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書治要 (四部叢刊本)/卷第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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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十一 羣書治要 卷第十二
唐 魏徵 等奉敕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日本尾張刊本
卷第十四

《羣書治要》卷第十二

    秘書監鉅鹿男臣魏徵等奉 勅撰

 《史記》下  《吳越春秋

  《史記

列傳

管仲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遊,鮑

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

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

白立,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

旣用,任政於齊,桓公以覇,九合諸侯,壹匡天下,

管仲之謀也。鮑叔旣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

祿於齊,常爲名大夫。世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

叔能知人也。

晏平仲嬰者,萊人也。萊者,今東萊地也。事齊靈公、莊公、

景公,以節儉力行重於齊。其在朝,君語及之,則

危言;語不及,則危行。國有道,則順命;無道,則衡

命。以此三世顯名於諸侯。太史公曰:「吾讀《晏子

春秋》,詳哉其言之也。至其諫說,犯君之顏,此所

謂『進思盡忠,退思補過』者哉!」

韓非者,韓之諸公子也,作《孤憤》、《五螙》、《內外儲》、《說

林》、《說難》十餘萬言,人或傳其書至秦。秦王見之

曰:「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秦因

急攻韓,韓王乃遣非使秦。秦王悅之,未信用。

姚賈害之,毀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王

欲并諸侯,非終爲韓不爲秦,此人情也。今王不

用,久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過法誅之。」

秦王以爲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使早

自殺。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王後悔,使人赦之,非

死矣。

司馬穰苴者,田完之苗裔也。齊景公時,晉伐阿、

甄,而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景公患之。晏嬰乃薦

田穰苴。景公以爲將軍,將兵扞燕、晉之師。穰苴

曰:「臣素卑賤,君擢之閭伍之中,加之大夫之上,

士卒未附,百姓不信。願得君之寵臣,國之所尊

以監軍,乃可。」於是景公使莊賈往。穰苴旣辭,與

莊賈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馳至軍,

立表下漏待賈。賈素驕貴,親戚左右送之,留飮

夕時乃至。穰苴曰:「何後期爲?」賈謝曰:「大夫親戚

送之,故留。」穰苴曰:「將受命之日則忘其家,臨軍

約束則忘其親,援枹鼓之急則忘其身。今敵深

侵,邦內騷動,士卒暴露於境,君不安席,食不

甘味,百姓之命,皆懸於君。何謂相送乎!」於是遂

斬莊賈以徇。三軍之士皆振慄,然後行。士卒次

舍井竈飮食,問疾醫藥,身自拊循之。悉取將軍

之資糧享士卒,平分糧食。最比其羸弱者,三日

而後勒兵。病者求行,爭奮赴戰。晉師聞之,爲罷

去;燕師聞之,渡易水而解。於是追擊之,遂取所

亡故境而歸。爲大司馬。

孫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於吳王闔廬。闔廬曰:

「子之十三篇,吾盡觀之矣,可小試勒兵乎?」對曰:

「可。」闔廬曰:「可試以婦人乎?」曰:「可。」於是許之。出宮

中美人,得百八十人。孫子分爲二隊,以王之𠖥

姬二人各爲隊長。令之曰:「汝知而心與左右手

背乎?」婦人曰:「知之。」孫子曰:「前,則視心;左,則視左

手;右,則視右手;後,則視背。」婦人曰:「諾。」乃設鈇龯,

三令而五申之。於是鼓之右,婦人大笑。孫子曰:

「約束不明,申令不熟,將之罪也。」復三令而五申

之,鼓之左。婦人復大笑。孫子曰:「約束不明,申令

不熟,將之罪也。旣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

也。」乃欲斬左右隊長。吳王從臺上觀,見且斬愛

姬,大駭,趣使下令曰:「寡人巳知將軍能用兵矣。

寡人非此二SKchar,食不甘味,願勿斬也。」孫子曰:「臣

受命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遂斬隊長二

人以徇,用其次爲隊長。於是復鼓之,婦人左右

前後跪起,皆中規矩繩墨,無敢出聲者。於是孫

子使使報曰:「兵整,唯王所欲用之,雖赴水火

猶可也。」吳王曰:「將軍罷休就舍,寡人不願下觀。」

孫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實。」於是闔廬知

孫子能用兵也。卒以爲將,西破楚入郢,北威

晉,顯名諸侯。

吳起者,衛人也。魏文侯以爲將。與士卒最下者

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糧,與士卒分

勞。卒有病疽者,吳起爲吮之。卒母哭之,人曰:「子

卒也,而將軍自吮其疽,何哭爲?」母曰:「不然也。往

年吳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而遂死於敵。今

又吮此子,妾不知其死處矣,是以哭之。」文侯旣

卒,事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顧而謂起曰:

「美哉山河之固,此魏國之寶也!」起對曰:「在德不

在險。昔三苗氏,左洞庭而右彭蠡,德義不修而

滅之;夏桀之居,左河濟,右太華,伊闕在其南,

羊膓在其北,羊膓坂,在大原。修政不仁而放之;殷紂

之國,左孟門,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經其南,

修政不德,武王殺之。由之觀之,在德不在險。若

君不修德,舩中之人盡敵國也。」武侯曰:「善。」

甘茂者,下蔡人也。秦武王以爲左丞相,謂茂曰:

「寡人欲容車通三,以窺周室,而寡人死不朽

矣。」茂曰:「請之魏,約以伐韓,而令向壽輔行。」茂謂

向壽:「子歸言之於王曰『魏聽臣矣,然願王勿伐

也』。」壽歸以吿王,王迎茂於息壤。茂至,王問其故

對曰:「宜陽大縣也,雖名曰縣,其實郡也。今王倍

數險,行千里攻之,難。昔曾參之處費,魯人有與

曾參同姓名,殺人。人吿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

織自若也。頃一人又吿,其母尚織自若也。頃

然一人又吿之,其母投杼下機,踰牆而走。夫以

曾參之賢,與其母信之也,三人疑之,其母懼焉。

今臣之賢不若曾參,王之信臣又不如曾參之

母信曾參也,疑臣者非特三人,臣恐大王之投

杼也。始張儀西并巴蜀之地,北開西河之外,南

取上庸,天下不以多張子,而賢先王。魏文侯

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㧞之。樂羊返而論功,

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稽首曰:『此非臣

功,主君之力也。』今臣羈旅之臣,樗里子公孫奭

二人者,挾韓而議,王必聽之,王欺魏而臣受公

仲侈之怨也。」王曰:「寡人不聽也,請與子盟。」卒使

茂將兵伐宜陽。五月而不㧞,樗里子、公孫奭果

爭之。武王召茂欲罷兵,茂曰:「息壤在彼。」王曰:「有

之。」因大悉起兵使茂擊之,遂㧞宜陽。韓襄王使

公仲侈入謝。

白起者,郿人也。善用兵,事秦昭王。昭王使白起

爲上將軍,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

使蘇代厚幣說秦相應侯,曰:「武安君所爲秦戰

勝攻取者七十餘城,南定鄢郢、漢中,北禽趙括

之軍,雖周、召、吕望之功,不益於此矣。今趙亡,秦

王王,則武安君必爲三公,君能爲之下乎?雖無

欲爲之下,固不得矣。秦甞攻韓,圍邢丘,困上

黨。上黨之人,皆反爲趙,天下不樂爲秦民之日

久矣。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

則君之所得民,亡幾何人。故不如因而割之,無

以爲武安君功也。」於是應侯言秦王曰:「秦兵勞,

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聽之,皆罷

兵。武安君由是與應侯有隙。秦復發兵,使王陵

攻趙。陵戰少利,秦王欲使武安君代陵將,武安

君言曰:「秦雖破長平軍,而秦卒死者亦過半,國

內空。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內,諸侯

攻其外,破秦軍必矣。不可。」秦王強起武安君,武

安君遂稱病篤。應侯請之,不起。於是免爲士伍,

遷之陰密。屬安定。武安君病,未能行。秦王乃使人

遣白起,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旣行,出咸陽西

門十里至杜郵,秦昭王與應侯羣臣議曰:「白起

之遷,其意尚怏怏不服有餘言。」秦王乃使使者

賜之劔自裁,武安君遂自殺。秦人憐之,鄕邑皆

祭祀焉。

樂毅燕昭王屈身下士,先禮郭隗,以招賢者。

毅爲魏使燕,遂委質爲臣,昭王以爲亞卿。時齊

湣王強自矜,百姓弗堪。於是昭王使毅約趙、楚、

魏以伐齊。昭王悉起兵,使毅爲上將軍,并護趙、

楚、韓、魏、燕之兵以伐齊,破之濟西。諸侯兵罷歸,

而毅獨追入臨菑,盡取齊寶財物,輸之燕。昭王

大悅,封樂毅於昌國。齊七十餘城皆爲郡縣以

屬燕,唯獨莒、卽墨未服。會燕昭王卒。惠王自爲

太子時,甞不快於毅。及卽位,齊之田單聞之,乃

縱反間於燕曰:「齊城不下者兩城耳,然所以不

早下者,聞樂毅與燕新王有隙,欲連兵且留齊,

南面而王齊。齊之所患,唯恐他將之來。」惠王固

疑毅,得齊間,乃使騎劫代將而召毅。毅知惠

王之弗善代之,遂西降趙。齊田單遂破騎劫,盡

復得齊城。

廉頗者,趙之良將也;藺相如者,趙人也。趙王

秦王會澠池,秦王飮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

音,請奏瑟。」趙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某月,

秦王與趙王會飮,令趙王鼓瑟。」相如前曰:「趙王

竊聞秦王善爲秦聲,請奉盆缻以相樂。」秦王怒,

不許。於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不肯擊缻。

相如曰:「五歩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

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於是

秦王不懌,爲壹擊缻。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

月,秦王爲趙王擊缻。」秦之羣臣曰:「請以趙十五

城爲秦王壽。」相如亦曰:「請以秦之咸陽爲趙王

壽。」秦王竟酒,終不能加勝於趙。旣罷歸國,以相

如功大,拜爲上卿,位在廉頗之右。頗曰:「我爲趙

將,有攻城野戰之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爲勞,

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爲之下。」

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毎朝常稱病。

而相如出,望見廉頗,引車避匿。於是舍人相

與諫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

義也。今君與廉君同列,廉君宣惡言而君畏匿

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況於將相乎?臣等

不肖,請辭去。」相如止之曰:「公之視廉將軍,孰

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

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駑,獨何畏廉將軍

哉?顧吾念之,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趙者,徒

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鬭,其勢不俱生。吾所以

爲此,先公家之急,而後私讎也。」頗聞之,肉袓負

荊,因賔客至相如門,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

軍寬之至此也。」卒相與歡,爲刎頸之交。

趙奢者,趙之田部吏也。收稅,而平原君家不肯

出。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

怒,將殺,奢因說曰:「君於趙爲貴公子,今縱君家

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

兵,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

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

則趙固。而君爲貴戚,豈輕於天下邪?」平原君以

爲賢,言之王。王用之治國賦,國賦大治,民富而

府庫實。秦伐韓,軍閼與。王乃令奢將救之,大破

秦軍。惠文王賜奢爵號爲馬服君。孝成王立,秦

與趙兵相距長平,使廉頗將,固壁不戰。秦之間

言曰:「秦之所惡,獨畏趙奢之子趙括爲將耳。」趙

王因以括爲將,代廉頗。括自少時學兵法,言兵

事,以天下莫能當。甞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

難,然不謂之善。括母問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

括易言之。使趙不將括則,若必將之,破趙軍

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曰:「括不可使將。」

王曰:「何以?」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爲將,身所奉飯

而進食者以十數,所友者以百數,大王及宗室

所賞賜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

家事。今括一旦爲將,東向而朝,軍吏無仰視之

者。王所賜金帛,歸藏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

者。王以爲何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

「母置之,吾決矣。」終遣之。括旣代廉頗,悉更約

束,易置軍吏。秦將白起聞之,縱奇兵,射殺括,數

十萬之衆遂降秦,秦悉坃之。

李牧者,趙之北邊良將也。常居代鴈門備匈奴,

日饗士,習騎射,謹烽火,多間諜,厚遇戰士,爲約

曰:「匈奴卽入盜,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如是

數歲,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爲怯,雖趙邊兵

亦以爲吾將怯,趙王讓牧,牧如故。趙王怒,召之,

使他人代將。歲餘,匈奴每來出戰。戰數不利,失

亡多,邊不得田畜。復請牧,牧固稱疾。趙王乃復

強起使將兵,牧曰:「王必用臣,如前,乃敢奉令。」王

許之。牧至,如故約。匈奴數歲無所得,終以爲怯。

邊士日得賜而不用,皆願得一戰。於是悉勒習

戰,大縱畜牧,人民滿野。匈奴小入,佯北不勝,以

數千人委之。單于聞之,大率衆來入。牧多爲奇

陳,張左右翼擊之,大破,殺匈奴十餘萬騎,破東

胡。單于奔走,匈奴不敢近趙邊。

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爲楚懷王左徒,博聞

強志,明於治亂,𡢃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

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賔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

上官大夫與之同列,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平造

爲憲令,平屬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見而欲奪之,

平不與,因讒之曰:「王使屈平爲令,衆莫弗知。每

一令出,屈平伐其功,以爲非我莫能爲也。」王怒

而疎平。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諂之蔽明也,邪

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

離騷》。平旣絀,其後秦大破楚師。懷王入秦而不

反。平雖放流,睠顧楚國,冀幸君之一悟,俗之一

改也。令尹子蘭卒使上官大夫短原於頃襄王

頃襄王怒而遷之,遷於江南。遂自投汨羅以死。汨水在羅,

故曰汨羅。原旣死,之後楚日以削,竟爲秦所滅。

豫讓者,晉人也,故甞事范氏及中行氏,而無所

知名。去而事智伯,智伯甚尊𠖥之。及智伯伐趙,

趙襄子與韓、魏合謀,滅智伯,三分其地。襄子⿰氵𭝠 -- 𣾰

智伯頭以爲飮器。豫讓遁逃山中,變名易姓爲

刑人,入宮塗厠,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厠,心動,執

問塗厠之刑人,豫讓內持刀兵曰:「欲爲智伯報

仇。」左右欲誅之,襄子曰:「彼義人也,吾謹避之耳。」

釋去之。居頃之,豫讓又⿰氵𭝠 -- 𣾰身爲厲,吞炭爲啞,行

乞於市,其妻不識。行見其友,其友識之曰:「以子

之材,委質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

乃爲所欲,顧不易邪?何乃殘身苦形,欲以求報

襄子,不亦難乎!」豫讓曰:「旣委質臣事人,而殺

之,是懷二心以事君也。且吾所爲者,極難耳!然

所以爲此者,將以愧天下後世之爲人臣懷二

心,以事其君也。」頃之,襄子當出,豫讓伏於所當

過之橋下。襄子至橋,馬驚,曰:「此必是豫讓也。」使

人問之,果豫讓也。於是趙襄子數豫讓曰:「子不

甞事范、中行氏乎?智伯盡滅之,而子不爲報讎,

反委質臣於智伯。智伯亦死矣,而子獨何以

爲之報讎之深也?」豫讓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

行氏皆衆人遇我,我故衆人報之。至於智伯,國

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

李斯者,楚上蔡人也,爲丞相。始皇出遊會稽,斯

及中車府令趙高皆從。始皇有二十餘子,長子

扶蘇以數直諫,使監兵上郡,䝉恬爲將,少子胡

亥從。始皇帝至沙丘疾甚,令趙高爲書賜公子

扶蘇曰:「以兵屬䝉恬,與喪會咸陽而葬。」書封,

未授使者,始皇崩。於是斯、高相與謀,詐爲受始

皇詔,立子胡亥爲太子。更爲書賜扶蘇劍以自

裁,將軍恬賜死。至咸陽發喪,太子立爲二世皇

帝,以趙高爲卽中令,常侍中用事。二世燕居,乃

召高與謀,謂高曰:「夫人生世間也,譬猶騁六驥

過決隙也。吾旣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

窮心志之所樂,以安宗廟而樂萬姓,長有天下,

終吾年壽,其道可乎?」高曰:「此賢主之所能行,而

昏亂主之所禁也。臣請言之,願陛下少留意焉。

夫沙丘謀,諸公子至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

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

屬意怏怏皆不服,恐爲變。且𫎇恬巳死,𫎇毅將

兵居外。臣戰戰慄慄,唯恐不終,且陛下安得爲

此樂乎?」二世曰:「爲之奈何?」趙高曰:「嚴法而刻刑,

令有罪者相坐,誅至收族,滅大臣而遠骨肉;貧

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

下之所親信者近之。此則陰德歸陛下,害除而

姧謀塞,羣臣莫不被潤澤、𫎇厚德,陛下則高枕

肆志𠖥樂矣。計莫出於此。」二世然高之言。乃更

爲法律,羣臣諸公子有罪,輙下高令治之。誅殺

大臣𫎇毅等,公子十二人戮死咸陽市,十公主

矺死於杜,相連坐者不可勝數。公子高欲奔,恐

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則賜食,出則

乘輿。御府之衣,臣得賜之;中厩之寶馬,臣得賜

之。臣請從死,願葬驪山之足。」書上。胡亥大悅,召

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高曰:「人臣當憂死

不暇,何變之得謀!」胡亥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

法令誅罰日益刻深,羣臣人人自危,欲叛者衆。

又作阿房之宮,治直道、馳道,賦歛愈重,戍徭無

。於是楚戍卒陳勝吳廣等乃作亂。斯數欲請

間諫,二世不許。而二世責問斯曰:「吾有私議,而

有所聞於韓子也,曰『堯之有天下,堂高三尺,茅

茨不剪,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粢糲之食,藜

藿之羹,飯土,啜土鉶,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

矣。禹鑿龍門、疏九河,手足胼胝,面目黎黑,臣虜

之勞,不烈於此矣。』然則夫所貴於有天下者,豈

欲苦形勞神,身處逆旅之宿,口食監門之養,手

持臣虜之作哉?此不肖人之所勉也,非賢者之

所務也。夫所謂賢人者,必將能安天下而治萬

民也。今身且弗能利,將惡能治天下哉?故吾願

肆志廣欲,長亨天下而無害,爲之奈何?」斯子

爲三川守,羣盜吳廣等西略地過去,弗能禁。李

斯恐懼,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欲求容,以書對

曰:「夫賢主者,必且能全道而行督責之術者。督

責之,則臣不敢不竭能以徇其主矣。臣主之分

定,上下之義明,則天下賢不肖,莫敢不盡力竭

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獨制於天下而無所制

也。能窮樂之極矣,賢明之主也,可不察耶?故《

》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爲桎梏

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

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韓之

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

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

者也,何足貴哉!夫以人徇己,則己貴而人賤;以

己徇人,則己賤而人貴。故徇人者賤,而所徇者

貴,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爲尊賢

者,爲其貴也;而所爲惡不肖者,爲其賤也。夫堯、

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可謂大繆矣,謂之爲桎梏,

不亦宜乎?不知督責之過也。故韓子曰『慈母有

敗子,而嚴家無格虜』者,何也?則能罰之加焉必

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於道者。夫弃灰薄罪也,

而被刑重罰也。彼唯明主爲能深督輕罪。夫輕

罪且督深,而況有重罪乎?故民弗敢犯也。明主

聖王之所以能久處尊位,長執重勢而獨擅天

下之利者,非有異道也,能獨斷而審督責,必深

罰,故天下弗敢犯也。今不務所以不犯,而事慈

母之所以敗子也,則亦不察於聖人之論矣。凡

賢主者必將能拂世摩俗,而廢其所惡,立其所

欲,故生則有尊重之勢,死則有賢明之諡也。是

以明君獨斷,故權不在臣也。然後能滅仁義之

塗,掩馳說之口,困烈士之行,塞聰掩明,內獨視

聽,故外不可傾以仁義烈士之行,而內不可奪

以諫說忿爭之辨。故能犖然獨行恣睢之心而

莫敢逆。若此然後可謂能明申、韓之術,而修商

君之法。法修術明而天下亂者,未之有也。故督

責之術設,則所欲無不得矣。羣臣百姓,救過不

給,何變之敢圖。若此則帝道備,而可謂能明君

臣之術矣。雖申、韓復生,弗能加也。」書奏,二世悅。

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爲明吏。二世曰:「若

此則可謂能責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

積於市,殺人衆者爲忠臣。二世曰:「若此則可謂

能督矣。」初,趙高爲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

恐大臣入朝奏事毀惡之,乃說二世曰:「天子所

以貴者,伹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

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

擧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

天下。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

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

下稱聖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廷見大臣,居

禁中。趙高常侍中用事,事皆決於高。高聞斯以

爲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羣盜多,今上急益發繇

治阿房,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爲位賤。此眞

君侯之事,君何不諫?」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

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宮,吾所欲言者不可

傳也,欲見無間。」高謂曰:「君誠能諫,請爲君候上

間語君。」於是趙高待二世方宴樂,婦女居前,使

人吿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宮門上謁。如

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來。吾方

宴私,丞相輙來請事。丞相豈少我?且固我哉?」趙

高因曰:「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

立爲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

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由爲

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

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

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

陛下。」二世以爲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

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斯聞之,因上書言高短

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

危家。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陛下不圖,臣

恐其爲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

爲安肆志,不以危易心,㓗行循善,自使至此,以

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

朕少失先人,無識,不習治,而君又老,恐與天下

絕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爲人精廉

強力,下知民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

然。夫高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饜,求利不

止,烈勢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二世乃私吿

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死,丞相欲爲

田常所爲。」於是二世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

捕宗族賔客。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

斯所以不死者,自負有功,實無反心,上書自陳,

幸二世之寤。高使吏弃去弗奏,曰:「囚安得上書?」

使其客十餘輩,詐爲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

斯。斯更以其實對,輙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

驗斯,斯以爲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

世喜曰:「微趙君,幾爲丞相所賣。」具斯五刑,論腰

斬咸陽市,遂夷三族。李斯死,二世拜高爲中

丞相,事無大小,輙決於高。高自知權重,乃獻鹿

謂之馬。二世問左右:「此乃鹿也?」左右曰:「馬也。」二

世驚自以爲惑,乃召太卜令卦之。太卜曰:「陛下

春秋郊祀,奉宗庿鬼神,齋戒不明,故至于此。可

依盛德而明齋戒。」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遊弋

獵,有行人,二世自射殺之。高乃諫二世:「天子無

故賊殺不辜人,此上帝之禁,天且降殃,當遠避

宮以禳之。」二世乃出居望夷之官。留三日,高劫

令自殺也。

田叔者,趙人也,趙王張敖以爲𭅺中。高祖過趙,

貫高等謀弑上。發覺,詔捕趙王:「趙有敢隨王者

罪三族。」唯孟舒、田叔等自髠鉗,隨王至長安。敖

得出,叔爲漢中守。文帝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

者乎?」叔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上曰:「先帝置舒

雲中十餘年矣,虜曾一入,舒不能堅守,無故士

卒戰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曰:「是乃孟

舒所以爲長者也。漢與楚相距,士卒疲弊。匈奴

冐頓新服北夷,來爲邊害。孟舒知士卒疲弊,不

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爲父、弟爲兄,以故

死者數百人。孟舒豈故驅戰之哉!是乃孟舒所

以爲長者也。」於是上曰:「賢哉孟舒!」復以爲雲中

守。景帝以田叔爲魯相。魯王好獵,相常從入苑

中,王輙休相就館舍,相出,常暴坐,待王苑外。王

數使人請相,曰:「休。」終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

獨何爲就舍!」魯王以故不大出遊。

《循吏傳》

太史公曰:法令所以導民也,刑罰所以禁姧也,

文武不備,良民懼,然身修者,官未甞亂也。奉職

循理,亦可以爲治,何必威嚴哉!

公儀休爲魯相,奉法循理,無所變更。百官自正

使食祿者不得與下民爭利,受大者不得取小。

客有遺相魚者,不受也。客曰:「聞君嗜魚,遺君魚,

何故不受也?」相曰:「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爲相,能

自給魚;今受魚而免,誰復給我魚者?吾故不受

也。」食茹而美,㧞其園葵而弃之。見其家織布好,

而疾出其家婦,燔其機,云:「欲令農士工女安所

讎其貨乎?」

《酷吏傳》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耻;導之

以德,齊之以禮,有耻且格。格,正。」老氏稱:「法令滋章,

盜賊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

具,而非制治淸濁之源也。昔天下之網甞密矣,

然姧僞萠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當是

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

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於職矣。故曰:『聽訟吾

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下士聞道大笑之』。非虛

言也。漢興,破觚而爲圓,方。斵雕而爲朴,網漏於

吞舟之魚,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姧,黎民艾安。由

是觀之,在彼不在此。」在道德,不在嚴酷也。

《滑稽傳》

優孟者,楚優人也。莊王之時,有愛馬,衣以文繡,

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牀,㗖以𬃷脯。馬病肥死,

使以大夫禮葬之。下令:「有諫者死。」優孟入門大

哭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

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以

雕玉爲棺,文梓爲椁,發卒穿壙,老弱負土,廟食

太牢,奉以萬戶,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

馬。」王曰:「寡人過一至此乎!爲之奈何?」孟曰:「請爲

大王六畜葬之人腹膓。」於是王乃使以馬屬大

官,無令天下久聞也。楚相孫叔敖死,其子窮困

負薪。孟卽爲敖衣冠,抵掌談語。抵掌,談說之容則也。歲餘,

像孫叔敖。王大驚,以爲叔敖復生也,欲以爲相。

孟曰:「楚相不足爲也。如孫叔敖之爲楚相,盡忠

爲廉以治楚,楚得以覇。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

貧困負薪,以自飮食。楚相不足爲也。」於是莊王

謝優孟,乃召叔敖子,封之寑丘。

優㫋者,秦倡侏儒也,善爲笑言,然合大道。秦始

皇帝,議欲大𫟍囿,東至函谷關,西至雍陳倉。優

㫋曰:「善。多縱禽獸於其中,冦從東方來,令麋鹿

觸之足矣。」始皇以故輟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

優㫋曰:「善。漆城雖於百姓愁費,然佳哉!漆城蕩

蕩,冦來不能上。卽欲就之,易爲漆耳,顧難爲蔭

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

魏文侯時,西門豹爲鄴令。鄴三老、廷掾,常歲賦

歛百姓,收取其錢,得數百萬,用二三十萬爲

河伯娶婦,與祝巫共分其餘錢。人家有好女者,

持女逃亡。以故城中益空無人,又困貧。俗曰:「不

爲河伯娶婦,水來漂没。」至爲河伯娶婦,送女河

上。豹往會之曰:「是女不好。煩大巫入執,更求

好女,後日送之。」卽使吏卒共抱大巫嫗投之河

中。有頃,曰:「巫嫗何久也?弟子趣之。」復以弟子一

人投河中。有頃,曰:「弟子何久也?」復使投之,凡投

三弟子也。豹曰:「巫嫗弟子,女子也,不能白事,煩

三老爲入白之。」復投三老。豹曰:「巫嫗、三老不來,

奈何?」欲復使掾趣之,皆叩頭,破額血流。豹曰:「若

罷歸去。」吏民大驚恐,從是後不敢言爲河

伯娶婦。豹發民鑿十二渠,引河水灌田,民煩苦

不欲。豹曰:「民可與樂成,不可與慮始。今雖患苦,

然期令子孫思我。至今皆得水利,民人以給足。」

故豹爲鄴令,澤流後世,無絕時。「子產治鄭,民

不能欺;子賤治單父,人不忍欺;西門豹治鄴,人

不敢欺。」三子之才能,誰最賢哉?辨治者當能别

之。魏文帝問羣臣三不欺於君德,孰優?大尉、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對曰:「臣以爲君任德

則臣感義而不忍欺,君任察則臣畏覺而不能欺,君任刑則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義,與夫

導德齊禮,有耻且格,等同歸者也。孔子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考以斯言,

論以斯義,臣等以爲不忍欺、不能欺,優劣之縣在權衡,非徒低昻之差,乃鈞銖之覺也。且前志

稱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強仁。挍其仁者功則無以殊,核其爲仁者則不得不異。安仁者,

性善者也;利仁者,力行者也;強仁者,不得也。三仁相比,則安者優矣。《易》稱:『神而化,使民冝

之。』若君化然也。然則安仁之化與夫強仁之化,優劣亦不得不相懸絕也。然則三臣之不欺雖

同,所以不欺異。則純以恩義崇不欺,與以威察成不欺,旣不得同槩而比量,又不得錯綜而易

處。」

  《吳越春秋

吳王夫差孔子子貢游於吳,出求觀其形,

變服而行,爲或人所戲而傷其指。夫差還,發兵

索於國中,欲誅或人。子胥諫曰:「臣聞昔上帝之

少子,下游靑泠之淵,化爲鯉魚,隨流而戲,漁者

豫沮射而中之。上訴天帝,天帝曰:『汝方游之時,

何衣而行?』少子曰:『我爲鯉魚。』上帝曰:『汝乃白龍

也,而變爲魚。漁者射汝,是其宜也,又何怨焉?』今

夫大王弃萬乘之服,而從匹夫之禮,而爲或人

所刑,亦其宜也。」於是吳王默然不言。

吳王夫差興兵伐齊,堀爲漁溝,通於商、魯之間,

北屬之沂,西屬之濟,欲以會晉。恐羣臣之諫也,

乃令於邦中曰:「寡人伐齊,敢有諫者死。」太子友

乃風諫,以發激吳王之心,以淸朝時,懷丸挾彈

從後園而來,衣洽履濡。吳王怪而問之曰:「何爲

如此也?」友曰:「遊於後園,聞秋蟬之鳴,往而觀之。

夫秋蟬登高樹,飮淸露,其鳴悲吟,自以爲安,不

知蟷蜋超枝緣條,申要擧刃,其形也。夫蟷蜋

愈心財進,志在利蟬,不知黃雀徘徊枝葉,欲啄

之也。夫黃雀伹知伺蟷蜋,不知臣飛丸之集其

背也。伹臣知虛心,念在黃雀,不知穽塪在於前,

掩忽䧟墜於深井也。」王曰:「天下之愚,莫過於斯。

知貪前之利,不睹其後之患也。」對曰:「天下之愚

非伹直於是也,復有甚者。」王曰:「豈復有甚於是

者乎?」友曰:「夫魯守文抱德,無欲於隣國,而齊伐

之。齊徒知擧兵伐魯,不知吳悉境內之士,盡府

庫之財,暴師千里而攻之也。吳徒知踰境貪敵

往伐齊,不知越王將選其死士,出三江之口,入

五湖之中,屠滅吳國也。臣竊觀禍之端,天下之

危,莫過於斯也。」王喟然而歎,默無所言。遂往伐

齊,不用太子之諫。越王勾踐聞吳王北伐,乃帥

軍泝江以襲吳,遂入吳國,焚其姑蘇之臺。






《羣書治要》卷第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