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语林/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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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爽[编辑]

玄宗为潞州别驾,入觐京师,尤自卑损。暮春,豪家子数辈游昆明池。方饮次,上戎服臂鹰,疾驱至前,诸人不悦。忽一少年持酒船唱曰:“今日宜以门族官品自言。”酒至,上大声曰:“曾祖天子,祖天子,父相王,临淄王李某。”诸少年惊走,不敢复视。上乃连饮三银船,尽一巨馅,乘马而去。

玄宗幸太山回,车次上党,路逢父老,负担壶浆远迎。上亲加存问,受其所献,赐赍有差。父老旧识者,上悉赐酒,与之话旧。所过村乡,必令谒问,或有丧疾,俱令吊恤。百姓欣然,乞愿驻跸。及车驾过金桥(原注:桥在潞州),御路萦转。上见数十里旌旗严洁,羽卫整肃,谓左右曰:“张说言我勒兵三十万,旌旗千里,挟□、(案:此下原阙一字)陜右、上党,止于太原,真才子也!”左右皆称万岁。遂诏吴道元、韦无忝、陈闳等,令写《金桥图》。其圣容及上所乘马照夜白,陈闳主之;桥梁、山水、车舆、人物、草树、鹰鸟、器仗、帏幕,吴道玄主之;犬马、驴骡、牛羊、骆驼、熊猿、猪鸡之类,韦无忝主之。其图谓之三绝。

上为皇孙时,风神秀异,英姿隽迈,于朝堂叱武攸暨曰:“我国家朝堂,汝安得恣蜂虿而狼顾耶!”则天闻之,曰:“此儿气概,终当是吾家太平天子。”

玄宗在藩邸时,每岁畋于城南韦杜之间。尝因逐兔,意乐忘反,与其徒十馀人,饥倦休息于大树下。忽有一书生,杀驴拔蒜,为具甚备。上顾而奇之。及与语,磊落不凡,问姓名,王琚也。自此每游,必过其舍。或语,多合上意,乃益亲之。及韦氏专制,上忧甚,密言之。琚曰:“乱则杀之,又何虑焉。”上遂纳其谋,平国内难,累拜琚为中书侍郎,预配享。

玄宗洞晓音律,丝管皆造其妙。制作诸曲,随意即成,如不加意。尤爱羯鼓横笛,云:“八音之领袖,诸乐不可为比。”尝遇二月初,诘旦,巾栉方毕,时宿雨始晴,景气明丽,殿庭柳杏将拆。上曰:“对此景物,岂得不为他判断乎?”左右相目,将令备酒。独高力士遣取羯鼓,上临轩纵击一曲,名《春光好》”(原注:上自制也)。神气自得。及顾柳杏皆已发拆,指而笑曰:“不唤我作天公可乎?”嫔嫱侍臣皆称万岁。又尝制《秋风高》,每至秋空迥彻,纤埃不起,即奏之,必远风徐来,庭叶坠下,其神妙如此。

玄宗起凉殿,拾遗陈知节上疏极谏,上令力士召对。时暑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知节至,赐坐石榻。阴霤沈吟,仰不见日。四隅积水成帘飞洒,座内含冻。复赐冰屑麻节饮。陈体生寒栗,腹中雷鸣,再三请起方许,上犹试汗不已。陈才及门,遗泄狼籍,逾日复故。谓曰:“卿论事宜审,勿以己方万乘也。”

玄宗性俊迈,不好琴。会听琴,正弄未毕,叱琴者曰:“待诏出!”谓内官曰:“速令花奴将羯鼓来,为我解秽。”

玄宗封太山,进次荥阳旃然河,见巨黑龙,命弧矢而亲射之。矢发龙灭;自是旃然伏流,于今百馀年矣。按旃然即济水,溢而为荥,遂名旃然。《左传》:“楚涉颍,次于旃然。”即其地。

武后朝,严安之、挺之,昆弟也。安之为长安兵曹,权过京兆,至今为寮者赖安之之术焉。挺之则登历台省,亦有时名。挺之薄妻而爱其子。严武年八岁,询其母曰:“大人常厚玄英(原注:妾也),未尝慰省我母,何至于斯?”母曰:“吾与汝子母也,以汝尚幼,未知之也。汝父薄行,嫌吾寝陋,枕席数宵,遂即怀汝。自后相弃,为汝父离妇焉。”其母凄咽,武亦愤惋。候父出,玄英方睡,武持小铁锤击碎其首。及挺之归,惊愕,视之,已毙矣。左右曰:“小郎君戏运锤而致之。”挺之呼武曰:“汝何戏之甚?”武曰:“焉有大朝人士,厚其侍妾,困辱儿之母乎?故须击杀,非戏也。”父曰:“真严挺之子。”武年二十三,为给事黄门,明年,拥旄西蜀,累于饮筵对客骋其笔札。杜甫拾遗乘醉而言曰:“不谓严挺之乃有此儿也!”武恚目久之,曰:“杜审言孙子拟捋虎须耶?”合坐皆笑以弥缝之。武曰:“与公等饮馔,所以谋欢,何至干祖考耶?”房太尉琯亦微有所忤,忧怖成疾。武母恐害损贤良,遂以小舟送甫下峡,母则可谓贤也,然二公几不免于虎口矣。李太白作《蜀道难》,乃为房、杜危之也。其略曰:“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非人,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四望长咨嗟。”杜初自作《阆中行》:“豺狼当路,无地游从。”或谓章仇大夫兼琼为陈子昂拾遗雪狱,高侍御适与王江宁昌龄申冤,当时同为义士也。李翰林作此歌,朝右闻之,皆疑严武有刘焉之志,其属刺史章彜因小瑕,武怒,遽命杖杀之。后为彜之外家报怨,严氏之后遂微焉。

颜太师鲁公刻姓名于石,或致之高山之上。或沉之大洲之地,而云“安知不有陵谷之变耶?”

刘司徒玄佐,滑州匡城人。尝出师,经其本县,欲申桑梓之礼于令,令辞曰“不敢”,玄佐叹恨久之。先是,陈金帛数匡,将遗邑僚,以其无知而止。时乡里姻旧,以地近多归之,司徒不欲私擢居将校之列,又难置于贱卒,尽署为将判官。此职列假绯衫银鱼,外视荣之,实处在散冗。其类渐众。久之,有献启诉于公者,乃署他职。

宪宗七岁,德宗抱置膝上,戏曰:“汝是何人,乃在我怀中?”对曰:“是第三天子。”德宗大喜。

郑太穆郎中为金州刺史,致书于襄阳于司空𬱖,傲睨自若,似无郡僚之礼。书曰:“阁下为南溟之大鹏,作中天之一柱。骞腾则日月暗,摇动则山岳颓。真天子之爪牙,诸侯之龟鉴也。太穆幼孤,二百馀口,饥冻两京。小郡俸薄,尚为衣食之忧,沟壑之期,斯须至矣。伏惟贤公息雷霆之威,垂特达之节,赐钱一千贯,绢一千匹,器物一千事,米一千石,奴婢各十人。”且曰:“分千树一叶之影,即是浓阴;减四海数滴之泉,便为膏泽。”于公览书,亦不嗟讶,曰:“郑君所须,各依来数一半。以戎旅之际,不全副其本望也。”又有匡庐符山人,遣童子齐书,乞买山钱百万,公遂与之,仍加纸墨衣服等。又有崔郊秀才者,寓居于汉上,蕴有文艺,而家贫。与姑婢通,其婢端丽,解音律,汉南之最也。姑贫鬻婢于连帅,爱之,以类无双(原注:无双即薛太保爱妾,至今图画观之),给钱四十万。郊思之不已,即强就府署,愿一见焉。其婢因寒食节来从事家还,值郊立于柳阴。马上连泣,誓若山河。崔生赠之以诗曰:“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或有写郊诗于公座,公睹诗,令召崔生,左右莫之测。及见郊,曰:“‘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便是君制也?四百千小哉,何惜一书,不早相示!”遂命婢同归。至于帏幌奁匣,悉为赠饰之物。有客自零陵来,称戎昱使君席上有善歌者,公遽命召焉。戎不敢违,逾月而至,及至,令唱歌,歌乃戎使君送妓之诗。其辞曰:“宝钿青蛾悲翠裙,妆成掩泣欲行云;殷勤好取襄王梦,莫向阳台梦使君。”公曰:“丈夫不能立功业,为异代之所称,岂可夺人爱姬,为己之嬉娱。以此观之,诚可窜身于无人之地。”遂以缯帛赆行,为书谢零陵守。

李尚书翺,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颜色忧悴。殷尧藩侍御当筵而赠诗曰:“姑苏太守青娥女,流落长沙舞柘枝;满坐绣衣皆不识,可怜粉脸泪双垂。”李公诘其事,乃故姑苏台韦中丞爱姬之女也。李公曰:“吾与韦族,其姻旧矣。”速命更舞衣,即延入与韩夫人(原注:吏部之侄)相见。顾其言语清楚,宛有冠盖风仪,遂于宾榻中,选士嫁之。舒元舆侍郎闻之,赠李公诗曰:“湘江舞罢忽成悲,便脱蛮靴出绛帷;谁是蔡邕琴酒客,魏公怀旧嫁文姬。”李尚书初守庐江,有重系者当大辟,引虑之时,启曰:“昔于群小,专习一艺,愿于贵人之前试之。”乃曰:“长啸也。”公命缓系而听之,曰:“不谓苏门之风,出于赭衣之下。”遂蠲其罪。后镇山南,夜闻长笛之音,而浏亮不绝。问:“是何人吹也?”具云:“府狱重囚。”令明日引来。官吏递相尤怨,夜使囚徒为乐,罪累必深。及至,公曰:“汝之吹竹已得其能。少不事农桑,可为伶人耳。”卒岁而怜湣之,便令奔去。

李相绅督大梁日,闻镇海军进健卒四人,一曰富仓龙,二曰沈万石,三曰冯五千,四曰钱子涛,悉能拔橛角觚之戏。翌日,于球场内犒劳,以老牛筋皮为炙,状瘤魁之脔(原注:魁,酒缸也,盛一斗二升。多以樽槐瘤为之,或铜铸也)。坐于地茵,大柈令食之。万石等三人,视炙坚粗,莫敢就食,独五千瞑目张口,两手捧炙,如虎啖肉。丞相曰:“真壮士也,可以扑杀西域健胡。”又令试戏,仓龙等亦不利,独五千胜之。十万之众,为之披靡。于是独留五千,仓龙等退还本道。语曰:“壮儿过大梁,如上龙门也。”城北门常扃,锁不开,开必有事,公命开之。骡子营骚动军府,乃悉诛之,自此遂安也。李公既治淮南,决吴湘之狱,而持法清峻,犯之者无宥,有严、张之风也。狡吏奸豪,潜形匿迹。然出于独见,寮佐莫敢谏之。李元将评事及弟仲将尝侨寓江都,李公羁旅之年,每止于元将之馆,而叔呼之。荣达之后,元将称弟、称侄,皆不悦也;及为孙、子,方似相容。又有崔巡官者,居郑圃,与丞相同年之旧,特远来谒。才到客舍,不意家仆与市人有竞。诘其所以,仆曰:“宣州管驿崔巡官。”下其仆与市人,皆抵极法。令捕崔至,曰:“昔尝识君,到此何不相见也?”崔生叩头谢曰:“适憩旅舍,日已迟晚,相公尊重,非时不敢具陈卑礼。伏希哀怜,获归乡里。”遂縻留服罪,笞股二十,送过秣陵。时人相谓曰:“李公宗叔翻为孙子,故人忽作流囚。”邑人惧祸,渡江过淮者众。主吏启曰:“户口逃亡不少。”丞相曰:“汝不见淘麦乎?秀者在下,糖秕随流;随流者不必报来。”自此一言,竟无逾境者。又有少年,势似疏简,自云:“辛氏郎君,来谒丞相。”于晤对之间,未甚周至。先是白居易寄元相诗曰:“闷劝迂辛酒,闲吟短李诗。”且曰:“辛大邱度性迂嗜酒,李二十绅短而能诗。”辛氏郎君,即邱度之子也。因谓李公曰:“小子每忆白二十二丈诗曰:‘闷劝畴昔酒,闲吟廿丈诗。’”李曰:“辛大有此狂儿,吾敢不存旧乎?”凡诸宦族,快辛子之能忤,丞相之受侮。有一曹官到任,仪质颇似府公。府公见而恶之,书其状曰:“著青把笏,也请料钱;睹此形骸,足可骇叹。”左右皆窃笑焉。又有宿将,有过请罚,且云:“老兵倚恃年老,而刑不加,若在军门,一百也决。”竟不免其刑。凡所书判,或是卒然,故趋事者皆惊神破胆矣。初,李公赴荐,尝以《古风》求吕光化温,谓齐员外煦及弟恭曰:“吾观李二十秀才之文,斯人必为卿相。”果如其言。诗曰:“春种一粒粟,秋成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中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先是元相廉察江东之日,修龟山寺鱼池,以为放生之所,戒其僧曰:“劝汝诸僧好自持,不须垂钓引青丝。云山莫厌看经坐,便是浮生得道时。”李公到镇,游于野寺,观元公诗,笑曰:“僧有渔罟之事,必投于镜湖。”后有犯者,遂不恕。复为二绝以示之云:“剃发多缘是代耕,好闻人死恶人生。祗园说法无高下,尔辈何劳尚世情?”“汲水添池活白莲,十千鬐鬛尽生天。凡庸不识慈悲意,自葬江鱼入九泉。”忽有老僧谒,愿以因果喻之。丞相问:“阿师从何处来?”答曰:“贫道从来处来。”遂决二十,曰:“任从去处去。”至如浮薄宾客,莫敢候问,三教所来,俱有区别,海内服其才俊。

李卫公佐武宗,平上党,破回鹘,自矜其功,于平泉庄置构思亭、伐叛亭以自旌。

李丞相回,少尝游覃怀王氏别墅。王氏先世仕宦,子孙以力自业,待之甚厚,回深德之。及贵,王氏子齐其家牒求谒,不得通,于金吾鼓舍伺丞相出,拜于道左,久之方省,曰:“故人也。”遂廪饩之。逾旬,以前术衔除大理评事,取告身面授。旧制:大理寺官初上,召寺僚或在朝五品以上清资保识。王氏本耕田,宗无故旧,复邀回言之。回问:“有状乎?”对曰:“无。”又曰:“有纸乎?”曰:“无。”“袖中何物?”曰:“告身。”即取告身署曰:“中书侍郎兼礼部尚书平章事李回识。”仍谓诸曹长曰:“此亦五品以上清资也。”

宣宗幸苑中,回顾仗外舍屋际,有倚竹一竿,可见者止尺馀,去御马百步外。遂命弓横综,上挟矢曰:“朕以法制威天下,而党羌穷寇,敢来干我,连年兵不解。我今射此竹,卜其济否。”左右耸观。上攘袖挽弓,一发洞其竹,分而为二,矢贯于外。左右呼万岁,贺于马前。未逾月,羌果灭。

裴相为宣州观察,朝谢后,闲行曲江;荷花盛发,与省阁诸公同游。自慈恩至紫云楼下,见五六人坐水次,裴与诸人憩于旁。中有黄衣,饮酒轩昂,笑语轻脱。裴稍不平,问曰:“君所任何官?”对曰:“诺,即不敢,新授宣州广德县令。”复问裴曰:“押衙所任何职?”曰:“诺,即不敢,新授宣州观察使。”于是奔走而去,一席皆欢,闻者大笑。左右访于吏部云:“有广德县令,已请换罗江令矣。”宣宗在藩邸闻之,常与诸王为笑乐。及即位,裴为丞相,因书麻制回,谓左右曰:“诺,即不敢,新授中书侍郎平章事。”

长孙赵公朝宴,酒酣乐阕,顾群公曰:“无忌不才,幸遇休明之运。因缘宠私,致位上公,人臣之贵可谓极矣。公视无忌,何如越公?”(原注:杨素有大功,封越公)或对曰:“不如。”或曰:“过之。”公曰:“吾自揣诚不羡越公。越公之贵也老,而无忌之贵也少。”

李太师光颜女未聘,从事许当及幕僚因从容次,盛誉一郑秀才词学门阀,冀其选拣。谢曰:“李光颜,一健儿也,遭遇多,偶立微功,岂可妄求名族?已选得一婿也,诸贤未见。”乃召客司小将指之曰:“此即某女之婿也。超三五阶军职,厚与金帛,足矣。”

浑太师瑊,年十一,随父释之防秋。朔方节度使张齐丘戏问:“将乳母来否?”其年立跳簜功。后二年收石堡城,收龙驹岛,皆有奇数。

马司徒讨李怀光,自太原引兵至宝鼎下营,问其地名,曰:“埋怀村。”大喜曰:“擒贼必矣。”

容止[编辑]

开元中,燕公张说当朝文伯,冠服以儒者自处。玄宗嫌其异己,赐内样巾子,长脚罗襆头,燕公服之入谢,玄宗大喜。

玄宗早朝,百官趋班。上见张九龄风仪秀整,有异于众,谓左右曰:“朕每见张九龄,精神顿生。”

裴仆射遵庆二十入仕,裹折上巾子,未尝随俗样。凡代之移易者五六,而公年九十时,尚幼少所裹者。今巾子有仆射样。

韩晋公久镇浙西,所取宾佐,随其所长,无不得人。尝有故旧子弟投之,与语,更无他能;召之燕而观之,毕席端坐,不旁视,不与比坐交言。后数日,署以随军,令监库门。使人视之,每早入,惟端坐至夕。警察吏卒,无敢滥出入者。

李相国程为翰林学士,以阶前日影为入候。公性懒,每人必逾八砖,后号为八砖学士。

郑珣瑜为河南尹,送迎中使皆有常处。人吏窥之,马足差跌不出三五步。议者以珣瑜为河南尹,可继张延赏,而重厚坚正,前后莫有及。

大中十一年正月一日,含元殿受朝,太子太师卢钧年八十,自乐悬南步而及殿墀,称贺上前,举止中礼,士大夫叹之。十二年正月朔,含元殿受朝,太子少师柳公权,亦年八十,复为百官班首,自乐悬南步至殿下,力已委顿,及上尊号“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公权误曰“光武和孝。”御史弹之,罚一季俸。世讥公权不能退身自止。

薛调、季瓒同年进士。调美姿貌,人号为“生菩萨”;瓒俊爽,人号为“剑”。调宽恕而瓒猜忌,论者以时人所称,协其性也。刘元章罢江夏入朝,以风标自任。一日,调谒之,倒屣出迎,爱其风韵,去而复留者数四。既去,谓左右曰:“若不见其(案:此下有阙文)也。”调为翰林学士。郭妃悦其貌,谓懿宗曰:“驸马盍若薛调乎?”顷之暴卒,时以为中鸩。卒年四十三,常览镜曰:“薛调岂止四十三乎?”岂尝有言其寿者耶?

杜相审权镇浙西,性宽厚,左右僮仆希见其语。在翰林最久,习于慎密。在镇三岁,自初视事,坐于东厅,至其罢去,未尝易处。虽大臣经过,亦不逾中门。视事之暇,日未夕,非有故,不还私室。端默敛狢,常若对宾旅。夏日中欲寝息,则顾军将令下帘。或四顾无人,即自起去帘钩,以手捧轴,徐下帘至地,方拱退。进止雍容如画。时杜悰先达,人谓之老杜相,审权为小杜相。

魏仆射元忠,每立朝,必得常处,人或记之,不差尺寸。

路侍中岩,风貌之美,为世所闻。镇成都日,委执政于孔目吏边咸,日以妓乐自随。宴于江津,都人士女怀掷果之羡,虽卫玠、潘岳不足为比。善巾裹,蜀人见必效之。后乃翦纱巾之角,以异于众也。闾巷有袨服修容者,人必讥之曰:“尔非路侍中耶?”比至鬻豚之肆,见侩豕者谓屠主曰:“此豚端正,路侍中不如。”用之比方,良可笑也。以官妓行云等十人侍宴,移镇渚宫日,于合江亭离筵赠行云等《感恩多》词。有:“离魂何处断?烟雨江南岸。”至今播于倡楼也。

自新[编辑]

江淮客刘圆,尝谒江州刺史崔沆,称“前拾遗”。沆引坐劝曰:“谏官不可自称,司直、评事可矣。”须臾他客至,圆称曰:“大理司直刘圆。”沆甚赏之。

李铦,锜从父弟也。为宋州刺史,闻锜反状,恸哭,悉驱妻子奴婢,无老幼,量头为枷,自拘于观察使。朝廷悯之,薄贬。

天宝已前,多刺客。李氵幵公勉为开封府,鞫囚有意气者,咸哀勉求生,纵而逸之。后数岁,勉罢官,客行河北。偶见故囚,迎归,厚待之。告其妻曰:“此活我者,何以报德?”妻曰:“以缣千匹,可乎?”曰:“未也。”“二千匹,可乎?”曰:“未也。”妻曰:“大恩难报,不如杀之。”故囚心动。其僮哀勉,密告勉,被衣乘马而遁。比夜半,百馀里至津店。津店老人曰:“此多猛兽,何故夜行?”勉因言其故,未毕,梁上有人瞥下曰:“几误杀死长者!”乃去。未明,携故囚夫妻二首而至示勉。

田神功自平卢兵使授淄青节度,旧官皆偏裨时部曲,神功平受其拜;及此前使判官刘位已下数人并留在院,神功待之亦无降礼。后因围宋州,见李光弼与敕使打球,闻判官张傪至,光弼答拜。神功大惊,归幕呼刘位问之,曰:“太尉今日见张郎中来,与之拜答,是何礼也?”位曰:“判官幕客,使主无受拜之礼。”神功曰:“公何不早说?”遂令屈诸判官,谢之曰:“神功武将,起自行伍,不知朝廷礼数,误受判官等拜。判官又不言,成神功之过,今还诸公拜。”遂一一拜之。

包谊,江浙人,下第游汉南。与刘太真相会辩难,刘辞屈,责其不敬,谊掷杯中其额。后太真为礼部侍郎,谊应举。太真览其文卷于包侍郎佶之家,初甚惊叹,及视其名,迺包谊也,遂默然。至出榜,宰相欲有去留,面问太真换一名。太真不能对;忽记谊之姓名,遽言之,遂中第。

魏仆射本名真宰,武后朝被诬构下狱,有司将出之,小吏闻之以告魏,魏喜曰:“汝名何?”曰:“元忠。”遂改从元忠焉。

企羡[编辑]

进士张倬,濮阳王柬之曾孙也。时初落第,两手捧《登科记》顶之,曰:“此《千佛名经》也。”其企羡如此。

卢杞令李揆入蕃,揆对德宗曰:“臣不惮远使,恐死于道路,不达君命。”上恻然,欲免之,谓杞曰:“李揆暮老,无使。”杞曰:“和戎之使,且须谙练,非揆不可。且使揆去,向后差使小于揆年者,不敢辞远使矣。”揆既至,蕃长曰:“闻唐家第一人李揆,公是否?”揆曰:“非也。他那个李揆争肯到此?”恐其拘留,以此谩之也。揆门第第一,文学第一,官职第一。揆致仕东都,大司徒杜公罢淮海也,入洛见之,言及“头头第一”之说。揆曰:“若道门户,有所自,承余裕也;官职,遭遇尔。今形骸雕瘁,看即下世,一切为空,何第一之有?”

苗给事子缵应举次,而给事以中风语涩,而心中至切。临试,又疾亟。缵乃为状,请许入试否。给事犹能把笔,淡墨为书,曰:“入!”其父子之情切如此。其年缵及第。

陆相贽受淮南尉,吏部侍郎不与;顾少连拟与江淮一尉,不伏,竟得之。显其德而自吟曰:“绕阶流氵助,夹砌树阴阴。”□后罢相,□□在假日,敕下不谢官,又贬为忠州司马。大官降敕日,令朝谢。但恐私忌□亦须出入始了。

开元以后,不以姓名而可称者:燕公、许公、鲁公;不以名而可称者:宋开府、陆兖州、王右丞、房太尉、郭令公、崔太尉、杨司徒、刘忠州、杨崖州、段太尉;位卑而名著者:李北海、王江宁、李馆陶、郑广文、元鲁山、萧功曹、独孤常州、崔比部、张水部、梁补阙、韦苏州;二人连呼者:岐薛、燕许(原注:大手笔)、李杜、姚宋(原注:亦曰苏宋)、萧李(原注:文章)。元和后,不以名可称者:李太尉、韦中令、裴晋公、白太傅、贾仆射、路侍中、杜紫微;位卑名著者:贾长江、赵渭南;二人连呼者;元白;又有罗钳吉纲(原注:酷吏),员推韦状(原注:能吏)。又有四夔、四凶。

于良史为张徐州建封从事,每自吟曰:“出身三十年,白发衣犹碧;日暮倚朱门,从未污袍赤。”公闻之,为奏章服焉。

韩仆射皋为京兆尹,韦相贯之为畿甸尉。及贯之人为相,皋为吏部尚书。每至中书,韦常异礼,以申故吏之敬。皋家自黄门以来,三世传执一笏。经祖父所执,未尝轻授于仆人之手。归则别置于卧内一榻,以示敬慎。

赵昭公以旧相为吏部侍郎,考前进士杜元颖宏词登科;及镇荆南,又奏为从事。杜公入相,昭公复掌选;至杜出镇西川,奏宋相申锡为从事。数年,杜以南蛮入寇,贬刺循州,遂卒;宋以宰相被诬,谪佐开州。后数年,昭公始卒。公凡八任铨衡,三领节镇,皆带府号,为尚书,惟不历工部,其兵部太常皆再任。年八十七薨,其间未尝遇重疾。俭素(案:俭素,赵璘《因话录》作“异数”)寿考,为朝中之首。

权文公德舆,身不由科第,尝知贡举三年,门下所出诸生相继为公相,号得人之盛。

赵郡李氏,元和初,三祖之后,同时一人为相。藩南祖,吉甫西祖,绛东祖,而皆第三。至太和、开成间,又各一人前后在相位。德裕,吉甫之子;固言,藩再从弟:皆第九,玨亦绛之近从。

李尚书益,有宗人庶子同名,俱出于姑臧公;而人谓尚书为文章李益,庶子为门户李益。而尚书尚兼门地焉。尝姻族间有礼会,尚书归,笑谓家人曰:“大堪笑!今日局席,两个座头总是李益。”

李太师逢吉知贡举,榜未放而入相,礼部尚书王播代放榜。及第人就中书见座主,时谓“好脚迹门生”,前世未有。

阳城为朝士,家苦贫,常以布衾木枕质钱数万,人争取之。

李愿司空兄弟九人,四有土地:愿为夏州、徐泗、凤翔、宣武、河中五节度,宪为江西观察、岭南节度,愬为唐邓、襄阳、徐泗、凤翔、泽潞、魏博六节度,听为夏州、灵武、河东、郑滑、魏博、邠宁七节度。一门登坛受钺,无比焉。

胡尚书证,河中人。太傅昭公镇河中,尚书建节赴振武,备桑梓礼入谒,持刺称百姓。献昭公诗云:“诗书入京国,旌旆过乡关。”州里荣之。进士赵橹著《乡籍》一篇,夸河东人物之盛,皆实录也。同乡中,赵氏轩冕文儒最著,曾祖父、祖父,世掌纶诰。橹昆弟五人,进士及第,皆历台省。卢少傅宏宣,卢尚书简辞、宏正、简求,皆其姑子也,时称“赵家出”。外家敬氏,先世亦出自河中,人物名望皆谓至盛,橹著《乡籍》载之。

杨仆射于陵在考功时,举李师稷及第。至其子相国嗣复知举,门生集候仆射,而李公在座。时人谓之杨家上下门生。世有姑之婿与侄之婿,谓之上下同门,盖以此况也。

李相石,庾尚书承宣门生,不数年,李佐魏博军,因奏事特赐紫,而庾尚衣绯。人谓李侍御将紫底绯上座主。

李相宗闵知贡举,门生多清雅俊茂;唐冲、薛庠、袁都,时谓之玉笋。

柳公权与族孙璟,开成中同在翰林,时称大柳舍人、小柳舍人。自祖父郎中芳已来,奕世文学,居清列。久在名场淹屈,及擢第,首冠诸生,当年宏词登高科,十馀年便掌纶诰,侍翰苑。性喜汲引,后进多出其门。以诚明待物,不妄然诺,士益附之。

开成三年,书判考官刑部员外郎纥干公,崔相群门生也。纥干及第时,于崔相新昌宅小厅中集见座主;及为考官之前,假居崔相故第,亦于此厅见门生焉。是年科目八人,敕头孙河南谷,先于雁门公为丞。纥于封雁门公。

文宗自太和乙卯岁后,常戚戚不乐,事稍闲,则必有叹息之音。会幸三殿东亭,见横廊架巨轴,上指谓画工程修己曰:“此《开元东封图》也。”命内臣悬于东庑下。上举玉如意指张说辈叹曰:“使吾得其中一人,则可见开元之理。”

文宗为庄恪太子选妃,朝臣家子女悉令进名,中外为之不安。上知之,谓宰臣曰:“朕欲为太子求汝郑间衣冠子女为新妇,扶出来田舍齁齁地,如闻朝臣皆不愿与朕作亲情,何也?朕是数百年衣冠,无何神尧打朕家事罗诃去。”遂罢其选。

冯河南宿之三子陶、宽、图兄弟,连年进士及第,连年登宏词科,一时之盛无比。太和初,冯氏进士十人,宿家兄弟叔侄亦八人焉。

李右丞廙年二十九,为尚书右丞。

宣宗好儒,多与学士小殿从容议论,殿柱自题曰:“乡贡进士李某。”或宰臣出镇,赋诗以赠之。凡对宰臣及上言者,必先整容貌,易衣盥手,然后召见。语及政事,即终日忘倦。

宣宗爱羡进士,每对朝臣,问“登第否”?有以科名对者,必有喜,便问所赋诗赋题,并主司姓名。或有人物优而不中第者,必叹息久之。尝于禁中题“乡贡进士李道龙”。宦官知书,自文、宣二宗始。

宣宗尚文学,尤重科名。大中十年,郑颢知举,宣宗索《登科记》。颢表曰:“自武德以后,便有进士诸科。所传前代姓名,皆是私家记录。臣寻委当行祠部员外郎赵璘,采访诸科目记,撰成十三卷。自武德元年至于圣朝,敕翰林自今放榜后,仰写及第人姓名及所试诗赋题目进入,仰所司逐年编次。”

李某为中丞,奏孔尚书温、徐相商为监察御史。孔为中丞,李在外多年,除宗正少卿,归而为丞郎。每燕集,时人以为盛事。

大中九年,沈侍郎询以中书舍人知举。其门生李彬父丛为万年令,同年有起居之会。仓部李郎中蠙时在座,因戏诸进士曰:“今日极盛,某与贤座主同年。”谓郴州李侍郎也。众皆以为异。是日数公皆诣,宾客冯尚书审,则又郴州座主杨相国之同年也,举座异之。

张不疑进士擢第,宏词登科。当年四府交辟。江西李中丞凝、东川李相回、淮南李相绅、兴元归仆射融,皆当时盛府。不疑赴淮南命,到府未几,以协律郎卒。不疑娶崔氏,以不协出之,后娶颜氏。

东夷有识山川者,偏礼五岳,一拜而退;惟入关望华山,自关西门步步礼拜。至山下,仰望叹诧,七日而去。谓京师衣冠文物之盛,由此而致。

崔起居雍,少有令名,进士第,与郑颢齐名。士之游其门者多登第,时人语为崔雍、郑颢世界。

崔雍自起居郎出守和州,遇庞勋寇历阳,雍弃城奔浙西,为路岩所构,赐死。雍兄明、序、福兄弟八人皆进士,列甲乙科。当时号为点头崔家。

崔淡容貌清瘦明白,擢第升朝,崔铉辟入幕。先是朝中以流品为朋甲,以名德清重者为首。咸通中,李都为大龙甲头,沙汰名士,以经纬其伍。渭,淡兄弟也;淡在品中,以涓强侵为粗,卒不取焉。渭卑屈欲见取,其党皆避之。

琅邪王氏与太原皆同出于周。琅邪之族世贵,号“饣崔头王氏”,太原子弟争之,称是己族,然实非也。太原自号“钑镂王氏”。崔氏,博陵与清河亦上下。其望族,博陵三房。第二房虽长,今其子孙即皆拜第三房子弟为伯叔者,盖第三房婚娶晚迟,世数因而少故也。姑臧李氏亦然,其第三房,皆受大房、第二房之礼。清河崔氏亦小房最著,崔程出清河小房也。世居楚州宝应县,号“八宝崔氏”。宝应本安宜县,崔氏梦捧八宝以献,敕改名焉。程之姨,北门李相蔚之夫人;蔚乃姑臧小房也,判盐铁。程为扬州院官,举吴尧卿。蔚以为得人,竟乱筦擢之任。程累郡无政绩,小杜相闻程诸女有容德,致书为其子让能娶焉。程初辞之,谓人曰:“崔氏之门,若有一杜郎,其何堪矣。”而杜相坚请不已,程不能免,乃于宝应诸院取一娣侄嫁之。其后让能贵,为国夫人,而程之女不显。

进士举人各树名甲,元和中语曰:“欲入举场,先问苏、张。苏、张犹可,三杨杀我。”

后有东西二甲,东呼西为“茫茫队”,言其无艺也。

开成、会昌中,又曰:“鲁、绍、瑰、蒙,识即命通。”又曰:“郑、杨、段、薛,炙手可热。”又有“薄徒”“厚徒”,多轻侮人,故裴泌侍御作《美人赋》讥之。后有瑰值、韦罗甲,又曰:“瑰、值、都、雍,识即命通。”又有大小二甲。又有注已甲。又有四字甲,言“深辉轩庭”。又四凶甲。又“芳林十哲”,言其与宦官交游,若刘晔、任江洎、李岩士、蔡铤、秦韬玉之徒。铤与岩士各将两军书题,求华州解元,时谓对军解头。太和中,又有杜颛、窦训、萧嶰,极有时称,为后来领袖。

杜昇自拾遗赐绯后,应举及第,又拜拾遗,时号“著绯进士”。郑延昌相公为京兆尹,兼知贡举。

白居易葬龙门山。河南尹卢贞刻《醉吟先生传》于石,立于墓侧。相传洛阳士人及四方游人过瞩墓者,必奠以卮酒,故冢前方丈之土常成渥。

崔魏公铉与江西李侍郎骘同在李相石襄阳幕中。铉自下追入,不二年拜丞相。骘时在幕,为李相草贺书曰:“宾筵初启,曾陪樽俎之欢;将幕未移,已在陶钧之下。”(原注:杜佑佐权德舆幕,李玨佐牛僧孺幕,后与使主同为相)

郑裔绰为浙东观察使,奏侍御史郑公绰为副使。幕客与府主同姓联名甚寡。

咸通末,郑浑之为苏州录事,谈铢为鹾院官,钟辐为院巡,俱广文。时湖州牧李超、赵蒙相次俱状元。二郡地土相接,时为语曰:“湖接两头,苏连三尾。”

苏员外粹与母弟冲俱郑都尉颢门生。后粹为东阳守,冲为信阳守,欲相见境上,本府许之。两郡之守,携宾客同府主出省,俱自外郎,兄弟之荣少比。

范阳卢,自兴元元年癸亥德宗幸梁洋,二年甲子,鲍防侍郎知举,至乾符二年乙未崔沆侍郎知举,计九十二年,而二年停举;九十年中,登进士者一百一十六人,诸科在外。而为字皆联子。(案:此句疑有讹误)所不联者不十数人。然而世谓卢氏不出座主。自唐来,唯景云二年考功员外郎卢逸知举,后无继者。韦都尉保衡常怪之。咸通十三年,卢庄为阁长,都尉欲以知礼部,庄七月卒。卢相携在中书,以为耻。广明元年,乃追陜州卢渥中丞入知举;帖经后,黄巢犯阙,天子幸蜀,韦昭度侍郎于蜀代之,放十二人。

闽自贞元以前,未有进士。观察使李锜始建庠序,请独孤常州及为《新学记》云:“缦胡之缨,化为青衿。”林藻弟蕴与欧阳詹睹之叹息,相与结誓,继登科第。

薛元超谓所亲曰:“吾不才,富贵过人。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

高宗承贞观之后,天下无事。上官侍郎仪独持国政,尝凌晨入朝,循洛水堤,步月徐辔,咏云:“脉脉广川流,驱马历长洲。鹊飞山月曙,蝉噪野风秋。”音韵清亮,群公望之,犹若神仙焉。

玄宗既诛韦氏,擢用贤良,革中宗之政,依贞观故事。有志者莫不想太平。中书令姚元崇、侍中宋璟、御史大夫毕构、河南尹李杰,皆一时之选,时人称姚、宋、毕、李焉。

开元二十三年,加荣王已下官,敕宰臣入集贤院,分写告身以赐之。侍中裴耀卿因入书库观书,既而谓人曰:“圣上好文,书籍之盛事,自古未有。朝宰充使,学徒云集,官家设教,尽在是矣。前汉有金马、石渠,后汉有兰台、东观;宋有总章,陈有德教;周则虎门、麟趾,北齐有仁寿、文林;虽载在前书,而事皆琐细,方之今日,则岂得扶轮捧毂者哉!”

伤逝[编辑]

天宝十五载正月,安禄山反,陷洛阳。王师败绩,关门不守。车驾幸蜀,次马嵬驿,六军不发,赐贵妃死,然后驾发。行至骆谷,上登高平,马上谓力士曰:“吾仓皇出狩,不及辞宗庙。此山绝高,望见秦川。吾今遥辞陵庙。”下马东向再拜,呜咽流涕,左右皆泣。又谓力士曰:“吾取张九龄之言,不至于此。”乃命中使往韶州,以太牢祭之。既而取长笛吹自制曲,曲成复流涕,诏乐工录其谱。至成都,乃进谱而请名,上已不记,顾左右曰:“何也?”左右以骆谷望长安索长笛吹出对之。良久,曰:“吾省矣。吾因思九龄,可号为《谪仙怨》。”有人自西川传者,无由知其本末,但呼为《剑南神曲》。其音怨切动人。大历中,江南人盛传。随州刺史刘长卿左迁睦州司马,祖筵闻之,长卿随撰其词,意颇自得,盖亦不知事之始。词云:“晴川落日初低,惆怅孤舟解携。鸟去平芜远近,人随流水东西。白云千里万里,明月前溪后溪。独恨长沙谪去,江潭春草萋萋。”其后,台州刺史窦宏馀以长卿之词虽美,而与本曲意兴不同,复作词以广不知者,其词曰:“胡尘犯阙冲关,金辂提携玉颜。云雨此时消散,君王何日归还?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独自弯弯。”

德宗初登勤政楼,外无知者。望见一人,衣绿乘驴戴帽,至楼下,仰视久之,俛而东去。上立遣宣示京尹,令以物色求之。君召万年捕贼官李铭,使促求访。李尉伫立思之,曰:“得必矣。”出召干事所由,春明门外数里内,应有诸司旧职事伎艺人,悉搜罗之,而绿衣果在其中。诘之,对曰:“某天宝旧乐工也。上皇当时数登此楼,每来,鸱必集楼上,号‘随驾老鸱’。某自罢居城外,更不复见。今群鸱盛集,又觉景象宛如昔时,必知天子在上,悲喜且欲泣下。”于是敕尽收此辈,却系教坊。李尉亦为京尹所擢用,后至郡守。

贞元四年,刘太真侍郎入贡院,寄前主司萧听尚书诗曰:“独坐贡闱里,愁心芳草生;山公昨夜事,应见此时情。”

太和九年,仇士良诛王涯、郑注,上或登临游幸,虽百戏列于前,未尝少悦。往往瞠目独语,左右不敢进问。题诗云:“辇路生春草,上林花发时。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更于殿内看牡丹,翘足凭栏,诵舒元与《牡丹赋》云:“俯者如愁,仰者如悦,开者如语,合者如咽。”久之,方省元舆词,不觉叹息泣下。时有宫人沈阿翘为上舞《河满子》词,声态宛转,锡以金臂环。乃问其从来,阿翘曰:“妾本吴元济女。元济败,因入宫。”

王太尉播,少贫,居瓜洲寄食,多为人所薄。及登第,历荣显,掌盐铁三十馀年。自刘忠州之后,无如播者。后镇淮南,乃游瓜洲故居,赋诗感旧。李卫公出在蜀关,而致和其诗以寄播。

宣宗以宪宗常幸青龙寺,命复道开便门,至寺升眺,追感者久之。

杜豳公丧公主,进状请落驸马都尉,云:“臣每见官衔有‘驸马’字,凄感难胜。”

太宗谓梁公曰:“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尝保三镜,用防己过。今魏徵殂逝,一镜亡矣。”

太宗闻虞监亡,哭之恸曰:“石渠、东观之中,无复人矣!”

杜羔有至性。其父为河北尉卒,母非嫡,经乱不知所之,羔常抱终身之感。会堂兄兼为潞州府判官,鞫狱于私第,有老妇辩对,见羔出入,窃谓人曰:“此少年状类吾夫。”诘之,乃羔母也,自此迎归。又往求先人之墓,邑中故老已尽,不知所询。馆于佛寺,日夜悲泣。忽视屋柱烟煤之下,见字数行,拂而视之,乃其父遗迹,言:“我子孙若求吾墓,当于某村某家问之。”羔号哭而往,果有老父年八十馀,指其邱垄,遂得归葬。

栖逸[编辑]

宣州当涂隐居山岩,即陶贞白炼丹所也,炉迹犹在。后为佛舍。有僧名彦范,俗姓刘,虽为沙门,而通儒学,邑人呼为刘九经。颜鲁公、韩晋公、刘忠州、穆监宁、独孤常州,皆与之善。各执经受业者数十人。年八十,犹强精神,僧律不亏。唯颇嗜饮酒,亦不乱。学者有携壶至者,欣然受之。每饮三数杯,则讲说方锐。所居有小圃,自植茶,为鹿所损,众劝以短垣隔之,诸名士悉为运石共成。穆兵部贽事之最谨。尝得美酒,密以小瓷壶置于怀中,累石之际,白师曰:“有少好酒,和尚饮否?”彦范笑而满引,徐谓穆曰:“不用般石,且来听书。”遂与剖析奥旨,至多不倦。人有得穆兵部遗彦范书者,其辞云:“某偶忝名宦,皆因善诱。自居班列,终日尘屑。却思昔岁,临清涧,荫长松,接侍座下,获闻微言。未知何时复遂此事?遥瞻水中月,岭上云,但驰攀想而已。和尚薄于滋味,深于酒德,所食仅同婴儿,所饮或如少壮。常恐尊体有所不安,中夜思之,实怀忧恋。”其诚切如此。月日之下,称门人姓名状和尚前。

元和初,南岳道士田良逸、蒋含宏有道业,远近称之,号曰“田、蒋”。良逸天资高峻,虚心待物,不为表饰。吕侍郎渭、杨侍郎凭观察湖南,皆师事之。潭州旱,祈雨不应,或请邀之,杨曰:“田先生岂为人祈雨者耶?”不得已迎之。良逸蓬发敝衣,欣然就舆。到郡亦终无言,即日降雨。所居岳观,内建黄箓坛场已具,而天阴晦,弟子请先生祈晴,良逸亦无言,岸帻垂发而坐。左右整冠履,扶而升坛,亦遂晴霁。尝有村老持一绢襦来施,良逸对众便著,坐客窃笑,不以介意。杨凭尝迎至潭州,良逸方洗足,使到,乘小舟便行,侍者以履袜追及于衡门,即于门外坐砖阶著袜,若无人在旁。杨自京尹谪临贺尉,使使候之,遗以银器。良逸受之,便悉付门人。使还,良逸曰:“报汝阿郎,不久即归,勿忧也。”未几,杨果移杭州长史。良逸未尝干人,人至亦不送,不记人官位姓名,第与吕渭分最深。后吕郎中温为衡州刺史,因祭岳候先生,告以使君“侍郎之子”。及温入,良逸下绳床,抚其背曰:“你是吕渭儿子耶?”温泫然降阶,先生亦不止,其真率如此。良逸母为喜王寺尼,寺中皆呼良逸为小师。良逸常日负两束薪以奉母,或自有故不及往,即弟子代送之。或传寺众晨起,见一虎在田媪门外,走以告媪,媪曰:“毋怪,应是小师使致柴耳。”蒋君含宏有操尚,时人以为不及良逸。然二人齐名,常兄事良逸。含弘善符术,后居九真观,曾使弟子至县市斋物,不及期还,诘其故,云:“于山口遇猛虎,当道不去,以故迟滞。”含宏曰:“吾居此庇渠已多时,何敢如此!”即以一符置所见处,明日虎踣符下。含弘闻之,曰:“吾本以符却之,岂知遂死。既以害物,安用术为?”取符焚之,后不复留意。又有欧阳平者,行业亦高,兄事含弘,而道业不及也。欧阳曾一夕梦三炉自天而下,若有召说。既寤,潜告人曰:“二先生不久去矣,我继之。”俄而田良逸死,含弘次年卒。桐柏山陈寡言、徐虚符、冯云翼三人,皆田之弟子也。衡山周混污,蒋之弟子也。陈、徐在东南,品地比田、蒋,而冯在欧阳之列。周自幼入道,善科法,亦为南岳之冠。

江南多名僧,贞元、元和已来,越州有清江、清昼,婺州有干俊、干辅。时谓之会稽二清,东阳二干。

白居易少傅分司东都,以诗酒自娱,著《醉吟先生传》以自叙。卢尚书简辞有别墅,近伊水,亭榭清峻。方冬,与群从子侄同登眺嵩洛。既而霰雪微下,说镇金陵时,江南山水,每见居人以叶舟浮泛,就食菇米鲈鱼,思之不忘。逡巡,忽有二人,衣蓑笠,循岸而来,牵引篷艇。船头覆青幕,中有白衣人与衲僧偶坐;船后有小灶,安铜甑而炊,卯角仆烹鱼煮茗,溯流过于槛前。闻舟中吟笑方甚。卢叹其高逸,不知何人。从而问之,乃告居易与僧佛光,自建春门往香山精舍。

李瞻,汉之子,有文学,气貌淳古。非其人,虽富贵不交也。累迁司封郎中,归茅山,拜给事中,不就。两京乱,竟不罹其祸。

李尚书褒,晚年修道,居阳羡川石山后。长子召为吴兴,次子昭为常州,当时荣之。

吴郡陆龟蒙,字鲁望,旧族也。其父宾虞,进士甲科,浙东从事、侍御史,家于苏台。龟蒙幼精六籍,弱冠攻文,与颜荛、皮日休、罗隐、吴融为益友。性高洁,家贫,思养亲之禄,与张搏为吴兴、庐江二郡倅。著《吴兴实录》四十卷,《松陵集》十卷,《笠泽丛书》三卷。丞相李公蔚、卢公携景重之。罗给事寄陆诗云:“龙楼李丞相,昔岁仰高文;黄阁今无主,青山竟不焚。”盖尝有征聘之意。唐末以左拾遣授之,诏下之日,疾终。光化三年,赠右补阙。吴侍郎融立传贻史官,右补阙韦庄撰诔文,相国陆希声撰碑文,给事中颜荛书。皮日休博士为诗友,寇死浙中。方干诗名著于吴中,陆未许之。一旦顿作诗五十首,装为方干新制,时辈吟赏降仰,陆谓曰:“此乃下官效方干之所作也。方诗在模范中尔。”奇意精识者亦然之。薛许州能以诗道为己任,还刘梦得诗卷,有诗云:“百首如一首,卷初如卷终。”讥刘不能变态,乃陆之比也。

天宝之乱,元结自汝坟率邻里南投襄汉,保全者千馀家。乃举兵宛叶之间,有城守捍寇之力。结,天宝中称中行子。始在商余山,自称元子。逃难入猗<土干>沮,始称猗<土干>子。或称浪士。渔者呼为聱叟,酒徒呼为漫郎。

崔赵公尝问径山曰:“弟子出家得否?”径山曰:“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将相所为也。”

大历中,关东饥疫,人多死。荥阳人郑损,率有力者,每乡为一大墓,以葬弃尸,谓之乡葬,翕然有仁义之声。损,卢藏用之甥,不仕,乡里号为云居先生。

竟陵僧于水滨得婴儿者,育为弟子。稍长,自筮得《蹇》之《渐》。繇曰:“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乃姓陆氏,字鸿渐,名羽。有文学,多意思,耻一物不尽其妙。最晓茶。巩县为瓷偶人,号“陆鸿渐”。买十器,得一“鸿渐”。市人沽茗不利,辄灌注之。羽于江湖称竟陵子,于南越称桑苎翁。贞元末卒。

韩愈好奇,尝与客登华山绝顶,度不可下返,发狂恸哭,为遗书。华阴令百计取之,乃下。

阳城居夏县,拜谏议大夫;郑钢居阌乡,拜右拾遗;李周南居曲江,拜校书郎。时人以为转远转高,转近转卑也。

贤媛[编辑]

高祖乃炀帝友人,炀帝以图谶多言姓李将王,每排斥之。而后因大会,炀帝目上,呼为阿婆面。上不怿,归家色犹摧沮。后怪而问,久之方说:“帝目某为阿婆面。”后喜曰:“此可相贺。公是袭唐公,‘唐’之为言‘堂’也,阿婆面是‘堂主’。”上大悦。

上都崇胜寺有徐贤妃妆殿。太宗召妃,久不至,怒之。因进诗曰:“朝来临镜台,妆罢且徘徊。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

狄仁杰为相,有卢氏堂姨,居午桥南别墅,未尝入城。仁杰伏腊,每修礼甚谨。尝雪后休假,候卢氏安否,适见表弟挟弧矢携雉兔来归,羞味进于堂上。顾揖仁杰,意甚轻傲。仁杰因启曰:“某今为相,表弟有何欲,愿悉力从其意。”姨曰:“吾止有一子,不欲令事女主。”仁杰惭而去。

玄宗柳婕妤有才学,上甚重之。婕妤妹适赵氏,性巧慧,因使工镂板为杂花,象之而为夹结。因婕妤生日,献王皇后一匹。上见而赏之,因敕宫中依样制之。当时甚秘,后渐出,遍于天下,乃为至贱所服。

柳婕妤生延王。肃宗每见王,则语左右曰:“我与王兄弟中更相亲,外家皆关中贵族。”盖柳氏奕叶贵盛,人物尽高,方舆公、康城公,皆《北史》有传矣。睦州俊迈,风格特异。自隋之后,家富于财。尝因调集至京师,有名娼曰娇陈者,姿艺俱美,为士子之所奔走。睦州一见,因求纳焉。娇陈曰:“第中设锦帐三十重,则奉事终身矣。”本易其少年,乃戏之也。翌日,遂如言,载锦而张之以行。娇陈大惊,且赏其奇特,竟如约,入柳氏之家,执仆媵之礼,节操为中表所推。玄宗在人间,闻娇陈之名。及召入宫见上,因涕泣,称痼疾且老,上知其不欲背柳氏,乃许其归。因语之曰:“我闻柳家多贤女子,可以备职者,为我求之。”娇陈乃以睦州女弟对。乃选入充婕妤,生延王及永穆公主焉。

玄宗在禁中尝称阿瞒,亦称鸦。寿安公主是曹野那姬所生也,以其九月而诞,遂不出降。常令衣道衣,主香火,小字虫娘,玄宗呼为师娘。时代宗起居,上曰:“汝在东宫,甚有令誉也。”因指寿安曰:“虫娘是鸦女,汝后可与一名号。”及代宗在灵州,遂命苏发尚之,封寿安公主也。

刑部郎中元沛之妻刘氏,全白之妹,贤而有文学,著《女仪》一篇,亦曰《直训》。刘既寡居,奉道受箓于吴筠先生,清苦寿考。长子固,早有名,官历省郎、刺史、国子司业;次子察,进士及第,累佐使府,后隐居庐山。察之长子潾,好道不仕;次子充,进士及第,亦尚道家。

和政公主,肃宗第三女也,降柳潭。肃宗宴于宫中,女优有弄假官戏,绿衣秉简,谓之参军椿。天宝末,番将阿布思伏法,其妻配掖庭,为善优,因使隶乐工。是日遂为参军椿。上及侍宴者笑乐,公主独俛首果眉不视。上问其故,公主遂谏曰:“禁中侍女不少,何必须得此人?使阿布思真逆人也,其妻亦同刑人,不合近至尊之座;果冤横,又岂忍使其妻与群优杂处,为笑谑之具哉?妾虽至愚,深以为不可。”上亦悯恻,遂罢戏,而免阿布思之妻。由是贤重。公主即柳晟母。

郭子仪镇汾阳时,殿中柳并为掌书记。柳君有母,汾阳王每因大燕,尝诫左右曰:“柳侍御太夫人就棚,可先来告。”及赵夫人舆至,王降阶与僚属序立候,至棚而退。尝谓柳君曰:“子仪幼孤,不识奉养。今日幸忝恩宠逾望。虽为贵盛,宾无侍御之荣。”因呜咽久之。又曰:“若太夫人许见顾子仪之家,当使南阳夫人以下执爨,子仪自捧馔。”而赵夫人以清洁自居,终不一往。

刘玄佐贵为将相,其母月织缣一匹,示不忘本。每观玄佐视事,见县令走阶下,退必语玄佐:“贵为将相。吾向见长官白事卑敬,不觉恐悚。思汝父为吏本县时,常畏长官汗栗。今尔当厅据案待之,亦何安也?”因喻以朝廷恩寄之重,须务捐躯,故玄佐终不失臣节。

陆相贽知举,放崔相群。群知举,而陆氏子简礼被黜。群妻李夫人谓群曰:“子弟成长,盍置庄园乎?”公曰:“今年已置三十所矣。”夫人曰:“陆氏门生知礼部,陆氏子无一得事者,是陆氏一庄荒矣。”群无以对。

穆宗大渐,内臣议请郭太后临朝。太后曰:“向者武后妖蠹,幻惑高宗,擅亲庶政;及中宗践位,蒙掩圣德,遽行迁逮,几于革命。赖宗社威祐,神器再复。每闻其说,未尝不疾首痛心。奈何今日吾儿厌世,卿等骤兴此议?我家九个与武氏同流。先祖汾阳王有社稷大勋,我外氏□门阀赫奕,我礼嫔帝室,非复嫔嫱之比,岂可污彤管继悖逆者耶?今皇太子聪睿,卿等各宜慎择耆旧,亲侍左右,远屏邪佞,勿令近密。宰相任重德名贤,内官勿干时政,吾所愿也。”遂取制裂之。时太后兄钊任太常卿,闻其议,密进疏于太后曰:“果徇此请,当率子弟纳官爵,归田园。”太后览疏,泣曰:“我祖尽忠于国,余庆钟于我兄。”

刘异赴分宁,安平公主辞,以异侍女从。宣宗曰:“此何人也?”曰:“刘郎音声人。”上喜安平不妒,顾左右曰:“与作主人,不令与宫娃同处。”

太宗尝罢朝,怒曰:“会须杀田舍汉!”文德皇后谓帝曰:“谁触忤陛下?”帝曰:“岂过魏徵,每廷辱我常不自得。”后退而具朝服,立于廷。帝惊曰:“皇后何为若是?”后曰:“妾闻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致魏徵得直言;妾备数后官,安敢不贺?”

高宗乳母卢氏,本滑州总管杜才干妻。以谋逆诛,故虏没入官。帝既即位,封燕国夫人,品第一。卢既藉恩宠,屡诉及杜□氏;临亡,复请与才干合葬,帝以获罪先朝,亦不许之。

陇西李知璋,妻荥阳郑氏,雅不见重。知璋为江夏尉,因醉杖杀人母,其子入复仇。知璋与郑以床拒门,仇者推窗而入,郑急以身蔽知璋,举手承刃,右臂既落,复伸左臂,仇复断之,犹以身代夫死。方怀妊,仇者以刀铄其腹,胎出于外而陨。乃害知璋,及其二子。州司以闻,坐死数十人。

太宗造玉华宫于宜春县,徐充容谏曰:“妾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切见土木之功,不可兼遂。北阙初建,南宫翠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虽复因山藉水,非架筑之劳;损之又损,颇有无功之费。终以茅茨示约,犹兴求石之疲。假使和顾取人,岂无烦扰之弊?是以卑宫菲食,圣主之所安;金屋瑶台,骄主之作丽。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不用而息之,则人胥悦矣。”充容名惠,孝德之女,坚之姑也。文彩绮丽,有若天生。太宗崩,哀慕而卒,时人伤异之。

蜀之士子,莫不沽酒,慕相如涤器之风。陈会郎中家以当垆为业。为不扫官街,吏殴之。其母甚贤,勉以修进,不达不要归乡,以成名为期。每岁举粮纸笔衣服仆马,皆自成都赍至中都助业。后业成八韵,唯《螗螂赋》大行。元和元年及第。李相固言览报状,处分厢界收下酒旆,阖其户。家人犹拒之。逡巡,贺登第,实圣善奖谕之力也。后为白中令婿,西川副使,连典彭、汉两郡而终。

尚书左丞相李廙有清德。其妹,刘晏妻也。晏方秉权,尝造医,延至寝室。见其门帘甚弊,乃令人潜度广狭,以鹿竹织成,加缘饰,将以赠廙。三携至门,不敢发言而去。

江左之乱,江阴尉邹待征妻薄氏为盗所掠,密以待征官告托于村媪,而后死之。李华为《哀节妇赋》以行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