以車紀數則謂之車兵以甲紀數即謂之甲兵猶是兵之被甲者而在車稱車兵在甲稱甲兵無有兩也然猶是一國之人而隨所賦用未嘗有明文曰皆屬車兵而分為甲用則又不得專屬之車而限為一也是以甲兵車兵徒卒雖三等而祗得二等車兵與徒卒為一等此隨車而征有明文有確証者何則司馬法曰甸出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隨車而並征者也此明文此確証也若車外甲士另稱甲兵則另是一等不隨車而征此雖無明文而有確証何則周禮鄉遂征軍不屬丘乘左傳崇卒興甲在賦車外皆未嘗隨車而並征也此確証也若蒍掩數甲兵吾亦謂是行兵而非車兵古文參錯不必如後世綱目照應之體上曰數甲兵而下所應者曰車曰馬曰徒卒曰甲楯並不必皆是甲兵故註疏以甲兵為戰器車兵為甲士截然分别此甚有據之言國語管仲作内政曰正卒伍修甲兵言修器械也故其時管仲有甲兵贖罪謂納甲胄鞼楯戈㦸以贖罪而左傳鄭賂晉侯曰廣車軘車淳十五乘甲兵備皆言器械此時賂樂人外自無能并賂兵士者則以甲兵車兵總釋戰器此在鄭𤣥劉炫諸儒皆如是者獨杜預謂甲兵是器故數之車兵是人故賦之而予謂車兵兵字既作人解則古稱足兵不必皆器上曰甲兵而下又曰甲楯之數則器又複出故即以蒍掩甲兵作行兵解甲楯之數作戰器解此則解經之無一定者若謂甲兵即車兵則舊說何曽有之
  又問一車甲士三人不定在車上周禮司馬職百人為卒卒長皆上士二十五人為兩兩司馬皆中士而古法車上只三人左人持弓右人持矛中人御車則此三人者即可以當卒長司馬與御車者而三乎抑在卒長司馬之外乎且左右二士所云特弓持矛者安居乎據李靖兵法二十五人為一甲凡三甲俱在車下則此三人者下與七十二人連作卒伍既得均五人之數而又與車上左右持弓持矛者兩不相礙此真古法也况甲士三人在車上皆說禮者之言非禮文也
  若據周禮不特卒長司馬當在車上即旅帥師帥軍將命卿誰不當在車上者此别為一車不必與甲士三人較寡多也若左主弓矢右主攻殺擊刺與中主御車此即所謂甲士三人者又不必與車左車右與車中分住處也是以甲士三人在車上雖出自說禮者之言而禮實有然何則天下無車左車右車中之人而可云在車下者也若後世兵家言則皆以甲士三人在車下一為左角一為右角一為前拒分作三隊而各以甲士領之其于行兵未為不善而以之律古法誤矣古主車戰今主行戰車戰則自一車以至萬車必三人在車上而徒卒佐之與行戰之但擁一軍將而一拒兩角衝突行間者迥乎不同是以車制本一而三人之居車上其法有三一是軍將之車則尚中凡命卿為軍將如所稱元戎也者則縣鼓車中而軍將居御者之位專主擊鼔使御者居左勇力之士居右此一車也如成二年晉伐齊傳晉郤克為軍將居中解張為御居左鄭丘緩主攻殺居右郤克傷于矢鼓音不絶以鼓在中也解張矢貫于肘血染左輪以御在左也一是偏將之車如旅帥卒長司馬諸官則尚左統軍者居左尊弓矢而卑擊刺使御居本位此又一車也如宣十二年晉楚之戰楚樂伯以統軍致晉師時許伯為御而攝叔為右觀樂伯曰吾職在射菆居左也許伯曰吾職在靡旗而摩壘以御居中也攝叔曰吾職在折馘而執俘以攻殺當在右也一是尋常兵車母論千乘萬乘皆以一左一右一御三甲士平居之是車制三等軍將命卿與旅帥卒長兩司馬及甲士三人皆明明各有一車其在車上車中車左車右厯可指數此春秋明文不得謂說禮之言之無可據也至謂甲士三人在車下便與七十二人聯作卒伍則大非古法吾仍以春秋証之晉荀吴毁車以為行其毁奈何曰五乘為三伍言每車三人五車則三五一十五人今毁每車之三人而以五車一十五人分作三伍是車上三人明不與車下七十二人共為分合故另為分之不然則七十五人原聯作一十五伍毁乘已爾何必先毁五乘預以車數計伍數而然後以七十二人别作分合如此其不憚煩也此則三人車上之明註也
  李日焜問孟子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此二語與檀弓孔子謂為芻靈者善為俑者不仁正同若為其象人而用之句則孟子解作俑不仁之義而舊註謂俑一名象人則詞法戾矣俑雖象人然豈得名象人耶
  曰芻靈名象人見周禮鄭司農註俑名象人則見周禮冢人職文葢古者以塗車芻靈為殉塟之物芻靈者縳茅為人形也周代以木名俑即史記所云土偶人木偶人者然而象人矣故亦名象人周禮冢人及塟言鸞車象人謂當論遣車及俑以待用即是物也則是以芻靈名象人自與檀弓孟子所引夫子語相反若以俑名象人則周禮有其名孟子有其說又何礙焉
  如是則周禮信偽書矣曽孟子釋義尚不能解而以為名可乎
  曰此則以小人劣腹待古人矣周禮一書亦未易作豈有孟子此句在黄口稚子能解者而謂作周禮者不能解此明儒郝敬羅喻義輩詬古文尚書者之餘習而并及是書者也古人以義為名者甚多天子有事祭天與郊祭相類遂名曰類王制天子將出類于上帝是也天有形體王者以璿璣儀器笵而象之即名曰象虞書厯象日月星辰是也此皆即義以立名者是以春秋有如夫人言比于夫人也别記東海有若木若華謂有似于木與華也向有問于先仲氏曰芍藥名將離得非以毛詩溱洧篇有贈别意乎曰容有之曰若然則將離之名為後起矣曰何必然焉知非名將離而乃取以贈别者此真通人之言若謂象人是名于孟子詞法有戾則請以是比推之舜攝政而祭上帝為其類祀鄭人將别而贈芍藥為其為將離也此又說書者一艾子也
  又問孟子仕者世禄朱註謂仕者之子孫皆教之教而成材則官之若不可用亦使之不失其禄則不仕者亦禄矣此何所據而云然
  此並無據之言畢命世禄之家孔安國曰世有禄位也古禄隨位行有位斯有禄故論語天禄永終亦作永保禄位解是世禄仍是世爵但有功德之後不輕去其爵爾惟趙岐註孟子則引古文云賢者子孫必有土地謂世予采地即其人致仕後與其子未任以前俱得食采地不另予奪如周禮副田禄仕之田類此則較孔氏禄位之說稍有着落然並無前此教之與後此不官而禄之之言此杜撰矣大抵宋儒惡世爵祇據春秋尹氏譏世卿一語以為金科故先有教之而後官語及官之不得而反使不仕之人世世食禄則邦甸采地將不給矣據國語范宣子與叔孫穆子論死而不朽宣子自言其祖自虞以前為陶唐氏在夏為御龍氏在商為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在晉為范氏而穆子曰此之謂世禄非不朽也是春秋人講世禄只是世爵不然豈有列代不官而夏殷周得世食其禄者此易曉耳
  吴鼎問孟子去齊宿于晝集註謂晝一作畫以齊有畫邑而無晝邑然乎
  曰不然齊固有畫邑然焉知無晝邑趙岐云晝齊西南近邑是明有晝邑矣且趙岐著孟子正在齊郡其地有晝邑城在臨淄縣西南相傳孟子出宿處故鑿然註此此真身厯其地見之真故言之確者若畫邑在臨淄西北三十里即㦸里城戰國燕破齊時將封王蠋以萬家即此地是燕從西北至齊當是畫邑孟子從西南至滕當是晝邑一南一北字形雖相蒙地勢無可混也且夫字形之不足據乆矣國䇿齊襄王封田單以夜邑萬戸或疑齊地有掖邑而無夜邑此必掖與夜字形之誤遂改夜為掖烏知東萊有掖城又有不夜城夜者不夜也改掖反誤矣夫齊邑有夜焉見無晝一地有掖夜焉見一地無晝畫又其時趙悼襄王伐燕取貍陽城註者謂燕無貍陽此必漁陽城之誤以漁陽上谷實燕地也及檢蘇代謀齊䇿乃云使燕攻陽城及貍則貍陽不連而陽城連貍既非漁而陽又不屬貍一則陽在貍下一則貍又在陽下地名不可妄改如此
  盛唐問春秋昭五年舎中軍傳毁中軍于施氏成于臧氏非真有施臧二氏也謂舎中軍而善故以毁為施以善為臧此行文之寓隱語者其說果否
  曰非也此孔穎達誤解杜氏註耳春秋昭五年舎中軍其傳云毁中軍于施氏成于臧氏而杜氏解云季孫不欲親預其議敕二家㑹諸大夫發毁置之計又取其令名此言季孫狡詐但使施臧二家會議或毁或置而身不與聞以取其令名其云敕二家者正敕施臧二氏也孔氏正義引劉炫說而誤㑹其意謂二家者仲孫叔孫非施氏臧氏也施氏臧氏本借以立名非真有二氏也施以云舎即舎中軍也臧以云善即取令名也則以春秋傳文而竟雜之以吴聲曲詞之隠語大無理矣夫取其令名此杜氏窺季之意為言何曽有以臧字隱善名之說魯公族原有施臧二氏施為公子施父之族臧為公子子臧之族毁于施氏者謂發毁中軍之議者施氏成于臧氏者謂成毁中軍之議者臧氏也予傳春秋重經不重傳如此等概置不問今偶論及之亦足以發所未備然則經傳之汨于解說者不特此矣











  經問卷十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一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朱襄字贊皇無錫人問樂有七律其說見于周景王之問伶州鳩而韋昭註國語則以黄鍾宮林鍾徵太蔟商南吕羽姑洗角應鍾變宮㽔賓變徵當之竊疑州鳩所稱七律似即隔八相生之所自始恐未必如韋氏註否
  韋氏之註即七律也亦即三分損益隔八相生之法也其法始于史記律書生律之數以九九八十一數之宮三分損益而上下生之因有宮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之數然祇五聲無七聲也淮南鴻烈于羽生角後増曰角生應鐘應鐘生㽔賓則于五聲之末雜十二律矣于是韋昭註國語即以十二律隔八相生之數與五聲配作七律曰七律者七音之律律者器也其器用黄鍾為宮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鐘為徵南呂為羽應鐘為變宮㽔賓為變徵是此七律者即史漢隔八相生之法如黄鍾隔八生林鐘為宫生徵故林鐘為徵林鐘隔八生太蔟為徵生商故太蔟為商推之羽角二變皆同是韋昭所云七律正樂錄所云隔八者隔七聲而得八之謂而特不曉五聲之何以有二變妄謂文王加一變武王加一變悖誕之極而州鳩所云則又祗以七數當七聲而全不及其聲其理其器其數是以七律之說千古夢夢其僅能舉其名者惟左傳晏子稱七音前漢志引書稱七始而他無聞焉至宇文周時龜茲樂工傳胡琵琶七調而沛國鄭譯稍得其法然當時知樂如牛𢎞何妥萬寶常輩皆相顧爭辨而歴唐五代宋明以至于今問七律二變無一識者此其故縁唐虞三代祇用五聲閟二變不用其偶用者率塞上之音如荆軻傳歌變徵類是以塞外傳七聲而中國無有蓋二變者即每調中出調二聲今人唱北曲有之而南曲不用者是也故韋昭所註其最繆戾者以二變續五音末而不隨本音夫所謂變宫者宫之變也當在正宫之末所謂變徵者徵之變也當在正徵之末如今笛色六穴七字中有二字不用者即是其聲據此則黄鍾為宫自當以大呂為變宫林鐘為徵自當以夷則為變徵而以應鐘㽔賓當之可乎
  又問 伶州鳩云王以二月癸亥夜陳未畢而雨以夷則之上宮畢之當辰辰在戌上故長夷則之上宫名之曰羽 王以黄鍾之下宫布戎于牧之野故謂之厲 竊謂此二節是一事皆是武王伐紂時于牧野布陳未畢而越五日戊辰而始畢之布戎與畢陳本一日事也其以辰為主者自癸亥至壬申其數十以辰為中自甲子至癸酉其數十亦以辰為中故以辰在夷則戌日之上謂之夷則之上宫以辰在黄鍾子日之下謂之黄鍾之下宫乃以辰而至戌即姑洗至無射也七律也以辰而至亥即姑洗生應鐘也隔八相生也 又伶州鳩云以太蔟之下宫布令于商昭顯文徳底紂之多辠故謂之宣 反及嬴内以無射之上宫布憲施舎于百姓故謂之嬴亂 此二節是一事皆以布令施舎在庚午一日也其以午為主者太族寅日至無射戌日共十日皆以午為中惟午在太簇寅下為下宫在無射戌上為上宫乃以午至子即㽔賓至太蔟也七律也以午至丑即㽔賓生大呂也隔八相生也
  伶州鳩之説本難解韋氏舊註頗為曲析其所未足者以于七律一答終未了耳今另為立説未為不可然多有未愜者一則樂名未備也武樂六成原未有名而此忽以四名概之則儼然以羽厲宣嬴立四章之樂而且終曰嬴亂則似以第四章兼卒章者假以兩日兩事當之則何必有四也一則時日不合也武之伐紂其年月日時見之經傳内外紀甚悉其布陳畢伐則概以癸亥甲子二日盡之武成所云癸亥陳于商郊甲子昧爽㑹于牧野而其事已畢誅紂還軍皆在此日豈有癸亥布陳至戊辰而始畢者此于時未合也一則州鳩所自言有未應也州鳩初言辰在斗柄既言星與日辰之位與此言辰在戌上皆以日月㑹次為言如𦙍征曰辰弗集于房辰者日月交㑹處也蓋以一月壬辰興師其前一日辛卯朔適當日月㑹合于斗前一度在斗間戌上故屢言及之若但言辰日則于在戌上語無謂且庚午午字何以並不言及耶此則于州鳩自言不相應也若隔八相生之説則州鳩並無此意彼不過以七數解七律一是七列謂周以木徳王歲星木星也在周野鶉火之次為張十三度而合之后稷農祥天駟之次為房五度自張至房則有張翼軫角亢氐房剛七宿是七列也一是七同謂周以木徳王而殷之水徳恰禪之辰星水星也歲星在鶉火而辰星恰在天黿以鶉火之午當天黿之子子丑寅卯辰巳午適有七辰是七同也合七列七同而七律生焉于是用七律以伐紂
  一用夷則之上宫名之曰羽
  謂辰在戌上則必用戌以上者而戌上陽律適夷則申宮為七月之律遂先定以為宮以為七月七數也但上宮不可解宮者中聲也中聲有何上下即史律書曰武王伐紂吹律聴聲而音尚宮非上宮也乃以後言黄鍾之下宮推之知所言上下者以夷則至黄鍾五律上下其宮而顛倒推之如夷則南呂無射應鐘黄鍾五律則以宮在下而從上順推謂之上宮黄鍾應鐘無射南呂夷則五律則以宮在上而從下逆推謂之下宮此由不知旋宮之法誤以順逆相推為轉旋而不知聲律無逆施者逆則不成調矣且夷則者變宮清也五清不立調故林鐘夷則南呂無射應鐘無領調者此以夷則無射領二宮則不惟不曉二變并不曉四清矣何其疎也羽者樂章之名也其義謂羽翼物也
  一用黄鍾之下宮名之曰厲
  乃即夷則至黄鍾之五律復從黄鍾至夷則逆推之謂之下宮厲者殺伐也
  一用太簇之下宮名之曰宣
  于是以夷則起數而數至太蔟恰是七數遂復以太族定宮以為七律者七數也然而先用逆推取下宮者以太蔟逆數至無射恰是五律無射戌宮也正前所云辰在戌上者也以戌上始即以戌上止因逆推之曰太蔟大呂黄鍾應鐘無射為下宫而以無射應鐘黄鍾大呂太蔟順推之從戌宫下為上宫其曰宣者謂宣先王之德也
  一用無射之上宫名之曰嬴亂
  乃即太簇至無射之五律轉從無射至太簇順推之謂之上宫其曰嬴亂者以伐商而歸返于嬴内即岐周也或曰後為嬴秦所居從今名也亂者樂之卒章也于是總合四宫二十律而其所用律則惟有七自夷則至太簇止曰夷南無應黄大太謂之七律是其所云七律者一是夷則數七二是太蔟數七三是律數共七皆由不知五聲二變之為七聲而妄對者韋昭于此並不能解要之伶州鳩之意則實如此至于隔八相生之法則概乎未有聞也
  又問韋氏之註尚有未是者竊疑州鳩云 武王伐紂歲在鶉火 月在天駟 日在析木之津 辰在斗柄 星在天黿 者非如韋氏所云武王興師在戊子一日而歲星在張度月在房度日在箕度戊子後三日而日月合朔在斗前一度又三十一日戊午師渡孟津而辰星在須女度伏天黿首也春秋傳以歲時日月星辰為天之六物歲即年也月即月日即日星者二十八星辰者十二時也歲在鶉火者謂是歲之次在午也以鶉火午次也月在天駟者謂是時之月在夘也以大火為夘次而夘在房度天駟者房星也日在析木之津者謂是月之日在癸與甲也以析木之次自辰至丑而癸與甲在其中也其不用支而用干者猶禮之用辛用丁也辰在斗柄者謂是日之時在夘也以是月斗柄在夘而時又值之也則是伐紂之時不過是午年春二月甲子昧爽乃癸亥夜至夘時而已若謂歲是歲星則五星之木星也辰是辰星五星之水星也五星有三而止舉其二可乎况辰為日月之㑹㑹于𤣥枵曰子㑹于星次曰丑㑹于析木曰寅㑹于大火曰夘云云則辰不可謂非日月之㑹但日曰日辰時曰時辰晉侯所謂多語寡人辰而莫同者是也今舎日辰時辰而概以日月之㑹謂之辰可乎
  韋昭所註在漢律歴志早有之此在舊儒師承之説有然蓋當時作三統歴者推算前紀則武王興師在武之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戊子是日歲星在鶉火張度月宿在天駟房度日在析木箕度乃自戊子越三日得十三年正月辛夘朔則日月合朔在斗柄前一度又三十一日戊午則辰星在須女度此固舊歴推算如是非韋氏私説也若以歲月日辰為年月日時則三代以前並無年月日時之稱春秋傳六物謂歲時日月星辰則時為四時辰為日月所㑹之辰雖洪範明明有歲月日時與歲月日星辰諸稱然其所謂時仍是四時非後世時刻之時其所謂辰仍是日月合朔之辰非後世時辰之辰今忽有時刻又有時辰則杜撰矣其不可一也三代以前亦無有以干支紀歲月者其以干支紀獨日耳故尚書春秋凡書干支者無非是日雖六歴所始黄帝用辛夘顓頊用乙夘皆指歲言然並不以之紀年三統所建或建寅或建丑或建子皆指月言然並不以之紀月若時刻之時則天干地支總所不及今忽有午年有夘月又有夘時則直以干支紀年月時矣其不可二也且武王伐紂時日在尚書與諸書記載極其分明大抵武王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戊子告廟十三年正月三日癸巳興師二十七日戊午渡孟津二月四日癸亥布陳牧野五日甲子伐紂其在十二年十三年之歲次雖不可知然竹書曰辛夘世紀曰乙酉據其荒唐亦無有言次午者至如一月興師二月伐紂若謂文王改朔武王宜用周正則當在子月丑月若謂西伯商臣武王此時宜用商正亦當在丑月寅月豈有以周史記周事而用夏正作寅夘月者况月在天駟並非日月合朔之次徒以戌月大火之辰中房五度而天駟為房星故云在天駟則亦戌月非夘月也其不合一也歲星一歲行一次雖非太歲而記年者必及之况辰星不恒見見則將以此卜向背生勝之數故歲辰雖五星之二而二星所見偶有繫屬則舎三取二不為偏曲况歲在鶉火其見于經傳者不止一次總以水火相勝為言顓頊以水德王而帝嚳以火代之殷商以水徳王而有周又以火受之至春秋時陳為虞舜後以水徳相禪而楚又以鶉尾之火乘盛而滅之故史趙謂顓頊崩年歲星在鶉火周語謂武王代紂歲星在鶉火而春秋傳謂陳將卒滅歲星在鶉火則是歲在鶉火其在經書凡三見而皆以歲為歲星鶉火為張三度未月之次前後一轍未有以歲為太歲以鶉火為午年者况辰為水星正與鶉火觀相勝之驗而以為夘時則與歲星鶉火彼此何涉不合二也據云日在癸甲癸乎甲乎癸日之夘時則師尚未陳何則以癸亥之陳牧野尚在夜也州鳩所云夜陳而雨是也若是甲之夘則不得云癸亥日之夘時何則以夘時在甲子方旦武成所云甲子昧爽者非癸亥日也則欲定年月日時而兩日何以定一時不合三也况其中有大不合者據所云鶉火為午天駟為夘析木為寅𤣥枵為子星紀為丑云云此在尚書釋文註堯典即引其説然此是天文家言謂太歲左行在地歲星右行在天故太歲十二次則自子至亥為星紀𤣥枵娵訾降婁大梁實沈鶉首鶉火鶉尾夀星大火析木此順行也歲星十二次則自子至亥為𤣥枵星紀析木大火夀星鶉尾鶉火鶉首實沈大梁降婁娵訾此逆行也惟歲星逆行故韋昭註歲在鶉火星在天黿雖不曰鶉火午月天黿子月然亦曰歲在鶉火午星在天黿子皆以逆行為言但考之春秋禮記諸經則俱不相合向使歲星所在與斗建合耶則鶉火為午而月令季夏之月日在栁為日月㑹于鶉火而斗建未月之辰是鶉火在未不在午也天駟為夘則季秋之月日在房為日月㑹于大火而斗建戌月之辰是天駟在戌不在夘也析木為寅則孟冬之月日在尾為日月㑹于析木之津而斗建亥月之辰是析木在亥不在寅也蓋歲星逆行與斗建順行東西乖反既認歲星為太歲而又以太歲斗建妄罹之逆行之次則填朱以墨宜其謬也獨是逆行之説考之春秋之所見則歲星太歲一併順行而並不逆行春秋襄二十八年春無冰梓慎曰歲在星紀而淫于𤣥枵其年必饑謂歲星在星紀本是子次而浸淫于𤣥枵丑次則以今年而越明年之度故年當饑是星紀在子不在丑𤣥枵在丑不在子此在太歲與斗建之順行有然而梓慎所言歲本是歲星乃其所行者亦復如是是歲星與太歲未嘗異也且是年周定王與楚子麇皆卒而裨竈曰今兹周王及楚子皆將死歲棄其次而旅于明年之次以害鳥帑周楚惡之向使歲星逆行則星紀是丑𤣥枵是子星紀在今年則𤣥枵當在舊年安得云明年之次况𤣥枵本丑位故其所衝者在鶉火之未而周楚分野皆屬鶉火因以當之是𤣥枵鶉火丑未衝對歲星太歲順逆俱同是以服䖍註春秋龍度天門頗主異説而鄭氏辨周禮十有二歲十有二月十有二辰之位則謂太歲歲星與日同次之月及斗所建之辰並無或異此皆明白有據者至于晉侯所云多語寡人辰而莫同舊謂東南隅為辰大火為辰辰星為辰日月㑹次為辰故曰不同豈日辰時辰之謂乎
  又問州鳩又云 我姬氏出自天黿及析木者有建星及牽牛焉則我皇妣太姜之姪伯陵之後逄公之所慿神也 此言周徳在木而配位為水水木相承故以我之所出為我所配是太姜本帝嚳之妃后稷之母詩所謂姜嫄者是也而韋氏以太王之妃當之何耶
  第稱姜氏則后稷太王何所分别乃稱曰太姜則非太王莫屬矣武王妃稱邑姜以其為國母也邑者國也猶言大邑周也太王妃稱太姜者以其妃太王也太者即太王之太也故家語改姜女為太姜毛傳釋周姜亦曰太姜若姜嫄則第稱嫄耳至其云天黿析木建星牽牛伯陵之後逄公之姑則正是太姜不是姜嫄何則𤣥枵為齊之分野其地在北維而諸星又皆水宿與北方之水皆為我應故舉以為言是齊為太姜之家伯陵世封是以其後師尚父同氏亦封其地若在帝嚳時則四岳姜姓于是方起未聞其封齊也况姜嫄太姜雖屬一姓而一西一東絶不相涉姜嫄之家在岐周左傳所云魏駘芮岐畢駘即邰姜嫄之所出也故生民詩云即有邰家室謂即嫄所出之邰而以為家室是居于母家者故杜預云魏駘芮岐畢謂后稷受此五國為有周基始而漢郊祀志云后稷封于斄註有邰之駘即右扶風之斄縣是也若太姜所出是瑯琊之邰然亦名台春秋書圍台是也亦名駘春秋傳齊景公子荼遷于駘是也則是東邰與西邰迥然不同予少釋毛詩誤以有邰為瑯琊至今愧悔今明明齊地安得復以姜嫄溷之
  又問 管子論樂律有一三九為黄鍾小素之首以成宫之説今以戊辰日當夷則申之上宫黄鍾子之下宫説見前則適合一三九之數
  辰一也申子辰三也子丑寅夘辰巳午未申九也合之皆水也殷以水徳王至戊辰日而水絶矣庚午亦然
  午一也寅午戌三也寅夘辰巳午未申酉戌九也合之皆火也周以火徳王至庚午日則火倍旺矣故逸周書曰一黑位水而易曰坎為赤以坎乃離之對也對宫用對色則離火當為黑兊金當為青震木當為白是以堯土徳而尚青以土生金也青者金之對色也殷水徳而尚白以水生木也白者木之對色也則是戊辰以姑洗之宫生應鐘之徵皆以死殷之白水而為言庚午以㽔賓之宫生大吕之徵皆以王周之赤火而為言豈非舉二日而七律與隔八相生與一三九為黄鍾小素之說俱得之乎
  國語無戊辰庚午之文伶州鳩無戊辰庚午之語忽千百年後有一無何之人倡此二日而竟執二日以推廣其説可怪極矣夫癸亥之後豈無戊辰日而癸亥布陳必不布至六日而其陳始畢説見前則無此日矣况戊辰日猶有辰在戌上語不過誤解辰字以日月所㑹之辰為日辰之辰而庚午一日則並無庚午字而杜撰成説不惟無此日并無此字矣夫管子一三九之説此在歴律兩家恒言之故漢律歴志専推其義而論樂如韓苑洛猶且詳為之解説以定其法式豈謂樂中無此數而乃以戊辰為一合申子為三自子至申為九則并無一三九矣至强引易傳謂坎為赤是離之對色則叛經尤甚傳曰乾為大赤坤為黑震為𤣥黄㢲為白坎為赤此自有義並未嘗以水火金木對宮相易而互變其色震與兌對當曰震為白而乃曰震為𤣥黄此誰對乎且三統所尚其色與五徳三正俱不相合故夏以金徳王而色尚黑殷以水徳王而色尚白周以木徳王而色尚赤舊皆無解惟春秋緯元命苞與樂緯稽耀嘉云夏以物之始為色而尚黑殷以物將牙為色而尚白周以物既生為色而尚赤此雖不足據然亦見其義之多難明而不當妄為擬議明矣若謂殷以水徳生木而木色主白則夏以金徳生水而水色當主赤周以木徳生火而火色當主黑今殷則尚對色而主白夏周則仍尚本色而夏反主黑周反主赤其于坎為赤之義何居夫强解坎為赤一語本欲引之作水色主赤之証而夏以水色而仍是主黑是徒抝易曲而不能揉三統之色之直空杜撰作勞安用也且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此五聲自生之數非十二律相生之數也猶之洪範五行一水二火三木四金五土此五行自生之數非四時五行相生之數故以五聲自生言則宫徵商羽角猶之五行自生之水火木金土而十二律相生則黄鍾之宫必生黄鍾之商而然後之角之徵之羽猶之四時相生必自春木而夏火而中土而秋金而冬水豈有姑洗之宫生應鐘之徵㽔賓之宫生大吕之徵之理則生法且不明而欲論七律與生律之法未可也
  又問周禮太師掌六律六同註六同即六吕審是則不應别有典同之官且典同所掌有云侈聲弇聲薄聲者皆指鐘聲而言則同者鐘也考呂覽黄帝命伶倫伐竹制十二筩别十二律矣又命榮援鑄十二鐘以和五聲則六律者十二筩六同者十二鐘也故武王分康叔大呂唐叔姑洗之鐘景王作無射之鐘季武子亦作林鐘之鐘則黄鍾太蔟諸律皆有鐘矣是六同十二鐘也而謂為六呂可乎
  六律六同自古皆分稱之然總只十二律故周禮稱六同國語稱六間漢書稱六旅並非二物而特其為質則半以竹為之半以銅為之是以太師註六同同者銅也鄭氏謂陽律以竹為管陰律以銅為管雖六律六呂分銅竹二質而律竹為六管呂銅亦為六管合為十二管即十二律若謂有十二筩又有十二鐘則廿四律矣蓋十二筩者即十二管也又命伶倫與榮援作十二鐘者則十二律之歌鐘也即後周製十二鏄鐘所謂以十二鐘為一簴是也若武王分大呂鐘景王鑄無射鐘則十二律之特鐘也即後北宋作十二特鐘以十二月分十二律者是也蓋黄帝既造青赤黄白黑五鐘以統領四時又造十二特鐘以分領十二月乃又造十二鏄鐘以為和聲之用其造鐘不一然總是造器不是造律其造十二筩者管也管即律也雖十二管分六竹六銅然而六竹為律六銅為呂則六銅即六呂也六律六呂即十二筩也管也非器也其作五鐘十二鐘者器也雖五鐘特鐘領樂之器十二鏄鐘和樂之器然皆器也非管也若謂五鐘和五音十二鐘和十二律則又不然五音在律中律可製器音不可製器從來無金石之器以宫商名者古即勿論幾見四廂樂器有宫鐘商鐘宫磬商磬乎
  又問史記生律之數九九八十一以為宫三分去一五十四以為徵三分益一七十二以為商三分去一四十八以為羽三分益一六十四以為角而管子五音生數九九以為宫三分而益其一為一百有八以為徵又三分而去其一以為商又三分而益其一以為羽又三分而去其一以為角是史記之損者管子益之史記之益者管子損之此史是管非乎抑史非管是乎抑兩非乎又史記管子俱謂黄鍾之管九寸而呂覽謂黄鍾之管三寸九分此史是呂非乎抑史非呂是乎抑兩非乎
  聲律原無相生之理予向嘗曰天地生聲宮徵商羽角聲自生聲宮商角徵羽此不過就所傳説不得已而姑疏之實則生聲無次第亦無某聲生某聲之理祇因聲有髙下則律有長短于是制為長短之管以象之名之曰律此非可向癡子前説夢中事也大抵五聲無數而强以數名則宮聲九九八十一以次遞降而商當七十角當六十徵當五十羽當四十此大較也然而宮八十有一則有零數商角以下亦當以零數加之于是八十零一則商倍為二曰七十二商零二則角倍為四曰六十四角零四則徵宜倍為八然而徵倍為八則羽當倍為五十六其數將多于角徵不得守羽四十之數矣于是徵不加倍一如角所零數角六十四徵五十四而羽倍為八遂有宮八十一商七十二角六十四徵五十四羽四十八之數而操觚家施以狡儈立為多寡相生之法使裁多生寡裒寡生多或損或益以合諸五聲之數則損必下生謂減多以生數之少者如宮不能生商角而必生徵是也益必上生謂増少以生數之多者如徵不能生羽宮而必生商是也于是造為倍實而三乘之與四實而三乘之兩法以較計其間總欲損益之以合此數也乃其法通變有損而益之而可合有益而損之而亦可合者如宮之八十一商之七十二角之六十四此管子史記與諸書皆合之數也而獨于徵數原當倍為五十八今仍倍為五十四而管子不然故在史記則仍舊法三分九九之數減其一而為五十零四而在管子則三分九九之數益其一而為一百零八然究之生商之數則史記益五十四三分之一而為商七十二管子損一百八三分之一而為商七十二其為増減異而其為七十二則同也朝三即暮四也且于羽數雖不當倍為五十八然何以必限為四十八而管子不然故在史記則仍舊法三分七十二之數減其一而為四十零八而在管子則三分七十二之數益其一而為九十零六然究之生角之數則史記益四十三分之一而為角六十四管子損九十六三分之一而為角六十四其為増損異而其為六十四則無勿同也暮四即朝三也然則徵之繼宮商之繼徵特以操算者偶有先後故妄生次第向使狡儈之徒别立一法則先後盡變而謂某聲生某聲某是某非總屬誣妄然而就事論事則史記是而管子非何則徵數不得過于宮羽數不得過于商與角也此又大較也若夫管之長短則正聲之鉅細所由分數之多寡所由别管長者數多而聲宏管短者數寡而聲微故黄鍾九寸降至應鐘則四寸有奇而聲之大小畢該清濁咸備此不特史記為然而呂覽獨曰三寸九分則四寸以下管無此聲器無此數直是妄語可棄置不道者然而黄鍾旋宮原有以髙作低以清作濁之法或者亢上之至還歸下重則即妄名為黄鍾亦無不可特恐刻舟求劍世不乏李元利之徒將從此而推廣之以盡反乎舊時五音六律之法則經禍烈矣此不特史記是而呂覽非也
  先教諭論五音無數司馬遷强加以十二律之數而又自相矛盾予就其數校之大抵主九九而以漸而殺而後人並未之正也信此言則史記未嘗不誤也今附載此
  宮 九九八十一又作黄鍾
  商 八九七十二又作大蔟又作角誤
  角 七九六十三今作六十四誤以三零數不可損益分合也 又作姑洗又作羽誤徵 六九五十四又作林鐘又作角誤
  羽 五九四十五今作四十八誤以五零數不可損益分合也 又作南呂又作徵誤又問黄帝令伶倫作律既取竹斷兩節間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為黄鍾之宮次制十二筩聴鳯凰之鳴以别十二律以此黄鍾之宮適合黄鍾之宮皆可以生之據此則似乎先斷竹三寸九分以為黄鍾之宮此五音之宮之黄鍾也次制十二筩以長九寸者别為黄鍾之宮此十二律之宮之黄鍾也故月令于仲冬之月曰其音羽律中黄鍾而于中央土又曰其音宮律中黄鍾之宫則分明黄鍾之宮有二而今乃溷而為一不可也
  曰黄鍾之宮不是一物件可以五音生之又可以六律生之第將黄鍾之宮四字認明則五音之中不當有一黄鍾之宮十二律之中又不當有兩黄鍾之宮蓋聲在律中律不在聲中故但有黄鍾宮而並無宮黄鍾大抵五音之中每音具五音如曰宮之宮之商之角之徵之羽而四音皆然若曰宮之黄鍾之大呂之太蔟夾鐘則無是也且律中有聲而律中無律故但有黄鍾宮黄鍾商而並無黄鍾之黄鍾黄鍾之大呂大抵十二律之中每律具五音如曰黄鍾之宮之商之角之徵之羽而十一律皆然若曰大呂之黄鍾之宮太蔟之黄鍾之宮則無是也故云三寸九分為五音黄鍾則五音無黄鍾九寸為六律黄鍾則六律不皆有黄鍾總是誤也若呂覽三寸九分之説則前已辨之大抵屬紕繆之言而必求其義則宮為中聲宮之前有羽徵二聲宮之後有商角二聲故自中聲而漸髙則為商極髙則為羽商與宮遞接而羽又與宮環接羽之盡而宮又生焉故三寸九分本羽聲最髙之管而以至髙為至低之用則即此三寸九分而中聲生于其間故此黄鍾之宮謂此黄鍾之髙宮也若十二筩黄鍾之宮則合十二筩並較而其一九寸之管則至低而適合于三寸九分至髙之宮故曰適合黄鍾之宮蓋此是黄鍾之低宮即本宮也是以仲冬之月其音羽羽聲最髙而其月則子月本黄鍾之月曰律中黄鍾此中黄鍾之髙宮何則以其音羽也羽髙聲也若中央土則黄鍾之宮為本宮音而土音最卑宮音又最卑黄鍾之宮音又最卑故曰其音宮又曰律中黄鍾之宮此正以黄鍾之低宮為本宮音者故仲冬之黄鍾猶冬至之以短至為長至也即三寸九分之黄鍾也中央之黄鍾猶夏至之以長至為短至也即九寸之黄鍾也向作樂録凡此皆置而不論必欲論及則其義如此若云仲冬與中央有兩黄鍾當一屬五音一屬六律則仲冬中央皆有音曰其音某皆有律曰律中某誰當屬音誰當屬律耶且五音無黄鍾十二月分十二律無兩黄鍾中央黄鍾原即仲冬十一月之律而分其音者若云仲冬一黄鍾中央又一黄鍾不十三律耶















  經問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二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李日焜蕭山人係兼汝先生之子康熙壬子舉人問微子微仲趙氏本無註而後人祇以微仲為微子之弟已耳近淮安閻氏謂微仲是微子之子微子有二子長微伯死微子不立微伯之子腯而立次子微仲檀弓所云舍孫腯而立衍者即微仲也此可信否
  曰檀弓所謂舍孫腯而立衍者固是微仲然是微子之弟非微子子也家語微子卒其弟曰仲思名衍繼微子後而史記亦云微子開卒立其弟衍是為微仲所云其弟謂微子弟也其云舍孫立衍者謂微子之子死不立孫腯而立弟微仲也自鄭氏註禮記謂微子適子死立其弟衍遂有疑衍是庶子為適子之弟者此終是誤解考殷代傳嗣之法先傳及而後傳世及者兄終弟及如微子傳弟衍是也世者父子相繼謂傳弟之後弟即傳己子而不傳兄子兄孫如微仲傳已子稽而不傳微子之孫腯是也此是殷法至微仲傳子宋公稽後始不稱微而稱宋始遵周法必傳世之窮然後傳及然入春秋後猶有宋宣傳弟宋穆而宋穆不守成法復傳之兄子以致大亂此已事也故微子傳微仲謂之傳及若微仲是微子之子則微子舍適立庶非殷法又非周法于禮家何取焉且微子之子不得稱微伯與微仲也微是畿内國名紂以封其兄而其後武王伐紂仍使居微故仲以微君介弟稱為微仲猶季朼以吳君之弟稱吳季也若微子之子則長世子次公子也雖蔡叔之子亦稱蔡仲然彼仍封于蔡故仍以蔡名微子之子未嘗再封微也即周初立國尚有襲殷遺法傳弟者魯伯禽之子考公傳弟煬公是也然㫁無魯公之子稱魯伯魯仲者此必見衛世家康叔之子即名康伯謂國號可襲稱而作系本世記及古史考諸書者遂偽造此名不知康叔國號康伯者諡也且孟子稱微子微仲與王子比干箕子膠鬲輩同時並稱且稱為賢人又稱相與輔相之又稱久而後失則直是商辛老臣何微子之子之有
  王錫問曾子問攝主不綏鄭氏謂綏祭即周禮墮祭謂尸取物擩于醢而祭于豆間如論語𤓰祭之祭然在周禮無墮字祇守祧有藏隋小祝有贊隋是豆間之祭此必以隋誤墮者然是食祭名也至郊特牲有詔祝于室坐尸于堂語而鄭註忽云入以詔神于室又出以墮于主前則非祭食神反祭主矣且又云主人親制其肝豈洗肝于鬱鬯而燔之者乃復以之祭主耶
  此名挼祭儀禮特牲所云祝命尸挼祭之謂挼物于醯醢菹鹽而祭之豆間又謂之擩祭即周禮九祭之一以挼擩食物為祭也其又名綏如曾子問不綏不旅者以字形相近又名隋如周官贊隋藏隋者以字聲相近也若鄭氏作墮則又從隋而變形易聲總是此祭非有誤也祇郊特牲詔祝于室坐尸于堂並無燔蕭洗鬯制肝墮祭諸節而鄭氏以意為制一如大文所固有而連翩摭入故唐儒亦謂此必攙漢時制禮而推廣立言豈其然耶第詳其大旨則仍是挼祭而詔主擩物如事生者當時尸主出堂尸席在戸西南面主席在奥南東面先取牲膟膋燎于罏炭洗肝于鬱鬯而燔之既已詔于室矣又出而分減肝膋而墮于主前然且親制其肝絶而不離所以示墮祭之用此蓋為主墮設也夫尸當挼物主亦墮祭事死如生以此明孝不然燔餘之肝何所取敬而以此祭主誤矣凡食祭必用肝肺觀士虞禮少牢特牲皆以肺肝為挼祭可驗
  沈昌祚問曲禮毋勦説毋雷同勦説者勦襲其説也如此則猶之雷同矣
  勦是𠞰絶非勦襲也尚書天用𠞰絶其命惟絶襲同音故訛絶為襲耳此勦字即是抄字左傳崔慶之盟讀書未終晏子抄答易其詞謂讀盟書未終晏子抄奪其説而代為答以改易其詞此正勦説之解人方有言而我截其言而自為説以代為之終此與兵家𠞰截抄略並同故曰抄曰勦皆與雷同正相反一是奪人説一是和人説而鄭康成註反云取他人之説而為己説則又雷同矣古無勦襲語即或有之亦如羊祐傳不為掩襲之襲亦主抄取言非蹈襲也
  又問食之用箸不知起于何時曲禮毋放飯謂手就器中取飯若黏著指者不得仍放之器中則周時尚以手取食矣史稱紂為象箸如之何
  曰食自有箸觀禮曰飯黍毋以箸則非飯黍用箸矣又曰羮之有菜者用挾其無菜者不用挾則挾即箸矣故鄭註曰今箸名挾提是挾與箸古皆有之特用不用耳古禮飯不用箸止用手然又有不同一説禮飯不同器而用手毋放飯是也非禮飯則同器而亦用手共飯不澤手是也故古有尊敬而用手者儀禮特牲祝命尸挼祭之謂以手挼物置之豆間之地此敬用手也有以䙝用手者小雅攘其左右嘗其旨否謂攘其左右手而嘗□饁之旨否如後世左手持杯右手持螯類即䙝用手也此雖以意推之非有嘗據然概可睹耳
  問春秋有鸜鵒來巢舊皆以為夷狄之禽來巢中國故記異也今按之即是鴝鵒則何異矣豈魯無鴝鵒耶
  曰鸜鵒即鴝鵒一名鳲鳩在魯亦有之所異者來巢耳召南維鵲有巢維鳩居之謂鳩性拙不能為巢嘗攘鵲巢而居之則非巢居之鳥可知今公然來巢則異矣故越亦有鴝鵒俗名□□兒童每云□□□□牆上做窠是真穴居非巢居者自公穀不辨名物妄云夷狄之禽不入中國且又道聽非巢居之鳥又云宜穴而又巢而漢世公穀早出學春秋者皆宗之是以劉歆曰羽禽之孽而班氏五行志亦云夷狄穴藏之禽來至中國為昭公出奔之兆而註書如顏師古輩雖疑非夷狄禽然又翻辨其不穴處則兩失之矣若考工記云鸜鵒不踰濟此真戰國人之書其時傳聞春秋有是文而不考其實必謂魯國無是鳥而魯地有濟即以不踰濟為言吾不知其所為不踰濟者是北來踰濟南來踰濟以為北來耶則南方歲時記五月養鴝鵒教言語非北鳥也以為南來耶則召南維鳩居之曹風鳲鳩在桑未嘗盡屬之南也况濟界齊魯但分東西而不分南北春秋稱濟東濟西是也魯地在濟東西俱有田邑安能踰之
  姜兆驊康熙丙子科舉人㑹稽人問論語齊景公待孔子章有吾老矣不能用也句此老字在前儒無解及者淮安閻氏謂孔子在齊當景公三十三年距其薨于辛亥尚相去二十五年奈何輙自稱老耶必其年當六十歲禮六十曰老故云耳其説何如
  曰孔子在齊不知何年據齊世家齊景公三十一年魯昭公奔齊而孔子世家謂昭公奔齊後魯亂孔子適齊未嘗定為景公之三十三年也且景公三十三年即魯昭之二十七年其距景公卒當自昭二十八年至三十二年越五年加以定公十七年至哀公五年而後春秋書齊侯杵臼卒是相去二十七年非二十五年也本欲証其年而計年不確斯亦已矣乃又曰是年當六十歲夫景公卒時亦未知何年若以六十歲而加二十七年則已八十有七矣以八十七歲之君而尚未定嗣致公子爭立已為不合且當時羣臣諫者止曰君之齒長又曰景公老惡言嗣事未嘗云耄也又且時所立者為晏孺子也倘景公九十而尚有孺子子者左氏必専記之為殊事矣
  然而六十非無據也閻氏云景公為魯叔孫氏所出當叔孫宣伯奔齊時納女于齊靈而生景公實在成之十七八年至襄二十五年而景公立則己二十七八歲矣計之立後三十三年則正當六十吾老之言此真有據乎
  曰不然叔孫宣伯以成十六年奔齊當是時未嘗納其女于齊靈也至襄二十五年立景公時傳云叔孫氏還納女于靈公而嬖乃生景公則其還時實不知在何年其納女靈公亦不知在何月日爾時成公方怒穆姜又未死季文孟獻皆在朝用事而通國之人共為盟戒以逐之至臧武仲奔邾時尚能引其辭以明監戒而謂十六年奔齊而即能還魯此夢語也且年必有定其所云十六七年者十六乎抑十七乎十六則景公立年當二十七十七則其立年當二十八天下無兩岐其數以記年歲者如是則六十非六十也一云杜註叔孫還是齊之羣公子名則齊無叔孫氏大誤
  然則吾老何居
  曰何晏論語註曰以聖道難成故言老不能用此隂中于晏平仲當年不殫累世莫究之語而發為是言不必實指年歲也曲禮恒言不稱老不必某歲始不稱也杜詩短歌行眼中之人吾老矣亦不知杜甫是年為何歲也
  陳佑字士曽秀水人問孔子為司冦經無明文即春秋定十年夾谷之㑹亦但有孔子相三字不知何官惟史世家有由司空為大司冦定十年㑹于夾谷孔子攝相事十四年又云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冦行攝相事則皆無所據而近作孔子年譜者自定十年至十四年皆曰為司空並非司冦未知孰是
  孔子為魯司冦見于孟子惟由司空進司冦則雜見家語而史世家襲之然祗在定十年耳史遷作世家倉卒不檢㸃見家語相魯篇有由司空為大司冦語而在始誅篇又有孔子為魯司冦攝行相事語誤認作兩時遂于定十年云為司冦定十四年又云為司冦以致胡安國作春秋傳謂十二年孔子墮成不克由十年為司冦時未至大用其權不足故不能墮必至十四年大用後而道始可行而不知史記之謬兩為司冦再為司空甚至昭七年夫子為委吏時即有由是為司空語此是謬文非實録也若近世年譜謂十四年以前祗為司空則左傳于十二年夫子命申句須伐費人時杜氏即云為司冦矣此皆盲人瞎馬無足道者第春秋傳文並不及夫子官職不特無司冦字即攝相之事亦並無有考商制三公稱相如仲虺為成湯相傅説爰立作相而周無其名雖周公相成王管仲相桓公亦間稱相而終非官稱况季氏歴相數世夫子以異姓卿士得代孟孫為司空司冦已屬異數况敢代季氏執政而攝其相事果爾則齊人餽女樂夫子直麾去已矣季氏焉得而受之按春秋傳云夾谷之㑹孔丘相其所謂相即儐相之相周禮所謂接賓曰儐詔禮曰相者凡盟㑹壇坫必有一詔禮之官而孔子為之此如齊侯如晉晉士匄相子産相鄭伯以如晉昭公如楚孟僖子病不能相禮同一官稱其曰攝者或當時以孔子司冦不宜作相猶祝佗以太祝不當相衛君見辭一類而後人不察即疑為宰相行攝夫相為商官宰相為秦官周無是也且夫子亦安能即致此也
  然而司空司冦皆卿名也魯之三卿則三家並為之何有于夫子此豈三家之外夫子别為一卿乎抑亦即此三卿而夫子代為其一乎且三卿之名止司徒司馬司空也若増司冦一名即六卿矣侯國焉得有六卿也且司冦卿名也近淮南閻氏謂孔子初命為大夫而非卿不知何據又謂侯國無大小卿魯國焉得有大司冦則是夫子為司冦或有之曰大則未也何如
  魯國三卿季氏為司徒叔孫為司馬孟孫為司空此是左傳文無可疑者特夫子由司空為司冦則或代孟孫為之或别設一官皆不可考惟禮註崔氏説禮云三卿周制凡立司徒兼冡宰之事立司馬兼宗伯之事立司空兼司冦之事則似冡宰宗伯司冦皆司徒司馬司空兼官不必别設孟孫既為司冦則不當又有司空夫子既為司空不當又進為司冦而予謂不然者據春秋傳臧孫紇為司冦夏父弗忌為宗伯皆非孟孫叔孫兼官且隠十一年羽父請殺桓以求太宰是時羽父已掌兵柄見為司馬而尚求太宰且不求司徒而求太宰則太宰非兼官且非司徒之兼官抑可知矣嘗讀書大傳謂天子三公皆六卿為之而分為三等一冡宰司徒二宗伯司馬三司冦司空而三等之中又取每等之下者以為名故曰司徒公司馬公司空公而其餘不然世但知三公為三官而不知六官皆公也由此推之則侯國三卿必仿其制雖六卿皆備而祗以三官為名抑或設冡宰時闕司徒設司冦時闕司空皆未可知是六卿雖具而仍不礙為三卿天子之公與諸侯之卿其制一也若謂孔子祗初命大夫而非卿則六官者卿名也六官在朝名官卿在郷名郷卿若在軍即名軍卿卿可名大夫大夫不得名卿也或者大國三卿皆命于天子次國三卿二卿命于天子一卿命于其君魯本次國而夫子又異姓之卿不必為天子所命而命于魯君則容有之然魯君所命歴有明據韓詩外傳云孔子為魯司冦其命辭曰宗公之子弗甫何孫魯孔丘命爾為司冦此是命卿辭非命大夫辭也至謂侯國無大小卿魯但有司冦不當有大司冦則又不然王制侯國三卿俱有下大夫五人其所云下大夫者即小卿也所云五人則公羊謂司徒二人司空二人司馬止一人統為五人其以此為舎中軍之解或未可信然其為小卿則説同也故崔氏禮註謂司徒以下有小宰小司徒二人司空以下有小司空小司冦二人惟司馬下祗小司馬一人為五人是有小即有大小者大夫則大者卿矣夫子為司空或是小卿故其進司冦則加大以别之此正由大夫而進為卿之明証若謂夫子自稱從大夫後則季氏何嘗非魯大夫乎
  王㫤字景修衢州人問孔子適周問禮于老子實不知在何年今觀閻氏四書釋地續云孔子世家載適周事在昭公二十年孔子是年三十莊子云孔子年五十一南見老耼是為定公九年水經注孔子年十七適周是為昭公七年索隠謂孟僖子卒南宫敬叔始事孔子言于魯君而適周是為昭公二十四年是四説者宜何從余曰其昭之二十四年乎蓋曽子問孔子曰昔者吾從老耼助塟于巷黨及堩日有食之惟昭公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朔日食恰入食限此即從老耼問禮時也若昭二十年定九年皆不日食昭七年日食亦恰入食限然敬叔尚未從孔子遊何由適周蓋余既通歴法而後為是定論云其説何如敢問
  孔子適周問禮老子見家語史記禮記諸書本是實事然但有其事已耳不必問其年也往見近儒多輯孔子年譜久惡其鑿今此更鑿且誤矣史記世家不曽云孔子適周在昭公二十年也世家謂孔子年十七孟僖子病且死使其子懿子南宫敬叔學禮于孔子是年季武子卒為昭公七年然未嘗謂是年適周問禮凡後之謂孔子年十七問禮與駮史記之十七問禮皆誤讀史記者也乃史記又云已而孔子去魯斥齊逐宋衛困陳蔡于是反魯而南宫敬叔言于魯君請與孔子適周魯君與之一乘車兩馬俱適周問禮老子則其距年十七孟僖子病時相去何等實不知在何年其又曰魯昭公二十年而孔子年三十五者此記夫子反周後齊魯搆伐之年並非記孔子適周年也而閻氏謂史記載昭公二十年適周則已誤讀史記矣至謂莊子云孔子年五十一南見老耼是定公九年則亦有誤據公羊傳孔子生于襄之二十一年而史記作二十二年史記襲公羊而訛一為二則當是八年不是九年酈道元水經注作年十七此正誤讀史記而索隠又引家語孔子見老耼有甚矣道之難行語謂非十七之人所能言以駮史記此皆已不善讀書而誣坐人者然史記亦誤讀左傳據左傳昭公七年孟僖子從公至楚病不能相禮乃講學之及其將死也召其大夫曰禮人之幹也無禮無以立孔丘聖人之後也我若獲沒必屬説與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學禮焉故孟懿子與南宫敬叔師事仲尼云云則其所云病不能相禮者謂患不能相禮也非疾病也所云及其將死者謂其後將死之時也非是年病即是年死也故索隠又駮之云病非疾病之謂僖子以昭公二十四年卒不在此年此但解僖子之死與使其子學禮在二十四年亦何曽謂二十四年適周問禮而閻氏又不善讀書不惟誤讀史記并誤讀史記註謂二十四年適周問禮鑿鑿有據何則禮記曽子問載孔子從老耼助塟及堩見日食而春秋昭廿四年夏五月恰記日食且恰入食限則斷在此年此是定論此非精于歴法者必不能解而不知春秋經有前文也前文明云二十有四年春王二月丙戌仲孫貜卒然後曰夏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則是孟僖以二十四年二月死距五月日食裁得三月母論敬叔從事夫子在僖子將死所命此時斷未及從事即使從事已久而大夫三月而塟當此卒哭祔廟之際出廬中門尚未有日乃得以一車兩馬從其師適周問禮此不特誤讀諸書并誤讀禮記春秋而以為定論吾不許也况春秋日食凡三十六而昭公之年凡七日食不必二十四年也且所記日食食之已耳並無分數無所謂入限不入限也且及堩謂在道如喪禮不免于堩堩者道也非絃限也
  何垣康熙癸酉科舉人蕭山人問娶妻必告廟此見之春秋楚公子娶鄭鄭公子娶陳其禮甚嚴而儀禮並無告廟之文以致班氏作白虎通亦云娶妻不告廟何謂耶
  吾已有説在昏禮辨正卷矣請略言之娶妻三告廟一是告迎曲禮齋戒以告鬼神是也一是告至易歸妹上六士刲羊告廟是也一是告謁廟春秋書朝廟穀梁云薦舎于廟是也自士昏禮失此文反使易禮春秋一概屏廢夫三代言禮家亦惟有易詩書春秋并禮記耳曾見孔孟以前經史諸子有一及儀禮周禮乎有及儀禮周禮一字一句乎有一及二禮名乎二禮與禮記俱出自戰國而禮記引經多與經合周禮次之儀禮抑末矣若春秋則舊稱禮經晉韓宣子見春秋謂周禮在魯此真周禮也且儀禮禮之儀也嘗考昏喪祭三禮其為儀可疑甚衆即就昏六禮言之夫昏重壻家以著代也若婦家則無何而應之者也今儀禮婦家自納采以至親迎凡六禮六告廟迎賓醴賓無不于廟中行事而壻家反無一焉將祭統所云請君之玉女以共事宗廟昬義所謂事宗廟而繼後世者而反無廟無祖宗不告聘又不告迎娶此正春秋所云不有其祖誣其祖者而謂其禮可行乎
  若婦至則儀禮但有父命壻迎而並無壻告父母之文且春秋明云昏禮不稱主人所以養廉逺恥也而儀禮反以壻為主人則又謂何
  詩云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夫所謂告父母者非壻親迎時父母命之之謂也謂子告父母也蓋娶必告迎于廟此誰告父母告之也婦至必告至于廟此又誰告亦父母告之也則必子先告父母而後父母得就廟告之然且婦入謁廟必父母率之而入則父母已見婦為主人矣蓋婚喪必有主人喪有喪主昏有昏主皆父母為之公羊謂昏禮不稱主人惟天子有然何則以天子必無父者也故天子娶婦必以同姓諸侯為之主如春秋桓王娶王后于紀以魯桓為主昏是也若大夫士庶則有父為主矣壻無自為主娶妻之禮縱無父以母為主若并無母即以伯叔父為主如曽子問父母不在則壻之伯父致命于女氏是也今儀禮乃以壻為主人曰婦至主人揖婦而入則將置父母于何地夫壻迎婦家婦父己𤣥端迎壻于門外揖而入廟則婦至壻家壻父亦當𤣥端迎婦于門外揖入謁廟所謂迭為主賓也故是日壻之父母非不見婦但其見婦行主賓之禮以婦為賓而身為主拜則讓拜行則讓行必至詰朝然後婦以特豚筐笲行子婦之禮専拜舅姑謂之婦見謂之成婦禮不幸壻父母亡則婦必三月始入廟而見舅姑扱地奠菜謂之廟見亦謂之成婦禮則是婦至以賓禮見故舅姑稱主人以婦為賓也必至質明以婦禮見然後稱子婦稱成婦禮此考之易詩禮春秋而皆然者儀禮不識昏主且不識壻無自主之禮婦家以婦父為主人而壻家則壻自主之是不特無恥并無主無祖無父母而行之至今吾如之何













  經問卷十二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三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徐東字曼倩上虞人仲山先生之子傳是齋問
  問先司馬公謂說經門戸有一非必有一是學人苐傳其是者故此齋以傳是為名今先生于前儒説經説禮樂多有兩非無一是者即如宋之濮議明之大禮議謂兩議俱不是固已石破天驚矣若舊議郊祀之禮鄭𤣥謂圜丘祭上帝祈穀祭感生帝而王肅闢之謂圜丘即郊郊即圜丘自三國至今無不是王非鄭者而先生又謂鄭王兩議俱不是豈三禮外又别有郊祀禮耶何也
  曰鄭氏之不是人皆知之禘本廟祭而鄭氏以冬至圜丘之祭與孟春祈穀之祭皆改名曰禘以為圜丘與郊皆是禘祭謂天神有六冬至祭天皇大帝于圜丘祗祭一天帝而以嚳配之國語祭法所云周人禘嚳而郊稷者此則圜丘之禘也非郊禘也夏正祀五方五帝自軒黄以來各祭五德所感生之帝謂之感帝之禘周以木徳王當禘蒼帝靈威仰而配之以稷大傳喪小記所云禮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即此禘也然此是郊禘非圜丘之禘也夫以五年大禘三年吉禘四時夏禘康成在諸經亦屢有論説而忽改此兩禘又復以圜丘與郊分兩禘名其在諸經傳别無考據然且註郊特牲大傳諸書以周郊為魯郊以長至日為春分日以魯啟蟄之祭為報反之祭又且襲緯書邪説稱天帝為曜魄寶蒼帝為靈威仰赤帝為赤熛怒白帝為白招拒黑帝為汁光紀黄帝為含樞紐則不通之中又渉妖妄其從而闢之宜也第王子雍作聖證論謂天帝惟一不得有六則爾雅明有春為蒼天夏為昊天秋為旻天冬為上天諸稱即詩傳稱皇天旻天亦然如謂五行助天帝分時以行化育可稱五佐不可稱五帝則周禮太宰大司徒諸職明有祀五帝掌次祀五帝掌裘掌牲諸文即家語亦明載季康子問五帝文史記有宰我問五帝徳語其于五帝之稱未有異也如又謂五帝是五人帝不是天帝則考之明堂月令諸書皆有五天帝如青帝赤帝類而後有太皥炎帝勾芒祝融諸人帝人臣以配之故方明祠五帝則但繪五采色于木以為之主而秦漢以後凡祀五畤第分設五方一帝主而并人帝亦去之此正古祠五帝之顯然者祗康成無識誤以出帝為感帝且妄引春秋緯文耀鈎諸稱以當五帝則謬戾之甚非謂竟無五帝也至謂圜丘即郊郊即圜丘世無不羣然是之而予獨不然者夫圜丘與郊俱是天祭而非禘祭則王説甚當然不可謂圜丘與郊無分别也夫圜丘祭天天子之禮豈可與祈穀雩帝四時迎氣諸郊下及侯國者同年而語且圜丘泰壇也四郊有泰壇乎即曰泰壇者天子之郊侯國自無之然祈穀雩帝四時迎氣諸郊在天子不廢未聞畿内四郊皆圜丘也夫亦惟圜丘祈穀明屬兩祭且明屬兩地鄭氏以為皆禘而溷之故以之致辨而王氏又承其溷而不為之分則魯郊真周郊長至真春分報反之祭真祈穀之祭大亂之禮也吾故曰俱不是也
  問漢志士禮即儀禮也然不知何時始名儀禮而朱元晦謂儀是儀書更須有禮書又云儀是細禮禮是大禮則直分儀與禮而二之矣此何據也
  士禮稱儀禮誠不知始于何時然在漢時即有容禮之稱容禮即儀禮也據漢儒林傳魯髙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生善為頌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夫頌即容也詩傳頌者美盛徳之形容魯仲連傳鮑焦無從頌而死謂不從容而死故漢儀有二即以容貌習禮而郡國有容吏未央殿前有曲臺即容臺命后蒼説禮其中當時稱士禮為容臺禮又名容禮賈誼引容經文即容禮後漢劉昆為梁孝王後少習容禮皆是也若朱氏之説則襲陳振叔所言且謂漢初未有儀禮之名疑漢後學者見十七篇中有儀有禮遂合兩名為一名則直不識儀禮之本容禮而妄為是言夫賈生引容經有兩經劉昆習容禮有兩禮乎
  然儀禮漢又名古經朱氏遂定之為周公之書顧未嘗謂是二戴禮也先生謂四十九篇俗名戴記者不是戴記而反謂儀禮是戴記有明徵耶
  四十九篇非戴記予前已辨之不必再贅若儀禮是戴記毋論漢志鑿鑿即儀禮卷首明載二戴及劉向篇第異同在前故宋陳氏曰永嘉張浮所較乾道中章貢曾逮儀禮有目録一卷謂大小戴劉向篇第以古監本巾箱本杭細本嚴本較定識其誤而為之序云云則在宋時亦尚有知儀禮為二戴記者朱氏或不識耳予豈可無據而云然也乎
  問古有墓祭先生辨之極詳而蔡邕于車駕上陵時反謂古無墓祭以致魏黄初間皆祖述其説此是何故且有謂周冡人職墓祭扮后土尸此初塟時事後此無祭也其説是否
  兩漢純用墓祭大抵祭祖宗皆在陵園而宗廟不備不惟同堂異室大乖典制即西京洛陽且有不具寢室者故蔡邕言之魏文述之不為無故而宋儒如程頤張栻輩真以為無墓祭而戒之陋矣若冡人為尸原有兩等一是甫塟之祭則為尸小宗伯職所云成塟而祭墓檀弓所云舎奠墓左是也一是平時祭墓則又為尸冡人職所云凡祭墓孔疏所云凡祭非一祭是也如此則不止塟時事矣
  然二鄭説禮謂凡祭非甫塟之祭然亦非平時祭墓謂有所禱祈而然後祭非恒禮也此説何如
  二鄭註經多依違彼亦疑墓祭之説在三禮無明文因不敢直言有墓祭而曰禱祈以依附于祭法去祧為壇有禱則祭之語夫先王始塟未嘗祧也壇墠與墓不可同也壇墠可禱墓不可禱也若謂墓即壇墠則曾子問望墓而壇既有墓又有壇為非制矣士子解經貴在通洽何可使觸處有礙如此
  然則檀弓曰古不修墓又曰易墓非古何與
  古不修墓謂封墓當謹之于始堅固不壊勿致再修也易墓非古者謂墓傍之地勿薙草木使可長養如邱陵望而即辨也故舊註明曰夏殷以前墓而不墳必使草木如邱陵而後可辨則不修不易正重墓之至必令堅固可識並非抛棄墳墓蕪穢不治之謂而以此為詞更無理矣曲禮曰士去國曰奈何去墳墓也檀弓子路去魯顔淵曰吾聞之也去國則哭于墓而後行反其國不哭展墓而入其重墓如此
  問書小序出于孔壁不出于伏壁而今忽入之伏書二十九篇之内此始于明代羅喻義妄言先生已辨之詳矣但近有攻古文者謂史遷作本紀早有書序而馬融鄭𤣥不見古文尚書者獨能註書序則豈書序果不與古文同出者耶
  書序與古文同出而不與古文同行方史遷就安國受古文時但得古文書序一篇及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縢諸古文説而不得五十八篇之本因古文壁本已獻内府而别以篆𨽻所書一本藏之于家未經行世遽巫蠱事發安國且尋卒矣史遷祗得書序本與泰誓蔡仲之命二篇本急採入史記而書序則全載之且自傷不得古文本故于五帝本紀論有云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蓋傷古文之不行而特為表出之也則是書序古文同出孔壁而書序則在史遷時已早行世馬鄭所註雖屬杜林本然豈有不見書序者且馬鄭仰板古文謬指杜林本為先師安國所傳而無學之徒反謂其不出孔書而出伏書則不惟不讀書無據且大非馬鄭註序之本意矣世攻古文而不勝則轉攻孔傳則亦其一端也嗟乎何苦為此
  李氏桐郷官署寓書問樂并書
  李塨拜白塨自聞樂歸怳然叵測其涯涘苐覓能歌者問歌法能簫笛者問簫笛色譜以與樂録相質對乃覺洋洋當前因思昔年繙閱前人樂書如觀岣嶁秘跡不可識認今將何如尋之桐郷地僻無書僅得律呂新書一帙觀訖不覺長嘆毋論其截管旋宫錯紊不合即使盡合而全不明五聲如何奏八音如何作毋乃古聖之樂以昭聲容後儒之樂徒登翰墨古為雅樂今為啞樂耶然總由未嘗實知古樂而反謂今世所傳皆淫聲俗調無與樂理于是相沿器數之説占夢藏鉤牽裳鬼國殊不知古人所謂鄭聲淫商紂靡靡之樂皆以其樂章與樂聲多淫蕩不雅馴耳非謂與五聲十二律之法有踰軼也使五聲十二律可以出于古人之外而别有樂則當日之制樂者亦不可謂之開務成物者矣即如今世北曲不同南曲南曲不同小調然工尺七調無弗同也使有出于七調之外則七調亦可廢矣使七調出於古所傳五聲十二律之外則制樂者必非聖人而五聲十二律亦可廢矣譬之衣冠創制以來古為纚縰今為幧幘古為縫掖今為襴衫以至各朝各代興尚千萬不同而冠制以覆首衣制以稱身無弗同也使此制有不同則制衣冠者尚可為開務成物之聖人哉此樂錄有貞淫而無雅俗之論真可為開天𢎞識而一洗千餘年之聾聵者也反覆研究乃信孟子言今樂猶古樂深明樂理而學者以為古今樂本各殊孟子姑為是說以引齊王則大夢矣至于旋相為宫隔八相生自漢至今夢中説夢乃樂録豁然大明且天地定數不煩牽扭此豈才子經生慧思可到蓋古樂自此將復而天縱之以明斯道者也塨也何人幸聞餘旨吟咏之下形神皆快謹將未盡解者一一拜問以求指敎或將來可置身太常之側與矇瞍一考正焉未可知也謹條列所問數則于後
  問定聲録分註云宮為濁聲為宫宗為清聲為徵今按竟山樂録一卷宫字是宫聲中濁音宗字是宫聲中清音查宗在東韻本屬宫則為徵徵字或誤也
  東冬皆宫部即五部之一也其為宫部者以收韻時返諸喉而入于鼻也則宗字收韻亦然固不待言矣祗宗之起字則又在齒舌之間齒舌音屬徵則為徵所云宫之徵者非耶後李氏自註曰宗為宫者韻也宗為徵者聲也更明白
  又問定聲録云舊譜謂瑟第一絃黄鍾中第十四絃黄鍾清第二絃大呂中第十五絃大呂清第三絃太蔟中第十六絃太蔟清推至十二律皆然是内十二絃皆為正外十二絃皆為清矣今讀 聖諭樂本卷則第一絃為黄鍾正至第八絃為林鐘為黄鍾清是只十二絃而十二律正清皆備不以内為正外為清也舊譜之説似與此相反何為引之况十二律無皆有清聲之理乎
  正清者濁清之謂也兩聲有清濁而髙低相同謂之正清則十二濁絃以十二清絃配之祗以絲之粗細分聲之清濁雖屬多事然非有礙理也此正所謂竪列之則一聲是一聲横列之雖千萬聲猶一聲也蓋論其正法則十二絃自分清濁如十二律然此樂本之説也若推廣言之則内外絃各有正清絃異而聲同如舊譜然此定聲録之説也皆是也如謂清聲祗有五而無十二則琴七絃祗二清至寡與至多都不合矣大抵古人造器迂而近拙今人造器簡而漸巧考古皇造瑟之始本是五十絃黄帝使素女鼓之改去其半作二十五絃及秦時蒙恬為箏又去其半改作十三絃所云破瑟為箏是也古製繁重積漸減損繁者不適用減損反適用如徧簫無用單簫有用大瑟無用五十絃小瑟有用中瑟二十五絃小瑟五絃以五聲應曲不知所始蓋古人以一器為一聲故必多絃多器以為備數而不知聲之旋轉全不在此也以此而推必古人造瑟時疑聲有多數如京房六十律之説故先以五十減至二十五要是古人迂拙後漸巧利此定論耳前曾問先生云大抵瑟内外十二絃皆有清有正先生以為是乃又分作兩十二律此何故耶
  内外十二絃皆有清有正此是也若謂作兩十二律則雖分外清内正而實則雜用之皆可應曲無所分别故莊子曰鼓之二十五絃皆動淮南子曰調瑟者鼓之而二十五絃皆應如一歌聲在第一絃黄鍾中者即以第八絃林鐘中應之不然或以第十四絃黄鍾清應之又不然或即以第二十一絃林鐘清應之無所不可蓋六十律有髙下故不通此兩十二律無髙下故皆可應也今太常樂器琴十皆七絃瑟十皆二十五絃無大瑟小瑟然其五聲十二律相配處總無礙理雜説謂虞舜有十五絃之瑟晉時郭璞造二十七絃之瑟則以五七十二聲數校之便不合矣諸詳見前一條内
  又問六四一絶起上字為上四字一絶起上字為入蓋言上字二字方得聲入字一字便得聲也然其曰六四上者豈皆指笛色言乎且上入字七音皆可用何以指定六四上乎
  六四上是指笛色言其指定六四上者是借笛色之六四上以為法而言
  樂録曰五聲九聲是竪列一層髙一層則七調自低而髙四字調當為至低四字九聲由低而髙則正四字當為至低乃竟山樂録曰借如有歌宫調曲者于此其首字偶低此以四字應之而聲在四下凡四下初起之字未經圜轉雖其位屬徵羽而聲下于宫實非宫調夫笛色步位四下雖是工六環接以低而髙然九聲遞上終髙于四即或羽壓于本宫不得髙而徵固髙也今云云何也
  五聲之以宫為低也此以聲言之也九聲之以工六為下者此以簫笛色言之也聲之髙下本無定以竪言之則宫低于商以圜轉言之則宫反髙于羽矣簫笛色亦然以竪言之則四髙于工六以圜轉言之則工六又高于四矣其稱高低上下並無一定然而非鶻突者仍不亂也
  十二律相生之法黄鍾隔八生林鐘為黄鍾清林鐘隔八生太蔟為商太蔟隔八生南呂為太蔟清南呂隔八生姑洗為徵則器色譜皆宜從之如四生伵伵生上上生仩仩生工可也而乃曰笛色譜以正生清除七得八以清生正除八得八如宫生宫清以四生伵宫清生變宫以伵生乙則林鐘又不生太蔟而生大呂矣變宫生變清以乙生亿變清生商以亿生上則夷則又不生夾鐘而生太蔟矣兩相違抝何也
  此係器色與律法稍不同者大抵生聲之法祗隔六隔八二法然而隔六是隔五隔八是隔七以五聲言之則除五聲而第六聲與第一聲相應是隔五也以七聲言之則除七聲而第八聲與第一聲相應是隔七也此器色與律法皆同者也祇律有十二管即有十二名故第一管隔七生第八管皆黄鍾聲也然而黄鍾不再生黄鍾而生林鐘謂之黄鍾清第三管隔七生第十管皆太蔟聲也然而太蔟不再生太蔟而生南呂謂之太族清而簫笛色即不然簫笛祇六穴而立七名自四乙上尺工凡六以環至于四雖已隔七聲而四仍生伵乙仍生亿縱四伵乙亿其聲之清濁不同而生聲與受聲者俱在此穴則與黄鍾林鐘太蔟南呂可隨地易名者早有間矣因之生聲之法凡器色一如律法無所分别而至于環宫如所云清生正者則不用十二律生聲舊法而祇存七名直去伵亿仩伬仜五髙字而不數聲而數字乃有隔七字而生正之説據其實則猶是一調正宫為黄鍾二調變宫為大呂而每一調終則移髙一調而要與十二律生正之法截然不同蓋律用十二管此用六穴律用十二名此用七正五清共九名而又去其五焉得相合觀十二律相生之法則黄鍾生黄鍾清黄鍾清生太蔟而此以黄鍾生黄鍾清黄鍾清生大呂則顯然相悖不必較生法而然後知其有違抝也向輯樂録時因笛色工師指授笛色七調譜偶作是言而採錄及之乃不明言環宫生聲之殊與減穴減字之别有其説而混淪載入宜其戾也此皆不足較計者也後恕谷有器色相生環宫二圖見李氏學樂錄中
  隔八相生之法以正生清甚合若以清生正則宫清生商商清生徵徵清生羽羽生變宫變宫清生角揆之先生辨律吕新書所言宫生商商生角角生徵徵生羽不同何也
  宫生商商生角角生徵徵生羽此圜轉生聲之法旋宫之法也旋宮必相接成聲故律呂新書以宫生徵為宫徵相接則戾甚矣若宫清生商商清生徵徵清生羽云云此律管生聲之法較律之法也較律不較聲則聲任律生即如史記所云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又一生法矣蓋十二律生聲天一生水地二生火也聲生聲冬水生春木春木生夏火也不可同也
  定聲錄載還宫圖譜謂中呂一調七律而窮無五清㽔賓一調六律而窮無五清而竟山樂錄云中呂為宫則以次圜轉應鐘為羽姑洗為徵清為六調㽔賓為宫則以次圜轉黄鍾為羽中呂為徵清為七調不同何也
  十二律惟黄鍾大呂太蔟夾鐘姑洗中呂㽔賓在上層者皆有調謂之七調至姑洗以下夷則南呂無射應鐘五律不立調若中呂㽔賓但無羽聲變徵清耳非無調也若無調則五調止矣何名七調乎
  李氏舟次寓書問樂并書略
  塨歸舟徐理先生教言惝怳若失昔楊子雲著太𤣥人皆笑之侯芭獨篤信焉其書至今傳人間周濂溪通書今日讀之亦秖平平然二程表章尊禮遂為一代儒宗先生髙著非此可倫禮編精核直補周末亡籍躬行君子所必過而問者經書于漢宋外剔發幽閟刋正訛錯則經術之士必來取則至于詩文髙妙超唐而掩宋裒然為當代文章之宗其必傳于千秋固無待人標榜也况以塨之無足輕重者哉然塨于躬行經術文章三者少曽留心而拘墟自愧得接提命實聞未聞至樂則今古無從質問已分置之髙閣乃忽得傳受遂覺元音在前此雖畢世千秋豈能忘此教澤哉近閱陸氏思辨錄頗有解釋敢舉論學者數條别載并論樂一條敬問云云
  塨問陸世儀道威思辨錄云太常有雅樂部其樂工能為雅奏禮樂志記其搏拊之法琴中取聲止用實聲散聲並不用吟綽汎音之類想古法當去此不遠塨習樂後亦疑琴中吟猱綽注則自為一音難與衆樂器相和道威所論或琴在正樂中亦止當用工尺五聲與彈三絃琵琶等法全耳何如
  曰絲部惟瑟器能備正變清濁之音以其絃多也下此則自琴七絃以至五絃絃琵琶絃絃提琴其有實聲散聲者則但以實散聲應之如絃數不足或隨便接逐則不得不攙用左指之音以虚作實觀二絃提琴純用猱綽而亦能與衆樂器相和豈琴之吟汎而反不然此又矯枉過直矣但道威此説一破庸俗有聲無詞之習是深于審樂者其説不可不存耳
  李氏京邸寓書問樂并書略
  塨前奉寧府五聲歌訣及相生旋宫諸圖原屬屋漏郄明難窺天地不意先生深以為是也或者此事真可以承先生之傳乎其後五六卷并録平日承教先生之語取其于樂有闗者考訂入之未竟也蓋律呂前人譌舛先生已辨明之今承之者祇欲徵實用耳何如云云
  塨問律吕之學某于簫笛色工尺相配已稍諳矣獨琴學未稔其于五七聲相配處可得聞乎
  曰先贈公能彈琴故先伯兄仲兄皆有琴器且亦解彈僕幼思效之因遭亂之早便無暇及此而斯技亡矣家中向有前朝潞王所斵琴蓄為珍器及潞王北去後仲兄亦輟彈并其琴亦沈之浙河器且不存安問音義但其絃位則先贈公曽道之大約簫六孔而有七聲琴七絃而反止五聲竹是天地自然之音而絲則全以人為之其絃數聲數可以隨意寡多而先王造器絃用七而聲反用五以是知三代以前有五正而無二變此亦一驗也五正者一宮二商三角四徵五羽也六者一之清即宮清舊名少宮七者二之清即商清也舊名少商三角四徵皆無清絃而以本絃為正清如逐聲至七絃後又有髙聲則重彈三絃以應之再有髙聲則重彈四絃以應之是以本絃為清也九聲備矣其五絃不得兼清者一則調聲至九聲而足一則六絃即宮清藉此以間之否則羽與宫相接恐亂音也此右手散聲法也舊曽舉陸道威樂説來問謂太常雅樂部只用散聲實聲此正散聲也若左手實聲則凡大小絃相間或間一如一三九徽三一十徽或間二如一四十徽四一九徽類處處以散彈與實聲兩兩相應舊謂之一正一應雖不定為何律正應而兩聲齊出皆得與正清為一例則隨本絃之聲而定為宮徵猶之本聲也然則太常樂奏祇用散聲實聲者雖其説大不足據然亦見和聲之法與絃鼗略同其不如尊師之専揉擦而薄散汎則清歌遺意猶從此可彷彿也
  琴中聲如何
  舊論琴五聲原以一絃為宫六絃為少宫此頗近理後又以三絃為宫以為宫者中聲也自一至五則三為中且此絃稍怪以小間言之其在十徽者七五六四皆一散一實兩兩相應而獨散五與實三則三不受應而遷至十一徽間覺有翹然不屑之意故以為中然仍不合者以五聲之次從三至七則一二為何聲濁者不能為清也且角徵有兼聲而宫商反無有未可訓也
  明工部李之藻論樂律亦多惑太常雅樂部説謂中聲在九十徽間此本之鄭世子樂書而輾轉致誤者夫徽以汎聲為主凡定徽之法必以汎之有聲處定之為徽每絃十三聲外皆歇絶無聲故十三徽者天地自然之十三聲也豈有十三聲中不取首尾兩聲與中一聲而反取第九第十聲者假以實聲言之則任舉一絃皆當以第十三徽為中聲蓋其聲自低而髙凡一調中之九聲每絃俱備故即一絃而可以立一調可以合萬曲與簫笛之髙下並同然而不謂之中者以一絃止一調謂之宫可謂之商亦可也假以汎聲言之則當以第七徽為中聲位既正中而聲又較衆為最大然而亦不謂之中者以一聲居中而上下環應七絃皆此中不能定為宫之中商之中也則是絲無中聲必求其中則散聲以一為中汎聲實聲則隨地取中其必以九十徽為中聲者此由太常樂奏止用此二徽而散聲與實聲相間到底故云非古法耳
  太常琴色譜與今學校所用琴色譜皆有據否
  太常樂譜僕不能細核若學校所用釋奠文廟者則大不足據大抵只用散聲實聲兩聲而于九十二徽中又只用十徽一徽而他並不用不惟非中聲兼亦非樂天下有七絲一器祇用兩聲一徽而可以成聲音立樂章者乎乃釋奠有迎神曲名曰咸和即宋樂也其于大哉孔聖大字則于四二十徽連作四聲而撮一聲又于四二去徽即散彈也單作兩聲而撮一聲又于四二十徽連作四聲而撮一聲共十三聲乃又從頭再作合二十六聲而大字始畢若此者可謂聲乎乃以此至終凡一曲三十二字皆専用十徽一徽作五小間勾凡七百八十聲以終其曲無調無字無陰陽平側無髙下清濁無抗墜勾矩曲折縱止嘈嘈棖棖任三十二字七百八十聲而祇以一徽當之嗟乎天下有七百八十聲只作一聲而謂之為樂未之聞也然且謂中聲在九十徽間夫止十徽一徽而誣以九徽九亦不受也故曰雅樂不足據此其一也
  又問某于樂舞亦知得大概近考孔廟大成之舞即趙宋化成天下之舞元祐間哲宗命樂正葉防所撰者也義取揖遜彰宋受命之符故多以謙辭為容而用之孔廟不知何意且其謙辭之容何似也
  考之宋史葉防撰朝㑹二舞儀其文舞曰化成天下之舞第一變自正立正揖合手上下左右顧揖及蹲舞外以卻身為初辭左手推後為再辭右手推前為三辭三辭已畢又以俛身相顧為初謙側身左垂手為再謙側身右垂手為三謙三謙又畢于是曲躬而受之謂之一變其二變三變雖小有異同而大概如此此其説謂宋有天下本于揖遜故造為此節每變皆具三辭三謙之儀以像功徳當時用之朝㑹范鎮楊傑輩已譏之况用之文廟則無理之中又無理者明萬歴間工部李之藻疏請更定而廷臣無學不能變易以至于今此亦孔廟禮樂一大憾事也
  樂有樂曲舞曲之不同凡樂先登歌次歌奏次合作皆非舞曲則孔庭三獻宜有舞曲在樂曲之外今以宋授受之舞揚于孔庭已不倫矣乃又不别製舞曲而即以歌奏配之豈大哉孔聖道徳尊崇曲中有辭讓意耶何以至此
  李我存即李之藻也曰古舞定立四表三進三退武取六伐止齊文取六爻變化文俯取諸隂武仰取諸陽文先舉左手足武先舉右手足文則左旋武則右旋雖皆就揖遜征伐而擬諸形容然必動盪迴旋以出之近世舞法失傳太常雅舞立定不移微示手足之容可謂舞乎然且古文武二舞干羽不分舜作韶樂本用文舞而誕敷文徳之時反用干羽周制釋菜習舞則君執干戚以就舞位故曰執其干戚習其俯仰詘信容貌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今舞法既無行列進退而又僅把籥翟屏棄干戚此謂之有文無武近于婦人之樂將夫子當日却萊夷墮三都有文事又有武備之聖人而一以側身拱手盡之則沿習之陋也








  經問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四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文輝先生仲兄與三先生之子康熙癸酉舉人京師寓書問
  德清胡渭生字胐明著易圖明辨一書中有引及我家之書以置辨者
  原舛編云數不得為圖衍不得為畫二句真千古格言顧其説有不盡然者余不可以無辨謹按大衍者揲蓍求卦之法也大衍之數出于天地之數而非即天地之數蓋天地之數易與範共之凡天下之言數者未有外於此者也大衍之數則惟易有之範不得而有之也康成註大衍與四象皆本漢書五行志志據劉向父子洪範五行傳以推災異其所引左氏陳災傳説蓋劉歆取大傳之六七八九十以續洪範之一二三四五而為生成妃牡之數意主洪範初不為易而設即其末舉坎離二卦亦以證水為火牡火為水妃云爾終于大衍無涉也惟律歴志言備數則引易大衍之數五十言鍾律則引參天兩地而倚數言歴法則引大衍之數四營之象而以天地之數終焉大抵五行主洪範則附以春秋而不及大衍歴律主大衍則附以春秋而不及洪範攷厥源流區以别矣故劉説雖未嘗有圖而圖實在其中藉令繪以為圖亦但可名天地生成圖或五行生成圖而斷斷不得名之曰大衍圖何也蓍無五行無方位無生成無配耦也今試就筮法而按之自四營成易以至十八變而成卦格中之所陳版上之所畫孰為天生而地成地生而天成耶孰居北而為水居南而為火耶方者圓者單者複者皆安在耶而原舛云其形其象原自如此吾所不解若乃竊之為河圖則固有其形其象矣生成南北方圓單複一一不爽如宋人之所説矣幸彼不見鄭註茍見之則援以相證更増一重金湯之固矣然而天地之數終不得為河圖者則以大傳無明文而五十有五但可以生蓍而不可以畫卦也毛公惟知數不得為圖而不知大衍之數與天地之數不可混而為一惟知衍不可為畫而不知鄭註乃劉氏洪範五行之數非伏羲大衍四營之數也長夜始旦明尚未融此予之所不能無辨也總之康成以九篇為河圖久已認賊作子而復據生成配偶之數以註易遂為偽龍圖之嚆矢此所謂藉冦兵而齎盜糧者也於摶乎何尤毛公惡宋太過故其立言往往刻於宋而寛于漢夫豈平心之論與
  予説經之書行世頗久從無有起而相駮難者初以為幸繼而疑之又既而惴惴不能已天下無日説諸經日進退儒説而其中無一非者此可疑也特予痛六藝晦蝕不憚取儒説之禍經者力為考辨其間開罪諸儒不知何等雖此時是非未定萬一予死之後同異頓起異者執無何之説乘間以入而同者急不能决則經禍烈矣此可懼也所望世之有學者責我未備一趂予尚在可以改過一則徐理其説令彼我各鬯或不致寃誣出入庶得冺他日同異之見而引領無有今朏明吾故交當日在益都師相宅曽為主客乃以辨易圖是非謬及予著予忻慰實甚謂從此可以覘吾所學庶幾改悔而披讀再三似乎不能無誤者謹就其所辨而條答如左原舛編者予所著河圖洛書原舛編也數不得為圖二句予原舛編文也予以為河圖不傳今所傳圖實鄭康成所註大衍之數而陳摶竊其説而為之圖者


  鄭康成天一生水于北地二生火于南天三生木于東大衍註地四生金于西天五生土于中陽無耦隂無配未相成也地六成水于北與天一并天七成火于南與地二并地八成木于東與天三并天九成金于西與地四并地十成土于中與天五并故曰大衍之數不可為圖即欲為圖亦當名大衍之圖而不名河圖此其説未有害也向使朏明非吾言明指其果為河圖有證有辨亦何不可乃枉蒙見許稱為格言而又云説不盡然則入室而操其刃矣
  乃其開首云大衍之數出于天地之數而非即天地之數似乎有誤夫天地之數五十有五以天數之一三五七九與地數之二四六八十合計之為五十五也大衍以五行氣并氣并見後減去其五且又以天地生成之數生止于五成止于十故曰大衍之數五十是五十有五固天地之數即五十亦天地之數未可分也此言似無誤而實有誤也至云天地之數易與範共之則誤之甚夫所謂五十有五者謂以一二三四五合之六七八九十而有此數也洪範五行止有一二三四五而無六七八九十則止有十五數而並無五十五數此惟易闡大衍取五行生數加之五行之成數而然後有此今試以相詢洪範有成數乎洪範五行有六七八九十乎然則天地之數大衍有之洪範不得共之也若云大衍之數洪範無有則第知洪範無五十而不知洪範無五十五猶見晚矣
  乃又云康成註大衍與四象皆本漢書五行志則誤不可言據漢書五行志惟有志天以一生水地以二生火文天以三生木地以四生金天以五生土五句此即洪範本文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五句而合以孔傳皆其生數一句與康成大衍註見前有于北于南于東于西于中及成水成火成木成金成土及一并二并三并四并五并者截然不同志文與註文見在也乃以兩書見在可以明証者而開口數語便寃誣至此則凡註經者人人自危矣經學從此不可問矣然且曰康成註大衍與四象皆本漢書五行志夫康成註四象未嘗與大衍同註此可不必辨然其文則猶在也鄭康成布六于北方以象水布八于東方以四象註象木布九于西方以象金布七于南方以象火請諦觀之此四句可是本五行志五句而為之者乎漢志無方位鄭註有方位漢志以殺為成鄭註以生為成一枘一鑿見後且鄭説皆本夫子本文而敷演之見後康成雖後于班固劉歆而夫子實先于漢若以一水二火數目相同謂註襲志則洪範本文早有數目何志之有
  乃又云志據劉向父子洪範五行傳以推災異其所引諸説蓋劉歆取大傳之六七八九十以續洪範之一二三四五而為生成妃牡之數則是辨者亦知劉氏父子取易傳以續洪範一如予前所辨者則予説可信明矣且亦明知洪範之説原本易傳是五行志本大衍註非大衍註本五行志又明矣辨者之説于是乎稍不伸矣乃又云生成妃牡意主洪範初不為易而設夫大學引康誥自意主大學必不為康誥而設此何待言然而猶言之者吾揣其意謂班氏漢志本之劉氏五行傳劉氏五行傳本之易傳而康成大衍註則又本之班氏五行志志以生成妃牡闡發洪範非闡發大衍康成不得竊作大衍之註故反復言之而不知此又誤者劉説本易傳班志襲劉説而康成大衍則與劉傳班志了不相涉前亦既言之矣彼徒知易與範二而不知易與大衍不可二徒知五行志取易傳而不知大衍之註正本易傳易傳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即大衍數也天地以五生五成合為此數而大衍取之是天地以生成之數為大衍數也夫子之言大衍者本如是也非康成註也又曰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亦大衍數也天地以五數之位各令相得使一六二七三八四九五十兩兩并合而大衍取之是天地以并合為大衍數也夫子之言大衍者本如是也非康成註也然則康成是註實本夫子而誣之曰本五行志不惟誣康成并誣夫子矣
  且其所云生成妃牡意主洪範其言似無誤而仍有誤者蓋此註春秋非註洪範也漢志引春秋陳災而及裨竈之言曰陳水屬也火水妃也妃以五成必至五十年而陳始亡于是引大衍之文以解春秋妃五之數一襲夫子五位相得語志五位皆以五而合而陰陽易文位故曰妃以五成 妃配也一襲夫子天一地二語志然則水之大數六火文七木八金九土十謂夫一配五而成六二配五而成七三配五而成八四配五而成九五配五而成十皆以妃五為五行相成之數一如夫子之言大衍者而其説則與夫子大衍箕子洪範皆大相反夫洪範有生無成而此則有成洪範有生亦不必無殺而此専主殺志故水以天一為火二牡木以天三為文土十牡土以天五為水六牡火以天七為金四牡金以天九為木八牡 陽奇為牡陰耦為妃一為二牡水尅火也三為十牡木尅土也五為六牡土尅水也七為四牡火尅金也九為八牡金尅木也其奇複配耦實皆主尅殺之數以解陳亡壹若與洪範五生本意逺相戾焉何則意在解春秋而非有他也若謂康成并合本此妃牡因有鄭註本漢志之説則康成于五位相得而各有合註見在也康成地六為天一匹也天七為地二耦也地八為天註 三匹也天九為地四耦也地十為天五匹也試與志文相對較果相合否註以生成為配耦故一與六并二與七并餘倣此志之生與成不配耦也註以相比為并合故西北之乾與北坎合東南之㢲與南離合志之左比與右比不并合也且註無正雜錯對之理而志則三與十對五與六對七與四對註無怨偶仇合之事而志則震與土合土與乾合㢲與金合是志之與註實悖且反而以為註本于志是猶逐飛者而責之走誤之誤矣然且曰坎離二卦妃牡之証夫八卦正維固屬怨偶然而大衍豈如是乎
  乃又云惟律歴志引大衍之數則律歴志之引大衍一以蓍數驗黄鍾之實一以天地之數起置閏之法不惟非洪範并非大衍此固不必援舉以相較者乃又云五行主洪範則附以春秋而不及大衍律歴主大衍則附以春秋而不及洪範則五行志不及大衍亦何待言若云律歴主大衍則又誤矣夫歴法自有機軸何曽以大衍為運轂之宰大學引康誥非以康誥為大學主也且律歴所引羣經雜出亦未嘗専附春秋與五行等也况源流二字所繫極重康成註不本漢志不得謂漢志是源劉氏五行傳無大衍註不得謂大衍註是流若謂五行志是洪範源流律歴志是大衍源流則未免又誤夫洪範五行自為本末理固有之苟曰大衍宗律歴大衍不受律歴宗大衍則雖伶倫大撓其能向文王孔子而受此數乎
  乃又云劉説雖未嘗有圖而圖實在其中藉令為圖亦當名天地生成圖或五行生成圖而斷不得名之為大衍圖則誤極矣夫大衍之註之可為圖者以為天一在北可繪一于北地二在南可繪二于南也今劉氏但云一生水二生火則不知其一其二其水其火繪何處也以為六與一并則可繪地六于北一之傍七與二并則可繪天七于南二之際劉氏取大衍之數以續洪範而曰以天一為火二牡則水火並峙繪何後先以天三為土十牡則土木雜出繪何分合夫善讀書者必使聖人之言耳可得聞目可得睹而後口可得而言况明明為圖不惟目睹必將指畫而乃目不經睹指不經畫徒口言之曰圖在其中且又曰當為某圖不當為某圖則以大衍註為大衍圖而有形有像尚為可解何則圖即其形像也以劉氏説為生成圖而欲以形之欲以像之則吾所不解何則圖不得也故摶所為圖吾初曰大衍不當為圖縱欲為圖亦當名大衍圖或天地生成五行生成圖而不當名為河圖今吾反其言曰縱欲為圖必當名大衍圖而不得名河圖與天地生成五行生成圖蓋生成并合已在大衍之數中而不得専以名也是以大衍之數定則大衍之名亦定數定于五十多亦此數少亦此數夫減五十之數為四十有九而仍名大衍則多此可知也大衍之數定則大衍之圖亦定數定于五十多亦大衍圖少亦大衍圖夫八卦環列直去十五數于中央而畫八卦者不以為闕則多亦可畫少亦可畫也若云蓍無五行無方位無生成配耦則蓍無五行而蓍之數有五行一為水二為火也蓍無方位而蓍之數有方位天一在北地二在南也蓍無配耦而蓍之數有配耦天配耦而為二十地配耦而為三十也則是水火五行北南方位生成配耦無一不備其為形為像彰彰如是而尚云格中之所陳版中之所畫孰生孰成孰南孰北孰方孰圓並無形像則不知衍蓍之式其所為格與版者出自何經揣其意不過謂此蓍草中必無是形像耳夫大衍二字雖解揲蓍然而有揲之者則不必泥定此數莖之草况曰大衍之數則即此草中有數存焉蓍是草五十蓍即是數今乃認揲為草正猶認刺人而殺之者而指之為兵此孟子所不許也乃又曰竊為河圖則有形有像南北方圓一一不爽則何暗于見大衍而明于見摶圖有如是也又曰幸不見鄭註苟見之則援以相証更増一重金湯之固則謂摶不見鄭註而為此圖吾何能爭謂見之而援以相証則竊人之物而能首贓乎未必然也
  乃又云大衍之數不得混天地之數則大衍自大衍天地自天地五十之數並不曽混之為五十有五康成無此註予無此言也又云洪範五行之數不得雜伏羲大衍四營之數則洪範自洪範大衍自大衍大衍五行並未雜之為洪範五行康成無此註予無此言也但予就其説而徐理之則又似有不盡然者夫所謂大衍非天地者必謂天地多五數大衍少五數也夫以大衍少五數而即不得為天地則大衍之用又少一數將大衍亦不得為大衍矣所謂洪範五行非大衍四營者必謂易卦無五行易位無生成也夫以夫子自言乾為金㢲為木坎為水離為火則卦有五行以夫子自言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則并有生成矣然且以夫子所言大衍之數所言四營成易而忽題之為伏羲誠不知出自何經傳自何師吾恐軒黄至今依然長夜漫漫矣何明融之有至結末云總之康成以九篇為河圖久己認賊作子而復據生成配耦之數以註易此所謂藉冦兵而齎盜糧者于摶乎何尤則河圖九篇即康成河出圖之註也雖其説不可考然張衡傳云其河洛六藝篇數已定則在當時原有知其篇數者且衡他日上封事亦有河洛五九六藝四九合之為九九之文而揚雄前此擬易則直以一三九為太𤣥標凖則九雖非子或亦不必是賊也若以生成配耦註易為冦盜之藉則恐滋罪過夫天一地二諸經是夫子言生成五位相得諸經是夫子言配耦豈夫子之言為釀亂具耶或曰夫子所言並無五行一字何以知為五行曰五位相得數不得而稱位也亦無南北一字何以知為于北于南曰坎北方卦離南方卦位不得而亂其方也且世亦知夫子于生成合并之間有微旨乎天一地六既以天一之生與地六之成并為水矣然而以水成水助之己耳夫子復以生水寓成水之意故乾位地六水也夫子特稱之為金曰乾為金與坎為水合何則金生水也地二天七既以地二之生與天七之成并為火矣然而以火成火濟之己耳夫子復以成火為生火之原故㢲位天七火也夫子特稱之為木曰㢲為木與離為火合何則木生火也其為生成并合精密如此若予則衛經心切惟恐儒説之有悖于經而兢兢惕惕日取韋劉王鄭諸是非解釋不暇有何愛惡而辨者曰刻于宋而寛于漢吾滋懼焉
  又辨云易有太極一章仲氏易謂申言揲筮之意良是但以分而為二為兩儀揲之以四為四象則其義猶未愜當蓋分而為二不過分四十九䇿為左右即不舎一為太極其將不可分乎安見此兩為一之所生乎揲之以四不過以左右手四四而數其䇿即不分為二其將不可數乎安見此四為兩之所生乎且太極形而上者也兩儀四象八卦皆形而下者也八卦燦然成列則兩儀四象亦必燦然成列當分二揲四時正在手中搬運其所謂天地三才四時再閏者特取譬之假象耳若夫兩儀四象則參伍錯綜之餘通變而成文者也四營未畢格中無奇偶之數三變未終版上無老少之文又安見為兩儀四象哉輾轉尋繹終未豁然竊意所謂太極者一而已矣命筮之初奇偶未形即是太極迨夫四營而成易合掛扐之䇿置之於格或五或四則為奇或九或八則為偶是謂太極生兩儀至於三變而成爻畫之于版三奇為□為老陽三偶為乂為老陰一奇二偶為一為少陽一偶二奇為⚋為少陰是謂兩儀生四象至於九變而為三畫之小成十八變而得二體之貞悔是謂四象生八卦由是各占其所值之卦爻是謂八卦定吉凶由是吉者趨而凶者避是謂吉凶生大業故下文結言之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脈絡分明辭旨融徹其為揲蓍之序也何疑總之四象二字苦無定説今既主一行之剛柔太少而更推得其所以然始知四象與單稱象者不同單稱象者即易書已然之畫八卦成列象在其中是也四象則蓍䇿過揲之數爻所用之九六及不用之七八是也故下文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謂示人以所值之卦爻也章中兩言四象朱子以前四象為聖人畫卦自然之次第以後四象為揲蓍陰陽老少之爻夫均此四象且同在一章之中豈容有二解哉太極兩儀四象之遞生其為揲蓍之序益洞然矣
  予向作仲氏易時于易有太極章己為之説曰是故有至理焉極者至也所謂易其至矣者也天地以不二之物而生陰生陽生四時以生萬物此天地之至理也乃易亦有之以羲卦言太極一畫也一畫者理之至也即陽也乾也乃以一生兩則生坤也坤象乾故曰儀儀者則也生坤而陰陽具矣乃取乾坤各二之以成四象如二乾為㢲離兌二坤為震坎艮則兩陽兩陰合之為四而于是八卦成焉乃以之推易則乾坤成列為太極陰陽對聚為兩儀易止于四為四象移易以一卦始以四卦止而以之揲蓍則象兩象四前文可驗也故自八卦成而剛柔相推以之屬辭即以之揲筮通民志而定大業皆在于此此予初解也其後書成兒子從南昌舟中寓書謂是解恐終狃習見通讀前後傳似申明揲蓍之意即象兩象四諸語而重提之以起吉凶大業之能事反覆論辨其言似可聽因改換前説而易所鋟版已有年矣其後蠡吾李生越三千里問樂于予并受諸經去而易係舊本此一版尚未換也李生亦寓書謂此章似申言大衍専指揲蓍不汎指畫卦全易惟此章稍具異義予見而驚曰天下有神明相通如此書者乎先聖之精意散在人心丹輪將顯而有目燦然無不共睹易義于此為不昧矣今仲氏易中所載換義雖不能盡舉前人所陳合為較辨而其剖習説之惑約有六條假使觀予書者謂其説未是此概舉易理不必作揲筮解則真是真非此時未定吾安能强他人之見必令從已而乃是予説而復為變之則似乎刻求矣予仍就其説而答之如左據云分而為二為兩儀揲之以四為四象義不愜當夫分而為二為兩儀即分而為二以象兩也揲之以四為四象即揲之以四以象四時也蓋猶是揲筮而前言之今又言之故曰申言使此而非申言則已此而申言則此言即前言前言有當此言獨無當不可解也
  乃據其所辨則云分而為二不過分四十九䇿為左右即不捨一亦可分二不必兩為一所生揲之以四不過以左右手四四而數其䇿即不分兩亦可數四安見四為兩所生則其認生字恐太鑿矣夫生不必如婦之生子剖其腹而出之也又不必如土之生草木埋根于其下而見苗于其上也蓋借詞如是矣故易之一生兩兩生四與老子所言一生三三生九其説正同一不能分三安見三為一所生三不能分九安見九為三所生然而古之言樂律者與漢初之言歴法者其為數皆本諸此而揚雄擬易且復用其數以作太圜以為生數實然是以宮生徵徵生商聲安能生聲而五數所及則生之黄鍾生林鐘林鐘生太蔟律安能生律而八數所及則生之如必求其如何生則昔有聞律娶妻而責其逆婦聞呂生子而欲驗其産兒者此千古笑話而今復蹈之恐不便矣
  乃又云太極形上者也兩儀四象八卦皆形下者也八卦成列則兩儀四象亦必成列當分二揲四時正在手中搬運其所謂天地三才四時再閏者特取譬之假象耳若夫兩儀四象則參伍錯綜之餘通變而成者也四營未畢格中無奇偶之數三變未終版上無老少之文又安見為兩儀四象哉則全不明乎主客之説而自為言者夫太極形上兩儀形下則仍是概闡易理之言非申言也八卦成列四象亦成列則仍是習俗説易之言非予所改為申言之言也非客説也夫主客相難則必先明客説而後以主説應之今客説未明矣且辨者亦知分二揲四之時有何天地有何三才有何四時再閏而歴歴言之此取譬之假詞矣乃申言假詞申言取譬而前譬天地今譬兩儀前譬四時今譬四象有何不可既知前譬為假詞而今譬則必求其真是申言二字亦且未明何况主客且夫申言者予實倡之門生兒子實啟之然非無據者也律歴志云元始者易太極之首也春秋者易兩儀之中也四時者易四象之節也是志先以兩儀申陰陽四象申四時矣故予解易有太極則曰未揲之先合五十之數聚而不分有大中之道焉極者中也未嘗以一為太極也以一為太極者崔憬之言也若夫分之為二以象兩則是太極生兩儀也儀者象也兩儀即象兩也夫子自述其言也于是揲之以四以象四時則是兩儀生四象也四象者即象四時也夫子自述其言也此客説也若如主之所説則必四營成易之後蓍分陰陽而後謂之太極生兩儀則四營不得為太極且分而為二夫子之言也夫子言四十九䇿分而為二而此乃以四營之後分陰分陽而然後謂之分二則其所云四十九䇿分一象兩者其説安在且四營不可為一也揲四不可為兩也四營而成易不可謂太極生兩儀十有八變而成卦不可謂兩儀生四象也何則數固不相當也且其以老少陰陽解四象者此非夫子之言并非予言也老少陰陽之説起于崔憬不始于一行其説固未嘗不善然而斷不可以為四象蓋四象二字起于象兩象三象閏諸象字而以四時實之謂以歴法譬衍法也故又云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又云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皆以四時四象為揲四之解而陰陽老少諸説並無與焉故九家易云四時通變為八卦之所由始不過以揲四之法比之四時之通變而乾鑿度云天地有春秋冬夏之節故生四時四時各有陰陽剛柔之分故生八卦則即其比類之言亦且有實理存乎其間以極生儀以儀生象其相生之理未嘗虚也是以虞翻説易即以乾坤為兩儀以乾二五之坤成坎為冬時坤二五之乾成離為夏時坎之二四同功成互震為春時離之二四同功成互兌為秋時此四象也而于是合坎之三五同功成互艮與離之三五同功成互㢲而八卦備矣謂之生八卦則二儀實生四時四時實生八卦此雖非夫子本意且亦非予所云申言之意然其解四象為四時則自夫子至于今猶一轍矣辨者知夫子四象不可有二故又云章中兩言四象朱子以前四象為聖人畫卦次第以後四象為陰陽老少之爻則均此四象且同在一章之中豈容異解其説甚善乃兩言四象同本于揲之以四以象四時一語而前後互見反有異解恐未可否若其備舉揲蓍之法自捨一分二以至一十八變其為格為版為□為乂吾不知其與聖經有合與否顧此第自為其説而予何答焉予與朏明未嘗以經論往復憶初主客時曽聞其有古文真偽之辨故予向作古文寃詞成謹寄一本于胐明而未䝉裁答或亦不然其説乎顧予則何敢不答坐隠忍以滋諐悔祇恐譊譊無當徒費筆札為聖學羞則終望乎良友之訓正也已






  經問卷十四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五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問三正遞改宋儒俱謂但改正朔而不改時月先生謂時月俱改歴引其説于尚書春秋諸傳中可謂詳且著矣獨史記秦始紀漢書高帝紀皆以冬十月為歲首而先生謂是漢史太初年所改顔師古註漢高紀亦主其説而明儒又辟之謂原未改月顔氏謂太初改正非是夫太初既改正則當一如孝武帝紀並遵夏時而史漢于秦紀及孝惠文景諸紀仍書十月為歲首而冠以冬時則十月不改正月冬不改春焉見非秦史本文如是而必曰追改夫追改則何不并歲首亦改之乎
  曰歲首是秦一代正朔安得追改其所以追改時月不改歲首者以漢高初時亦用秦正以建亥為歲首為春正月歴孝惠文景皆然至孝武作太初歴始于太初元年之五月特改正朔以建寅月為歲首一遵夏時而從前之從秦正者其在時月則必當追正之以合為一代之制而在歲首則每歲紀事自有始末必不能改若秦紀則正朔所在尤不當改者則是漢之正朔倡于孝武而秦紀與孝惠文景諸紀之時月直改于太初之史官此在史記漢書顯然可考不當以歲首之不改并疑及時月也蓋改時月不同一是秦改時月謂以建亥月為歲首為春正月建寅月為夏四月此歲首與時月並改全昉夏殷周改正朔之法如始皇二十九年歲首東㳺其登之罘時方在冬十一月而改月為二月改時為中春三十一年九月感茅君之謠而改月為十二月改時為臘為嘉平是也一是太初史官改時月謂但改建亥之春正月為冬十月改建寅之夏四月為春正月此不改歲首而但改時月如漢書髙帝紀元年冬十月沛公至灞上然後繼以春正月夏四月則追改其時史記髙帝紀漢元年十月沛公先諸侯至霸上然後繼以十一月十二月正月八月則追改其月天下無正朔原文而春夏後于冬正月八月後于十月十一月者此追改者也若夫孝武之改時月則并歲首與時月而盡改之一如秦改正朔之法故自太初以後則行夏之時其為四時與十二月無稍逆者漢書具在可考也
  若夫秦之改時月則歴有可驗者往予以茅盈内紀証改九月為十二月事而馮山公又益予未備復舉北魏髙允論五星聚東井事以相質案髙允語崔浩謂漢元年五星聚于東井此是謬記考星傳金木二星常附日而行冬十月日在尾箕昏沒于申南而東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因背日而行此必有誤而浩未之信後歲餘浩謂允曰前所論者初不注心及考之果如君言此前三月聚東井非十月也其所云前三月者則正七月建申月也以建申七月為十月非改月乎予以為然而學人復有疑者謂五星不當聚十月則允言已明其當聚七月則浩言仍未晰也予曰此在漢書已明言之志云漢元年十月五星聚于東井而班氏隨釋之曰以歴推之從歲星也葢歲星附日而行惟七月日在鶉尾張度則歲星入東井而四星得相比而從之故宋人惟胡安國蔡沈輩力倡為不改時月之邪説而北宋劉攽有學便云此是秦十月今之七月則漢書所紀冬十月沛公至霸上者此漢之十月所云五星聚東井者則秦之十月是必七月先聚五星而後沛公以十月應之秦之改月彰彰也不意明人無學其重刋史記漢書歴將宋明邪説攙附註内以致是非雜見真偽錯出嗟乎人苦不讀書然書亦何易讀耶
  李庚星字白山仁和人問輿地所載必列分野于其首且又有名分星者敢問分野與分星在諸經何所據乎
  分野即是分星第分野二字出自周語歲在鶉火我有周之分野語分星二字出自周禮保章氏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語雖分星分野兩有其名而皆不得其所分之法大抵古人封國上應天象在天有十二辰在地有十二州上下相應各有分屬則在天名分星在地名分野其實一也特其説則自古有之而其書不傳惟鄭𤣥註周禮則云諸國封域所分甚煩今已亡其書堪輿雖載郡國星度皆非古法惟十二次大界所分則其存可言然春秋正義又謂即其存可言者亦不知出自誰説則舊經所據皆已滅沫無可考矣然則存可言者如之何
  存可言者鄭氏云星紀吳越也𤣥枵齊也娵訾衞也降婁魯也大梁趙也實沈晉也鶉首秦也鶉火周也鶉尾楚也壽星鄭也大火宋也析木燕也此存可言者也然而疑之星紀為子次在正北春秋正義謂星紀為丑在東北非是而吳越地在東南上下不合且春秋以前未有趙也此有趙則非古書可知矣且既有趙即不得有晉有趙又有晉亦不可解
  今所傳者又如何
  若今所傳者則漢成時劉向實造為分野之説而班氏取之入地理志中遂為千秋不易之科律即晉唐諸志及僧一行輩皆各為増飾以成其説雖與鄭氏所云相表裏而各有不同如云秦地東井與鬼則以秦分鶉首而鶉首屬井鬼栁之次故云東井與鬼然何以無栁魏地觜觹參則以晉分實沈而實沈屬畢觜參井之次故云觜參其改晉為魏者以戰國後無晉也然何以無畢井周地栁七星張則以周分鶉火而鶉火屬張次故云栁七星張然何以増栁與亡星韓地角亢氐則以鄭分壽星而壽星屬軫角亢氐之次故云角亢氐其改鄭為韓者以春秋無韓韓地即鄭地也然何以無軫趙地昴畢則以趙分大梁而大梁屬昴畢之次故云昴畢此其所合者若燕地尾箕則以燕分析木而析木屬尾箕斗之次故云尾箕然何以無斗齊地虚危則以齊分𤣥枵而𤣥枵屬女虚危之次故云虚危然何以無女魯地奎婁則以魯分降婁而降婁屬奎婁胃之次故云奎婁然何以無胃衞地營室東壁則以衞分娵訾而娵訾屬危室壁奎之次故云營室東壁然何以無危與奎宋地房心則以宋分大火而大火屬氐房心尾之次故云房心然何以無氐與尾楚地翼軫則以楚分鶉尾而鶉尾屬張翼軫之次故云翼軫然何以無張吳地斗越地牽牛婺女則以吳越分星紀而星紀屬斗牛女之次故云吳斗越牛女然而吳越又分矣揆其大較則劉氏所傳純襲鄭氏之所存而故作變更以二十八星所分屬之次竟改作二十八星以為不用次而用星正可以合于周禮分星之說其意未嘗不巧然此十二次中諸星每牽連相屬有數星屬一次者有一星屬兩次者其星度贏縮彼此各見即欲改次為星亦當一凖之十二辰分星之次而乃任意増減將星度之牽連者而盡去之則與古法大謬戾矣
  其與古法謬戾處可得言乎
  他不具論即如吳地斗越地牽牛婺女此人人所曉也乃考春秋傳昭十年有星孛于婺女而裨竈言婺女齊分齊當受災但以歲星適在齊而嫁禍于晉是年晉平公卒是婺女在齊不在越也又傳云前此商時有逄公者實都齊地有星孛婺女而逄公遂卒以其時無歲星也則婺女在齊不在越即夏商時已然也此真古法也乃校之鄭氏所存則星紀吳越地𤣥枵齊地星紀𤣥枵為十二辰子丑相連之次而星紀所分星自斗十二度歴牛八度以至女七度𤣥枵所分星則自女八度歴虛十度以至危十五度是此一女星而越得七度齊得五度合為十二度而當時星孛則適在齊五度之内故齊兩受之而劉氏所傳専以女屬越而竟忘𤣥枵之次之亦有婺女但曰越牛女齊虚危則欲改分星而反大乖其分次之度無稽之學也
  然則鄭氏之所存似可據矣
  又不然鄭氏所存一本之春秋之傳而傳所無者則杜撰増入全屬傅㑹如大火宋地此襲襄九年商主大火之傳夀星鄭地此襲襄二十八年龍宋鄭之星傳娵訾衞地降婁魯地此襲昭七年日食于娵訾降婁之次而解者云從衞地及魯地傳其他則推此而増入之如吳越無次而妄以星紀之次當之且以吳越共一次嘗考昭三十二年傳吳始伐越史墨謂越得歲而吳伐之不及四十年越有吳矣則必吳越兩次越次有歲星而吳次無之故曰越得歲而吳伐之必受其㓙若吳越同次則皆有歲星誰當受凶且不可曰越得歲也乃杜氏註此亦惑于鄭氏所存曰是年歲在星紀吳越之分吳以先用兵而故受殃則在占歲之法凡歲星所在我向無敵人向亦無敵未聞人向我則吉我向人便凶也且史墨但言越得歲並未嘗有吳越同得歲而吳先伐而受凶之語况考之是年歲星並不在星紀前此昭十一年傳歲在豖韋即娵訾建寅地也昭十三年傳歲在大梁則三月建辰之地也正義謂娵訾亥地大梁酉地非是歲星十二歲一周天一歲行一次故謂之歲則自昭十三年至三十二年剛二十年當在析木建亥之次自必越分析木值歲星所在而吳伐之並非星紀建子之地若吳則并不知其分何所也乃杜氏又强解不合謂歲星亦有歲差積二十年當差一次則此年陳災裨竈告子産謂自此以後五年而陳將復封又五十二年當五及鶉火而後陳卒亡若此年在星紀則五年及大梁又五十二年當及鶉尾之次不當又及鶉火也且二十年差一次則兩及鶉火即當差矣其能五及鶉火乎
  若然則鄭劉二說均非古法審矣特劉説儼行在歴代占驗明載史書自不能外且未聞舍此有他法也
  劉説幸而載入漢志後凡作史者必遵其説即天下為郡縣志者每開卷亦必曰天文某分野實則與諸家占驗了不相合如斗屬吳分而漢元鼎中熒惑守南斗則越地受災時南越呂相嘉弑其主及太后漢兵討誅之而南越亡牽牛越分而後漢永平間客星出牽牛則吳徐受災廣陵王謀反自殺又永建中客星犯牛女則吳北受災揚州吳郡逆賊略四十九縣此即在漢時亦未有驗者若其他法則漢天文志以十二州易諸國名而稍變其説如角亢氐兖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牽牛婺女揚州虚危青州營室東壁并州奎婁胃徐州昴畢冀州觜觿參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栁七星張三河翼軫荆州春秋文耀鉤以北斗七星改二十八星而分屬州土如雍州魁星冀州樞星兖州青州機星徐揚之州權星荆州衡星梁州開星豫州搖星各不同然皆杜撰無理不足道者若費直周易蔡邕月令章句及北魏太史令陳卓諸説皆不盡傳而晉後諸家則又從此増飾之下之下矣徐仲山曰分星分野説可廢真有學人語言
  金埴字逺村金子藏先生之子山陰人問大學絜矩之道忠信大道固是誠意以絜矩好惡本于誠意忠信大道善則得不善則失凡善與不善俱本誠意此固不待言也若大學之道則近道矣此正提道字然反不指誠意如何
  曰子第知道在明德又在新民又在止至善便以為不在誠意顧亦知止至善之即誠意乎予于大學問大學知本圖歴言止至善之即誠意知止善得止善之為誠意工夫則言道在明德新民而總在于知止善猶言道在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總在于誠意也道只一道工夫只一工夫道在止至善又在誠意則頃刻之間工夫亂矣善讀大學知本圖則内聖外王内天徳而外王道始終只誠意二字惜此説圖反不載當參觀于此益愈明耳
  沈昌祚字御颿平湖人問檀弓死而不弔者三曰畏厭溺厭者壓死也溺者淹死也獨畏字無解鄭氏謂人以非罪攻已不説之而死曰畏天下有非罪來攻而我不為之解説者乎且萬一解説之而仍死將謂之已解説而可弔乎抑仍不弔乎
  此漢儒解經之最不通者檀弓畏字原難解大抵畏者患也謂以憂患死也又害也謂害死也第古無畏死之據惟論語有子畏于匡畏字可証而鄭氏孔氏皆謂孔子自行解説故免于患害遂不主畏字而反主解説字謂不弔者以不自解説致死則誤甚矣夫孔子畏匡未嘗解説即夫子不解説而死亦豈可為夫子罪而竟置不弔此不通之論也夫子畏匡雖同此畏字而不弔之畏實大不同若謂非罪死者總在不弔之例則萬一文王死羑公冶長死縲絏誰敢不弔古敗軍喪身塟絶墓兆然而齊侯弔杞殖魯莊公弔縣賁父何則非其罪也從來弔法問親疏不問賢否惟此三等之死所云死于非命者則當辨是非而審可否可則弔不可則不弔是此三不弔専以死于非命而又有罪者為言並非死于非罪而又無解説者為言其理易明此不特畏死一條有然假使壓死如顔真卿溺死如屈平申徒狄可以三等例之乎是以春秋有死非命似有罪而夫子許弔者子路是也子路拒蒯聵而死夫子哭之于中庭有人弔者而夫子拜之是許弔也有死非命似無罪而夫子不許弔者宗魯是也宗魯事衞靈之兄孟縶魯友齊豹謀殺縶魯不告縶而身為縶死琴張欲弔之而夫子不許曰齊豹之黨孟縶之賊何弔焉是不許弔也則是三等之死原有弔不弔之别且専在有罪無罪辨其可否正與儒者解經相反此固論辨所最急者若非命之死不止三等如經死餓死焚死酖死類皆以是推之可耳胡紹安問朱子以鄭衞詩皆淫奔而後儒非之謂夫子刪詩安有取淫奔之詩以誨世淫者于是袒朱子者又倡為三百篇詩不必夫子所刪定如宋史儒林傳載王柏之言謂今三百篇非夫子三百篇也夫子之詩既燬于秦火矣漢儒傳夫子之詩而不全見見前時所傳有存于閭巷浮薄之口而未盡滅者遂取以補亡而世不辨其非也其後金仁山祖述其說即明王陽明茅鹿門輩亦傳道之今淮安閻氏又引此以辨小序之謬則鄭衞詩真淫詩矣豈小序果非朱子果是乎
  鄭衞非淫詩豈小序所能辨但真窮經人當就經書一討求之夫詩三百篇原不必果夫子所刪定雖其説出于孔子世家與班氏藝文諸書而予不謂然者論語曰詩三百又曰誦詩三百則在夫子未刪定時原是三百未有夫子自刪而可以自定其數且歴歴自稱者也况三百篇什名目前後次第見于襄二十九年季札觀樂時皆與今本三百並同此在夫子未刪定以前事也特是鄭衞之詩則在春秋所傳與他經所見不特夫子刪後與今本同即夫子刪前凡所引詩皆與今本無以異並非里巷浮薄可増入者國語齊姜勸重耳歸國引將仲子詩左傳晉韓宣子聘衞衞侯賦淇澳宣子賦木瓜詩鄭伯享趙孟于垂隴鄭良霄賦鶉之賁賁詩子太叔賦野有蔓草詩衞孫林父逐衞君及衞君返國晉侯反為孫林父而執衞君鄭子展賦將仲子兮詩韓宣子至鄭鄭六卿餞之宣子請賦詩以知鄭志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褰裳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栁賦蘀兮則朱子所稱淫奔者亦幾幾盡之然且表記引國風曰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又曰言笑晏晏信誓旦旦又曰心之憂矣于我歸說坊記引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又曰爾卜爾筮履無咎言即以經証經凡在經以外者皆不之及而其為鄭衞之詩明明見之今本者且如是也王柏金履祥愛憎之口而陽明鹿門究非經儒故為其所惑今後儒論經須有實據豈可漫無所討求而人云亦云欲護人非反坐已闕耶
  又問王柏之言果無據矣今明儒有程篁墩者據漢書劉歆傳云孝文皇帝詩始萌芽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推此意也則知今詩乃出漢儒之所綴緝非孔子刪定之舊本矣其説何如
  此由不善讀書者效讀書而不得其解遂誕罔以誣古經此與吳棫誤讀隋書經籍志而妄謂古文尚書是東晉所出書同一例也夫漢書未易讀也據劉歆讓博士文本欲使毛詩古文尚書皆立學官故云孝文皇帝尚書初出于屋壁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謂亡詁義但有屬讀也詩始萌芽天下衆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于學官為置博士謂詩與春秋士禮諸經皆立學官置博士有經文而無師說在漢朝之儒惟賈生而已祇賈生說經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于建元之間謂説經之師非造經者當此之時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謂不能全説或説雅或説頌為者説也孟子固哉高叟之為詩謂説詩也則是歆所讓者謂詩說駁雜當立毛詩于學官以為經師豈可刪詩禮春秋先師諸字而單存頗有詩三字以誣之曰詩亡乎夫所謂盡者窮也即窮經也窮其訓故章句與傳讀也晉獻曰盡其敵謂窮敵非造敵也為者學也説也論語曰為周南召南謂學而說之非使其綴輯二南也况既讀歆傳必當全讀傳文既讀漢書亦不當止讀歆傳漢書藝文志云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詠不獨在竹帛故也是明云三百五篇秦未燬也又儒林傳東平王式為昌邑王傅昌邑以淫亂見廢羣臣皆伏誅獨式繫獄使者責問曰師何以亡諫書曰臣以三百五篇朝夕授王是以三百五篇諫故無諫書又明云三百五篇在漢代儒林所朝夕授受未有差也是以漢儒申公在髙帝之時與楚元王同受詩齊人浮邱本周秦間經師而申公授免中徐公及許生徐公與許生又授之東平王式此王式三百五篇直受之周秦間者雖此後轅固為景帝博士韓嬰為文帝博士各有師説分之為齊魯韓三家之學而此三百五篇則在孝武前並無同異惟毛亨毛萇其説後出故劉歆于成哀之間思立學官因責博士作此文而乃謂三百五篇綴輯之孝武之時此皆不讀書人所言且亦有意曲䕶人説反不憚誣滅古經改毁古史稍有良心何忍出此


  經問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六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盛唐問先生祭禮通俗譜其于祖與四親及祧與不祧諸室俱已斟古酌今處置各當矣苐後來之制亦不可不推廣言之以杜遺𡚁如身卒而子祔吾于禰而祧髙子又卒而孫祔子于禰而祧曾倘兄弟不一將見數世以還即有無祖無禰之廟而吾之兄弟即有不祀祖禰之子若孫矣是猶立宗法也必身卒而不遽祔廟而祭于家吾兄弟相繼主祭以至于盡然後登祔而吾子主祭子卒亦然則主祭皆有四親而拜于下者皆卑幼此不立大宗之大宗而諸兄弟之子孫各奉祖禰而祭于其家其世次既多則聽再闢一廟如展氏游氏然分氏為族為小宗其説何如
  曰通俗譜本以諧俗惟恐説繁故作意簡省多有引而不發之處如此節則在第二卷主祭之人條予己約略言之有曰兄弟雖異居而必同祭者重同父也同堂兄弟雖同居而必分祭者以彼自有父也原其説謂子無不祭父者一父十子雖十居而必同祭以共此父也吾父之子與伯叔父之子雖一居而不共祭以吾父之子有父伯叔父之子又各有父也推此則吾身卒而吾之子與吾兄弟之子皆各父而非同父吾子卒而吾之孫與吾兄弟之孫亦皆各父而非同父豈有吾之子吾之孫尚可與吾之兄弟溷作同父之祭者然則身卒祧髙而謂兄弟之主祭者或無髙子卒祧曾而謂兄弟之主祭者或無曾此皆必不然之事而不足慮也葢身卒則身之子當祭身身之子卒則身之孫又當祭子此其説在前一條固引之而特未嘗明言之也即後一條已明言之而又未嘗推類而究竟言之也其明言之者何也後一條曰孫而為子則不與同祭其云孫而為子者謂主祭者之猶子即所祭之父之孫也萬一主祭之兄弟夫婦偕亡則此猶子者本孫也而今為子矣為子當祭父于是立考妣之主而分祭之而祖與髙與始祖則設牌焉此明言之者也然而但曰主祭者之猶子則人苐知為長子主祭而支庶兄弟之子為猶子殊不知長子倘死而支庶兄弟以次主祭則長子之子亦猶子也此未嘗究竟言之者也此可推也又曰若兄弟夫婦有一亡者則祔于祖堂以俟後之入祭室謂兄弟亡婦則兄弟儼在與祭其子不得背父而私祭其母如國君亡后后不得先入禰廟但間一廟而祔于祖妣之傍此云祔于祖室者正祔祖妣傍也此明言之者也然但言夫婦有一亡而不言夫亡萬一兄弟先婦亡則子當祭父兄弟之子自當奉父主而祭于其寢不俟母之偕亡矣此如國君先后亡則後君不俟后亡而即奉君主以入禰廟故後祭儀條有云主人主婦為一列倘有母則列西上一位有庶毋列西稍上一位正指未偕亡者言也此亦未嘗究竟言之者也此又可推也
  乃推其致疑之由則皆由廟制不明以致有此葢廟即寢也古官師一廟與庶人祭于寢總皆以家之寢室當之故居室多者以居傍一室為寢廟居止一室則即以室後半室為寢廟未嘗缺也今兄弟同祭止在一室而兄弟之子分祭則又闢一室或半室原不必仍祭一處如必俟兄弟主祭畢而後分祭立廟如展氏游氏則失時矣且展氏游氏之廟皆小宗廟也近代無宗法惟宗堂之祭稍類大宗可百世不遷而五世則遷之小宗廟則反無之以宗法既分祀其父又當合五世之祀于小宗之家然後又合百世之祀于大宗之家今但作一始祖以下之宗堂而五世以下即分祀焉不必合也又何子游子展之廟可再闢為詳見大小宗通繹廟制折衷二書
  又問通俗譜下祭用長子主祭序前列子姪助祭者在次列設子姪有貴者則長子用攝祭例揖貴者升前而使主裸奠此大較也設貴者為姪孫曾姪孫而先于分尊之親得毋臲卼不安乎
  大抵兄弟同祭定無及孫與曾者前條已明言矣萬一有之則姪孫曾雖貴仍序之孫曾之列中至裸奠時則攝主者肅之使前至裸奠畢而仍還其列何不安焉又問通祭貴者不可祧萬一各房有卑幼而貴者其人苟卒宜在不祧之列而世次在髙曾以下自不當越髙曾而祔世室矣其位何居
  不祧者歴四親之盡當宜祧時始去四親之廟而入于不祧之室則方其未宜祧時亦必列髙曾祖之下而以次而進未有越髙曾而遽入于世室者也然則其居世室時無髙曾矣後之髙曾皆其子若孫矣若既入世室則本房世室在始祖傍宗堂世室亦在始祖之室傍與髙曾祧室各匰各廟又何礙乎
  又問禮緯鉤命决曰夏祗五廟者夏無太祖禹與二昭二穆而已先生作廟制折衷辨之極詳大抵謂諸祖在旁而先虚一己以俟祧入必非禹意及釋諸侯五廟則謂齊楚始封當虚一實四以俟始封者之祧入之得毋天子諸侯之制有不同歟
  曰天子諸侯之制固不同而禹則尤不同天子諸侯之不同何也天子自為制必無自立七廟時豫虚太祖一位于中以俟已入而先實四親于在傍此易曉也諸侯則天子得限之矣齊之呂尚楚之鬻熊前既無功德之祖可為始祖然又非王者之後與帝王子弟宗諸侯之國可以直溯古帝兼祀出王則必虚一實四以俟呂尚鬻熊始封之君之祧入此固廟制所限無可辭也若天子則誰限之乎至于禹之尤不同則禹原有髙祖黄帝王考顓頊皆可為太祖而謂禹無太祖固已無理况以黄帝顓頊在昭穆而云尚可虚其中以俟己入則雖不肖喪心亦不至此而曰禹為之此眞齊東語也故曰尤不同也若三代以後則開國先世並無功德而又無帝王神聖以啟其前則不得不祖始封之君如漢祖沛公唐祖唐侯皆與齊楚諸侯等然而同堂異室以次祧祔則在中不著而虛位可冺此又廟制之變之無如何也夏商無是也
  又問時俗𦵏親多信青烏家言相地卜兆踰年不𦵏即𦵏而數遷此喪禮大𡚁吾説篇四卷言之詳矣特不知仕宦之𦵏他鄉者當遷而歸不乎禹𦵏㑹稽天子以天下為家不在此例而嬴博𦵏子以親制令非子於親所敢同至或樂其山川風土遺命弗歸或其邑人民謳思欲留祠墓雖振古有人然禮之變也先王父以鼎革後卒康熙戊子王淇逆命
  王師屠建州懼罹兵燹不得已𦵏建之東塔源而先父以康熙癸丑卒甲寅耿逆又罹兵變𦵏建之白鶴山在祖父之志則無時不思東歸且先祖妣已先𦵏山隂先嫡母猶厝江南均未合祔若稍能成家于越斷無使祖父他𦵏之理但恐入土已久必欲遷發使化者不安今伯兄原在建守墓或者倣朱元晦周茂叔例但留子姓于彼供祭掃己乎抑必當遷歸乎
  以舉世聵聵之際能獨發此問審處所安可謂意識過人矣苐父母分𦵏在漢唐以來並無此説其𡚁實始于朱元晦趨吉異議而後之青烏家特載之地理全書反謂元晦祖父母身四地分葬且各逺數百里為不侵祖不狃俗燭理甚明錢唐王草堂曾辨之謂伯魚子思皆塟于孔子墓前不為侵祖孔子合塟母于防不為狃俗且此一聖二賢皆非燭理不明者其説亦既了鬯矣特世尚有聵聵者予嘗謂分塟一説不特于心不忍實亦不幸而出此毋論古重墓兆死不得出鄉其在夫婦離合尤有關係禮非出毋改嫁母與有罪而死及不成婦而死皆合而不分則祗此一分而明明以失節與罪惡視其親矣且不讀中庸耶視死如視生試問人生時有願夫妻異處者乎有願祖父母身各四逺離散者乎此不必燭理人始明之也
  若仕宦而塟于他所則必以官為家家在斯墓在耳未有家遷而墓獨留者然且家可遷墓不可不歸漢韋賢塟平陵其子元成繼為相已徙家杜陵矣至臨卒而上書曰不勝父子之恩願乞骸骨歸平陵則且有家遷而墓反合者矣故唐人以官為家而栁子厚卒于官其故人裴行立特出貲使歸塟河東至今墓誌猶稱之是凡死官所皆當歸塟縱或不得已不能遽歸亦必謀所以歸之之道至必不能歸而後留子姓以守其墓否則寜負骨以歸勿輕棄也
  如謂已塟而遷歸恐死者不安則古原有遷塟禮春秋塟桓王榖梁謂改塟服緦而司徒文子改塟其叔父有問服于子思之事則遷塟有禮不必問安不安也且遷塟而異處耶則不安遷塟而還歸則安之之甚東漢温序作䕶羗校尉為隗囂所殺光武殮其屍已賜塟洛陽城旁而序子温夀忽夢父曰乆客思鄉里夀遂棄官上書乞移骨歸塟則此一還歸為死者魂夢所祈求而不可得者反不安耶如謂入土乆而恐不安則仍請較之朱氏當朱氏父卒遺命塟崇安之五夫里此不知在何年朱氏自云熹幼是也及至乾道年而遷之白水里之鵞子峰下則已有年矣乃至慶元年而又遷之武夷鄉上梅里寂歴山中則自乾道至慶元已不啻二十餘年是此三四十年間凡三發其骨而後孤留之寂歴之山至今未云不安也乃一遷遽歸而以此為慮過矣至謂周茂叔亦塟母他所則宋初議禮多屬杜撰實與三代周孔夏商禮周禮春秋禮迥然不同固不當引之為據然茂叔事可原當其塟父營道縣時家卑微幼不能立稍長即隨其母鄭氏依養于江南丹徒舅氏家而母卒遂塟之母氏之黨此不得已也及暮年知南康軍家于廬山聞水齧母墓因遷塟于清泉社之蓮花岑此又不得已也然而終不歸塟者王草堂辨云茂叔母繼妻也其父與前妻唐氏合塟唐生子礪礪生子仲章則同穴有人守墓有人不煩遷矣况茂叔臨卒命塟于母墓之側則死不忘親與世之貪地利而故為隔絶者相去甚逺如此則猶可原耳故曰必不能歸而後留子姓以守其墓不然寜負骨以歸此至言也今子遭不幸而出于此無如何矣雖然或亦于此言思之
  汪煜字㝢昭吏科給事中台州人問婚禮娶婦時有兩告廟一謁廟在春秋周易諸禮載之甚詳然皆不謂之廟見以告廟謁廟雖死舅姑原在廟然非為特見舅姑而行告行謁則仍非婦見舅姑之禮故須三月後可以行祭然後專見舅姑于廟中謂之廟見此禮經先生發明已長夜一旦矣但疑此是適士以上之禮而士官師與庶人不與焉適士二廟一祖一父祖可以告謁而父可以廟見若中士下士與在官之有職事者則止一父廟矣庶人則祭父于寢并無廟矣是娶日之告謁者此死父也三月之廟見者亦此死父也娶日而告謁己見之矣乃又必三月而始廟見于禮未合故曰此非士庶禮也何如
  一廟無二主若謂士官師一廟無壇則祖曾祧主仍存廟中庶人祭寢無廟則祖曾祧主亦仍存寢中此固叔孫杜撰之言不足道也葢一廟則祧主在寢祭寢則祧主又在寢半故一廟只一父一寢亦只一父此定禮也獨不曰廟寢雖一而行禮有殊乎月朔有朝享而告朔因之然告朔非朝享也軍還當告至而獻㨗隨之然獻㨗非告至也今告謁廟見明分三禮告廟非謁廟而謂告謁即廟見可乎且子不講婦見禮乎廟見死舅姑其禮難明當于婦見生舅姑推之當娶婦之日公羊傳云昏禮婿不稱主人必父主之故昏禮婦至主人揖婦而入此主人生舅也及質明而又贊見婦于舅姑此婦見之舅亦生舅也夫即此生舅而在作主人時已見婦矣乃必至次日而又名婦見然則死舅之廟見亦猶是矣且子苐知一廟之主只一父因謂一父不宜行數禮不知三廟五廟中皆有父也當楚公子圍之親迎于鄭也曰圍布几筵告于莊共之廟而來夫所謂莊者圍之祖所謂共者即圍之父也父非專廟猶必並告是多廟之父亦未嘗不與一廟一寢之父告謁並行而謂士庶之禮之有異豈通見乎
  又問祠堂之制若從朱氏家禮則誤認長房為宗子合通族尊長而助祭長房之四親一如王族伯叔父之助祭天子此其為無禮固不待言矣若近代祭法祗以族長主祭而祭始祖則族長不專祭四親而助祭不皆尊長雖死者不祧不殺猶是僭罔而生者不僭猶可藉口此義經先生發明極為痛快但先生又云自祠堂一興而天下之人皆不祭父夫王族助祭仍私祭四親今自祠堂一祭外而家祭盡徹其在朱禮則長房有四親而通族無之在今祭則并主祭之族長亦無四親是祠堂一興而並無父祖曾髙不止一父也先生祗言父何也
  曰大夫無髙適士無曾中士下士以下便無祖矣故祗言父而不得概言四親何則以原有不得祭四親者也且言父可概四親言四親不可以概父彼不得祭四親而祗祭父者不可謂不祭四親何則以祖與曾髙皆從父而遞祧之既已祭父則今之祧者即向之祭之者也惟不祭父而四親之祭俱絶矣何則以並不曾享一祭也况父祭之重為何如者自天子至庶人七廟有隆殺而父祭不殺自郊社以至室神諸祭有分限而父祭不限則凡有生者皆必祭父而今并父祭而亦絶之故云然非有他也
  然而彼制祠堂者未嘗以為不祭也奠祭禮于堂享共祖而餘皆配食配食亦祭也且三獻之後主祭者分爵而獻于兩序亦以此明祭意矣而先生竟曰不祭則必有説以處此
  曰古無配食禮惟殤與無後之主祔祭于宗子之室謂之祔食又或夫婦亡其一未立祭匰則中一以祔于祖室之傍亦謂之祔食他惟祖孫相繼兄弟相繼于祧祔之際有礙則偶一遷附餘無所為祔食者葢禮有犆祭有合祭犆祭必特設不待言矣即合祭一堂亦必各設祭禮于主前如朝踐獻牲則牲之肩胉髀脊必分諸體審先後以别尊卑是各有牲也出尸綏祭則祝必滌肝離胏授諸尸以為挼物擩祭之用是于牲之餘體又且各有分也至于遷饌撤饌進粢進飲在室在堂行酳受胙諸節則凡主皆備而每尸必周今但陳牲于庭鋪几筵而設簠簋鼎爼籩豆于中堂其在兩序配食者枵然也曾薦腥乎曾薦爛乎曾薦黍稷菹醢乎祗此一杯之分而合序共之不惟不祭抑且不薦不惟不薦抑且不籑庶人無廟猶得入市市肉腥熟之以專獻其親而祠堂一設竟至合通族之父而皆為若敖之鬼言至此亦可畏矣予製通俗譜救時之弊不乏大聲疾呼處而究以未著全禮往多軼漏有志于此者當細審之
  昻天䎖字扶上山東平原縣知縣合肥人問朱氏謂笙詩有聲無詞如禮記投壺之記魯皷薛皷但有其音節而並無詩歌今無學之徒動引其言以為據先生白鷺洲所辨其諸所參証亦既詳矣而於此翻未之及學者疑之豈朱氏此説果足據耶
  曰朱氏論詩禮全不足據但彼時所辨祗憑主客客未問及主何能答今子能問及則亦自有可辨者朱氏讀書頗忽畧且不耐根柢但見投壺義有皷節而其傍無字便謂有聲無詞不知前經明有命絃曰請奏貍首之文則此正貍首詩詞之皷節也古凡奏樂必歌詩歌詩而後琴瑟笙管籥簫篪笛塤編鐘編磬凡十一器皆足以倚之乃其節之者則有三器柷也皷也搏拊也若射與投壺奏樂則但以琴瑟倚歌以鞞皷與大皷作節而不用柷與搏拊葢射必聽歌使容體步止與歌聲相應而總以二皷為之節是以天子歌騶虞有七節謂歌七終先虚聽三終而後一終一發矢凡四矢諸侯歌貍首大夫采蘩士采蘋皆五節謂歌五終先虚聽一終而後一終一發矢凡四矢四矢乘矢也特其聽聲時祗記皷節如審弓省度勾絃發筈皆記皷節以行事故孔子曰何以聽何以射言循聲按節當費經營或鞞或皷毋令差誤然後客比禮而聲比樂則是此皷者正聽之以應此歌詩者也祗以投壺之節半于射禮而其為歌則又限于貍首一詩而無天子諸侯大夫之等以致戰國時有魯薛兩家子弟其辭不同而皷節又異因之有魯皷薛皷之譜見于投壺其半字以前皆射禮之節半字以後則投壺之節方者鞞皷圓者大皷譜記甚明朱氏於樂理既未諳而禮當璅細處又渉獵一過但見方圓滿紙必以為器色工譜定無有詞而不知其誤也詩無徒歌瑟無徒歩皷可有徒皷乎予年老不能口授而著書又無力後有學者當亦因此而憬然省惕然懼凡説詩論禮必尋求至當而後已庶于經學少有禆乎予望之矣
  田得名字絅卿康熙乙丑進士刑部郎中保定人問女子未嫁聞夫死而守志禮與
  非禮也春秋公羊傳云在家稱女在途稱婦未嫁而在家則女也女則誰守矣且在途亦非婦也曾子問曰女未廟見而死則如之何孔子曰三月而廟見成婦之義也若不廟見而死則不遷于祖不祔于皇姑婿不杖不菲不居喪次歸塟于女氏之黨何則未成婦也夫娶婦三月婚已成矣祗以不見死舅姑于廟尚以為非婦而婿不終喪歸其棺而離異之今以未經娶歸之女生不婦見死不廟見而妄稱夫婦無端而為之守志此則亂倫瀆類之甚者而以為禮可乎
  然而古禮未之禁何與
  古禮明有禁而不善讀禮者不解也周禮媒氏禁遷塟與嫁殤者夫媒氏掌男女之判者也反判為合然而反合亦為判判者禁也故一禁遷塟謂禁夫生未為夫婦而死而遷塟使同穴也葢生不共室則死不同穴何則非夫婦也故舊註曰非夫婦而相從不可也此以判男女之未婚而偕亡者也此一禁也若夫一死一生則女倘先死男子謬認以為婦而娶女棺而塟之謂之嫁殤嫁殤有禁男倘先死女子謬認以為夫而不他嫁而歸于其家謂之殤娶殤娶亦有禁舊註所云生不相接死而合之為亂倫為凟類此則男女未婚一死一生之又當判也此又一禁也然則未婚而守志正在所禁而讀周禮而不之解何與
  然則先生在史館作孟貞女傳曾稱明洪武間監察御史蔣文旭妻孟氏為貞女而近作嚴貞女狀且未婚而為夫死矣若此者何也
  曰彼一時此一時也向為此言者殊志也葢惡夫畸行異節之不傳于世而苐以庸劣之跡冒中行也以為世固有不中禮而貞志亦可取者此類是也而苐不可以是為訓也今所言者正禮也吾懼夫世之不明是禮而妄以輕生苟殉者之反以是為正經也此則不可不辨者也故予自二文而外凡以是請者俱拒之以為男女之禮自有正者寜為正勿為變可也




  經問卷十六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七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寄堂客問康熙四十一年客集于杭州寄堂時宛平金素公淮安閻潛邱仁和沈昭嗣新安倪魯玉俱在坐客有舉顧寜人日知録為言者潛邱謂錄中説中庸期之喪達乎大夫義最明因以為問喪服天子諸侯絶期之義後儒但以貴貴為言而顧寜人日知錄謂古人有喪不祭天子諸侯為秉鬯之人所以絶期者恐曠祭也其説是否
  貴貴二字雖拂人意然而先王制禮之義不過如此若顧説吾疑之吾未知有喪不祭一語出自何經果爾則自天子諸侯以下凡卿大夫士官師庶人服期功者將無一人得祭者矣且其所云不祭者何祭乎使祭天地社稷耶則雖天子三年新崩未塟之際苟遇郊社無不舍殯宫之紼改服行祭王制所云祭天地社稷必越紼而行事是也使祭五祀耶則雖天子諸侯三年或殯後行祭或塟後行祭隨其所遭曾子問所云天子崩五祀之祭不行既殯而祭自啟至于反哭五祀之祭不行既塟而祭是也若夫六宗五帝山川岳瀆諸祭則皆從明堂郊社類見雖降于天地社稷而實尊于五祀此正在越紼中者敢不祭耶至于宗廟之祭則雖天子諸侯三年惟饋奠以後虞祔以前偶一停祭及既塟卒哭必入廟而行祔祖之禮此時已行廟祭矣至祔祖既畢奉主還寢則惟練祥禫彌吉之祭專祭主于寢而一遇烝嘗時祭必如常祭廟而仍奉主而祔之祖傍春秋傳所云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祭于主烝嘗禘于廟是也是内祭外祭雖三年重喪歛殯虞祔極大喪節猶或前或後並不一闕而謂區區期功便當絶祭此非有學人所宜言也
  然而王制曰喪三年不祭何也
  此言不祭謂三年大喪于始死之際暫撤廟祭即予前所云偶一停祭非竟不祭也曾子問曰天子崩諸侯薨則祝歛羣廟之主而藏諸祖廟避喪奠也及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廟以為既塟卒哭則新主當祔廟也則是天子三年七月不祭諸侯五月不祭降而大夫與士皆三月不祭此不過以始死之故暫停不絶然亦惟三年有然期功無是也
  然而曾子問曰緦不祭何也
  此言不祭謂天子諸侯以下家有始死者雖輕服如緦亦且暫停喪祭此喪祭即虞祔卒哭之祭并非廟祭也雜記云父母之喪將祭而昆弟死既殯而祭若同宫則雖臣妾塟而後祭所謂以始死而停喪祭者則不必三年緦服有然然而此係凶祭不惟非吉祭且并非練祥禫彌吉之祭雖曰祭實非祭也且亦苐緩祭非竟不祭也
  然則天子諸侯之絶期何義乎
  天子諸侯本無期非絶期也使正期耶則天子之祖皆先王諸侯之祖皆先公也未有先王先公而可以服期喪者使傍期耶則伯叔兄弟皆臣也臣何服焉是以天子諸侯惟創始之君不絶諸父封君之子不絶兄弟以未臣也餘則皆絶矣其别有期而不絶者二謂后與世子也春秋昭十五年周景王太子夀卒而其年穆后又崩叔向曰王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以為天子絶期祗服三年而獨此后與太子期服不絶則非期之喪三年之喪也杜氏所云雖服期而謂之三年是也然則天子諸侯無期矣無期則絶期有義矣寜人日知録吾未之見或傳之非眞則未可知若信有之則其議禮亦疎矣于經學何有
  又問次日客復集寄堂日知録云微子之于周但受國而不受爵受國所以存先王之祀不受爵所以示不臣之節故終身稱微子也微子卒立其弟衍是為微仲然繼宋非繼微也而稱微仲者猶微子之心也至于衍之子稽則逺矣于是始稱宋公後之經生不知此義而抱器之臣倒戈之士接跡于天下矣豈其説又非與
  非也微子存國抱器是實若封微又封宋則直受爵矣微者商畿内國號商所封也至武王伐紂微子持祭器造于軍門史稱武王乃釋微子復其位如故則在周已仍封微矣至成王戮武庚封微子于宋則初以武庚續殷祀微子不過具臣備子爵耳至是改封宋為公承殷祀以守三恪則既為周臣復為周賔詩所稱侯服于周祼將于京者其始終臣周之心極其明白若其終身稱微子而不稱宋公此史例有然無他意也康叔初封康亦畿内國也及成王封康叔于衛則衛侯矣然而尚書春秋傳皆稱康誥不稱衛誥叔亦終其身稱康叔不稱衛侯豈康叔受國不受爵耶抑亦倒戈之士有不臣之心耶
  然而弟衍稱微仲則衍未嘗封微也此何也
  此亦史例也周有同封而同稱者虢仲虢叔是也仲叔皆封虢而兩分其地遂以並稱微仲不同封也有先後立國而亦同稱者吳太伯吳仲雍是也太伯仲雍先後君吳國而亦以並稱微仲同宋國未嘗同微國也然而稱微仲者其稱微則以國君介弟原得稱兄之國號以為號春秋書吳季是也其稱仲則以既為國君仍得稱己之字以為字詩序美秦仲是也皆史例也
  又問日知錄云多方之誥曰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而多士王曰昔朕來自奄是多方當在多士之前後人倒其篇第耳奄之叛周是武庚既誅而懼遂與淮夷並興而周公東征乃至于三年之乆孟子曰伐奄三年討其君是也既克而成王踐奄葢行廵狩之事書序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于蒲姑是也孔傳以為奄再叛者是拘于篇次先後而强為之説也此則何如
  此則襲宋人之説而又非是者按周公伐奄有三一是相武王時伐奄孟子所云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是也是時奄助紂為虐故伐之葢武王時事而此以周公東征三年當之謬矣孟子伐奄與誅紂連文其所云三年者趙岐註謂武王伐紂至孟津還歸二年復伐前後三年此正與誅紂是一時事若註又引多方王來自奄此証後誥多方時亦伐奄非謂即誥多方時伐奄也不然戮飛亷滅國五十皆武王誅紂所及而忽攙成王伐奄于其中將所云相武王丕承哉武王烈皆不可通矣此亂經之談也非也一是周公攝政初年奄與淮夷同三監再叛時又伐奄多士所云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是也是時管蔡以殷畔而奄與淮夷從之周公東征但取四國君而不及其民故于遷殷時作誥多士備述往時愛民之義以為言此述前伐奄非叙後踐奄也而此以後此踐奄之事移之在前反謂多方多士篇第顚倒則又謬矣東征伐奄是周公事故稱朕來自奄成王不東征焉得有朕來之文且成王踐奄在營洛遷頑之後爾時管蔡已誅武庚已戮安所得四國而云四國民命我將降之是妄言也又非也一是周公從成王居洛之後奄與淮夷又叛公從成王又伐奄書序所云成王踐奄多方所云王來自奄至于宗周是也是時成王在洛伯禽初封魯而奄與淮夷徐戎並興于是伯禽伐淮夷作費誓而周公則從成王親伐奄而踐之作成王政而此又以成王踐奄為廵狩其地夫成王未嘗有廵狩之事諸經可考也其曰遷君蒲姑者正是踐奄非廵狩事也葢踐奄即翦奄謂翦滅其國而遷徙其君舊解甚明而乃誤以為踐履之踐解作廵狩謬之謬矣若多方本文明云至于再至于三舊儒亦明註再叛三叛歴歴可數而此又以為商奄不再叛孔氏但拘于篇第先後立説此與蔡沈書註欲移伯禽征淮夷在三監畔時反謂淮夷不再叛意同而不知尚書可焚尚書之事實不可焚學者説經至于失經義亂經意已非細故况乃易先王之典禮改前古之事跡使三代世界俱變換于儒者之口則罪大矣此不止非是已也
  丹井山房客問踰日又集錢湖丹井山房時蘇州顧俠君嘉興曹希文仁和馮文子皆在坐客舉春秋日知録為問
  日知録云春秋左氏傳多用夏正杜預春秋後序曰晉太康中汲縣人發其界内舊冡得古書皆簡編科斗文字記晉國起自殤叔次文侯昭侯以至曲沃莊伯莊伯之十一年十一月魯隠公之元年正月也皆用夏正建寅之月為歲首編年今考春秋僖公五年晉侯殺其世子申生經書春而傳在上年之十二月十年里克弑其君卓經書正月而傳在上年之十一月十一年晉殺其大夫㔻鄭父經書春而傳在上年之冬十五年晉侯及秦伯戰于韓獲晉侯經書十有一月壬戍而傳則為九月壬戌經傳之文或從夏正或從周正所以錯互如此羅泌以為傳據晉史經則周厯與史記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東井乃秋七月之誤正同其説之鑿鑿可指如此先生傳春秋力辨經文從周正不從夏正而並不及傳且亦力辨傳之記晉事多用晉䇿書不用魯䇿書而並不及傳之從夏正得無有遺義與
  吾傳春秋皆以經証經不得已而及傳又不得已而後及諸子百氏以至漢後儒説之説經者豈有晉太康汲冡宋羅氏路史可解春秋妄矣春秋最重編年其記年月日經傳並同或間有不同者在本經本傳皆有明據惟宋人不善讀書如劉原父輩毎以為左氏雜用周正予嘗細檢之惟桓七年榖伯綏來朝鄧侯吾離來朝經作夏而傳作春舊儒謂經從到日傳從來日則焉知一榖一鄧恰同日發來不無可疑此或䇿書有異本亦未可知若謂左氏于此一事獨從夏正則雖愚者猶不信也若晉則同姓諸侯之親且貴者忽然叛正朔而行夏時此是何解考晉入春秋始于僖年即僖年記晉事亦皆全用周正今顧氏所舉則僅屬僖年一二事爾吾姑就此一二事還質之據云
  僖五年晉侯殺其世子申生經書春而傳在上年之十二月則傳明云十二月戊申縊于新城而于春之傳則曰晉侯使以殺太子申生之故來告是十二月者殺世子之時春者來告之時也乃于其書而不能讀何也又云
  十年里克弑其君卓經書正月而傳在上年之十一月則經傳有前文僖九年經云九月甲子晉侯佹諸卒傳亦云九月晉獻公卒此里克弑君之前文也其月日同也且有前事其年經又云冬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傳亦云冬十月里克殺奚齊于次此前事也其月日又同也及里克又殺卓子經在僖十年春正月而傳在舊年之十一月則未有一人弑兩君而一君用周正一君用夏正者且未有一時記兩事而一事纔用周正一事遽改夏正者此固不必辨也且不讀經乎夫奚齊卓子同一晉獻之子而一稱弑一稱殺一稱君一稱君之子者何也禮先君未塟則子不稱君不稱君則不書弑時晉獻以九月死而奚齊于十月見弑即已來告先君既未塟而子又未定為君則子之殺之是經之書子書殺以來告速也是月弑即是月來告也夫是以月日同也卓子則同在喪次而已定為君然未塟猶稱子也及次年之春而獻已塟矣且踰年當稱君因而君之弑之是經之書君書弑以來告緩也弑在塟後告又在弑後也夫是以月日異也然則春秋之解註盡在經矣乃于以觀傳傳明云冬十月里克殺奚齊于次書曰殺其君之子未塟也及荀息立公子卓以塟十一月里克又殺公子卓于朝則傳明明以未塟已塟釋經之稱并釋經月日之遲之故而讀經而不識經讀傳而不解傳且讀傳而不能合此事前後而連讀之讀書者如是乎乃又云
  十一年晉殺其大夫㔻鄭經書春而傳在上年之冬此則經傳有成例者經十年夏晉殺其大夫里克傳亦云夏四月晉侯殺里克其月日同者以告速也猶之里克殺奚齊也及殺㔻鄭則經書春而傳又在冬其月日異者以告緩也猶之里克弑卓子也是晉兩弑君兩殺大夫在經傳同異兩若合轍則亦可以悟矣且不讀傳乎傳明云十一年春晉侯使以㔻鄭之亂來告猶之前殺申生傳冬者殺大夫之時春者來告之時也何以又不能讀也乃又云
  十五年晉侯及秦伯戰于韓獲晉侯經書十有一月壬戌而傳則為九月壬戌此則仍當以經傳証之經書十有一月壬戌晉侯及秦伯戰于韓獲晉侯杜氏云此據來赴而傳則追記前事八月秦伯興師九月晉侯逆戰于韓而見獲十月晉隂飴甥㑹秦伯盟于王城十一月晉侯歸丁丑殺慶鄭而後入是魯史聞告之月即晉侯歸國之月此仍是春秋書例經從赴月傳從戰月無可疑者獨是赴月壬戌戰月亦壬戌則焉知經之所書非即戰月而以夏周二正相互異者而不知傳文甚明傳于戰之九月既書壬戌而于歸國之十一月特書丁丑以别之夫晉侯以壬戌日見獲以丁丑日歸國計壬戌至丁丑相距止十有六日而晉侯見獲則自九月至十一月凡有三月國語云在秦三月是也則此一丁丑必非見獲之壬戌可同月者是以經書十一月壬戌而傳即書十一月丁丑以明此十一月者實聞告之月萬萬非見獲之月壬戌可混十一月之壬戌必不可混何則以歸國在此月也故杜氏以長厯推之直註云九月壬戌是九月之十三日十一月壬戌是十一月之十四日丁丑是二十九日截然不同不讀經乎方晉侯被獲之月舉國倉皇奔救不暇何暇赴告是必既盟之後秦許還君而然後來赴然而仍未歸國也故雖同在一月而壬戌聞告丁丑歸國則經但書獲而必不書歸其謹嚴如此予傳春秋專舉大義而不及璅屑非故略之亦謂經傳巨細通讀甚明舉一隅不當又舉三隅也若謂春秋晉事獨用夏正則即以僖年晉事計之二年夏晉師滅下陽八年夏狄伐晉十四年秋晉沙鹿崩二十八年春晉侯侵曹伐衛夏四月晉侯戰城濮五月晉侯盟踐土冬晉侯㑹温三十年秋晉人秦人圍鄭三十二年冬十有二月晉侯重耳卒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晉師敗秦于殽皆經傳並同並用周正自此後則無勿同者至成十八年晉殺胥童傳先一月不必用商正宣十五年秦人伐晉經先一月豈得謂用秦正也若謂史記漢元年冬十月五星聚東井乃秋七月之誤則以秦正建亥而漢初因之非誤也前固有辨之者也乃日知録又單舉傳文謂僖五年十二月丙子朔虢公醜奔京師而卜偃對獻公以為九月十月之交襄三十年絳縣老人言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以長厯推之為魯文公十一年三月甲子朔此又晉人用夏正之見于傳者也此則何如
  又非也傳云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杜氏曰此周正也是時卜偃云鶉之賁賁天䇿焞焞虢公其奔在九月十月之交乎杜氏曰此夏正也夫猶是傳文猶之非夫子之經則其所引者必晉史矣晉記此事用周正而即于此事之記言忽用夏正則雖狂易眩亂必不至此儒者讀傳當思其所言是何言其所言之事是何事夫三正遞建諸事可通而獨此推測占驗之事多用夏正何則以氣候分至有難齊也今鶉火天䇿推驗昏旦此非用夏正不可春秋記楚子滅陳歲在鶉火而晉史趙謂顓頊崩年國語稱武王伐紂之年皆歲在鶉火此必非髙陽用周正武王用商正可知是以尚書鄭註謂堯正建丑而厯則建寅吕不韋以周人秦相作月令一書而既不用秦正復不用周正此易曉也然則絳縣老人亦以干支算月日與古人算厯正等而必以周正律之其可通乎况長厯之推其在杜氏亦甚詳尚置喙乎
  日知録又云僖二十四年冬晉侯夷吾卒杜氏註文公定位而後告夫不告文公之入而告惠公之薨以上年之事為今年之事新君入國之日反為舊君即世之年非人情也疑此經乃錯簡當在二十三年之冬傳曰九月晉惠公卒晉之九月周之冬也
  如此則經禍起矣春秋恒例但得書列國君卒而不書列國立君此在十二公全經盡然即或弑君討賊偶一書立如隠三年衛人立晉此是春秋開卷討弑君之賊特一及之他無有也若謂新君入國在所必書則惟莊九年小白之入魯師以納紏書之秦納重耳于魯何與而必告而書此非例也至于踰年之告則國亂多故並從緩赴而乃武斷曰錯簡吾即以僖年事質之僖八年冬十有二月丁未天王崩夫天王之崩實在七年十二月傳書閏月惠王崩是也以周時置閏並在十二月故也乃踰一年而始來赴告故傳曰告緩此未嘗有錯簡也今以愚意測聖經既不解經又不識傳一有不合而即欲改經以從我焚經之禍從此其不可問矣言至此吾方惴惴之不暇何暇與辨嗟乎讀春秋者盍亦于經文加之意哉
  李塨書問
  太極圖説遺議中有上方大洞眞元妙經品唐𤣥宗御製序稱為眞元聖主上方開化無極太上靈寳天尊所傳塨查道藏並無眞元妙經品一書敢問是書所由來若先生見王草堂能詢之乎
  按此書在杭州吳山火德廟道藏中係刻本王草堂搜得之祗錄其書名并圖與𤣥宗之序而書仍付去其圖與宋朱内翰震紹興間所進周子太極圖並同
  眞元品太極三元圖


  隂静○陽動○者即參同契鼎器歌所云隂上静陽下奔也又即朱子註所云先天之位陳摶先天圖本此乾坤南北坎離東西也
  者即參同契坎離匡廓圖也參同首章有坎離匡廓
  語因以為圖中一小○坎離之胎也左 為離離中黑右 為坎坎中白也
  者即參同契三五至精圖也參同五行逆克章有
  三五與一天地至精語因以為圖其云三五者謂天地生數只有三五天五生土一五也天三生木合地二生火又一五也地四生金合天一生水又一五也此至精者也
  ○○○此則作眞元經者合前二圖及此三元而總名之為太極三元圖也其云三元者漢律厯志有太極元氣函三為一語謂太極包子丑寅三元而歸于一元即天地人三才也眞元取成男成女并化生萬物以合之而并為太極三元之圖所謂無極亦所謂眞元者也然則宋人太極圖本眞元所合圖而陳摶竊取之陳摶本眞元眞元本參同此固無可疑者若其証則有二焉一唐陳子昻作感遇詩十八章其首章曰太極生天地三元感廢興至精諒斯在三五誰能徴參同契不曾合三圖而名太極也若陳摶太極圖則子昻未之見也
  一唐釋圭峰作禪源詮集畫十重圖中一為 阿梨耶識即太極也左行為 為覺右行○為不覺即坎離也釋中洲集曰此即太極眞元圖也乾之九五太極也用九无首無極也坎中為人心之危以中有黒業也離中為道心之微以中有白業也慈雲釋灌頂曰佛有黑白業以眞與覺為白妄與不覺為黑逹磨曰當勤修白業又書問
  九宮始于何時今所傳者大約本之易緯乾鑿度中先生前有風角九宫之文後復不用何耶
  九宫未詳所始然其來已久如梁之七錄有黄帝四部九宫又隋經籍志有九宫法其書皆不傳若周時有明堂九宫相傳周公營洛時所作其法有九字見大戴記中今乾鑿度所傳亦似與明堂九宫相合而陳摶竊之妄名洛書蔡沈直據之作洪範皇極則與乾鑿度本文又各有誤者至于風角九宫則本黄帝靈樞九宫八風之説而取四宫為風角角者隅也如東北天留宫東南隂洛宫西南元委宫西北新洛宫各用其宫之風以占休咎在漢張角實善此術故吳氏殷書作臆書謂張衡傳稱律歴卦候九宫風角即張角九宫章懐太子註後漢書引乾鑿度以實之非是乾鑿度焉得有風角耶予初亦信之但其説張衡傳固是若以陳摶所指洛書者當之則摶圖與鑿度合且亦即明堂九字之學雖非洛書然亦非風角也故又不從也
  袁主考書問康熙丙子浙舉鄉試其主考袁中允為先生同年生是科首題為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章因有書問
  公叔文子之臣註為家臣則其云大夫定不是家臣之稱昨集南山長耳禪院有客在座謂春秋家臣亦稱大夫如晉趙簡子疾其大夫皆懼孟子稱陽貨為大夫有賜于士則大夫即臣為之然兩名不兼稱既稱為臣而復加以大夫字縱非書法亦豈有詞法可如是者請明示之
  此固未經討核不敢妄對然嘗聞于先仲氏則似臣大夫三字原不分者夫臣大夫非謂以臣也而為大夫又非謂此臣即大夫也古稱陪臣謂大夫之副貳也大夫為司徒則陪臣稱小司徒大夫為司馬則陪臣稱小司馬總以副貳為言是以陪臣有二稱一是家臣即家大夫也檀弓陳子車死于衛其妻與其家大夫謀以殉塟是也一是邑宰即邑大夫也春秋傳魯有郈大夫郕大夫鄹邑大夫是也葢邑宰家臣通稱大夫而綂之為臣大夫即屬大夫杜氏謂申豐者季氏之屬大夫臣者屬也臣大夫三字不得分矣是以同升諸公公與臣對初為臣大夫既為公大夫公與臣可兩大夫與臣豈兩乎以予所聞于先仲氏者如此













  經問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卷十八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王㫤問宋儒輕聖門弟子初甚惡之及觀宰予請短喪子路子貢疑夫子為衛君拒父則未免自取輕矣初不知論語何以載此
  古者以三年喪為再期之喪故三年問曰至親以期為斷天地則已易矣四時則已變矣其在天地之中者莫不更始焉然而必三年者加隆焉爾也惟加隆故再期也則是先王制喪之意原只以期年而進推之然且二十五月即畢喪重服盡除是衰麻尚不至三年何况致哀宰予言此本為稱情非以立文也然而義不可訓也要其言則固非無自者也
  若子為衛君則從來註論語者並茫然不解公羊謂衛人拒蒯不以家事廢國事不以父命廢王父命此一説也若據春秋則衛君未嘗有拒父之事當時晉帥師伐衛不過借衛世子之入乘喪嫁兵此實衛國存亡之幾故國人拒晉不是衛君拒父也晉自襄靈後相繼肆惡不惟與楚争宋鄭陳三國即齊魯與衛本與國也而亦以屬國視之定朝貢議賦役朝夕徴索惟魯頗甘之而齊衛不平故前此齊稍抗命而累戰不勝至是齊景衛靈求平于魯隂結之拒晉適夫子為魯司寇竟許之平而㑹于夾谷此定十三年齊景衛靈所以有伐晉之舉也但是時晉既未創而趙鞅以遷衛民之故致荀氏范氏入朝歌以叛而鞅復圍之于是魯定齊景衛靈共救朝歌不謂晉復敗荀氏于涵齊衛再救而魯定先卒及哀公新立齊衛猶伐晉取晉棘蒲而不謂衛靈又卒趙鞅乃用陽虎計借以納世子為名趂衛靈未塟因䘮來伐是先君敵讎乘危襲國倉卒投䑕豈容忌器此時雖欲不拒之不得矣是以夫子春秋特書晉趙鞅帥師納世子蒯瞶于戚以為伐衛者晉趙鞅非蒯瞶也又書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以為拒晉者齊與衛二國之師非衛君也所終患者正惟衛拒晉而衛君不拒父以致晉師去而蒯瞶得留遂有哀十四年世子復國事耳乃當時晉衛相抗不幸而新君與乎其間旁觀者視為拒父而夫子適在衛不以為非并疑夫子亦許之殊不知圍戚而拒晉夫子所許若拒父則豈所許乎解經貴通經春秋未通焉解論語乃以論語之不解而反咎聖門之有得失殊無謂耳
  朱樟字鹿田康熈己夘舉人仁和人問論語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三已之考春秋傳鬬子文並無三仕三已之事惟莊子荀子則皆云令尹孫叔敖三仕三舍疑此本叔敖事而論語誤引之今之作四書解者多有援荀莊以辨論語若此者宜何從與
  此荀莊之誤也孫叔敖舉海濵本期思之鄙人並非公族舍即去此耳焉有至再至三之事且鬭子文仕楚約三十年而叔敖以宣十二年始為令尹不數年而楚莊死然且叔敖之死先于楚莊史記稱叔敖死數年莊王用優孟言始予其子以寢丘之地是也是叔敖之仕裁一二年耳以一二年而三仕三已則終朝三褫立朝所羞夫子不得而稱之矣且子文非無據也國語鬬且廷曰昔鬭子文三舍令尹無一身之積恤民之故也是子文實有三已事此其明文况且廷又曰子文受禄必逃之而後反之此皆讓禄讓爵之實行觀其後忽舉子玉以自代雖所舉不當然其退讓之意則概可睹也况以子家之妄言而反疑論語與春秋外傳無是理也又問孟子葵丘之㑹諸侯束牲載書而不㰱血載書謂載其盟書于牲上也朱註讀書加于牲上原以加字作載字之訓考趙岐舊註有曰但加載書不復㰱血則既載而又加不其複與
  載非加也載書者盟載書也周禮司盟掌盟載之法謂盟有載事因而為書其法則殺牲取血坎其牲而加書于上以埋之故左傳襄十六年伊戾誣太子痤與客盟謂坎用牲加書是也朱氏此註本榖梁傳云葵丘之㑹陳牲而不殺讀書加于牲上壹明天子之禁此加字並不訓載字然猶恐相混不分别故趙氏云但加載書則瞭然矣葢載書有用牲者有不用牲者襄九年鄭與晉盟晉士莊子為載書荀偃曰改載書此用牲者也若襄十年鄭子孔當國為載書以位序聽政辟則但作書以示諸族受職聽政之法此時未嘗用牲也又襄二十二年臧武仲據防出奔季孫召外史掌惡者而問載書之首章則逐臣示戒當用牲乎然則用牲曰載不用牲亦曰載牲且無有加于何所故曰載者事也非加也此明著者也
  胡紹簡字去煩衢州人問論語肆諸市朝謂殺而陳其尸也然不知刑殺何所得毋刑于市者肆市刑于朝者肆朝與
  據諸經所載但有刑于市者無刑于朝者王制刑人于市與衆棄之家語刑人必于市與衆棄之此則劃然惟一市也周禮即不然司寇鄉士掌國中刑殺則六鄉以内並刑于市至六遂以外則各就其地刑之有刑于遂者有刑于縣者然此皆指士以下賤者也若公族與大夫以上則皆刑于甸師氏以别之文王世子所云公族有死罪則磬于甸人掌戮所云惟王之同族與有爵者則殺之于甸師氏是也是王制家語無貴賤刑于市而此則既分貴賤復别所在故鄭氏謂王制是殷制周禮是周制或不必然然要之鄉遂市甸俱不在朝其曰刑于朝諸經無明文也且禮有肆市並無肆朝周禮于小司寇文刑鄉者肆國市三日刑遂者肆遂三日刑縣者肆縣三日惟公族及大夫以上刑于甸師氏者則不在肆中掌戮云凡殺人者踣于市肆之三日惟殺于甸師氏者不肆是周制祗有肆市並無肆朝乃論語則實有之且註云士肆市大夫肆朝初不知二語出自何經舊儒亦有疑之者謂家語五刑篇刑不上大夫即有大罪使之自裁未嘗捽引而刑殺之况肆之乎且公伯寮非大夫肆市已耳何必肆朝故又有謂市朝言市如朝也史孟嘗君傳稱過市者曰過市朝司馬註曰言市之行列有如朝位則雖連稱市朝實只是市特予謂又不然者國語臧孫論五刑大者陳之原野少者致之市朝謂之三次則明分野與市與朝為刑次之三焉得混并且其事春秋亦有之如晉尸三郤于朝楚殺令尹子南于朝而三日反尸類雖是時晉楚行事多失典制且皆係賊殺並非國法不當引周制為左據然而有其事矣吾信三禮不敢廢論語春秋則曰刑士于市刑大夫于甸師氏而苟有重罪宜肆者則士肆市大夫肆朝而士以下則各于其地刑之肆之未為不可也
  又問論語甯武子衛大夫集註據春秋謂其事文公成公兩朝而春秋不然成公元年尚有武子之父甯莊子盟向一事至成三年而後武子盟宛濮周制世卿必父老子繼是文公朝武子未得為大夫也集註有誤而嘉興陸氏稼書謂春秋父子並時在朝者甚多只當如註而淮安閻氏又引春秋傳以實之謂鄢陵之戰晉欒書將中軍適子黶如魯乞師次子鍼為厲公車右韓厥將下軍而厥之子無忌為公族大夫是父子同為大夫且同在軍有明徴也故季武子已立悼子而長庶公彌即為公左宰焉見𡩋武在文公朝必不同父莊子為大夫耶
  此子于論語稽求篇已辨及之特其説未備耳從來世卿必父老子繼並無父子可同為大夫者其或間授子以官則皆是國子之倅非大夫也周制已不可考嘗從春秋傳按世爵相繼之法大抵當父在時必先定所繼名之曰立暨父老父死而後繼之名之曰即位故有立而不即位者如季武子已立悼子而未即位而死則季平子繼之是也有不立而即位者如孟莊子死未經立秩而羯忽即位即繼之孟孝伯是也若父未老死則立亦尚有未定者何况即位但世爵諸子當父在時亦有散仕為倅者倅者副貳也周禮掌國子之倅是也亦作卒燕義稱諸侯卿大夫士之庶子之卒是也大意世爵之子可使副貳其父預為私家之散官而得預者名為倅不得預者名為㳺倅謂散倅因之有父在而䇿書偶見其子名者如鄭子國侵蔡而其子子產得竊論之然而終非從政終不許其議國事何則非大夫也若公彌之為左宰則又倅之最卑者更無論矣至于公族大夫公路公行則皆是晉官倣周制之倅而異其名晉成公曾置田邑以養公族且使公行之官皆得率其族以掌公戎行故大國三卿而晉設六卿凡公族公行皆得從之如鄢陵之戰欒書子鍼為車右即公行也魏風所云殊異乎公行是也韓厥子無忌為公族大夫即公族也魏風所云殊異乎公族是也此豈父子同時為大夫者而以此為証不特不讀論語春秋并三禮毛詩俱不讀矣且子亦知韓厥之子無忌終不為大夫乎左傳韓獻子告老將立公族穆子即無忌也而穆子以廢疾辭請立弟起即所稱韓宣子者至宣子即位而獻子遂老此在晉語亦有之則前此無忌之屢見于傳且屢稱公族大夫非大夫也是以昭二年傳稱韓須如齊逆女三年稱韓起如齊逆女夫須者起之子也兩年兩逆女而子先于父豈韓須先起為大夫哉須之逆女倅也非大夫也起之逆女大夫也即位而嗣爵者也是以世爵未繼即有賜為大夫者而終非嗣爵孟獻子之子仲孫它季氏特使為大夫然而嗣爵者孟莊子也即有從君作國倅已稱大夫而仍非大夫子家羇從昭公七年公賜從亡諸大夫子家羇與焉而究不得稱從政却季氏而去至今歸父之爵未有嗣也甯氏衛公族莊子武子又世爵世預國政豈有莊子未老武子可即位者亦豈有世爵之子出為國倅而䇿書不書其名者且即為國倅非從政大夫不預國事安所見其愚與知也若公族大夫公行公路則衛無此官集註既誤而欲就其誤而强説之不尤誤乎
  陸𮦵字文端康熈乙丑進士嘉興人問史記秦本紀云秦之先始于大業大費而註者謂大業即臯陶大費即伯益也是以陸德明孔頴達司馬貞輩皆云伯益者臯陶之子而孔安國註尚書趙岐註孟子皆不之及不知史記何所據而云然也乎
  論語冉伯牛仲弓同為聖門四科而王充謂仲弓是冉伯牛之子臯陶益同為舜五臣而此謂益是臯陶之子俱經書笑話幸而系本古史考帝王世紀諸書並無一傳否則滔天荒唐安所取凖予所以不註尚書者一則年老志敗一亦為此也但此並非史記説也其説起于列女傳云陶子生五歲而佐禹而曹大家註云陶子者臯陶之子伯益也司馬貞作索隠遂引之以註史記實則史記所云大費者是栢翳亦作伯翳並非伯益索隠但據史記有伯翳佐舜調馴鳥獸一語與尚書咨益有疇若予草木鳥獸語相合因强誣史記而不知史記于陳杞世家明云伯翳之後周平王時封為秦垂益夔龍其後不知所封是伯翳伯益明分兩人秦紀之伯翳非伯益史記不受誣也况伯益非臯陶子史亦有之夏本紀云禹舉臯陶將授政而臯陶卒封其後英六或在許而後舉益任之政是也即栢翳非臯陶子史亦有之左傳楚人滅六臧文仲謂臯陶庭堅不祀忽諸而史記云栢翳之後封于秦項羽滅之臯陶之後或封英六楚穆王滅之是也是史記明白不惟臯陶非伯益之父且亦不能父伯翳以一言之誤而欲强兩人而共認一假父眞笑話也故此邪説皆起于列女傳註之一語司馬孔陸皆唐人或受其惑孔趙無是也
  然則伯翳為舜臣而史記云佐舜調馴鳥獸與尚書益之掌鳥獸相類則又何與
  此即益所讓朱虎熊羆之類也尚書孔註謂朱虎熊羆在元凱中而春秋杜註亦云八元即稷契朱虎熊羆之倫則此伯翳者雖不必即是朱虎熊羆而八元之中則應有之按朱虎熊羆與八元之熊虎豹貍俱以鳥獸為名翳是飛鳥山海經所稱文鳥似鳳者故伯翳名大費費有飛音陳湘姓林曰費氏音蜚而趙明誠曰此字有兩音其一音蜚嬴姓伯翳之後史所載費昌費中費無忌皆是也則伯翳大費或謂即八元之一所稱伯奮者以費蜚奮飛總以飛鳥得名不無太鑿但史稱伯翳有孫當夏桀之時鳥身人言為太戊御車則以鳥獸之形即名鳥獸為鳥獸官上古荒畧容或有之孔杜二註或不甚相逺也世妄言吾妄應要不得鑿鑿貽世笑耳盛唐書問伏生尚書二十九篇其一篇是泰誓孔壁尚書五十九篇其一篇是小序此人人所知也今攻古文者反謂泰誓一篇不出伏書然不敢謂出孔壁小序一篇不出孔壁然竟謂是出伏書如梅鷟羅敦仁父子忽以小序攙入二十九篇之内果何説與朱氏經義考主其説
  伏書二十九篇原有偽泰誓一篇與二十八篇同出後以泰誓文頗不雅馴回䕶伏書者多謂此篇是增入之書如後漢書建安間黄門侍郎房宏謂宣帝時河内女子得此篇增之即王充論衡其言亦然而唐儒陸德明孔頴達則直謂司馬遷所增此皆莫須有之辭然並無有言小序一篇在二十九篇内者夫二十八篇是尚書無歉數也若果小序在篇内則直以此一篇抵二十九篇之數而其數已足何必多方曲折解辨此泰誓一篇是增本不是原本夫不云無泰誓而祗爭泰誓之增與不增則有泰誓可知也不以他文校篇數而祗以泰誓一篇較論篇數之增减則其無他文又可知也自攻古文者初間盡情攻小序以小序為孔書所同出也既而見史記多載小序因復奪小序而冠之今文之首一則以此補篇數可免偽泰誓之失一則不使小序歸孔書以作司馬遷見小序不見孔書之証其用心良苦而又不然者小序之必不能代泰誓猶之李不能代桃前亦既言之矣若小序之出孔書則諸家多能言之大序云增多伏生二十五篇分出五篇并序共五十九篇陸氏釋文云古文五十九篇即今所行五十八篇其一是百篇之序孔氏正義云孔書五十八篇加序一篇為五十九篇是以孔書初出安國之兄蓼侯孔臧與安國書云臧聞尚書二十八篇取象二十八宿何圖乃復有百篇耶此因伏書所載並無小序故前此所聞但知二十八篇而不知有百篇以百篇即小序也向使小序為伏生所有則百篇之名出之已乆曰不圖曰復有是何言與故攻古文者在朱吳以後接踵而出如金履祥黄鎭成王栢熊朋來輩猶必曰伏二十八篇合泰誓為二十九篇孔五十八篇合百篇之序為五十九篇相傳已乆無可移易而吠聲之徒將并此百篇之序而亦亂之指黑為白認鹿作馬則亦何事不可寃而梅鷟無賴尚以行此為得計自誇為聖經之忠臣義士不亦悲乎
  又書問今攻古文者層見沓出必欲摧敗之而後已先取梅鷟羅敦仁之説隂移百篇小序奪而冠之二十八篇之首以百篇之名為史記所全見也乃取史記五帝夏商周本紀及魯衛燕晉蔡宋諸世家中引及尚書者為眞尚書不經引及者為偽尚書别列史記所引者為一編而斥其餘經此説何如朱氏經義考亦主其説
  此仍是吳氏書纂言之單列今文而刪古文羅敦仁尚書是正之以大書錄今文小書録古文之故智也殊不知史遷之見小序而不見經文在寃詞辨之極詳大抵孔書一出史遷既就安國家尋問但得百篇之序故急採錄之而五十八篇則原本已送于官其更寫一本方藉之作傳註不能他授乃未幾而巫蠱事發即所作傳註亦不能上而史遷則又遭李陵之禍縲絏受辱安國藏本祇得傳都尉朝一人而史遷無與故其叙金縢諸書載古文説而泰誓蔡仲之命則畧載古文于其中以見大意是其不見古文者不見眞古文非不見偽古文也謂眞古文初出而不能見非謂偽古文晚出而不及見也向使史記引古文有一與今本齟齬者則今本為偽而史記無有也向使今本古文二十五篇而史記所引偶有一篇在今本之外則今本為偽而史記又無有也果欲如史記所引以别眞偽則古文偽者二十有二而今文之偽亦一十有一何則古文袛泰誓蔡仲之命而其餘皆偽若今文則所未引者在商書有盤庚三篇作一篇而在周書則猶有大誥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多方立政顧命合康王之誥凡一十四篇作一十一篇皆偽書也夫祗以古文二篇今文十七篇舍百篇之經而僅存此十九篇以為尚書世無是理然且意在偽古文而乃行其説而今文皆偽如之何乎
  附古文尚書寃詞餘錄
  予作古文尚書寃詞成蠡吾李生携之北行即江浙間亦多知其事然無來駁辨者乆之桐鄉錢曉城專攻古文者也特來㑹城信宿姚立方家立方亦攻古文者相對無如何特介立方來謁但以請教易春秋為言舉春秋秦獲晉侯占騐與兩蔡侯申為問語詘而去
  其年予寄寃詞一本與德清胡朏明以其亦攻古文也朏明不答後有人傳朏明語云杜林漆書不過用漆寫古文耳何以知古文不偽而漆書為偽此由朏明不知漆書本末故其言如此此不必再辨者
  康熈四十一年淮安閻潛邱挾其攻古文書若干卷名曰疏証同關東金素公來亦先宿姚立方家而後見過但雜辨諸經疑義並不及古文一字次日復過予時金素公沈昭嗣倪魯玉姚立方俱在座偶及顧亭林日知錄論禮一條謂天子諸侯絶期惟恐以期喪廢祭事也予顧在座眙□謂古禮並無以期喪廢祭事之文此是何説因微有詰辨遂罷
  踰數日潛邱謂人曰偽古文似難而實是也不偽古文似易而實非也且有從潛邱來者云閻先生謂古文眞偽不必辨但輯吳才老後迄元明及今凡攻古文者合作一集傳之後來以為屏棄古文之案則但存其説豈無起而踵行之者予聞而嘆曰凡詞窮者必曰食肉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語不能勝人必曰謂臧兩耳似易而實非也謂臧三耳似難而實是也此皆籠綂是非炫亂可否之言何足為據夫不偽古文亦非易事且何以實非必當明言其所以非者予作寃詞原約云若此書有乖錯萬祈立賜我譴誨及遲之數年並無一人來駁正者則亦可已矣乃又多集訟詞以為他日爰書之據用心如此吾如之何哉雖然蚍蜉衆多果足撼大樹耶
  又踰日與潛邱集顧搢玉宅適禾中朱竹垞來坐中語及潛邱所著予劇言春秋無父子同為大夫之事又言四書釋地所記闕里是錯又言毛朱詩説不宜引王栢程敏政謬説作據潛邱俱唯唯苐微及攻古文事則竹垞謂明萬厯間㑹試塲曾以廢古文發䇿問而試録載焦弱侯文具在也明當來寓同觀之予私忖以科塲功令擬廢此書則一言出入而先聖古經存毁之幾决于俄頃勢亦危矣且恍然悟昨所傳攻古文者將合併諸説彚作一集言信有徴歸三嘆不寐
  明起過竹垞寓亭時王百朋在坐頃之潛邱來出試録並觀
  萬厯己丑科㑹試主考許國王𢎞誨第三塲第三問有云書古文傳自孔壁或曰贋也何以辨其然與
  第七名焦竑對云書古文稱自孔壁者贋也其詞固不類且多刺取也藝文志别古經于尚書葢猶疑之弗敢殽焉夫不忍于刋贋而忍贋者殽乎故當正而刪之者此也
  予讀竟躅足大笑曰嗟乎袛如此此足攻古文耶焦君不讀書不識漢志諸君亦不識耶
  坐客競起爭詢曰何謂也予曰焦君對䇿凡五十七字惟藝文志至弗敢殽焉十七字是古文罪案謂藝文志疑古文也不知此非藝文志也藝文志云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謂孔書也經二十九卷謂伏書也自元吳澄攻古文聞藝文有經與尚書之分而目不見漢書妄意稱尚書者必是今文稱經者必是古文遂毅然作尚書纂言分去古文二十五篇而獨存今文二十九篇名之曰尚書以為古文非尚書也因誤引藝文志作証而顚倒之曰尚書經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此固攻古文者一大寃案而明歸有光無學聞澄説如此亦效之大攻古文然亦目不見漢書便大言曰有光讀書深知書義能分别眞偽今伏書孔書原自别白班氏志藝文分尚書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以古文為漢世偽書别稱為經不使相混其愼重如此而唐作義疏致漢儒專門之學遂以廢絶予每誦其言輒為之慚赧移日今竑又目不見漢書拾有光唾餘便堂堂然對䇿如此此非黑暗世界乎夫百犬之吠固以聲也乃不意一犬之吠并形亦無有然則今之嘵嘵者皆犬也而徒吠矣是日大雨潛邱遽别去道過吴尺鳬家留語云為我致毛先生老友無幾人能直言教我我方感之豈有所芥蔕特欲我毁所著疏証則不能但各行其是可耳徑去
  次日予彚澄有光竑三君説合作一通寄竹垞寓亭焦竑對䇿文曰藝文志别古經于尚書葢猶疑之弗敢殽焉
  歸有光尚書考異序曰有光讀書鄧尉山中頗得深究書之文義益信吳文正所著為不刋之典因念聖人之書存者年代久逺多為諸儒所亂其可賴以别其眞偽惟其文詞格致之不同學者由其詞可以達于聖人而不惑于異説今伏生書與孔壁所傳其文詞格致之不同固不待于别白而可知昔班固志藝文云尚書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則以古文為漢世偽書故别稱為經不使相混葢當時儒者之慎重如此而唐之諸臣不能深考猥以晚近雜亂之書定為義疏而漢儒專門之學遂以廢絶
  吳澄尚書纂言曰古文非尚書也漢藝文志尚書經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
  漢書藝文志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原註 為五十七篇 孔安國書序云凡五十九篇為四十六卷經二十九卷原註 大小夏侯二家歐陽經三十二卷 伏生傳授書
  古云三言可殺人豈有三君頗有名且皆雕刻成傳書而有不信者今大不然據三君欲廢古文不過謂古文非尚書耳由眞藝文觀之是古文為尚書今文為經三君所據相反也且古文經四十六卷非十六卷經二十九卷非二十九篇其所據又錯也以為經則皆稱經以為尚書則古文是尚書而今文非尚書使班氏而不慎重則已班氏而慎重則將疑今文而不疑古文班氏而不分别則已班氏而分别則將斥今文而不使混于古文刪伏書而不忍殽于孔書其意在殺人而不幸而反而自殺此固千古一大笑話可以補□子所未具者必欲集衆説以攻古文則予請先彚三説以進獻如此又次日與竹垞集周層巖宅竹垞謂予曰昨論三説甚快特言過激切莫似反攻今文否予曰今文即古文也予通人也豈肯攻今文正言彼攻古文者反攻今文耳戲塲賽盧醫欲毒殺孝婦之姑而反殺其母可云孝婦殺賽母乎衆各大噱
  又越日與竹垞集汪無已讀書堂覩竹垞所著經義考中有吳澄書纂言自序予指其誤處
  如云晁錯就伏生家傳經得二十八篇晁錯受章句屬讀並非受經文葢二十八篇在漢兵初定時已出而教授齊魯之間不俟錯傳也儒林傳載今文授受但有濟南張生夏侯勝歐陽生有掌故乎
  孝武時河内女子獻偽泰誓一篇在宣帝太和元年非孝武時
  東莱張覇作偽舜典二十四篇儒林傳張覇作偽百二篇非二十四篇也其云二十四篇者孔氏正義誤以鄭𤣥註杜林尚書闕舜典至冏命二十四篇為張覇所補此荒唐之言世無西漢張覇能為東漢杜林鄭𤣥補闕軼者趙孟頫無學受人之誤竟稱張覇作偽古文而此又誤之所謂攻古文之徒無一不誤者此也且舜典無二十四篇鄭注古文闕舜典洎作九共以至冏命則有此數澄但見舜典二字遂不顧後文而即以舜典概之夫偽古文祗二十五篇而偽舜典已有二十四將奈之何
  東晉豫章内史梅𧷤增多伏生書二十五篇又于二十八篇内分出五篇共五十八篇增多伏書分析伏書皆安國之事以為安國原增多分析而梅𧷤就其所增所分者而偽為之猶可言也若竟屬梅氏則凡漢書漢紀書序所云增多若干篇復出若干篇者皆以西漢人而豫紀東晉人作偽之數有是理乎
  上送于官遂與歐陽大小夏侯氏三家所治伏書並行至唐作義疏而三家書廢梅𧷤上孔傳不上古文尚書其云上送于官已不通矣若云與三家並行唐疏出而三家書廢則誤中又誤似乎全不識一書者東晉至永嘉亂後三家書亡而後梅氏上孔傳是三家未嘗與孔書並行且亦未嘗出唐疏而始廢也但欲誣古文而乃使漢唐儒者無不受誣嗚呼寃至此江西吳仲彬自言能辨古文因作臬司客來杭聞予寃詞且聞予言攻古文者無一不誤遂挾刺過予云朱元晦謂梅𧷤偽造古文此誤也梅𧷤上古文未嘗造古文也趙孟頫謂張覇偽造古文亦誤也張覇造百篇未聞造二十五篇也惟梅鷟作尚書考異其序云
  漢孔安國專治古文降及東晉有髙士曰皇甫謐者見孔安國書摧棄人不省惜造書二十五篇大序及傳冒稱安國古文以授外弟梁栁栁授臧曹曹授梅𧷤遂獻上施行焉自吳先生纂言外並無一人為聖經之忠臣義士豈不痛哉
  據此則是造偽書者皇甫謐也予曰此又一誤也古文本不偽而必求其偽且必實求一偽造之人而必不得于是反偽造一人以實之而偽生矣夫欲攻人偽而自坐以偽此非誤乎一誤豈堪再誤君勿受人誤以自誤可也據晉皇甫謐傳云謐從姑子外弟梁栁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中多載及之是梁栁授謐謐不曾授梁栁也正義引晉書云晉太保鄭冲授扶風蘓愉愉授天水梁栁栁授城陽臧曹曹授汝南梅𧷤則授梁栁者是蘓愉不是謐為梁栁所授者是臧氏不是皇甫氏也夫皇甫氏則焉能越鄭冲蘓愉臧曹梅𧷤而别作偽書以授受之矣説書須有據况以聖經之重大而憑空誣罔寃古聖古賢寃三王五帝君臣上下而并以寃及數世之平民此其罪在何等恐叛經非聖議所難免而反以世無聖經之忠臣義士抱此大痛夫梅鷟自信為聖經之忠臣義士耶仲彬起揖謝次日復過予乞尚書廣聽録及辨定大禮議去
  或言甬東袁六符好攻古文故見予寃詞頗自沮然時時來杭道其鄉人通洋者每得海外書有日本孝經是仲尼閒居曾子侍坐有千文互異八字有尚書即豐氏世學本惟新羅尚書無大禹謨五子之歌旅獒君陳四篇而多舜典半篇在愼徽五典之前其餘句字多不同吉安曾𢎞副使在康熈甲辰年得其書未經入獻而即死遂藏于家今將詣吉安求之其人曾介沈生士安謁子不値而去予急遣沈生告其所知幸勿為偽自為偽以偽聖經罪當加等上有皇天下有厚土勿謂此中可欺也君鄉人豐氏世為偽書在明嘉靖間曾造海外書二本名為古書世學其一稱朝鮮本者云箕子封于朝鮮傳書古文自帝典至微子止而附洪範一篇于其末其一稱徐市倭國本者云市為秦博士因李斯坑儒託言入海盡載古書至島上立為倭國即今日本是也二國所譯書其曾王父河南布政司使豐慶錄得之以藏于家而豐熈述之實則豐坊偽為也幸其書不攻古文故不為大害然而作偽之惡漸不可長已為世唾詬擯斥久矣若曾𢎞副使則本鄉人所不齒即其人亦不知何等而可與之語此等事乎况海外無尚書在列朝記載甚明周顯德中新羅獻孝經宋咸平中日本獻鄭註孝經並言無尚書本即元祐中求髙麗百篇尚書亦並言無有甚至外國史官載中國厯求尚書不得是海外尚書絶無影響後有出者皆屬贋作行偽之徒其亦可以廢然矣士君子生抱才質苟知力學亦何事不可為而必出于此夫必欲出此吾亦無如何然何苦乃爾

  經問卷十八
<經部,五經總義類,經問__經問補>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補目
  卷一
  合樂養老     井邑溝洫成同之異漢紀改正朔    父子師弟諡字
  明堂行廟學事   周公兩遷殷民周公誥康叔    康誥篇首二十八字祔必在穆

  卷二
  格物致知     英宗復辟事列代選舉法    元代八比取士法
  唐沈太后䘮塟變禮 廟祧外壇墠庶母祔廟     祔祭不降等
  嫡庶坐位     庶母忌祭
  卷三
  伯夷伯翳大費   武王無戡黎事微子不奔周    武庚不面縛輿櫬
  五門内外朝之辨  蔡沈註偽引史記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補卷一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章泰占問文王世子云天子視學大昕鼓徴所以警衆也衆至然後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興秩節祭先師先聖焉有司卒事反命始之養也適東序釋奠于先老遂設五更羣老之席位焉鄭孔註疏確言天子視學乃視合樂非養老也必視合樂而始養老且必視合樂而反于國至明日而始養老其云大昕者是合樂之晨非養老之晨也今經問論學有云天子晨興親入太學行養老之禮是合兩日之禮而一日行之其于大昕二字恐誤解與
  經文但云視學並無合樂之文何以知為視合樂即前文有凡大合樂必遂養老語然已隔他事一十三條于此文無與也且大合樂與合樂有别合樂者習樂也鄭氏妄以仲春習樂季秋習吹當養老之禮致陳氏禮書諄諄以此二禮補養老之七之數千古寃事乃此又自知不合直以前文大合樂一語當之夫大合樂見于月令季春之月之文不知是何等合樂且屬何禮在鄭氏原不明白但註云大合樂者所以助陽達物風化天下也其禮已亡則以已所不明之亡禮而强為視學之事已大惑矣况此並未及合樂而自攙二字于之養之上此是何説又况今日視學明日養老遍攷羣經並無其文急求其故則鄭氏自解云所以明日養老者鄉飲酒鄉射之禮明日乃息司正徴惟所欲以告于先生君子可也是養老之象類則鄭氏之妄誕無理至此極矣夫鄉飲酒鄉射禮非合樂也明日賔來謝而留飲其餘以脯醢小羞使之私召其賔親之欲來者此勞其來謝之禮非養老也即謂鄉飲酒原屬賔興養老二禮焉知此鄉飲酒非養老則此明日是養老之明日並非明日始養老乃以養老之象加一象字强合其禮而又以行禮之明日為明日行禮苟稍知一孔之人必不至此乃自此一誤而改反命為反國曾反命而可云反國而命乎又改始之養也為始立學而之養曾往養老之處而可云始立學而方往之乎且只始一字何以知是始立學也原其意亦以羣經無今日視學明日養老之禮或始立學者有然因又見前文數十條前有始立學語遂竊承之而不知其大不通也
  泰占又問古溝洫之制在小司徒註但于甸都下旁加一里未嘗别設治溝洫人也今經問于甸八里外有治溝洫之夫各受一井各使之不出車賦是與旁加之義又稍異矣且小司徒經土地但有井邑丘甸縣都六名而鄭註于甸方八里下云旁加一里則得十里為成于都方八十里下云旁加一里則得百里為同又添成與同二名于經文之外以釋經土地之義此何故耶
  井地在羣經全然不明何况溝洫今但據經文推理其説則不得不以他經攙入之如此小司徒任井地祗以井邑丘甸縣都六名定賦斂之事然不及溝洫也惟匠人為溝洫始曰九夫為井井間有溝十里為成成間有洫百里為同同間有澮則欲辨井地之有溝洫不得不增成同二名于其間故云九夫為井井方一里四井為邑邑方二里四邑為丘丘方四里四丘為甸甸方八里此本文也而于是云旁加一里共十里為成而以所加之一里為治溝洫之用此就匠人文補之以解任地事之義所謂以經解經者是以經文四丘為甸四甸為縣此中無成字而成已可見何則甸止八里縣有二十里向使無成以補之則四甸止十六里耳焉得云四甸為縣則即據本文亦已隠包一成于其中矣于是都方四十里加以四都八十里而旁加一里共得方百里而名之為同直以匠人文解之鄭註之意如此若其以旁加之里與之治溝洫之夫則亦以本文税斂二字解之大抵一成方十里得百井九百夫而以甸之八里六十四井五百七十六夫出田稅以所加一里三十六井三百二十四夫使之不出税而治溝洫則此不出税者即治溝洫之人也雖同亦然故本文止及甸都而不及成與同以本文但任税歛成與同即不在稅歛内耳葢古經極簡核其暗補甸數明闕成同皆有意者鄭註雖不謬然亦未能明言其意非得今日剖析之則終昧昧耳經之有藉于質難如此
  泰占又問漢髙紀元年冬十月此漢承秦正建亥未經改朔故仍以十月為歲首者先生據顔師古劉攽諸説謂既承秦正即當以冬十月為春正月此因孝武改建夏正之後記事者追改作冬十月其説可疑按張蒼傳為計相時緒正律歴以髙祖十月始至霸上故因秦時本十月為歲首不革向使十月是追改文則其傳原文當云正月至覇上故因秦時本正月為歲首其文周章正月何月耶且漢初諸紀凡先紀冬者以為此即漢正記事者遵時王之制猶春秋之義也况髙紀云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東井沛公至覇上天文志亦云元年十月五星聚于東井北魏髙允謂此冬十月五星不聚東井當是秦之冬十月為漢秋七月建申之月非秦正建亥月也向使追改何不并改秋七月而仍溷之于秦正建亥之月紀文如是志文亦如是耶
  此問之最善者但文有不同紀之十月是追改正月為十月者若傳之十月則原文是十月何必追改世無恒稱時月不用夏正者紀是記事文必遵王制春秋是也若他文則毛詩周禮尚雜稱夏正况此傳訂証時月本欲言其舍夏正而從秦正之故則雖在秦時亦必明指出夏月以便比核豈有拘正建而祗以正月二字校律歴者吾仍請以經斷之春秋僖五年冬十二月丙子朔晉滅虢此夏之十月䇿書稱冬十二月固史文也然而晉侯問卜偃何時可滅虢對曰其九月十月之交乎則直以夏時之九月十月對晉君今左氏傳之漢律歴志亦載之皆曰十二月朔日滅虢正在夏時九十月之交傳文可驗也
  若三正改朔並無以冬領年者尚書惟十有三年春即殷之冬十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也春秋傳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即月令十一月冬至之日日南極也葢領年惟春王無冬王也此予所習言不更贅也至于髙允崔浩論五星聚東井事在七月不在十月向已詳言之兹亦不贅但其必記冬十月不得改正秋七月者亦自有故是年七月五星聚東井占者謂東井秦之分野先入秦者當之而沛公適以十月至覇上為開王受命之符于是以是年為漢元年然而改元未改朔仍承秦正因之以冬十月為春正月則其序受命之符與入秦改元不得分析故曰元年冬十月五星聚于東井沛公至覇上其稱十月至覇上者則入秦之時而五星之聚東井則入秦受命之由至覇以時言五星聚以符命言也向使欲改秋七月則改作十月前之秋七月耶是秦二世之三年七月非漢七月也改作十月後之秋七月耶則又在至覇後也其但當仍舊而必不得改亦可諒矣班氏知其然故其于髙紀則苐記受命之符而于天文志則仍曰漢元年十月五星聚于東井隨即繼之曰以歴推之從歲星也葢以歲星每附日行而建申七月則日次鶉尾歲星隨日入東井而四星從之謂之從歲星此不改七月而七月自見者葢漢史所改是夏十月髙允所疑正謂非夏十月是所疑所改明是兩事兩事不并案故但存意已耳若正朔必改時月則春秋毛氏傳開卷便了惟檢視之
  泰占又問學校問謂孔子字仲尼而後即以此易名見檀弓魯哀之誄故論語中庸孫與弟子皆稱仲尼非謂孫可字祖弟子可字師也然按儀禮凡虞祭卒哭祔廟諸祝無不稱皇祖某甫而尚書武王告羣后直稱王季季祖之字也况孫氏祖字而不諱氏是字不諱也至離騷朕皇考曰伯庸則并父亦字之矣若此者何耶豈入廟臨文言各有當耶
  古字原可稱况廟中宗祝苟無諡即專稱官爵亦無用勢必連字稱之如今某府君某處士是也古王亦然王季不稱季則是誰王故春秋内傳曰何敢忘髙圉亞圉外傳曰我先公不窋此固不必諱然亦無可諱也至于氏字則何但祖字古皆以父字為氏鄭子國之子稱國僑魯公孫子家之子稱子家羈皆父字也特予謂不然者謂子産竟稱父子國子家羈直稱父公孫子家則無是理耳諸凡主客所引皆告述之事告述稱祖父遇有尊者雖名亦不諱况字耶今人無端行文他書不能據惟論語中庸其所素熟因有藉口仲尼而孫字祖弟字師者故偶着此語倘有責我者云哀之諡尼在夫子死後而陳亢子貢之稱仲尼在夫子生前竟不疑論語一書成于戰國者則吾亦無以應之耳
  泰占又問明堂可以行廟學之事既有廟學矣而又于明堂行其事則何時也
  此非定制焉得有定時但遇便即行之如洛誥成王烝祭歲此當在廟者而洛邑無廟即于明堂行之所云王入太室祼者即明堂中室也若學則明堂位儼有米廪瞽宗諸名或養老釋奠先師偶一于明堂行之何不可乎
  泰占又問經問辨日知録論伐奄踐奄多士多方之誤極其明快此較之尚書蔡傳尤為謬亂但尚有未盡者多士一誥似非遷殷時所作觀誥文曰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以移爾遐逖為疇昔之事則此誥在遷民後矣况下文又曰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則此誥又在營洛後與商奄之叛相距不逺乃多方即曰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則遷殷實在五年之前與此誥之在營洛後者似兩時兩事故前儒謂遷殷三年而營洛營洛一年而作多士又滅奄而誥多方次第秩然至于朕來自奄先生謂周公自稱則于王若曰何居敢問
  多士周公為遷殷作也其為遷殷作何也一以書序知之書序云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是為遷殷也一以誥文知之誥文曰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是矢口即遷殷也及結曰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則終言遷居也又曰爾厥有幹有年于兹洛則遷在營洛後不在營洛前也又曰爾小子乃興從爾遷言後此之興皆從今日一遷始也又曰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言重言叠告只此遷居也則多士為遷殷作矣向使五年之前而既遷則此告多事矣且一告再告三告若惟恐其不肻遷者不惟多事且啟之隙矣乃其所疑者則誥文又曰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夫移爾即遷也移爾遐逖即逺遷也皆前此事也如此則焉得謂此誥為遷殷時作而又不然者前此已遷殷矣世不知伐奄有三又焉知遷殷有兩而少見多怪六經猶然當公東征時既滅四國乃遂分殷民十三族遷六族于魯使隨伯禽至宗國各與職事春秋傳所云分殷民六族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使之職事于魯是也故誥曰昔朕來自奄言滅禄父後伐奄還也大降爾四國民命者謂祗誅四國之君禄父三監而不及民命故但遷徙不誅殺也移爾遐逖遷魯也比事臣我宗即職事于魯也宗者魯宗國也否則成周非宗周何宗矣多遜者皆順民也此前事也若其又曰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則言今之遷亦欲使爾為順民也亦者今亦然也夫昔遷今亦遷則在誥文亦明曰兩遷矣乃今之所遷則以其餘七族春秋傳所云陶氏施氏繁氏錡氏樊氏饑氏終葵氏者則并土地而改封于衛及營洛之後七族在殷墟尚頑梗不順謂之頑民而商奄淮夷仍相因為亂于是先遷殷頑民以批其根書序所云成周既成遷殷頑民作多士是也遂伐淮夷以絶其援書序所云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是也于是直滅奄而遷其君書序所云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于蒲姑作蒲姑是也夫然後歸宗周而作多方焉則是遷頑伐淮夷踐奄皆在營洛後一年之事諸書甚明而多士多方與逸書蒲姑成王政相接于康誥酒誥召誥洛誥後其篇章次第又甚明順此似無可疑者若多方臣我五祀之語則並非遷頑至今之五年毋論滅四國時原不遷頑即是時遷頑而周公營洛在七年伏生以為四年克殷封衛侯則相距三年鄭氏謂二年居東又三年誅管蔡則相距止一年並與五年不相合故前儒謂五祀者是告監殷官遞代之歲謂五歲當介賚爾故下以廸簡大僚承之此與遷殷無與也至于成王儼在周公代為之作誥而公然稱朕此無論愚智皆不謂然故宋人武斷直以周公誥康叔王若曰朕其弟以為成王不當稱康叔為弟周公稱弟則又必無其事竟謂康誥酒誥梓材三篇皆是武王誥叔之文使尚書篇帙三代故事一概改變今溥天之下老老大大皆有一武王封康叔典故在其胸中此千古大寃大枉事也祗執一理見不耐考索而武斷之弊遂至如此吾故曰宋人只理字誤世不淺可不慎哉
  泰占又問康誥篇首有惟三月哉生魄四十八字蔡傳謂是洛誥文而脱簡于此者先生廣聽録不用其説仍從孔傳作康誥文則于誥文亦似不合先生據諸書謂成王封衛在營洛前而此文開句即云作新大邑于東國洛然後告治道而作康誥是封衛在營洛後矣且廣聽録經問歴辨先營洛邑後遷殷民與宋儒先遷殷而後營洛正相水火今此文儼然有百工播民見事于周語是殷之遷民實與周之百工相助為役作者也似乎封衛而營洛營洛而遷殷一先一後兩俱未合請明示之
  三代事原只影響况儒者各執意見稍一不耐便成門戸此當降心理㑹之如周公東征裁一克殷便須封衛此際不容有頃刻之緩豈有虚其地多年待營洛而始封者故伏生大傳謂周公攝政之四年建衛侯而封康叔即鄭𤣥王肅各有同異亦不過相越一二年間若營洛則明云在周公攝政之第七年召誥經文具在也是先營洛邑始大誥治雖文有誥字决非康誥而又有疑者嘗讀春秋傳定四年祝鮀之語謂康誥與伯禽之誥一時同頒而伯禽之誥其篇雖亡然即在洛誥烝祭之時史逸作冊而頒之為周公後者是伯禽一誥實頒在營洛之後成王到洛之十有二月其同頒康誥不能異時可知也殊不知封魯封衛不能異時而封魯衛與誥魯衛則不必同時葢古頒誥命必在大祭一獻後君降階南向為所命者北向而史從君右執冊命之祭統所云爵命賜于廟不敢自專者是也則是叔之封衛原在克殷滅四國時營洛之先而爵命之誥則必俟營洛大祭而後予之不然伯禽為公後雖在此時而溯其封國則在武王伐紂年本紀所謂初歸國而即封弟旦于魯者而伯禽代封則又在周公攝政年世家所云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魯者而至此而定為後夫然後伯禽之誥與康誥兩冊同日頒也然則此四十八字决是康誥歴考之諸書而皆合者也至若先營洛後遷殷亦羣經儼然此所云百工不是工作所云播民不是遷播之播百工是百官播民是殷之遺民播者遺也孔傳謂播率其民固無理吾仍以經証經則播民即播臣也東征之誥即曰于伐殷逋播臣夫東征未嘗遷而即稱曰播亦曰此殷之遺臣矣至洛誥曰予齊百工又曰監我士師工又曰惟以在周工皆指官言故百工播民和見事于周但云周官殷民合服事于周並非攻洛之文其首曰作新大邑于東國洛者謂作洛之後大合㑹臣民周公皆勞之而乃誥之以治也但予則轉有請者康誥雖在營洛後而此四十八字非營洛文且曰大誥治則又非封叔之誥竊疑成王誥叔祗有康誥酒誥二篇而梓材一篇則大誥治者因營洛之後將伯禽之誥康誥酒誥并此大治之誥一時並𤼵而藏史有誤將康誥中王曰封至戕敗人宥七十四字脱簡于大誥治中而以大誥治首四十八字脱簡于康誥之首因之作書序者遂并康誥酒誥梓材並列為封叔之誥實則此四十八字合之王啟監厥亂為民以後一百八十六字名為梓材皆周公誥王之辭與誥叔無渉向曾以是質之先仲氏亦以為是而未敢定也此當存其説以俟後之有學者若梓材前後錯簡則在蔡傳亦疑之其以戕敗人宥前為康誥文者以叔本為司冦官故康誥半誥愼罰與此相合若予廣聽録則道途所作中多未備此亦其一耳泰占又問廟制折衷論昭穆謂遷必在昭祔必在穆此是定制乃雜記喪小記俱云孫當從祖每新主入祔必中一而祔于祖廟中一者間一也間父祔祖則祔在昭矣凡婦祔妾祔皆然似顯與祔必在穆之説相反此可無一語申明之乎
  此自有義然不經𤼵問便不能申明其説先聖所以重起予也是祔皆喪祭而一在卒哭後一在禫後其云間一祔祖者則卒哭後之祔所謂昭祔昭孫從祖是也葢塟後卒哭未應立廟先以其主寄祔于祖廟之傍祔畢仍迎主而歸奉于寢凡祥練諸祭即祭在寢至時祭而仍寄廟如是三年左傳所云喪祭于主烝嘗禘于廟者此寄祔也然而不祔父而必祔祖者此中有禮意焉以為父廟是穆之末一廟他日喪畢遷廟正當移父廟而奉新主于其中今尚未遷祔但寄祔耳而遽厠父傍是疑于逼父大不安矣所以必間一而祔祖者祗為此非有他也即孫從祖之説亦非此解他日遷廟後祖孫共昭穆孫必從祖非謂此寄祔時偶一從也若祔必在穆則是三年喪畢吉祭入廟之祔以是時禫纎甫易可以卜日行吉禘禮夫然後大祫太祖而遷廟焉然亦有禮意惟吉禘大祫則廟主與遷廟之主皆得合食于太祖之廟及食畢而應祧之主即隨遷廟主而迎入羣宮其留廟之主則各升一廟而新主新廟亦各隨羣宫羣廟而警蹕以入一似未嘗有祧遷者此正祔也是兩祔皆喪祭而一必祔昭一必祔穆自此一問而先王制禮精意至今日而𤼵抒了鬯有如此
  逺宗曰已上凡八問皆章泰占從白門寄質經問中所疑者辨經至此無賸義矣讀經問者必兼讀此方快耳先生嘗曰自吾得泰占而經學始明然則問亦何易耶










  經問補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補卷二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方日斯名邁福建人康熈進士初授蕭山令踰月調蘭溪去寄問大學格物兩字早嵗讀程朱註解竊疑如此格物將白首鑽研難言知至皇問誠正乎若格正物欲又遺却在外功夫先生謂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誠為卓見苐格字作量度解雖較簡明然尚有未盡者按格致誠正修齊諸字皆兼功效兩義可顚倒言之格物是用功物格即成效矣惟知致二字稍有未合故改作知至今量度二字亦似但可量度物而不可云物量度未識此字有别解否
  格物與物有本末兩物字原是本文故元儒𥠖立武明儒王心齋皆謂格物即格其物有本末之物此實依文立解者特字書惡劣于從來玉篇廣韻所明載字義則盡刪去而增入後人臆説于其中即一格字而解並乖錯近儒湯潛庵與施愚山在史館時昌言古無窮致之訓以致史官張烈妄起爭執僕有鍳于此故特引李善文選註蒼頡篇及廣韻舊註量度二字以作詁訓而來詢據功效兩義顚倒作解如此説經何患六經尚晦蝕乎但僕謂此二字仍可顚倒者以用功言則曰量度物曰格物而以成效言則物已量度矣物格矣致知亦然用功則致知成功即知致其易至字偶然耳葢經有本文字順而詁義稍礙者則仍以本文讀之尚書格于皇天孔傳解至于皇天似礙則本文仍在如舊註以修為餙以治為理以齊為整給以平為辨治則身餙而國理家整給而天下辨治亦似未安苐各有本文不需别解然乎否耶若窮致物理來詢謂程朱註解則誣坐程氏正當暴白程氏改大學明見之二程全書但攙知本並不補格物其云竊取程子之意以補之本子虚之言觀其序大學又云間亦竊附己意補其闕略可騐也至云格正物欲遺在外功夫則亦不然格正物欲即誠意中之惡惡臭所謂去惡也去惡侵誠意功夫非大學知本始事則有之然並未遺外既入大學則在誠正修時已將離經博習諸事件該攝其内實未嘗于心身外别有在外學問一節目也朱子惟欲别立一節目故誤增博物于大學之首此不可再誤也
  日斯又問經問中有英宗復辟事先生謂失國之君不得再主神器竊意春秋凡諸侯出奔者其復歸于國聖人皆不絶其位若曹伯襄曹伯負芻為伯主所執與英宗受辱强敵事可彷彿即其後歸亦無異詞而晉夷吾蔡獻舞見獲而歸經并不書復入周之襄王敬王居鄭居翟泉仍書天王為共主諱故不以失國之詞言之似失國者原有復位之義如謂景帝已即大位不宜再居藩邸古天子而為人臣者甚多亡國之君勿論即如昌邑王亦已即位踰月塟昭帝矣被廢復還昌邑于漢宣無嫌也且晏子有言人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英宗雖多行不義寵用奄人然土木之役乃門庭之冦利用禦之不幸兵敗身辱與荒淫遊畋自底滅亡者殊科昔夏太康畋洛勿反夷羿簒竊五子之歌聖人取焉是先生此議可以戒為君或不可以教為臣可以責人兄或不可以勸人弟未知有當于髙深否
  此事僕答問甚詳且了不必再舉前説然又不得不贅復者以此本創事無成經成蹟可引據作説但就事言事則英宗不恵幸而被虜一年幽閉七年童心漸亡庶得善後然猶甫復辟而即復王振官爵招魂刻像祠曰旌忠以致毛里孛羅邉患大起萬一景帝早讓則聖質如初内而石亨曹吉祥外而也先伯顔彼此牽掣無七年之安攘而有一十六年之擾亂國祚其可幾乎故曰失國之君創痍未復斷不得再主神器此為英宗言之非謂凡為君者皆如是也今來訊以諸侯失國歴相比較則擬非其倫不特侯國得失不關神器且上有天子其黜陟予奪一禀王法豈史論一言可定是否况春秋失國諸君皆强覇不道肆虐所及晉執曹衛與秦獲晉侯皆顯報私怨而楚以憑陵諸小虜蔡君獻舞則尤簡書所深惡者有王者起自當取彼予此豈特歸國復位書法無異詞而已至于天王出居則未經失國尤非其比嘗較已事惟唐靈武即位上皇反國差可比擬然而𤣥宗明達十倍英宗父子之親逺過兄弟乃猶不再主神器凡為君者皆然也若向謂景泰帝已即大位不宜再居藩邸亦斟酌時勢而為此言使其居南宫則英宗可稱上皇景泰帝不得稱上皇使其出藩邸則世有龍潛舊府並無飛龍再潛之新藩府故云而來詢謂古天子而為人臣甚多則據僕所記並無一人若亡國之君如山陽公零陵王輩則滅亡與讓位大相懸絶即所云昌邑王被廢而復還昌邑似乎相類然被廢有罪讓位無罪雖被廢罪典亦不可考但據當時廷議謂宜屏逺方應出之漢中房陵而太后止之則與讓位自退者又風馬不渉况昌邑即位未踰月也昭帝以元平元年四月崩六月即塟平陵而昌邑入嗣則適在未塟之先故召王之詞有曰請王典喪廢王之詞有曰大行在前殿然且統計入嗣祗二十七日縱廢在塟後亦未經七虞未釋塟服况朔奠朝享未嘗一行此與公羊所云不踰年不成君蔡邕所議質帝殤帝冲帝皆以不踰年而不入太廟者猶尚有間乃竟比之為天子而居人臣之列則河與漢也且僕謂景皇帝必不可讓者非盡謂嫌不可居然嫌亦其一耳而來詢謂于宣帝無嫌則仍以昌邑已事徴之夫以宣帝之明昌邑之愚一興一廢似乎必無嫌疑然猶尺布不相容漢史曰宣帝心忌賀昌邑王名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制詔山陽太守其謹備盜賊察往來過客隂指賀毋下所賜書但警察不露上意而敞遂數遣丞史行察且宻從丞相御史條奏起居上由此知賀不足忌其嫌也如此而謂景泰帝可一日居下位乎可以為人臣為人弟乎若夫國君為社稷死亡當從死亡則永嘉靖康僕方恨死事者少庾珉李若水輩不一二見誰敢言不當死亡然向使四君返國而必令晉元宋髙拱手而讓之為社稷之四君則雖忠臣若甯俞為人弟如延陵季子恐不必然也即五子之歌劇念太康南渡箋奏又誰禁其懷二聖者然而乃底滅亡之歌必變而為光華復旦之頌又何必爾也
  日斯又問漢代選舉法猶為近古至隋唐以詩賦取士而鄒枚馬揚諸製寥寥難繼宋明以經義取士求如馬鄭向歆董醇賈茂之儒無有也豈古今不相及抑上作而下不應耶王氏新法誤國當時變更已盡獨帖括一事尚遵至今意者秦城隋河果為萬世利與古者有德必有言然又云不以言舉人今欲如漢代賢良方正孝亷茂才之舉又不能無膠柱鼓瑟之弊誠不知選舉一法當出何道此亦先生經世中一要事也
  選舉法何敢妄議祇世之議選舉法者俱一往差錯則有不得不辨正者如云漢用薦舉唐用詩賦宋用䇿論此錯也又云隋唐用詞賦宋明用經義此又錯也至云王氏新法改詩賦䇿論為帖括即八比而至今遵之于是造王氏文并歐陽氏蘓氏曾氏諸文公然行世則不惟差錯直狂妄無忌憚矣從來以經學造士彷之周制樂正崇四術所云詩書禮樂者以習以試自漢魏晉南北朝唐宋凡立選舉法皆本諸此自元人造八比取士而由明迄今易代相沿必不可變其所藉口專曰舍八比則經學遂廢一似前此無經學者是以
  本朝定制具有卓鍳特罷八比已撤于甲辰丁未兩科而諸習八比者仍恐廢經而復之則又何敢議乎然差錯固當正也漢未嘗專用薦舉也漢以䇿經取士謂之制科凡孝弟力田賢良方正等皆以䇿試行之其間及舉察所云察廉舉孝等則兼制耳然且䇿試諸科專重經學其四科條例有曰經中博士則但䇿以經曰文中御史則間及雜文是以東漢申明其制直曰諸生試家法竟以所習經為比户相傳之法計所取等第必自通二經三經至四五經止並鮮通一經者乃猶恐學不劃一詔諸儒讎定五經而鐫石以刋其文因之有蔡邕石經樹立鴻都門之事其重經學如此嗣此魏晉南北朝一遵其法而隋唐于雜文中加以詩賦于制科外别立秀才明經進士諸科皆特重經學而或兼詩賦或兼䇿對則祇于試經後次第及之如諸科試法有用帖經即帖括也見後帖經之後繼以問經即經義也問經之後然後或試䇿試文試詩賦是唐人選舉但于雜文中增詩賦耳未嘗專用詩賦也其必用經學漢唐與宋無異也且其所為經者有大經中經小經自三禮三春秋傳周易尚書毛詩以及論語孝經爾雅凡所帖所問必大經小經所通不一而後試雜文其重經學又如此
  乃不知何故世並稱八比為帖括夫帖括豈易言乎唐制帖經法以所習諸經掩其兩端中間惟留一行乃裁𥿄為帖而帖三字于其中或帖孤章或帖絶句或帖疑似與參互之文使循所見字而括得之謂之例括每帖十必括五六謂之中括或曰漢有䇿經射經法帖經即射經問經即䇿經惟問經故經明亦惟帖經故經熟此皆經學之不可少者
  是以唐人試詩賦猶有經學嘗謂裴度無詩名然其試詩時都堂出中和節詔賜公卿尺題落句云願續延洪夀千春奉聖躬宋人不識延洪註云延洪疑南山之誤不知此二字出大誥篇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係晁錯所讀受之伏生而孔安國以為句者故爾雅釋經曰延長也洪大也自蔡沈誤作不少延句洪惟連下讀遂使宋至今七百餘年無此二字矣然且義亦不通夫割不少延尚降割乎多方以諸國大圖天命可曰洪惟曾幼沖人而可曰大幼冲乎至中庸蒲盧朱註添草頭作蘆溥天之下誰復知爾雅釋經曰蒲盧即蜾嬴者又誰知家語引經曰夫政也者蒲盧也待化而成即毛詩所云螟蛉蜾負異類善化者乃韓偓安貧詩曰牕隙日光飛野馬案頭筠管長蒲盧則牕櫺塵影筆管蜂聲名物儼然也又其大者陳摶以太極圖授人原本唐道書三元妙品合之參同契坎離匡廓三五至精兩圖而連為三圖然終宋之世彼此聚訟並不知得而陳子昻感遇詩其首章曰太極生天地三元感廢興則謂太極圖下之三圈本三元圖也又曰至精諒斯在三五誰能徴則謂太極圖中之五行圖本參同契中三五至精圖也以五行土一五木三火二合一五金四水一又合一五共三五也然則作詩者猶知經矣乃不知何故又謂宋王氏造八比夫荆公何嘗造八比荆公但設經義局自造講義使經生習之以答經問而世尚訓詁當時所云不虞秀才變學究者是名新經義非八比也若八比則實造于元仁宗朝之延祐二年以先時取士承金章宗朝十二科詞曲舊法而仁宗改之仍用經學去秀才明經進士諸科而但立鄉㑹二試曰舉人曰進士鄉試舉人科始此不用大小中三經名色而以小經中論語孟子合之禮記之大學中庸名之曰書宋已有四書名然合之取士自此始且廢周禮儀禮春秋三傳及孝經爾雅不立作經而祗以禮記合周易毛詩尚書春秋簡書名為五經與漢五學合樂經而專立易經為一學者又稍異于是盡袪䇿經帖經問經詁經諸法而創為八比文自破題接題小講官題以及大講後講考經結尾十餘項總名書義元人王克耘造書義矜式向之通二經三經至四五經者今止限一經前塲書義二道經一道向之合舊註新疏列代儒説見之帖經并詁義者今止守宋人一家之言惟禮記用鄭註非宋陳灝註是八比一出而經學盡廢然且錯之又錯直稱鄉㑹試曰制科以八比書義為制舉文字夫制科始于漢而終于宋皆天子親試不及有司所云宏詞愽學經邦變俗絶倫㧞萃等隨時易名其科在進士明經之上名為大科為科目根本雖六季五代猶尚不絶至元明而始絶之而反謂元明有制科有制舉義非渾沌乎嘗恨世人不讀書九州四海三四百年來並不知八比是元制及予言之而强解事者即又曰元並不以曲子取士以從此一繙元史不載及也夫史亦未易讀矣明初修元史者以曲子取士為不經故宋濂王褘輩執持道學悉芟不一存然則世傳元曲千餘本豈鬼𥿄耶予向入史館分修明史同館官有鬮分武宗本紀者盡芟去實録諸佚遊事公然道學予竊抱不平特輯實録為一帙名曰外紀今尚存集中然亦無可如何向非明寜王臞仙實得元曲子科録顯行人間則讀歐陽五代史而翻疑盧扈之有失實觀新唐書而轉訾韋述舊記之原有誕妄雖百口莫辨也是以讀經多于經始可通經讀史多于史始可通史今讀經者直不知本經矣嘗在沈氏昭嗣園講大學初問大學屬何經則十應有五繼問大學何原本何改本則十應者二至問大學是誰作果曾子否果聖有言賢有意否有據否則十無一應矣乃以日所讀之經日所習之註日所鑽研之八比文而仰不識天俯不識地假文偽帙公行無忌其果于經學有裨無裨世饒通人必有能辨之者
  日斯又問唐憲宗即位禮儀使奏曾太皇太后沈氏歲月滋久迎訪理絶按晉庾蔚之議尋求三年之外俟中夀而服之請以大行皇帝啟攢宫日皇帝帥百官舉哀即以其日為忌從之此事果無悖典禮否庾蔚之議未得其詳并乞示之
  此亡于禮者之禮也大抵魏晉六朝多遭喪亂故賀循庾蔚輩每彷曾子問劇言變禮在唐時作通典者專引其語此特其一耳祗代宗沈后在天寳末當安史之亂流散洛陽距憲宗即位已六十餘年即其子德宗大行時亦在位二十一年有六十四歲猶未議及此禮必又越順宗至憲宗而始𤼵哀迎廞作主祔廟原不可解然約計其年已逾八十與庾氏中夀之語略合乃唐史沈后傳反云皇太后沈氏厭代二十七年並不知其年當從何數法則荒唐殊甚然且此時憲宗承順宗後其所云大行皇帝啟攢者順宗也乃又云大行皇帝至孝曾于建中時立奉迎使遍訪太后則建中係德宗年號一似此大行不指順宗指德宗者天下有信史而大行皇帝尚不知誰屬者乎然則史書之無理不可據予前所言不謬矣若庾氏之議則似是可信往者崇禎末敝郡章格庵先生以給諌還里明亡之日哭墓一宿去不知所向其子章無咎于龍山講學之次流涕相質謂尋訪既絶作何理處維時徐仲山云計先生八十之歲招魂而塟之此正用庾氏説也近仁和陸麗京以明史詿誤脱縲絏後亦被緇走四方其子陸寅戊辰成進士竟尋父不得而死時麗京弟梯霞尚在特走問予予曰今且服進士喪計出亡十二年星紀一周然後迎廞塟處士葢亦約此年與拱木不甚逺也此暗用庾説而稍變者但庾文則不全見因不能詳舉耳
  唐翼修名彪蘭溪人仁和訓導寄問祭法天子九廟一壇一墠諸侯五廟一壇一墠不知此壇墠在廟中抑在廟外且曰有禱于壇墠則祭之無禱乃止不知是何禱祭乞明示之
  此禮除祭法外别無他經可引據即漢晉唐儒凡言禮者亦並不一語及則直是一無可考之疑禮是以鄭康成亦不能註但引金縢三壇同墠周公禱三王事為証不知三王正在廟為武王四親與去祧之祖無廟而祭于壇墠者不合且三壇同墠謂設三壇于一墠之中與一壇一墠降壇而後立墠者又别然且廟祧壇墠分作四等是已成之制非因禱而始設壇者又且一禱即徹並無因禱而特用牲祭之禮如此引經則徒亂人意不如已之為愈矣考壇墠有已成之制如天地日月山川方望社稷先農諸壇或在國内或在國外或在田野皆明明有禮文見于諸經此無有也即因事而設如時見殷同聘問盟㑹以及國君大夫士出國反國降命復命隨地設壇位若周官司儀為壇三成掌舍為壇壝宮棘門公羊傳㑹柯升壇左傳至笙為壇帷復命于界史記世家為壇位㑹于夾谷曲禮大夫士去國踰境為壇位此又無有也若是則安從知之若其禱祭何事則倍無可考先仲氏有云楚茨大田諸詩皆祈禱之詩而詩文每及祖妣則或此耕壇所禱國語所云除壇于藉者即迎此去祧之祖以配以祭亦未可知然終無見文但存此禮意可耳何敢鑿指焉
  邑人問邑甲族有庶母死其嫡子抑降其主不並嫡列即畵像亦降一等且不為庶母忌祭庶子不伏而嫡子反訟之官然究無典禮及已事可據已經年矣敢問此坐位與忌祭果應如何
  禮坐無見文即 本朝
  北郊一祭禮官以
  三祖配位題請更定並不能議予雖有議不敢上賴皇上明斷敇仍舊貫而罷此區區微禮有何考據但以禮意推之古者嚴嫡庶以天子諸侯與世爵卿大夫專重為後凡後必以嫡無嫡後庶所以杜簒奪也今世絶封建無後可成父縱得爵不能嬗子子皆後也何闗嫡庶况此一坐位即在封建時亦祗有長次無升降者按喪小記云妾祔于妾祖姑亡則中一而祔于髙妾祖姑雜記文亦然夫所云妾祖姑者謂祖廟配主祖姑一配妾祖姑又一配也皆配主也所云祔者謂身之妾死單主無廟必間一廟而祔于妾祖姑之傍無妾祖姑則又間一廟而祔于髙廟妾祖姑之傍其必間一者以為昭祔昭穆祔穆子不祔父而孫可祔祖其必祔妾祖姑者以為嫡祔嫡庶祔庶妻必祔祖姑而妾則祔妾祖姑皆祔法也然而廟主配祔各有等列祔主降等配主不降等使以却位為降䒭耶則主必負匰正與配並匰而列周禮司巫共匰杜子春曰共主以匰正前即坐虚配後即礙負無可却也漢官儀后幄並帝幄退六寸此專廟地寛與古禮異晉賀循曰后配神主所居宜同以傍位為降等耶則祔必傍位妾祖姑既在傍則妾祖姑之位下作何祔法傍位不能祔傍位也士虞禮明日以班祔謂班等也禮註有左主右主有上下主左配右正上下祔位皆係班等然且配有寜却必不傍者妾祖姑既傍位則以女主祔將孫婦而疑于祖妾亂也以男主祔將祖妾而直與孫主為對配又亂也是以記又云婦祔于祖姑此以妾祖姑之孫婦亦有祔者故統稱婦祖姑三人則祔于親者謂舅所生母或嫡或繼或庶豈一嫡二繼母哉鄭康成謂一嫡二繼繼母不必一然亦何得限于二註所云二繼者謂一繼母一繼室也此正禮所云妾之當室者謂之繼室春秋齊請繼室于晉隠公母稱繼室聲子是也則是三人本一列也然而記又云妾無妾祖姑者易牲而祔于女君可也女君祖姑註云凡妾牲降女君一等夫牲有降等而位反不然何也
  牲有降等位獨無降等且此降等牲非降妾祖姑之牲也配位同則牲不異等故儀禮少牢饋食謂配位同几則共牢合食俎豆不兩陳惟祔位是卑牲不敢饗尊故士祔大夫當易大夫牲此亦易女君牲以尊之然是升等牲非降等牲也且正義云牲牢無文并亦不知為何牲也若坐位則全不在此也
  若然則坐位齊等不匹嫡乎
  豈惟匹之且有時加等而不嫌逼葢嫡庶之分專嚴貴賤若嫡貴庶亦貴嫡賤庶亦賤則尊卑有限其等殺不過長次而已故春秋襄二年書夫人姜氏薨塟我小君齊姜四年書夫人定姒薨塟我小君定姒此齊等也匹也若僖母哀姜生母成風亦同書夫人小君同書薨塟此是齊等然而天子含賵命卿㑹塟夫子歴書之則加等矣不止匹矣是以漢晉儒臣凡議喪祭禮皆引春秋例為據乃西漢郊位天地一列天西而地東帝后一列后東北而帝東南而東漢改之此據禮坐為更定者然而帝后之配則但論賢否不論嫡庶直改呂太后為薄太后夫薄太后文帝自稱為髙皇帝側室者三家叔孫必以為不宜與呂后匹列乃不惟匹之且從而去取之以庶配帝以側室而配天地煌煌郊壇如是者亦復有年此時東設西向之位既無降等亦難傍却雖其事創見未必合古然當時議禮諸臣如張純朱浮輩亦非不讀書者成事雖難憑然禮意猶可據也
  苐不知生時坐位亦齊等否耶
  亦齊等而稍却之與廟位不同不讀爰盎傳乎上與皇后夫人常同坐同坐者師古謂髙下齊同無差等也及游上林郎署長布席如故盎引却愼夫人坐葢前為進後為却稍退謂之却稍離亦謂之却當時必衡退而稍離之盎所云尊卑有序此即序矣若傍與降則皆非却義且與序亦不合耳
  然則庶子家或自立考主并生妣主如何
  此雖無禮文然禮意亦有之周以禘稷所自出設帝嚳主乃不敢立廟因立姜嫄廟以棲其主但祭嫄廟時則未有嚳主藏其室而不並饗者雖仍稱祭嫄不是祭嚳然兩主儼在也若私祭生母一主雖禮文亦有之然既可祔廟安用單祭説禮不當兩騎也
  忌祭如何
  忌祭非古禮惟喪禮忌奠在未除喪以前行之謂之哭忌大抵庶子三年之喪及練而還歸其宮庶子期喪則卒哭還宮乃忌日朔日則必反哭于殯宮之次雖期亦然葢期與三年皆以十三月為祥奠之期然而忌日亦十三月也三年之禫在二十七月而期喪之禫在十五月則此十三月間期服未除焉得以未除之喪不與哭喪忌雖庶母喪祭凡忌奠練奠皆其子自主之然所稱衆主人者安在此則嫡子之尤無禮者特忌祭非古禮而喪奠不再行或不與計較可耳









  經問補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經問補卷三
  翰林院檢討毛竒齡撰
  王虎文名崇炳東陽門人問敝鄉先進有仁山金氏善作經辨然往多疑之謹録其數條奉詢祈示可否一伯益辨曰伯益即伯翳秦人以入為去故謂益為翳也秦紀伯翳所云佐禹平水土即書載隨山刋木諸事所云馴服鳥獸即書益作朕虞若予上下鳥獸諸事唐虞功臣若朱虎熊羆各以類見豈有伯翳其功如此而反不見于書者乎其即伯益明矣然而大費之名又何以稱焉胡元瑞辨曰吾讀汲冡紀年而得之竹書記啟即位之二年費侯伯益出就國史記稱伯翳復稱大費翳則人名費則國名也大費為國名以費侯伯益之文按之則伯翳即伯益矣
  伯益即伯翳柏翳始于司馬貞之註秦紀雖説類荒略然前古草昧其書多如是此固無關論辨者乃仁山金氏既信其説以為益翳聲訛定是一人而又以益既是翳則不宜又名大費為疑考秦記前文大業生大費而註引曹大家註列女傳謂伯益為臯陶子大業即臯陶也夫以臯益舜臣久相抵抗而一旦指作父子此如冉伯牛仲弓同在聖門列四科之一而以仲弓為伯牛之子皆大可疑事而于此不疑且即以臯陶言既名臯陶又名咎繇又名庭堅今又名大業此亦大可疑事而又不疑乃反疑名費豈誤認益之與翳伯之與柏皆是另名非一字而兩出者故不宜又名費與至若胡氏引竹書謂費是國名不是人名則竹書出于晉太康間較之古書相傳尤不可信且尚書命官凡二十二人皆不著封國或曰益避南河為益所封地然亦不可考又且伯翳當時既賜嬴姓而其子若木又即以父名為姓改姓費氏則費以名氏未聞以國氏也又吕覽謂東海小諸侯有滕費諸國註者以魯之費邑當之即他註有附㑹竹書者謂鄪為嬴姓即柏翳之後然考之無據故凡玉篇廣韻其註鄪字亦仍註魯邑可考也予謂此等記載皆不關論辨請即以本書解之夫謂益為翳者以史記也謂益為臯陶子者亦以史記也乃史記陳杞世家又曰臯陶之後或封英六伯翳之後封于秦惟垂與益其後不知所封則顯以臯陶益翳分作三人而益且不知所封若此者何如也
  一西伯戡黎辨曰戡黎之西伯武王非文王也商都朝歌黎即潞州黎城相去三百里則畿内諸侯之國與邢崇密須等國不同文王至德方率叛國事紂豈遽觀兵天子畿内乎史遷以文王伐耆為戡黎受之以祖伊之告於是傳註皆以為文王失之矣
  西伯戡黎自是文王事雖黎與紂都相近然終非内諸侯國觀其後衛封紂舊都而黎侯失國終在衛外可知也况畿内之説始于鄭氏鄭註商書時誤讀書序有殷始咎周語謂他伐不咎周而伐黎咎周則必在畿内而孔氏正義既引王肅語以闢之且又曰若在畿内則文王方率殷之叛國以事紂豈得入伐此正辨黎非畿内故文王可伐非謂黎是畿内文王不當伐之也且文王伐黎在文改元之五年尚書大傳所云一年質虞芮二年伐邘三年伐密四年伐犬夷五年伐耆耆即黎也至六年伐崇而討伐終焉此非可漫移之後王者若謂史記稱伐耆為誤則在殷本紀稱饑國周本紀始稱耆國至宋微子世家則又稱□國而註謂並是黎國是耆□饑黎史總有之然總見他書不得專讀周本紀指之為史記誤也若武王則有必不得伐黎者按武王嗣位在文之十年已八十三歲中庸所謂末受命者乃服䘮再期甫大祥而觀兵孟津伯夷以父死不葬沮之謂纖練未終等之未葬而武亦以為時尚未至雖八百諸侯齊至勸伐而武廢然歸至三載服闋泰誓所云文之十三年者然後興師牧野一伐而畢則自武嗣位至此三年之間亦何時可行討伐而以為武王戡黎誤矣况武嗣西伯經無明文前儒解西伯二字鄭氏謂伯是封爵西者雍岐方名而王肅非之謂東西二伯與方連正長皆監諸侯之官可專討伐是官名不是爵名然至今無辨定者假使西伯是爵則雖遭䘮繼爵然不得遽行討伐何則商制森嚴必三年䘮畢始得行事與周制之不避金革大不同也若是官名則官無世授必䘮畢而請命天子始襲官位豈有儼然衰絰未受紂命而可為西伯者則是武王此時尚非西伯可戡黎乎又况戡黎之時紂拒祖伊曰有命在天故武作泰誓歴數其既往之行以告友邦曰吾有民有命此已事也若武始戡黎則身所為事何可以有命二字據之作罪案而數之如此一微子不奔周辨曰微子行遯耳孔氏遂有知紂必亡而奔周之説左氏又云武王克商微子面縳銜璧衰絰輿櫬是左傳之訛也如孔氏之説則微子已奔周矣如左氏之説則微子不奔周克商之日始面縳請降耳武王稔知微子之賢請降之日何不即立微子而立武庚也然則面縳請降者必武庚也微子此時遯野未獲至武庚再叛受誅始求微子以後殷耳
  此皆武斷解經全然不是者微子不奔周然實降周但其降周在克殷之日而克殷以前先已出亡商書微子篇所云遜荒云行遯者而溷降于亡合兩事為一事因之有奔周之説襍見史冊然要非孔氏書註始也嘗考史記其訛溷蹤蹟可實指者泰誓舊文謂紂作新聲而太師少師有抱器奔散之事此太師少師樂師也其所為器則樂器也而商周官制凡在朝公孤太子保傅及鄉先生里門敎學與樂官之長皆有太師少師之稱此二師奔周其名適與微子篇太師少師所稱箕子比干為公孤者相合遂隠相訛錯其在周本紀有云太師少師抱樂器而奔周語而在殷本紀則曰殷之太師少師乃持其祭器奔周此二師為誰且是祭器非樂器必紂親戚而微子降周時又適有持其祭器造軍門如宋世家所云則既非二師必是微子此微子奔周之説所自來也但微不奔周非不降周其所争辨不過謂未克殷時微不先降周耳若克殷降周則歴見書傳豈可抹煞而乃以面縳銜璧為左傳之訛夫左傳有訛祗是左丘明自為解斷依附簡書處若䇿書紀事並是實録此微子事在僖六年許僖公降楚子面縳銜璧大夫衰絰士輿櫬而楚子怪之問諸逢伯對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啟如是武王親釋其縳受其璧而袚之焚其櫬禮而命之此楚之三䇿左氏據而録之者有何訛錯乃又謂武稔知微子之賢既已請降則何不即立微子而立武庚此眞不讀書之言夫武庚為殷王主鬯絶王不絶祀舊所稱王賓又所稱殷恪者此非他人所得承必武庚也及武庚又滅而然後以㣲承之故書曰作賔詩曰有客皆在成王之世武安得舍武庚而立微子又且武庚無降理紂未死時則父在師中史所稱帝紂師者武庚固不得叛父師而私自出降至紂死而武王已親至死所降亦不及况父紂初死搶亂之際禄父雖忘父恐亦不得講輿櫬事也乃揣其論辨必謂微既降周則何無封國至殺庚而始封宋殊不知降周之日原有一封謂仍封于微左傳所云復其所史記所云復其位如故是也以此時雖已出師而尚未滅紂則無地可封姑以舊國當始封可也然而既滅紂而旋封于宋樂記所云武王克商下車而投殷之後于宋是也以先封微國由微徙宋即謂之投投者徙也則是一降周而已有兩封知賢不立可無過慮然且此時封宋不知何爵並不名賔且不承湯祀至成王殺庚申命微子作微子之命始有統承先王作賔王家建爾上公諸文見于命中是前已封宋而後復申命非成王始封始作是命而武㫁立説又復以微子行遯爾時始獲一似武王在時並未見有一微子者一似微子在武王時並未封國至是而始得一封宋者既不讀書又復杜撰此皆閩洛後人説經習弊祖龍遺烈莫甚于此雖貴邦先賢大需審愼虎文天下士幸勿以一隅自局可也
  逺宗曰先生答此三條畢適過友人宅語其事或曰此在史文原有之出學堂綱鑑輯略一書以觀則俗生無賴謟諛前儒竟改文王作武王微子作武庚直以儒者偶見之言為已然事矣此實經史禍烈不秦火而遭灰燼者雖虎文之問先生之答必不能救周天之熖然車薪桮水又安可少也學者有志即從此而𤼵憤焉可已
  一吳師道䇿問鄭司農云王有五門外曰臯門二曰雉門三曰庫門四曰應門五曰路門路門一曰畢門外朝在路門外内朝在路門内鄭康成云庫門在雉門外雉門為中門外朝在庫門之外臯門之内據二鄭之説一則由臯門而雉而庫一則由臯門而庫而雉一則云外朝在路門外一則云外朝在庫門外諸生稽經考古不可不辨
  此則後鄭是而前鄭非者毋論孔穎達疏尚書賈公彥疏周禮皆從後鄭實則考之羣經而前鄭有不合者據天子五門皆有次第諸侯三門依次減二故在天子曰臯庫雉應路在諸侯曰庫雉路若如鄭司農説雉在庫外則諸侯三門當稱雉庫路不當稱庫雉路矣且雉門有不能在外者雉門中門其傍設兩闕如雉兩翼又名闕門史魯世家魯煬公築第闕門豈有外門可築第者若庫門則不能在内禮凡衰絰不入公門而閔公服莊公䘮既葬而䘮服不入庫門正以庫門即公門論語所稱入公門者在闕門外耳使雉在庫外則當不入庫門時而雉闕門已先入矣其于公門之不入何有故舊傳謂諸侯之宫三門三朝其外曰臯門次曰應門此即明堂位所云魯以庫門當臯門雉門當應門者亦以臯庫同在外雉應同在内其内外次第有一定故耳若夫内外朝位則顯有經據並無路門内是内朝路門外是外朝之説古天子諸侯皆有三朝皆有兩内朝一外朝其兩内朝則一在路寢之外路門之内名燕朝一在路門之外應門之内名正朝然皆名内朝惟一在庫門之外臯門之内者名為外朝是以周官分職以夏官司士掌正朝之位太僕掌燕朝之位秋官朝士掌外朝之位其内外分别實以王族子弟與太僕太右凡頒儀辨等列内朝位者皆在路門之左右而路門在内故曰内朝若三槐九𣗥明樹東西嘉石肺石顯排左右大之為孤卿大夫公侯伯子之班聨而小之即為平刑理訟三刺三詢之表制其地在外而庫雉兩門適當其地故曰外朝此原非私意可顚倒者况他經襍見皆有明証如禮云諸侯朝服以日視朝于内朝退適路寢亦惟内朝即正朝在路門之外故視内朝畢可適路寢若路門外是外朝而内朝只一路寢則退寢之後又將安適又且尚書顧命以二人雀弁執惠立畢門之内謂王殯在寢而衛殯之士立路門内畢門即路門本燕朝地也及新王即位而王出畢門之外應門之内則以即位當御朝出路門外即傳所稱正朝者是同此路門而内為燕朝居舊王之殯外為正朝即新王之位兩朝皆内朝而中外分辨如此明析向使外朝在畢門外應門内則豈有新天子即位不先御正朝而御外朝者是以匠人營國左祖右社前朝後市凡宗廟兩社東西相對俱在雉門外内朝之前而外朝則又在庫門外祖社之前故曰前朝若外朝在應門内則三朝皆祖社後矣是以天子從澤宫歸先申誥戒于庫門作外朝之命隨申誥誡于太廟作内朝之命自外而内由朝而祖位次秩然故舊傳謂臯門内曰外朝應門内曰内朝路門内曰路寢之朝此極明了者二鄭註禮原有優劣如此等則前劣彌甚况此條後鄭自有駮文在周禮註中不必深辨也
  馮文子名念祖庚午科舉人問王虎文所請正西伯戡黎謂西伯是武王不是文王先生辨之詳矣但此説不始自仁山金氏在尚書蔡沈註已早有之且謂史記嘗載紂使膠鬲觀兵膠鬲問曰西伯為何而來則武王已繼文王為西伯矣此以史記為據且直見之專立學官之書註中又何説與
  曰此予所謂自宋人書出而六經子史俱遭焚燬正謂此也夫史記則何曾有此文也史自殷周本紀外凡齊魯宋衛及殷周以來世家列傳年表或偶有傍及者皆無有此此本出自呂覧貴因篇而其文小異有云西伯將何之是膠鬲問武王語或者蔡註道聽錯記呂覧為史記因有此註特予謂呂覧無理故不取其説觀其别篇有載伯夷避紂歸文王事伯夷曰吾聞西方有偏伯焉是虞廷四伯商周二伯各以長伯為監牧諸侯之官尚未得知此與王肅駁鄭𤣥解西伯為西方之伯正是一轍而乃謂武王繼伯竟視命官為世爵之襲豈可據也至若汲冡竹書竟稱西伯𤼵予前所云武嗣西伯竹書之謬者相傳其書出于晉太康年係後人作偽襲呂覧而為之者且云紂四十二年為武王改元之年西伯𤼵受丹書于呂尚四十四年西伯𤼵伐黎五十二年周始伐殷則不識泰誓惟十有三年春是連文九年武四年合稱十三年而以武改元至此為十三年此正蔡氏朱氏金氏諸宋人所襲偽而凡尚書無逸禮記文王世子中庸大戴禮書傳詩傳尚書大傳諸書一切俱焚毁者是書禍也詳見予尚書廣聽錄及四書正事諸篇













  經問補卷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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