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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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六十九 臨川文集 巻七十 巻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復讎解
  推命對
  使醫
  汴說
  雜著
  論茶法
  茶商十二說
  制置三司條例
  相鶴經
  策問十一
  復讎解
  或問復讎對曰非治世之道也明天子在上自方伯諸侯以至於有司各修其職其能殺不辜者少矣不幸而有焉則其子弟以告於有司有司不能聽以告於其君其君不能聽以告於方伯方伯不能聽以告於天子則天子誅其不能聽者而為之施刑於其讎亂世則天子諸侯方伯皆不可以告故書説紂曰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為敵讎葢讎之所以興以上之不可告辜罪之不常獲也方是時有父兄之讎而輒殺之者君子權其勢恕其情而與之可也故復讎之義見於春秋傳見於禮記為亂世之為子弟者言之也春秋傳以為父受誅子復讎不可也此言不敢以身之私而害天下之公又以為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此言不以有可絶之義廢不可絶之恩也周官之說曰凡復讎者書於士殺之無罪疑此非周公之法也凡所以有復讎者以天下之亂而士之不能聽也有士矣不使聽其殺人之罪以施行而使為人之子弟者讎之然則何取於士而禄之也古之於殺人其聽之可謂盡矣猶懼其未也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書於士則殺之無罪則所謂復讎者果所謂可讎者乎庸詎知其不獨有可言者乎就當聽其罪矣則不殺於士師而使讎者殺之何也故疑此非周公之法也或曰世亂而有復讎之禁則寧殺身以復讎乎將無復讎而以存人之祀乎曰可以復讎而不復非孝也復讎而殄祀亦非孝也以讎未復之恥居之終身焉葢可也讎之不復者天也不忘復讎者已也克已以畏天心不忘其親不亦可矣
  推命對
  吳里處士有善推命知貴賤祸福者或俾予問之予辭焉他日復以請予對曰夫貴若賤天所為也賢不肖吾所為也吾所為者吾能自知之天所為者吾獨懵乎哉吾賢歟可以位公卿歟則萬鍾之禄固有焉不幸而貧且賤則時也吾不賢歟不可以位公卿歟則簞食豆羮無歉焉若幸而富且貴則咎也此吾知之無疑奚率於彼者哉且禍與福君子置諸外焉君子居必仁行必義反仁義而福君子不有也由仁義而禍君子不屑也是故文王拘羑里孔子畏於匡彼聖人之智豈不能脫禍患哉葢道之存焉耳曰子以為貴若賤天所為也然世賢而賤不肖而貴者亦天所為歟曰非也人不能合於天耳夫天之生斯人也使賢者治不賢故賢者宜貴不賢者宜賤天之道也擇而行之者人之謂也天人之道合則賢者貴不肖者賤天人之道悖則賢者賤而不肖者貴也天人之道悖合相半則賢不肖或貴或賤堯舜之世元凱用而四凶殛是天人之道合也桀紂之世飛廉進而三仁退是天人之道悖也漢魏而下賢不肖或貴或賤是天人之道悖合相半也葢天之命一而人之時不能率合焉故君子脩身以俟命守道以任時貴賤禍福之來不能沮也子不力於仁義以信其中而屑屑焉甘意於誕謾虚怪之說不已溺哉
  使醫
  一人疾焉而醫者十並使之歟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爾烏知其尤良而使之曰衆人之所謂尤良者而隐之以吾心其可也夫能不相逮不相為謀又相忌也况愚智之相百者乎人之愚不能者常多而智能者常少醫者十愚不能者烏知其不九邪並使之智能者何用愚不能者何所不用一日而病且亡誰者任其咎邪故予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爾使其尤良者有道藥云則藥食云則食坐云則坐作云則作夫然故醫也得肆其術而無憾焉不幸而病且亡則少矣藥云則食坐云則作曰姑如吾所安焉爾若人也何必醫如吾所安焉可也凡疾而使醫之道皆然而腹心為甚有腹心之疾者得吾說而思之其庶矣
  汴說
  古者卜筮有常官所諏有常事若考歩人生辰星宿所次訾相人儀狀色理逆斥人禍福考信於聖人無有也不知從何許人傳宗其說者澶漫四出抵今為尤蕃舉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葢數萬不啻而汴不與焉舉汴而籍之葢亦以萬計予甞眎汴之術士菩挾竒而以動人者大祀官廬服輿食飲之華封君不如也其出也或召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其歸也或賜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坐其廬旁歷其人之徃來肩相切踵相籍窮一朝暮則已錯不可計竊異之且竊歎曰吾儕治先聖人之言而脩其術張之能為天子營太平歛之猶足以禔身正家顧未嘗有公卿徹官若是其即之勤也或曰子知乎渇者期於漿疾者期於醫治然也子誠能為天子營太平禔身正家彼所存勢與位爾勢不盈位不充則熱中熱中則惑勢盈位充矣則病失之病失之則憂惑且憂則思决以彼為能决子亦能乎不能則無異其即彼疎此也因寤不復異乆之補吏淮南省親江南有金華山人者率然相過自言能逆斥禍福噫今之世子之術奚適而不遇哉因以汴說諗之
  議茶法
  國家罷㩁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販於方今實為便於古義實為宜而有非之者葢聚歛之臣將盡財利於毫末之間而不知與之為取之過也夫茶之為民用等於米鹽不可一日以無而今官埸所出皆麤惡不可食故民之所食大率皆私販者夫奪民之所甘而使不得食則嚴刑峻法有不能止者故鞭扑流徒之罪未常少弛而私販私市者亦未嘗絶於道路也既罪㩁之之法則凡此之為患皆可以無矣然則雖盡充歳入之利亦為國者之所當務也况關市之入自足侔昔日之利乎昔桑𢎞羊興㩁酤之議當時以為財用待此而給萬世不可易者然至霍光不學無術之人遂能屈其論而罷其法葢義之勝利乆矣今朝廷之治方欲剗百代之𡚁而復堯舜之功而其為法度乃欲出於霍光之所羞為者則可乎以今之勢雖未能盡罷㩁貨而能緩其一亦所以示上之人恤民之深而興治之漸也彼區區聚歛之臣務以求利為功而不知與之為取上之人亦當斷以義豈可以人人合其私説然後行哉揚雄曰為人父而㩁其子縱利如子何以雄之聦明其講天下之利害宜可信然則今雖國用甚不足亦不可以復易已行之法矣是以國家之勢苟脩其法度以使本盛而未衰則天下之財不勝用庸詎而必區區於此哉
  茶商十二說
  臣竊以湏仰巨商有十二之損為害甚廣請試陳之湏仰巨商巨商數少相率既易邀賤遂繁故有埸饒明減闇減累累不巳歳數百萬是饒減之損一也又既仰巨商巨商稀少積壓等候陳損既多或棄或焚或充雜用此稅既陷正稅又饒是陷稅之損二也又既仰巨商饒豐價薄園民困耗逋欠歳程至如石橋一埸祖額一百七萬而近歳買納才得十萬而虧及累年便乞減額是退額之損三也又既仰巨商湏慿力禁是以捕捉之旅所在屯布掩緝之衆彌占川落官貟請俸卒旅衣糧擾民費財揔計不細是力禁之損四也又既仰巨商湏置㩁務諸郡津置或數千里所載綱運率自省破船材兵費風波盗竊毎歳之計不為不甚是逺萃之損五也又既仰巨商必先多備茶體輕怯難掌易損架閣利燥封角利密而官數浩瀚堆積敖廩風枯雨濕氣味失奪俟售待給已反陳損是堆積之損六也又失物分輕則得衆得衆則易竭今仰巨商本不及數千緡則不能行是分重而不得衆也故難竭而成積滯分重之損七也又凡貨利已則精心精心則貨善貨善則易售今仰巨商非已甚衆始從小户次輸主人方納官埸復支商旅是以小户偷竊主人殽雜姦吏容庇皆以非已而致貨不善也是非已之損八也又既仰巨商遂為二等新好者支筭商旅低陳者留賣南中食用不堪遂皆私易故一縣大率毎歳以茶被刑者徃徃百數是煩刑之損九也又既仰巨商茶多積壊壊不堪賣遂轉蠶茶俵給户民悉不堪食虛納所直諸郡甚多是剜本之損十也又巨商悉係通商南方盡從官賣官賣既不堪食多配寺院茶坊茶多弃損錢實虛歛是削民之損十一也既仰巨商貨終難盡諸般折給從是生焉雖依元價折錢變賣雜收什一請實虛損官亦虛損是刻士之損十二也其為害廣也如此不可不去也
  乞制置三司條例
  竊觀先王之法自畿之内賦入精麤以百里為之差而畿外邦國各以所有為貢又為經用通財之法以懋遷之其治市之貨財則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則吏為歛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凡此非專利也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歛散之權不可以無術今天下財用窘急無餘典領之官拘於𡚁法内外不以相知盈虛不以相補諸路上供歳有定額豐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贏年儉物貴難於供備而不敢不足逺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三司發運使按簿書促期㑹而已無所可否增損於其間至遇軍國郊祀之大費則遣使剗刷殆無餘藏諸司財用事徃徃為伏匿不敢實言以備緩急又憂年計之不足則多為支移折變以取之民納租稅數至或倍其本數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産責於非時富商大賈因時乗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歛散之權臣等以謂發運使揔六路之賦入而其職以制置茶鹽礬稅為事軍儲國用多所仰給宜假以錢貨繼其用之不給使周知六路財賦之有無而移用之凡糴買稅歛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逺令在京庫藏年支見在之定數所當供辦者得以從便變賣以待上令稍收輕重歛散之權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以便轉輸省勞費去重歛寛農民庻㡬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屬許令辟舉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條例以聞奏下制置司叅議施行
  相鶴經
  鶴者陽鳥也而遊於隂因金氣依火精以自飬金數九火數七六十三年小變百六十年大變千六百年形定生三年頂赤七年飛薄雲漢又七年夜十二時鳴六十年大毛落茸毛生乃潔白如雪泥水不能汙百六年雌雄相視而孕一千六百年飲而不食胎化産為仙人之騏驥也夫聲聞於天故頂赤食於水故喙長輕於前故毛豐而肉疎脩頸以納新故天夀不可量所以體無青黄二色土木之氣内飬故不表於外也是以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葢羽族之清崇也其相曰隆鼻短喙則少瞑露睛赤白則視逺長頸疎身則能鳴鳯翼雀尾則善飛龜背鼈腹㑹舞髙脛促節足力其文李浮丘伯授王子晉又崔文子學道於子晉得其文藏嵩山石室淮南公采藥得之遂傳於近代熈寧十年正月一日臨川王某筆
  策問
  問堯舉鯀於書詳矣堯知其不可然且試之邪抑不知之也不知非所以為聖也知其不可然且試之則九載之民其為病也亦乆矣幸而羣臣遂舉舜禹不幸復稱鯀此亦將以九載試之邪以堯之大聖知鯀之大惡其知之也足以自信不疑矣何牽於羣臣也必曰吾唯羣臣之聽不自任也聖人之心急於救民其趣舍顧是否何如豈固然邪必以為後世法得無明哲之主牽制以召敗者邪或曰堯知水之數故先之以鯀或曰乆民病以大禹功是皆不然堯必不以民病私禹禹必不以利民病而大已功以民病私其臣利民病以為已功烏在其為堯禹也又以為泥於數其探聖人滋淺矣且謂之有數鯀何罪其殛死也聖人之所以然愚不能釋吾子無隐焉耳
  
  問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大哉古之君臣相戒如此夫雖有知人之明而無安民之惠心未可與為治也有安民之惠心而無知人之明則不能任人雖欲安民亦有所不能焉然而天子之尊也四海之富也自公至於士凡㡬位自正至於旅凡㡬職所謂知人者其必有術可以二三子而不知乎
  
  問聖人治世有本末其施之也有先後今天下困敝不革其為日也乆矣治敎政令未嘗放聖人之意而為之也失其本求之末當後者反先之天下靡靡然入於亂者凡以此夫治天下不以聖人所以治其卒不治也則為士而不閑聖人之所以治非所以為士也願二三子盡道聖人所以治之本末與其所先後以聞於有司
  
  問記曰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不以卑臨尊也夏商受命固有祖考奚無追王之事邪
  
  問聖人之為道也人情而已矣考之以事而不合隐之以義而不通非道也洪範之陳五事合於事而通於義者也如其休咎之効則予疑焉人君承天以從事天不得其所當然則戒吾所以承之之事可也必如傳云人君行然天則順之以然其固然邪僭常暘若狂常雨若使狂且僭則天如何其順之也堯湯水旱奚尤以取之邪意者微言深法非淺者之所能造敢以質於二三子
  
  問述詩書傳記百家之文二帝三王之所以基太平而澤後世必曰禮樂云若政與刑乃其助爾禮節之樂和之人已大治之後其所謂助者㡬不用矣下三王而王者亦有議禮樂之情者乎其所謂禮樂如何也儒衣冠而言制作者文采聲音云而已基太平而澤後世儻在此邪宋之為宋乆矣禮樂不接於民之耳目何也抑猶未可以制作邪董仲舒王吉以為王者未制作用先王之禮樂宜於世者如欲用先王之禮樂則何者宜於世邪
  
  問舜命九官三后在焉吕刑所謂三后恤功於民乃堯命之何也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糓以功次之禹也稷也伯夷也其可也以事次之民之災也富之也敎之也其可也今考其文辭未有次焉何也曰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教祗徳降典也則以民云制於刑之中則以百姓云何也
  
  問夏之法至商而更之商之法至周而更之皆因世就民而為之節然其所以法意不相師乎
  
  問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葢取諸乾坤說者曰垂衣裳以辨貴賤乾坤尊卑之義也夫垂衣裳以辨貴賤自何世始始於黄帝獨曰黃帝可也於堯舜曰堯曰舜可也兼三世而言之吾疑焉二三子姑為之解
  
  問詩論商之所以王本之契論周本之后稷夫成湯文武之仁聖而以當桀紂之天下此夏商所以破滅而商周得之也彼千歳之稷契何功焉其本之也不有說邪
  十一
  問挂兵於夷狄以𡚁百姓畋游倡樂賞賜無節而臺榭陂池宫室之觀侈此國之所以貧今皆無此而有司之所講常出於權利然亦不足於財信任親戚後宫之家尊顯公卿大臣之世布衣巖宂之秀蔽鄣而不得仕此官之所以曠今皆無此而所使在位皆公天下之選也然亦不足於士異時嘗多兵矣而不以兵多故費財今民之壯者多去而為兵而租賦盡於糧餉然亦不足於兵異時甞多馬矣而不以馬多故費土今内則空可耕之地以為牧葢鉅萬頃外則棄錢幣以取之四夷然亦不足於馬此其故何也



  臨川文集巻七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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