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斋全书/卷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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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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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史讲义三[编辑]

心经摛文院讲毕。遂诣弘文馆。召领经筵事徐命善,李徽之。知经筵事郑尚淳,金熤。同知经筵事李命植,郑昌圣。参赞官李𡊠,徐有防,申应显,郑志俭。侍讲官朴天衡。侍读官李时秀,李鼎运,李谦彬,柳孟养。检讨官赵鼎镇,朴天行,权以纲,洪文泳等。讲是篇。内阁诸臣。亦以听讲与焉。[编辑]

天衡。读自第一章至第二章。时秀。读自第三章至第四章。读讫。命各陈文义。

天衡对。心经一部。专论心学。而治心之要。无出于敬之一字。持敬之道。亦在于慎独二字。是以此章先言上帝临女。次言不愧屋漏。其旨深矣。凡人之情虽有一时警发之心。而久则易致怠忽。学之不成。职由于此。殿下苟于平日。恒以惕然严畏之意。存之于中。虽在幽独隐微之中。常有上帝临女之意。则自然收敛身心。警发志气。学无间断之患。德有日新之效。是臣区区之望也。

时秀对。此书为学者心法而作也。首章帝曰二字。其旨深且严矣。自古圣贤治心之要。何尝外于精一之工哉。是以其曰。不愧屋漏。此言治心之工也。又曰。直方大。此言治心之效也。伏愿殿下知之惟精。行之惟一。终至于直方大之境焉。

鼎运对。今日才过内阁。又临本馆。甚盛举也。然而犹不能以实心而懋实工。复或有书自书我自我之叹。则非今日临馆之本意也。伏望必于诚字上。加勉焉。

谦彬对。允执厥中之中字。推类以往。则天下万事。莫不各有这里之中焉。故圣王以一心而应万机。随事而中焉。随处而中焉。以至政令施措。动静作为之间。各中其节者。即所谓时中之中也。伏愿以一中字体念焉。

孟养对。人心生于形气。故易炽而言危。道心原于天理。故难保而言微。循形气则人欲肆而危者益危。循天理则性道明而微者乃著。是以精以察之。一以守之。使道心为主。人心听命。则人欲日净。天理流行。动静云为。无不自合于中正之道矣。臣等之所望于圣学者。即精一二字之工矣。

鼎镇对。精一二字。诸臣之奏。非不详矣。而第精一之道。惟在于敬焉。是以。曰不愧屋漏。曰无贰尔心。曰承祀见宾。又曰。克己复礼。错引圣贤之言。编于一篇之中。而其本则敬而已。若于动静幽显之间。必懋居敬之工。以为执中之方。则乃可为今日讲此书之效。伏望留神焉。

天行对。千古圣贤心法之妙。尽在此一部心经矣。如臣蔑劣。顾何敢敷陈微奥。而第伏念治心之要。何尝舍是诚而他求哉。是以大学曰。欲正其心。先诚其意。又曰。诚其意者。毋自欺也。中庸亦曰。戒慎恐惧。不睹不闻。此皆所以慎独之道。而慎独之工。即诚正之关棙。执中之枢机也。圣学高明。更无容仰勉。而窃愿以慎独二字。深留圣意焉。

以纲对。心经首章。揭执中之训。近思录首章。揭太极之说。盖中与极之义。不甚相远。以学者工夫言之。则至正至大。以帝王䂓模言之。则大经大法。中字极字。相为表里。今日之会讲此书。诚不偶然。推执中之训。而勉学问之工。演太极之说。而措政令之间。则建中之德。可以有成。立极之治。可以做得。若于燕闲之中。参互反复于两书之训。则庶有益于成德出治之方矣。

文泳对。此章诗云无曰不显。莫予云觏。即是谨独工夫也。幽独燕闲之地。若或怠忽放肆。则朝昼存养之工。有时间断。而无以充养其本心之全体矣。是以卫武九十之年。尚且自警。若是不怠。则况殿下春秋鼎盛。圣学高明。岂可以警励之心。有或间断耶。臣非敢谓幽独之中。或懈谨畏之念。而第念以大学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之文。参看于此章之旨。则最切于谨独工夫。伏望蜎渊幽闲之际。恒戒怠忽之或肆。精以察之。一以守之。上继尧舜之心法焉。

命善对。此书集圣贤论心之训。裒为一编。而首之以尧舜授受之心诀者。以其为万古心学之渊源也。与近思录之首揭太极图说。一般意思矣。首章以下。则或言戒惧。或言谨独。或言敬。或言诚。或由外而至内。或自近而及远。其所以治心之方。无所不言。然此特为匹庶之学也。帝王万化之原。则一日万几。无非精一危微之地。而苟不能择善。有何固执之可言乎。必先审察于公私义利之分。然后方可下手用工。朱子以博学审问谨思明辨四件。尽属之惟精。只以笃行二字。属之惟一。从古圣贤立言之旨意。可以想像矣。

徽之对。此章尧舜禹相传之心法也。后世帝王。尤宜拳拳服膺。盖道心人心。非是二心。原于性命之正。则是谓道心。出于形气之私。则是谓人心。七情之发而不中节者。即是形气之私也。圣凡皆有七情。故精察其二者。俾不杂焉。一守其本心。而不离之然后危者安。微者著。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况人主一心。为万化之原。则殿下于此章。勿以纸上之古语看过。若侍尧舜之前。躬承丁宁之告戒。毋或怠忽。念念在玆。以是接于尧舜之道统。是臣之望也。

尚淳对。人心道心。本是义理形气之别。而帝王与匹庶无间。苟能于危微之际。闲邪存诚。无处不敬。则自底于精一执中之域。危者安。微者著。此是尧舜禹传授心法。而实为千古帝王之柯则。苟或不能致力于精一之功。至有偏倚之患。则其害至于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故鲁论终篇。首载尧告舜之辞。而复以此八字系之。其意尤为深切著明。伏望益加体念焉。

熤对。学问治道。本非二致。圣王之治。实在于心法二字。心法之治。自周公以后。绝而不传矣。真德秀集千古说心之书。作为是编。以为问学出治之要诀。而开卷第一义。即尧传舜受精一执中之语。此诚万古心学之渊源。圣王心法之治。无出于此。而或恐后辟不能真切用力于此。故第二章。以上帝临女无贰尔心八字。继之以警惕之。盖天人一理。日监在玆。严乎其可畏。而惟恐其仰视玄远。不能真知临女之可畏。又以无曰不显。莫予云觏。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反复其神明所觏不可自欺之意。申以警之。上天临之在上。神明质之在傍。洋洋乎上下左右。可令人凛然知畏。惕然知警。兢兢乎人心道心之间。勉勉乎精一执中之道矣。然而邪妄之念。未尽防闲。则诚实之理。无以存得。故第四章。则以闲邪存其诚承之。盖闲邪则诚自存矣。闲其邪然后乃可以惟精惟一而心得其正矣。存其诚然后乃可以不偏不倚而中于是在矣。执中之本。在于存其诚。存其诚之道。在于闲其邪。闲是防闲之谓也。心之闲邪。如室之御寇。固其垣墉。坚其扃𫔎。寇可以不入。闲邪之道。亦必如固垣坚𫔎之法。尽其防闲之道。然后邪念不能入。而其所以防闲之道。惟在于敬义之夹持。故第五章。乃以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指示其用工之方。使之著力于此。首尾五章之间。其条理缜密。旨义精微。为学之要。尽在是矣。自古学问之道。无上下一也。而帝王之学。则尤是治法政谟之所自出也。必如是而后。乃可为三代圣王心法之治。今殿下若有意于三代之治。则舍此圣王传授之心学。而何以为出治之本也。必于虑念云为之间。每若上帝之临上。警惕谨畏。敬义夹持。无少间断。则是所云圣王之心学。为出治之本也。

命植对。心经一篇。即宋臣真德秀类聚言心处。编为一书。脉络互相连续。而人心道心章。编之于首。为开卷第一义。此所谓万世心学。此其渊源者也。舜禹传授之心法。最是帝王之学吃紧处。而人心道心之说。诸臣已皆陈之。至于允执厥中之中字。非于人心道心之间。执其中者也。尝见先儒以中训极。中之训。亦尝以极。盖中与极之义。为四方之中。人见而有若标准之意也。精一然后可以允执。所谓精一。不可只曰精只曰一。一场口说而已。允执之工。必如先儒克己须从性偏处做将去之言。如此用力。然后可以允执。伏望圣上。于此深加留意焉。第二第三章。无贰尔心。辑柔尔颜。皆所以用力于慎独之工也。虽在于匹庶。尚不可忽。况以帝王之尊。或不能自修于燕闲蠖濩之中。则人皆得以知之。必须先加戒慎之工。然后方可以不疑其所行。发号施令之际。沛然无碍滞。亦愿留神焉。

昌圣对。尧舜之传授心法。只在于人与道之分别而已。盖人之心。岂有二件。但出此入彼。出彼入此。势不得两行也。危微之际。必须猛加省察。而省察之要。又在于不愧屋漏。夫幽独之中。亦能操存。自省不愧。则至于显著之处。其操存之功。尤可知矣。故治心之道。莫紧于敬矣。

参赞官。亦各陈文义可也。

𡊠对。心经首章。即尧舜传授之心法。帝王出治之本原也。人心道心之分。必加省察。区区之望也。

有防对。今日登筵诸臣之反复陈勉。不啻为千言万语。而顾其本则终归于勉君德三字。伏望一一留神。察其要而体验于圣工焉。

应显对。尧舜大圣也。宜其无所事乎学。而必以精一之学。终得执中之效。以成唐虞之治。盖学之一字。虽始出于说命。而学之之道。自尧舜已然。伏望必于学字上。加工焉。

志俭对。此章即尧舜传授心法。真德秀所以为心经之首。而但以人心。直作人欲解。与朱子训释异矣。朱子既有定论。而德秀如是看。必自有见。而终恐不如朱说之精细参合先儒之旨。而实体于此心发处。则必有以明两说之得失。而用工节度。方可无疏漏之患。于此深加体验。是所望也。

此篇。先正。得之于旅邸。而断𥳑残编。错杂无緖。不成一统之书。故先正蒐整考证。以为晩年之工焉。盖附注与按说。不但各自不同。程篁墩则学失正路。言多误解。向非先正之明辨。则安知无误后学之叹也。然而经传之大训。圣贤之要工。尽载一编。历历可考。则烛昏于来世。柯则于末学。上自皇王。下及匹庶。其全体大用之工。舍此书而何以哉。先正所谓不在近思录下者。真切实语也。予每尊信此书。而愧无平日之工。今与卿等。讲得其一二可乎。

熤对。今日至尊亲临。馆阁诸臣。挟册登筵。竟日开讲。讨论经训。是实一代之嘉会。千古之盛举也。惟是群下不能发挥经旨。启沃圣心。至于如臣蔑学。亦忝于经筵之任。臣诚自顾惭叹。虽然。勿论阁臣馆臣。其所敷奏。藉曰。卤莽舛错。无足以当圣心者。末梢一转语。举皆以勉君德之语结之。或曰诚。或曰敬。或以心性。或以问学。是固讲筵之例套。学究之常谈。而其实进德之方。为治之要。不外此数条语矣。唐虞三代之治。亦何尝舍是说而他求哉。今殿下勿以诸臣见解之浅短。敷奏之疏略。随例而应之。只以其末梢仰勉底数条语。实实收用。则古圣王天德王道之治。亶在是矣。讲者。将讲之于今日。行之于明日者也。今若视之以例套。听之以常谈。只有今日之讲。而却无明日之行。则是将千古之盛举。不过为一时之虚文而止。乌在其讲学之义也哉。实实体念。实实收用。是臣区区之望也。

此言果好矣。诸臣之谓心谓性。互陈迭奏者。言虽多。而意则同。要皆君德上仰勉。譬如入此室者。或从东而入。或自西而入。各从其入处而入。而毕竟入此室则一也。诸臣之各自䂓勉。亦何异于是哉。竟夕临筵。饱闻诸臣之昌言。充然如有得于心。而今将还内矣。可不以实践之道。猛省而深思也。且曰。中者。即圣人之极工。此篇之准则。然而无象可见。无迹可寻。悬空而说去。则既没把捉。即物而为喩。则居无定位。末学𫍲儒。每以为滉瀁难知。高远难行。其所以谈道说经者。徒是皮膜外影子。终无实地上见得。苟欲形容此中字。开发乎后学。则将何以措说而可耶。盖中者。无物无中。无处无中。一家而有一家之中。一国而有一国之中。入室则室之中为中。在堂则堂之中为中。虽以此册子言之。开卷时则两片交合处为中。掩卷时则大小题目之间为中。跬步失当。则非中也。毫厘有差。则非中也。初无蹊迳等级之可攀可跻处。虽以司马光之笃实。尚有念中之失焉。中之难有如是矣。

命善对。执中非难。知中为难。知之而后。可以行之也。

然矣。知中果为难。何以则为知中之要道耶。明善则知中耶。穷理则知中耶。今欲先从入头处下手。则将如何而为知中之要道乎。学者之为学。如医者之医病。今使医者对证而下药。则必先知甚材为补。甚材为泻。甚材为温凉。甚材为辛甘。各循其性。各当其方而后。乃可合而为剂。随证而收功矣。今学者之知中而得中者。亦何异于医者之知药而用药耶。何以则可为知之之要。而始得以下工耶。

徽之对。果如圣教。中者。非指一处也。事事物物。各自有中。故惟精惟一。可以察守其本心之正。而自无过不及之差。中庸序曰。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其所用工。在于精字一字上。而允无间断之义也。

天衡对。真积力久。义精仁熟而后。乃可以执中。仓卒之间。猝难得执矣。

仓卒之间。不可执之云。则将于何时。始可为执中时节耶。

徽之对。处事得当。则中在这里。岂可作一定界限。谓之以仓卒不可执耶。

极字则曰建极立极云。而中字则单举一中字而言之。中之上下。更不下一字。若曰执中则易归于子莫之中。若云时中。则时字只是顺说去之意。亦非区处此中字之义也。将下得何样字而后好耶。有曰建中。又曰受中。亦曰降衷。衷者即中也。建受降三个字之间。何者为好耶。中和之中字。与建中执中之中字。同欤异欤。

命善对。中和之中。与建中执中之中。似不同也。

命植对。中字用处虽异。其意则同。降衷之衷。则天命之性也。受中之中。则即人得之而为性者也。建中建极。则有所标准之谓也。其为意义无所不同。而用处则各异。似不可执著某字。而为一定之用也。

大体中者。随事善处。无过不及。则即是中也。日用事为。各自有这中。本非别般甚高底事。知到一事之中。则行一事之中。知到二事之中。则行二事之中。终至于无处不中。无事不中。每当千百万事。各得其中。则是乃为大中至正之道。若以这中字。挂搭在别处。直待义精仁熟而后。始欲执之。则是终无可执之日矣。文王始道敬字。而学者知居敬之工。成汤说得性字。而学者知性理之学。尧舜传授之际。又拈来一中字。而天下后世。乃知大中之义焉。其义则一也。古昔圣王。何尝用工于名物度数而后乃中耶。此等处活看好矣。三代以后。教人之说。愈久愈多。千歧百派。各主其见。俗学蒙儒。实有迷所适之叹。降自近世。学者便以穷理之工。看作别般技艺。经学与科目。分为两条门路。自是以来。科目从事者。视经籍为弁髦。人无读书。士皆懵经。举世有面墙之叹。此岂非衰世之事也。予每以是为深忧浩叹。而终不得矫救之道矣。

命善对。圣教诚然矣。经学即日用当行之事。一自科举出后。便作别般工夫。衰世之教。诚得当矣。教化不明。世道渐降。故科目与经术。分而为两路矣。何以则科制可以复古乎。虽以我朝盛际言之。先正臣赵光祖,李滉,李珥。皆科目上立身。中古以后。便成两件事矣。

昌圣对。设令尧舜复起。今之风俗世道。必将因以为治。似无复用尧舜时䂓模制度于今时之理矣。

文泳曰。同经筵之言。大有所不然者。在上者。以尧舜之道为治。则日迁善而不自知。人皆可为尧舜之民。况且移风易俗。惟在人君一转移之间。则决不可诿之时势。而谓不可做尧舜之治矣。

昌圣曰。风俗世道之比古渐降。自是运气之使然。虽尧舜之圣。复挽淳古之风。亦恐未易。三代之忠质文互变。圣圣相承。岂欲更张。盖亦迫不得已也。井田封建之废而不复。亦缘时势之不可行也。张横渠尝欲私试一乡。而卒未及行。以此推之。圣人为治之道。贵在随时。不可专主于泥古非今也。

文泳对。俄者内阁。以文风之不振。言路之不开。求助之教。丁宁谆复。臣不胜钦叹之至。臣屡登前席。终无以阐发经义。仰裨圣学。出入三司。亦不得敷陈昌言。称塞圣旨。臣尝讼罪之不暇。而以文学言之。殿下于文教上。靡不用极之教。臣屡已承聆矣。文教之丕兴。殊非一朝之可期。而作成之化。久而不懈。则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而观感之效。又捷于影响。庶几文治之彬郁。将见鸿儒之辈出矣。言路闭塞。诚如圣教。殿下翕受之量。非不恢廓。而谏争之言。寂无闻焉。衮躬阙遗。臣未敢指陈某事。而岂无可言之失乎。政治得失。官师绳纠。岂无可言之事而然乎。从古人君。虽或假借颜色。虚襟听施。言者犹患嗫嚅。不尽所蕴。毕竟陈腐之说。亦或不摡于王心。则自不免消沮退缩矣。又伏见圣虑至及于或售谗讦之言。顾今世道乖睽。安知无此弊而纳言之道。公听并观。裁定是非。则巧言日退。嘉谟日进。而惟殿下翕受则有馀。敷施则不足。虽或有一二愿忠之言。终未见采用之实。故人皆怀缄默之计。致有言路之不开。愚衷所激。敢以敷施二字。为进言之要道。伏乞省纳焉。

所奏好矣。继自今敷陈昌言。以为资益之道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