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咫偶聞/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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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天咫偶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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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五◎西城都城隍廟在城隍廟街,元之舊也。勝國廟市最盛,《五雜俎》、《野獲編》皆詳言之。然即其所言,亦不過今東、西廟耳。第改市於兩廟者,不知始自何時。今城隍廟止五月上旬有市,亦不及兩廟之盛。自同治十年廟災,僅正殿及儀門修復,餘則一片瓦礫場而已。後殿基存,元、明碑或立或仆,換水碑則在左階下,惟北平府三字無存。廟前街道寬宏,想見昔日繁盛。廟西有地名花園宮,尚有陂塘遺址。疑古月張園所謂「阜城門內侯城下」是也。

  鷲峰寺俗稱臥佛寺,在臥佛寺街。舊址甚宏敞,今止殿二重,亦不甚深。正殿舊奉旃檀佛像,乾隆中移入宏仁寺。存臥佛一軀。唐淤泥寺經幢最有名,亦失去。惟階下石鉢一,甚光澤,疑是舊物,惜裂爲二矣。

  阮文達公蝶夢園在上岡。公有記云:辛未、壬申間,余在京師賃屋於西城阜城門內之上岡。有通溝自北而南,至岡折而東。岡臨溝上,門多古槐。屋後小園,不足十畝。而亭館花木之勝,在城中爲佳境矣。松、柏、桑、榆、槐、柳、棠、梨、桃、杏、棗、柰、丁香、荼蘼、藤蘿之屬,交柯接蔭。玲峰石井,嵌崎其間。有一軒二亭一台,花晨月夕,不知門外有緇塵也。余舊藏董思翁自書詩扇,有「名園蝶夢,散綺看花」之句,常懸軒壁,雅與園合。辛未秋,有異蝶來園中,識者知爲太常仙蝶。繼而復見之於瓜爾佳氏園中,客有呼之入匣,奉歸余園者。及至園啟之,則空匣也。壬申春,蝶復見於余園,畫者祝曰:苟近我,我當圖之。蝶落其袖,審視良久,得其形色,乃從容鼓翅而去。園故無名也,於是始以思翁詩及蝶意名之。秋半,余奉使出都,是園又屬他人。回憶芳叢,真如夢境矣。癸酉春,吳門楊氏補風爲畫園圖,即以思翁詩翰裝冠卷首,以記春明游跡焉。此園今已改爲花廠,無復亭台花木,祗石井存耳。士夫近多喜住東城,趨朝便也。西城舊屋,日見其少,真如昌黎所謂:一過之再過之,則爲墟矣者。故西城菜圃最多,菘韭連畦,固畫棟雕甍之變相也。

  雙塔寺之西,頭條胡同西口外有井,上豎碑二,一大書刻曰:明大學士範文忠公殉節處;一書明史本傳。額題爲碑陰而實非陰。書法學六朝,有龍門造像筆意,乃如冠九按察(山)所書。蓋本之《日下舊聞》,此爲吳橋范質公先生遺跡也。冠九先生,滿洲赫舍里氏,書畫冠當代。書學北派而不獷,參南派而不怯。使包慎伯見之,定當把臂入林。德研香太守、錫厚庵都護皆所不及。畫則張仙槎一派,未免小有跡象,然得意之作亦勝羅兩峰。失偶,遂不娶,無子。余曾謁公於長蘆都轉署臥室之中,素帳、蒲團、木魚、梵笑,壁上自書一聯云:到什麼地位說什麼話;當一日和尚撞一日鍾。居然僧舍也。

  旗人能書畫者,如黑石夫(葛)、赫澹士(奕)、莽卓然(鵠立)、高且園(其佩)、李斎(世倬)、唐毓東(岱)見《畫征錄》。音聞遠(布)、圖牧山(清格)見《板橋集》。曹子清(寅)見《揚州畫舫錄》。鄂剛烈(容安)見《春融堂隨筆》。此外,若阿少宰(爾稗)、傅凱亭(雯)及甘道淵(運源)、瑛夢禪(寶)、博問亭(爾都)、果益亭(齊斯歡)、玉次山(輅)、鄂虛谷(雲布)、德敬庵(敏)亦皆錚錚有聲。且園、斎、凱亭、夢禪跡最多,然皆指畫。余見夢禪爲英煦斎協揆畫扇十二,全用筆畫,不減文衡山,勝指畫甚遠,始知平日皆應酬之作耳。李斎筆墨未脫俗,而名反出三家上,何也?毓東贗跡最多,其真跡則取法麓台,而澤以宋人也。赫澹士畫,余見山水一冊。張浦山所稱「山嵐秀髮,草木華滋」者,信然。音聞遠書學柳,余見《蘭亭跋》兩行。鄂剛烈余見一扇,則得天法也。博問亭書,《崇效寺青松紅杏圖》中有其詩,書法神似香光。甘嘯岩余見隸宇一幅,是傅青主一派。若鄂虛谷、果益亭、玉次山書,世皆有之。鄂專學閣帖,果學松雪,玉學香光,皆有名。若《墨香居畫識》所記之西蜜揚阿、噶祿辰、於紫亭,猶未見其跡也。今將書畫家之可考者,略載其概。

  高其佩,字韋之,號且園,遼陽人。善指頭畫,人物、花木、魚龍、鳥獸,天姿超邁,奇情異趣。信手而得,四方重之。余嘗見扇上筆畫散仙數種尤妙,有如黃初平叱石成羊,作亂石一攢。或已成羊而起立者,或將起而未起者,或半成而未離爲石者。神采熠熠,風趣橫生。他如龍虎等,亦各極其態。世人祗稱其指墨,而不知筆畫之佳也。

  圖清格,字牧山,滿洲人。以草書法寫菊花,蓋不屑隨人步趨,而能自辟一徑者也。官大同府太守,親喪廬墓,築丙舍於西山,孝行可風。

  鄭板橋詩云:我訪圖牧山,步出沙窩門。擁腫百本樹,斷續千丈垣。野廟包其中,蹣跚僧灌園。僮奴數十家,雞犬自成村。青鞋踏曉露,小閣延朝暾。烹茶亦已熟,洗盞猶細捫。平生書畫意,絕口不一言。又詩云:昔余老友音五哥,書字峭崛含阿那。筆鋒下插九地裂,精氣上與雲霄摩。陶顏鑄柳近歐薛,排黃鑠蔡凌顛坡。時時作草恣怪變,江翻龍怒魚騰梭。與余飲酒意靜重,討論人物無偏頗。衆人皆言酒失大,余執不信嗔爲訛。大致蕭蕭足風范,細端瑣碎甯非苛。鄉里小兒得暴志,好論世家談甲科。音生不顧輒嚏唾,至親戚屬相矛戈。逾老逾窮逾怫鬱,屢顛屢仆成蹉跎。革去秀才充騎卒,老兵健校相遮羅。群呼先生拜於地,盆酒大肉排青莎。音生瞪目大歡笑,狂鯨一吸空干波。醉來索筆索紙墨,一揮百幅成江河。群爭衆奪若拱璧,無知反得珍愛多。昨遇老兵劇窮餓,頗以賣字溫釜鍋。談及音生舊時事,頓足涕淚雙滂沱。天與人纔好花樣,如此行狀應不磨。

  西蜜揚阿,字文暉,滿洲正紅旗人。官協鎮杭州兼統領水師副將。工指頭畫,山水蒼渾有氣勢,雜卉尤佳,奇情逸趣,信手而得。高且園侍郎後一人而已。

  黑壽亦高尚不仕,樂與江浙文士游,人稱滿洲高士。善畫,山水學董文敏。又有赫奕,號澹士,山水宗法元人而獨開生面。峰巒渾厚,草木華滋,迥異時流,豪傑士也。官大司空(按:澹士,乃大學士希福孫)。

  噶辰祿,滿洲人,官牛錄。工畫蟹,草泥郭索,備極生趣。尤精律呂,喜古樂。操琴鼓瑟,雅歌投壺,頗有儒將風流。

  於宗瑛,字英玉,號紫亭,漢軍鑲紅旗人。襄勤公之孫。乾隆甲戌進士,官江南監察御史。性簡淡,不趨榮利,所在掃地焚香,似韋左司之爲人。工詩文,著有《來鶴堂集》,隨園主人嘗采其佳句入詩話中。書學顏平原,參以蘇、米兩家,極蒼古渾厚之致。山水得清三昧,間作寫意,人物及花卉、禽蟲,皆有天趣。

  甘運源,字道淵,號嘯岩,又自稱我道人,籍隸正藍旗。性喜讀書,恂恂儒雅,忄亢爽有志節。善詩古文詞,工行楷書。而於模山范水,尤出宿慧,落筆便秀逸有致。生平遊歷,幾半天下,再入蜀,留西域者四年。所著有《長江萬里集》、《西域集》。母張太恭人,博學工詩,人謂嘯岩之學,其淵源蓋出母氏雲。

  嘯岩少隨父司馬公游川、楚、滇、黔,西至衛藏。故詩體渾厚遒勁,有唐人風味。爲劉海峰弟子,海峰甚賞識之。先生既屢不中,益放浪形骸,日酣飲酒肆中。遇輿夫販負皆招與飲曰:近日公卿,皆若輩儕輩耳,余有何區別焉。故人多忌之,晚年始仕爲英德縣象岡司巡檢。福文襄王聞其善繪事,欲招致之。命韓桂ぎ司寇爲介紹,先生復書曰:某雖不肖,豈可以筆墨爲羔雁也。卒不赴召,其耿介也若此。

  瑛寶字夢禪,號問庵。大學士永公諱貴之長嗣,以疾辭蔭。曾一官筆帖式,旋罷去。閉門卻掃,惟以詩歌自娛。工畫山水,尤精指墨,張船山太守在都時極推服之。余昨見其巨冊十二葉,山水、花鳥、果品,悉以簡貴勝人,題識頗自矜許。高且園侍郎後,當首屈一指。

  夢禪居士,永相公子也。其兄伊江阿任巡撫,一門赫奕。而居士隱居不仕,有倪高士之風。善繪事,摹倪高士而酷似之。書法俊逸可喜,尤善指頭畫,識者以爲高且園侍郎後一人而已。

  夢禪老境愈貧,字似劉石庵,畫逼古人,不肯輕著墨。歲暮,負米債無償,家人促其作書畫,零星鬻之,得者比兼金雲。

  德敏字敬庵,先福中丞之兄,未仕。明福,字閭山,明學士之兄,官甘肅同知。世皆不知其工畫能詩。法梧門藏敬庵畫扇、閭山《蘭山圖》,皆可寶愛。

  慶蕉園保,滿洲人,雅望素隆。工畫花卉,尤善畫蝴蝶。官江蘇方伯時,嘗於九日登元妙觀彌羅閣。指寫巨蝶於白玉蟾側,觀者如堵。生動活潑,如羅浮仙蝶,栩栩欲飛。陳雲伯曾題其紈扇一詩。

  副都統朱涵斎倫翰,康熙壬辰武進士。年四歲時,以煤塗壁,肖人鬼鳥獸狀,見者驚詫。一日攀煤車取煤,壓傷右手。中指治痊,則此甲獨厚而銳,有微凹,能容墨,遂以指代筆。

  伊福納,滿洲輝發納刺氏,字雲五。有抑堂詩云:故友音布,字聞遠,又自號雙峰居士。工書,嗜酒。往往不與人書,其所善雖弗請亦與也。以故多所不合,竟以諸生老。板橋鄭燮爲長歌以哀之,詞旨悲愴。余深概夫故舊之淪亡也,爲作是歌云:吾鄉書法雙峰豪,藏帖千本如屋高。摩娑寢食四十載,熔鑄昔哲神囂囂。平生愛友兼愛酒,酒酣始肯揮霜毫。筆圓墨潤腕肘活,往往如運庖丁刀。楷書端莊雜流麗,九華春殿金環搖。草書怪變莫方物,規矩巧隨風雨交。雲垂海立露蛟蜃,巨石大木趨波濤。觀者屏息不得語,甬道九絕神兵鏖。然卻立更呼酒,紙上餘力猶騰跳。長安城中貴介子,高車大馬行相邀。等閒祇字未易得,笑謂爾輩非吾曹。琳宮梵宇偶獨往,要尋殘碣窺前朝。沙彌衲子喜一至,爭煎佳茗沽春醪。解衣盤礴數十紙,戲拍僧頂聽空瓢。晚游西園好老友,葛衣竹杖從逍遙。西園賓客多雋雅,一一心折同下僚。相賞獨有板橋鄭,酒場棋墅恆連鑣。歌呼爾汝任所適,非雲名士矜高標。板橋作字自奇古,畫被畫破多吳綃。章草篆籀隨手掇,懶同時輩爲推敲。喜共雙峰遇都下,韓陵片石尊瓊瑤。戲鴻雲海亘傾倒,家雞野鶩由詆嘲。即今雙峰墓木拱,荒原冷落迷蓬蒿。猶復長歌致深慨,淒音激越兼風騷。寄我一篇寒月夕,燭花如豆熒虛寮。命兒細讀再三聽,涔涔老淚垂青袍。獨鶴無聲斗杓轉,百靈下集雲旗飄。懷人感舊渺何極,有酒難向霜空澆。嗟乎!雙峰已矣板橋遠,使我白髮空蕭蕭。

  旗人能書畫者多有之,論書畫之書則不多見。乙未仲春,偶於大隆福寺故書堆中,得《畫學心法》二卷,爲滿洲布顏圖,字竹蹊所著。布官綏遠城副都統。此書乃與其弟子戴德乾問答而作者。書中論畫極有精義,自序用筆頗近《南華》,今錄之云:或問山水畫學何由而好也?曰:吾不知其然而然也,似有所不能已者也。竊思吾之所不能已者,殆有所偏僻而溺焉。蓋人之性鮮得中,必有所偏,好人之所好,人皆知之。有博奕而好焉;有玩物而好焉;有服飾而好焉;有珍味而好焉;未聞有山水而好焉者。夫山水之間,冷塢荒陬,棘籬茅舍,而居之者淡然,而視之者渺然,人之所必不好者,而吾獨溺之。是吾之所溺,不溺人之所溺,而溺人之所不溺。此問者之大惑不解者也。不獨問者惑而不解。而吾亦無以自解也。豈其爲名乎?而身膺顯爵,虛譽無所取。豈其爲利乎?而體腹充饒,衣食無所仰。豈其爲人乎?而繪事末技,於人無所重。豈其爲己乎?而墨瀋淋漓,於身有所勞。既不爲名,又不爲利,且不重於人,反勞於己,而吾乃孜孜於斯,屹屹於斯,雖髦末而筆走不輟,吾真無以自解也。此吾之所謂,不知其然而然者也。顧不知其然而然之中,必有然其然之據。吾試思之,其先天之葆光乎?光葆於中而闡發於外,嗜好隨機而發。不發於彼,而發於此,亦先天之蘊用,有不可測者也。詎非性之所分而情之所鍾乎?吾故謂有所不能已者也。其所謂不能已者,非獨此好然也。大凡嗜好皆有所不能已者。若以此好誚彼好,以彼好誚此好,皆過矣。蓋此好即彼好也,彼好即此好也。固一好也,又何歧異於其間哉!第彼好之所不能已者,吾未始知之。而此好之所不能已者,吾知之矣。吾知其能曠、能逸、能遠、能大、能悠、能久、能安、能樂,吾少時慕之,壯時好之,老則溺之。少時如立洪崖而觀滄溟,壯時如臥蘧廬而夢華胥,皆在可已不可已之間,悉爲已陳之芻狗。今老矣,方如登堂而觀鍾鼓,欲罷不能矣。吾之作畫也,窗也、幾也、香也、茗也、筆也、墨也、手也、指也,種種於前皆物象也。迨至凝神構思,則心存六合之表,即忘象焉,衆物不復見矣。迨至舒扌宛揮豪,神遊大始之初,即忘形焉,手指不復見矣。形既忘矣,則山川與我交相忘矣。山即我也,我即山也。惝乎恍乎,則入冥之門矣。冥之中無物無我,不障不礙,熙熙默默而宇泰定焉。天光發焉,喜悅生焉,乃極樂處也。舍此極樂,吾將安往?故吾所謂不能已者也。知吾之所不能已者,其門人時乘乎?是爲序。時乾隆十一年歲次丙寅嘉平月,竹蹊布顏圖自敘於綏遠城衙署之西圃。此書論畫頗有精語,如謂墨有黑白、濃淡、干溼、六彩,古人所未道也。

  梧門先生《西涯考》謂:西涯之居在李廣橋。其在李閣老胡同者,乃李賢之賜第,斥《淥水亭雜識》爲誤。按:李文正賜第爲耿定向贖還,改爲李公祠。見於《帝京景物略》,不得以爲無據。梧門急欲爲西涯作證,遂不復深考耳。今李閣老胡同祠尚在。

  鄭親王邸,在大木廠。按:始封之王爲太祖派下開國元勛,武功卓著。載在國史宗室王公傳。其後裔出人最多最著者,簡獻親王德沛也。王未襲封日,曾官侍郎,開府兩江。以理學聞天下,與陳榕門先生並稱。榕門先生有致王書,傾倒甚至。袁隨園爲王表墓,詳其行實,見本集。大抵其品行學業,殊近許文正也。王曾著《周易補註》、《實踐錄》二書,今不易見。余曾從友人處借得易注,今爲錄其序云:或有問於余曰:子以圖言《易》,果足以盡《易》耶?予曰:曷爲其言之易也。圖以統《易》之蘊,《易》以發圖之藏,二者互相爲用,不容偏廢也。曰:若是子解圖,曷可不注《易》也。余曰:余安敢注《易》耶!古之注者,無慮數百家,有註疏辟其蠶叢;有傳義達其康莊,而復有我聖祖折衷以一其途軌,同文化洽,中天經緯,粲然厘然,嗚呼盡矣。何煩更贊一辭耶!曰:子不有注,何以盡圖耶!余唯唯。因憶余少嬰痼疾,數十年中懸揭圖象,指陳卦畫。翻閱古人諸舊說,諦審而酌從其一。偶有會合,輒取學官今文讀本,字櫛句比,訓前詁後,不敢強圖以合經,亦不敢蔑經以叛圖,要以求盡其意而已。歲月既多,約齊其頁,定爲十有一卷。然性復淺鈍,不能如王、孔、程、朱諸體例之繁而稱,簡而該也。題曰:《補註》,補讀本之未盡雲爾。曰:注,必待子補之而後盡耶!余曰:《易》義之無盡,以鑽研而不厭。古人餘未盡之解,賴後人有必盡之心,余顧不以未達之詞罔意,不以未安之解誣經。亦惟求盡其不能盡者而已。曰:子何以雲輯耶?余曰:衆說錯出,各有能盡者。或博採其說,或引伸其旨。如出五等之瑞玉,輯而得其合也。余第輯古人以補古人,究非以自盡也。曰:曷不明著古人之得失而盡論之?余曰:徵引雜而正義晦,辨駁紛而群疑起,烏在其能盡也。詩言袞職不美其無闕,而美其能補,又不云乎詞之輯矣。余方懼和洽之未能,而令紛雜耶!又以識余輯而補者之意無盡也。曰:請從子之補註求子之圖解。庶有得於不強圖合經,不蔑經叛圖之旨,盡其亘相爲用之妙可乎?余不獲辭。爰出而梓之,將以補圖解之未盡,非以盡《易》也。乾隆六年冬十有二月,宗室濟斎德沛書。此書中屯卦爻詞,盤桓利居貞解。盤爲大石,桓爲大柱,盤桓乃柱石之義,故利建侯,其說頗新。王又有方圓二圖解,則未之見。

  鄭府宗室,近代有竹坡侍郎(寶廷),喜吟詠,好山澤游。家故貧而交接寒峻,隨手資助,無少吝。立朝直言極諫,奏疏傳誦於四方。官禮部侍郎時,上疏諄諄以人才爲慮。《請整頓八旗人才疏》云:近年八旗文風未見,大遜於前。何以消乏如此?推原其故:一由於官學廢弛,教育無法。雖不乏讀書應試之人,而專攻舉業,所學非所用。一由於開捐以來,進身太易。捐一筆帖式,謀入檔房。但能奔走攀援,雖目僅識丁,不十年即可富貴。縱有聰明可造之才,沾染陋習,亦漸於輕浮卑佞。故有謂檔房爲汨人之淵,語雖近激,非過論也。今欲培八旗人材,必自整頓官學與筆帖式始。官學前已有旨交議,至筆帖式尤不可緩之圖。八旗就此途者,較他途爲尤多,必當亟加整頓。整頓如何?惟教之習例而已。查考試筆帖式,定製極嚴。今則槍替傳遞,無弊不有,清理非易。近來堂官視筆帖式如吏役,往往不暇整頓。即有心整頓,亦不過嚴察考勤簿冊。就令筆帖式日日到署,迎送堂官。所習仍奔走伺候,於公事何益乎?是疏於八旗人材,頗中要,惜其未行也。又有《請嚴申京察舊章疏》云:近年風氣,日壞一日。每屆京察,堂司各官,上下營營,舉國若狂。瞻徇情面猶弊之輕者,賄賂潛行恐亦未必無之。不論才守,不論資格,並不論例案,不論文理。所保非貴近子弟,即浮華少年。但藉當差勤奮一語,掩飾耳目。其實平日點派差使,大半由請託而來。豫爲一等地步,並非熟悉部務,實有勤勞。夫守之清濁,曖昧不易知也;才之真僞,倉卒不易見也。而資格之淺深,例案之生熟,文理之明昧,易知、易見也。居今之世,內外大臣求才守兼優者,能有幾人?何況司員。今之所謂才者,不過奔走勤,應對捷耳。若此者何足爲才?且每無守,習俗移人,人才難得。漢司員例案文理尚不至不諳,而氣節操守未必盡能剛正。滿司員則例案未必盡明,文理或至不通。守清尚許有人,才長殊不易覯。方今滿漢司員中,求才守俱平者,已未能多得。又何論兼優乎?二疏原稿過長,節錄之。侍郎少曾讀書西山靈光寺。十三而工詩,通籍後詩益工。放達不拘小節,卒以是罷官。晚乃自悔所爲,折節入理學。著書名《庭聞憶略》,多見道語。詩集亦手定,名《偶斎詩集》。

  八旗人才,國初最盛。乾嘉而後,已少遜矣,今尤寥寥。餘思輯刻八旗人著述,曾記書目一紙,以無力而輟。後見《八旗通志書目》與此互有詳略。今錄之如左,《通志》所載,亦不復補入,所以存蓋闕之義。

  《周易補註》(簡獻親王) 《方圓二圖解》一卷(同上) 《律呂元音》四卷(禮恭親王) 《合訂刪補大易集義粹言》□卷(性德) 《禮記陳氏集說補正》□卷(同上) 《原易》三卷(李鍇) 《詩解頤》(同上) 《春秋通義》十八卷(同上) 《讀易匯參》(和瑛) 《易貫近思錄》(同上) 《讀易擬言內外編》(同上) 《毛詩多識》(多隆阿) 《論語注商》(樊封) 《讀孟稽疑》(同上) 《易學答問》(強謙) 《尚書持平》(寶廷) 《禹貢注》(伯鉞)

  以上經部。

  《嘯亭雜錄》十卷、《續錄》十卷(禮親王昭連)《通鑑本末紀要》(蔡毓榮) 《史遷句解》(吳興柞) 《粵東輿圖》(同上) 《通鑑參注》(范承勛)《雞足山志》(同上) 《文廟從祀先賢考》(郎廷極) 《旗軍志》(金德純) 《治河方略》十二卷(靳輔) 《式古堂書畫匯考》七十□卷(卞永譽) 《匯草辨疑》(馬雄鎮) 《尚史》李鍇《滇南新語》張氵宏《靳文襄奏疏》(靳輔) 《趙清獻奏疏》(趙良臣)《撫豫宣化錄》(田文鏡) 《撫虔奏疏》(佟國器)《靖海紀事》(施琅) 《西域聞見錄》(七十一)《番社采風圖》(六十七) 《異域錄》(圖理琛)《黑龍江外紀》(西清) 《吉林外紀》(薩英額)《黔南紀略》三十二卷(愛必達) 《西征紀略》(孫紹昌)

  《撫苗錄》(鄂海) 《西清載筆錄》(介福) 《張襄壯奏疏》(張勇) 《槐廳載筆》(法式善) 《清秘述聞》(同上) 《成均備遺錄》(同上) 《衛藏通志》(和琳) 《滿洲四禮考》(索甯安) 《除邪紀略》(百齡) 《行水金鑒》一百七十五卷(傅宏澤) 《李文正公年譜》(法式善) 《畫學心法》二卷(布顏圖) 《一得錄》(榮沛) 《召對粗語》一卷《居官切要》一卷(先福) 《西招圖略》四卷(松筠) 《古品節錄》(同上) 《河工器具圖說》三卷(麟慶) 《牧令要訣》一卷(璧昌) 《瀚海雪山遊覽志》(佛龍武) 《城西古蹟考》(廷玉) 《西寧秉節錄》(東純) 《那文毅奏疏》(那彥成) 《初使太西記》二卷(志剛) 《乘槎筆記》二卷(斌椿) 《明刑管見》一卷、《西行日記》一卷(海霈) 《蜀軺記程》一卷(文祥) 《南北朝朔閏表》(恩華) 《金貞銅印題詞》(錫縝) 《於清端公政書》(於成龍) 《蒙古世系表》(盛昱)

  上史部。

  《實踐錄》二卷(簡獻親王) 《花閒堂載筆》(慎靖郡玉) 《金錯膾鮮》(禮恭親王) 《鷦鷯庵筆麈》一卷(宗室敦誠) 《淥水亭雜識》□卷(性德)

  《隙光亭雜識》六卷、《續識》六卷(揆敘) 《在園雜志》十二卷(劉廷璣)

  《測算刀圭》三卷(年希堯) 《視學》一卷(同上) 《面體比例便覽》(同上) 《對數廣運》(同上) 《萬數》(同上) 《平立方表》(同上)

  《算法纂要總綱》(同上) 《太平勝算全書》(年羹堯) 《思舊錄》(靳治荊) 《勝飲編》(郎廷極) 《集唐要法督漕奏議》(蔡世英) 《話》一卷(佟世思) 《耳書》一卷(同上) 《割環密率捷法》四卷(明安圖) 《增補合璧事類》(永誠) 《亞谷叢書》(鮑釒) 《稗勺》(同上) 《陶廬雜錄》(法式善) 《彳勺西雜記》(同上) 《備遺雜錄》(同上) 《西斎偶得》(博明) 《鳳城雜記》(同上) 《受宜堂居官說》二卷、《居家說》二卷(常安) 《續同書》(福慶) 《古鏡約編》二冊(和瑛) 《鐵圍筆錄》二十四冊(同上) 《二樓紀略》(佟賦偉) 《定軒談粹》(繼昌)

  《鴻雪因緣圖記》(麟慶) 《兵武聞見錄》(璧昌) 《守邊輯要》一卷(同上) 《草竹軒雜錄》(善泰) 《倭文端公日記》一卷(倭仁) 《□□篇》一卷(同上) 《紅葉山樵印譜》四卷(敬文) 《鐵若筆談》四卷(薩保)

  《庭聞憶略》(寶廷) 《退復軒隨筆》一卷(錫縝) 《五倫大義》四冊《馬氏日記》(鍾祺)

  以上子部。

  《稽古斎集》(和恭親王) 《友竹軒詩》(康親王) 《恭壽堂集》(鎮國公高塞) 《春和堂集》(果毅親王) 《靜遠斎集》(同上) 《奉使紀行詩集》(同上) 《爾吟詩集》(贈簡親王) 《玉池生稿》八卷、《花嶼讀書堂稿》(恪敏貝子蘊端) 《鳴盛集》(果恭親王) 《日課詩稿》(貝勒永基)

  《花間堂集》二卷、《紫瓊崖詩集》二卷(慎靖郡王) 《寄暢斎稿》(履端親王) 《九思堂詩鈔》(質莊親王)《明善堂集》(怡僖親王) 《怡情書室詩鈔》(睿恪親王) 《清修室稿》(鄭恭親王) 《身雲室稿》(睿恭親王)

  《誠正堂稿》(禮恭親王) 《瑤華詩草》(貝子宏午) 《詒晉斎集》(成哲親王) 《倉龍集》(同上) 《石琴室稿》(鄭愨親王) 《樂循理斎集》(瑞□郡王) 《行有恆堂集》(定郡王) 《樂道堂集》(恭忠親王)

  《萃錦吟》(同上) 《□□□□□□》(醇賢親王) 《紫幢軒集》八卷(宗室文昭) 《香嬰居士集》(同上) 《白燕棲稿》(宗室博爾都) 《問亭詩稿》(同上) 《曉亭詩稿》(宗室塞爾赫) 《主善斎詩稿》(宗室德普)

  《鶴鳴集》(宗室伊爾立) 《詩瓢》(宗室書П) 《石琴草堂集》(宗室宏胭) 《冷吟集》(宗室宏) 《清訓堂集》(宗室永敬) 《鑒山堂詩鈔》(宗室永敬) 《嵩山集》(宗室永敬) 《延芬室集》(宗室永忠)

  《思元斎集》(宗室裕瑞) 《月山詩集》(宗室恆仁) 《懋斎詩稿》(宗室敦敏) 《四松堂詩集》(宗室敦誠) 《選夢樓詩鈔》(宗室豫本) 《不遠復斎稿》(宗室奕經) 《北海集》(鄂藐圖) 《范忠貞集》(范承謨) 《公餘詩草》(卞三元) 《靜庵未定稿》(賈漢復) 《葛莊詩鈔》(劉廷璣)

  《與梅堂集》(佟世思) 《撫江集》、《滕王閣集》(蔡世英) 《棲友堂集》(佟鳳彩) 《通志堂集》(性德) 《益式堂集》、《雞肋集》(揆敘)

  《世美堂詩文奏疏》(范承勛) 《憂畏軒遺稿》(姚啟聖) 《梅崖集》(李基和) 《培風堂稿》(阿金) 《式古堂集》(卞永譽) 《來遠堂集》(卞永吉) 《塞上集》(喻成龍) 《徽音集》(梁儒) 《顧文端詩節鈔》(顧八代) 《課慎堂詩集》(李興祖) 《獨坐軒稿》(齊克慎) 《沓渚集》(佟釒英) 《花雨松濤閣詩文集》(巢可託) 《鏡煙山房詩集》(蘇良嗣)

  《楝亭詩鈔》(曹寅) 《雛鳳堂集》(范承烈) 《承仁堂詩集》(花色)

  《青藹山房詩集》(赫奕) 《竹圃詩草》(孫川) 《韞園遺詩》(高其位)

  《長虹斎集》(洪奕沔) 《守瓶集》(僖同格) 《西林全集》(鄂爾泰)

  《夢堂詩稿》(英廉) 《味和堂集》(高其倬)《守素堂集》(蔡) 《蘭雪堂集》(岳禮) 《夢痕斎小集》(佛倫) 《檢心堂稿》(滿保) 《悔翁集》(法海) 《自拙堂詩草》(石芳) 《嘉樂堂詩集》(伊都立) 《盤村居士稿》(文明) 《於止斎詩》(朱蘭泰) 《無垢詩集》(索泰) 《黍谷山房集》(吳麟) 《漫翁詩草》(固興額) 《綠雲堂集》(塞爾登)

  《香山樵集》(明鼐) 《閒青堂詩集》(朱淪瀚) 《塵缶集》(吳孝登)

  《倚松閣集》(德齡) 《滇南遊草》(賽都) 《通介堂詩稿》(徐湛恩)

  《南堂詩集》(施世綸) 《步雪堂詩集》(孫紹昌) 《靜觀堂詩》(國璉)

  《慎餘堂詩文集》(何溥) 《自鏡斎詩稿》(占鰲) 《竹園詩集》(張廷弼) 《春暉堂詩鈔》(張廷枚) 《拳石斎詩文集》(達禮) 《桐軒集》(夸岱) 《近青堂詩集》(卓爾堪) 《淡如斎稿》(鄧住) 《友蓮堂集》(佛喜)《劃沙集》(訥爾朴) 《冷月山堂詩》(珠亮) 《樂賢堂學吟小草》(舒清額) 《千頃斎詩稿》(黃德溥) 《紅葉村詩稿》(同上) 《城南集》、《餘生草》、《蘭言小草》、《北征紀事詩》、《□□師古堂詩》(卞之鑰) 《綠雪書屋詩草》(額勒洪) 《宜園集》、《溯源堂集》(賽音布) 《書鞭小草》(慶復)《印月斎詩集》(伊爾謹) 《爾爾斎詩草》(佟鉞) 《偶然集》(徐琨) 《以約堂焚餘藁》(嵩壽) 《澹甯斎詩鈔》(和明) 《兆園集》(貴昌) 《補履斎詩集》(蘇章阿) 《玉汝堂集》(西成) 《野園詩集》(介福) 《留都集》、《關中紀行草》、《采江小草》、《退思斎集》(同上) 《德蔭堂集》(阿克敦) 《尹文端公文集》(尹繼善) 《虛亭遺稿》(鄂容安) 《大谷山堂集》(夢麟) 《親雅堂集》(雙慶) 《誤庵詩鈔》(卓奇圖) 《道腴堂集》(鮑釒) 《樗亭詩鈔》(薩哈岱) 《陶人心語》(唐英) 《鑄陶集》(永甯) 《寸寸集》(永甯) 《居白室集》(陳景元) 《雷溪草堂集》(長海) 《自我集》(明泰) 《靜廉堂詩文集》(顧琮) 《雲樵詩稿》(天保) 《崑山詩稿》(懷玉) 《聚英堂詩鈔》(金班) 《積翠軒集》(高述明) 《固哉草亭詩文集》(高斌) 《玉華堂集》(趙宏恩) 《晴嵐詩草》(孫紹武) 《江湖夜雨集》(郎廷槐) 《柏翠山房集》(峒山) 《昆崖詩鈔》(吳久成) 《坦庵遺稿》(關舒) 《歸臥集》(金良) 《春蕪集》(胡星阿) 《西園集》(羅泰) 《行園集》(柏格) 《聽花樓集》(王敏) 《游外詩草》(六十七) 《台陽雜錄》(同上) 《悅雲集》(王以中) 《廢村詩稿》(額爾登萼) 《綠雪堂詩稿》(常裕) 《楞香詩草》(何貫曾) 《樂倫堂自娛草》(孫紹) 《睫巢集》(李鍇) 《深省堂集》(富昌) 《國香堂詩》(寶善) 《清虛斎集》(鄂忻) 《惟清斎詩稿》(李釒宏) 《澄悅堂集》(國梁) 《石堂詩鈔》(高書勛)《靜遠堂詩鈔》(張永貴)《敬斎吟稿》(楊師震) 《臥雲堂詩稿》(傅顯)《時斎偶存詩稿》(國棟) 《桂舟游草》(王站住)《余廉堂集》(嵩山) 《晚香堂集》(永亮) 《鍾秀室詩鈔》(寅保) 《受宜堂集》(常安) 《枝巢詩草》(圖合布) 《來鶴堂詩鈔》(於宗瑛) 《野人居稿》(保祿) 《鶴亭詩鈔》(白衣保) 《酌雅斎詩集》(福增格) 《錦繡段詩集》(慶玉) 《郵囊存略》(嵩貴) 《海愚詩鈔》(朱孝純) 《絢春園詩鈔》(慶蘭) 《柱笏軒詩草》(琨玉) 《墨卿堂稿》(恆裕) 《含溪詩草》(王秉韜) 《早閒堂詩集》(汪松) 《竹岩詩鈔》(明新) 《於意云何斎稿》(德瑞) 《讀易樓詩稿》(玉棟) 《博虛宥詩草》(博卿額) 《嘯月堂集》(那霖) 《燕市杖藜吟》(劉淳) 《乘槎集》(全魁) 《西南於役草》(穆丹) 《山曉堂詩集》(秦廷) 《存斎詩稿》(盧崧) 《塞游小草》(同上) 《讀易山房詩》(成桂) 《蕉雨山房詩》(趙濂) 《亦嘯集》、《亦步集》、《適晉車草》(孫沛) 《抱筠亭集》(景文) 《坦園初稿》、《二稿》、《焚餘草》(富森泰) 《椿蔭堂詩存稿》(虔禮寶)

  《聽匏軒詩集》(陳大文) 《一枝軒偶集》(郭潔) 《瞻園詩鈔》(託庸)

  《挹翠軒詩》(福明安) 《長大軒詩稿》(高謙) 《雲軒詩稿》(石岱)

  《慎餘堂詩文集》(和溥) 《北窗吟稿》(明瑞) 《買桐軒集》(張氵宏)

  《誠斎詩存》(高厚) 《多識書屋詩鈔》(那禪) 《戢思堂詩鈔》(季宏)

  《寄素草堂詩草》(李永標) 《苕溪宦遊詩草》(李月)《紅杏山莊遺稿》(繩武) 《萃苹遺稿》(彭振翱)《懷立堂詩集》(李方勉) 《李村集》、《滋蘭室集》、《洗石山房詩鈔》(李方勤) 《據鞍草》、《憑軒小草》(德昌) 《蘭岩詩稿》(恭泰) 《晴窗詩錄》(慶雲保) 《香湖文存詩鈔》(李堯文) 《幽棲堂吟稿》(奎林) 《靜怡軒詩集》(毓奇) 《習靜軒詩文集》(鰲圖) 《棲碧山房文稿》、《紅亭文集》(李德) 《竹軒詩草》(宗福) 《易簡斎詩鈔》(和瑛) 《惟清斎全集》、《梅庵詩鈔》、《淮上題襟集》(鐵保) 《白山詩鈔》(伊福納) 《守意龕集》(百齡) 《不堪持贈吟牧子詩錄》(兆勛) 《嘯崖詩存》(甘運源) 《長江萬里集》、《西域集》(同上) 《舞蔗軒稿》(甘運瀚) 《多歲堂詩集》(成書) 《存素堂文集》、《詩集》(法式善) 《石經堂詩集》(玉保) 《蘭藻堂詩集》(舒瞻) 《雲川詩稿》(顧邦英) 《枕石斎集》(江松) 《謙益堂集》(賈虞龍) 《樂賢堂詩文集》(玉保) 《補亭詩集》(觀保) 《寄萬卷書室詩鈔》(世泰) 《慎一堂詩鈔》(彥德) 《瑞榴堂詩稿》(託渾布) 《精勤堂吟稿》(文) 《蘊山詩集》(永福) 《蘭泉詩稿》(福慶) 《適園詩錄》(阿林保) 《操縵堂詩稿》(瑞昌) 《耐庵集》(伊湯安) 《知了義斎詩集》(貴慶) 《恩福堂詩鈔》、《盛京賦》、《卜魁城賦》(英和) 《十六硯斎詩鈔》(瑞元) 《棗花軒詩鈔》(達綸) 《秋潭相國詩存》(文孚) 《紀夢吟草》(富斌) 《抱沖斎集》(斌艮)《繩斎集》(蔣攸) 《黔軺紀行集》(同上) 《適斎居士集》(覺羅舒敏) 《懷古田舍詩文集》(徐榮) 《敬儀堂經進文稿、詩稿》(覺羅桂芳) 《凝香室集》(麟慶) 《還初堂詩鈔》(斌桐) 《漚羅庵詩稿》(法良) 《勉益斎偶存稿》(裕謙) 《松閣詩集》(慶霖) 《清籟閣集》(惠敏) 《魯斎詩存》(文穎)《求是山房遺集》(鄂恆) 《薜篥吟館詩存》(柏俊) 《香南居士集》(覺羅崇恩) 《韻雪斎小草》、《出塞雜詠》、《東使吟草》、《講園吟草》(花沙納) 《佩衡詩鈔》(寶) 《樸學山房文集》(樊封) 《夢香草堂詩集》、《知足知不足斎草》(寶琳) 《大小雅堂集》(承齡) 《艷雪山館稿》(文享) 《掃葉亭詩集》(來秀) 《江上草堂集》(清瑞)《惜陰軒剩稿》(壽昌) 《妙香館集》(銘岳) 《游晉草》(斌椿) 《天外歸帆草》(同上) 《如舟吟館詩鈔》(瑞常) 《小琅館詩存》(崇實) 《畫禪詩草》(書紳) 《報好音斎文稿》(廷樾) 《仿玉局黃樓詩》(廷桂)

  《敦教堂集》(官文) 《怡園詩草》(盛元) 《靈石山房詩草》(貴成)

  《退復軒詩文集》(錫縝) 《窺鐵生斎詩存》、《希晦堂遺文》附《雜箸》(宗山) 《偶斎集》(寶廷)右專集。

  《飲水詞》(性德) 《詞韻正略》(同上) 《楝亭詞鈔》(曹寅) 《冬白堂詞》(佟世南) 《冰蠶詞》(承齡) 《還初堂詞》(斌桐) 《窺鐵生斎詞》(宗山) 《紅葉山樵詞》(敬文) 右詞集。

  《古文約選》(果毅親王) 《據經樓詩選》(慎靖郡王) 《古詩管》、《唐詩管》、《五朝詩管》十四冊(宗室文昭) 《宸萼集》(同上) 《全唐詩選》(性德) 《唐宋詩選》(徐炎) 《勝國遺民詩》十二卷(卓爾堪) 《熙朝雅頌集》一百三十四卷(鐵保) 《白山詩介》(同上) 《淮上題襟集》(同上) 《二十二史文鈔》一百九卷(常安) 《古文披金》二十四卷(同上)

  《風雅正音》六冊(和瑛) 《山莊秘課》(同上) 《杜律》(同上) 《多歲堂古詩存》(成書) 《朋舊及見錄》(法式善) 《感舊拾遺集》(錫縝) 《八旗文經》(盛昱、楊鍾羲合輯) 《斯文精萃》(尹繼善) 右總集。

  《素言》(覺羅學誠) 《花果叢談》(完顏兌) 《蘭閨寶錄》(惲珠)

  《養易斎集》(養易斎學人宗室氏) 《蘭軒遺稿》(宗室蘭軒) 《蘊真軒詩草》(蔡婉) 《絢春堂吟草》(烏雲珠) 《紅雪軒稿》(高景芳) 《友蓮堂合璧詩存》(熙春) 《竹屋詩鈔》(四焉主人夢月) 《冷斎吟初稿》(冰月) 《帶綠草堂集》(端靜閒人韓氏) 《實情草》(兆佳鞏年) 《合存詩鈔》(思柏) 《西園詩鈔》(兆佳氏) 《如亭詩草》(甯古塔瑩川) 《子春集》(顧大清) 《漣香閣集》(盧淑韞) 《紅香館集》(惲珠) 《國朝閨秀正始集》、《續集》(同上) 《絮香詩稿》(齡文) 右閨秀著作。

  以上集部。

  舊傳元巴顏太師第,在西單牌樓路西,有慶元樓、麗春樓等。此言雖不可考,然尚不相遠。以今西城,皆元之故也。

  余家舊居,在西單牌樓馬尾斜街。自七世祖處士公(諱常喀)蚤世,先高祖農部公始四齡,家業爲族人所攘。老僕鄭姓奉高祖奔戚某家,爲之延師課讀,馴至成立。公幼慧,十二學成,十四遂爲戚家課其幼子。後學者益衆,名大著,爲蒙古公聘課其子,即前卷所記貝勒單巴多爾濟也。公授徒於外,先高祖母以勤儉持家,率僕婦鄭,以針黹佐薪水,恆至丙夜。先祖兄弟七人,皆太夫人出。方幼弱,夏夜一炕不能容。太夫人布席於地,勤女紅。一夜忽來白鼠赤睛,向太夫人人立而拱,僕婦駭絕。太夫人曰:鼠飢求食耳。取物飼之,鼠始去。後太夫人壽八十四,歿時恭慎公官侍郎矣。

  蔣心餘《三義行》云:克什泰,何堂堂。鑲藍旗人,贊禮郎。不讀書,略識字。耳內不甚知聖賢,性中獨自有仁義。一妻二子,三十餘。出入乘一馬,亦無婢與奴。凡其所行事,皆曰古丈夫。官滿當外補,送者來塞途。哭聲哀哀手執祛,古丈夫去今更無。江甯進士曰龔孫枝,歷仕到古州,官理苗同知。文士作循吏,才大而數奇。以事鐫級走京師,眷屬二十口,孰救寒與飢。後官爾何人,是爲克什泰。前官衣食我任之,他家飽暖吾心快。如是五六年,施者受者皆自然。但曰前官是好官。龔君遙遙感且嘆。及龔倅東昌,家人始團欒,一舟素經河干。嗚呼古丈夫!死矣身在棺。是時龔奉檄,往督糧艘還。遲遲半載,龔游長安。訪於太常街,孤孀漸饑寒。龔哭失聲,相慰勞苦。貸錢買屋奠厥居,釃酒頻澆趙州土。二子十餘齡,當延句讀師。雖然世稟仁義性,亦須偕誦聖賢詞。嗟哉!奇士適遇之。奇士名龔涵,是爲君從子。年二十二美且都,從君遠到長安市。涵婦翁,方應綸,丞束鹿,召涵婚。涵聞兩孤且廢學,長跽叔前流涕陳,願不負叔生死誼,涵請暫留贅婿身,斷齏畫粥偕二子,或者師弟皆成人。叔笑且悲告邱嫂,孀乃擇吉延師雲。嗚呼!三義士先後同一轍,誰道今人棄如土。各以酸心傾熱血,噫噓唏,請君讀我《三義行》。一死一生見交情。君不見黃金滿簇惟自固,轉眼兒孫啼道路。

  石佛寺在劈柴胡同,門榜曰大石佛寺,元剎也。石佛尚在,高逾尺,傳爲彌勒像,殊不類。乃一人坐而欹首作假寐狀。疑本非佛像,緇流附會爲之耳。元代供列朝御容於此,其巨可知。今則小殿兩層,地殊逼仄,不知何時所改。

  劉文定公(綸)第,在二條胡同,今已無考。公清正與劉文正公媲美,時稱二劉。爲相時,王述庵司寇以公事詣第。夜半,天寒甚。公呼三公子具酒脯,廚傳已空,僅得白棗數枚,以侑酒。在樞廷園居,與於文襄公同院,喧寂懸殊。客至,恆手自拂塵,拱客立,待取褥。前輩清風,倜然遠矣。按昔之先正大抵如斯。我生之初,所聞見者,尚能爾爾。如杜文正歿後,親臨賜奠,其門至不容乘輿,上爲之降輦步入。文文忠(祥)終身不修宅,倭文端亦然。沈文恪(桂芬)賃屋終身。寶竹坡侍郎(廷)集中有「大雨牆頹,無資以葺」詩。文叔南學士(碩)官駐藏大臣,歸來無以給,朝夕窮約如寒士。大抵同治以前,居官者竟不知賄賂鑽營爲何事。即偶有之,亦羞面見人。

  大德顯靈宮今已廢盡。惟山門之在兵馬司胡同者,今尚巋然,而石額亡矣。

  明代勾闌,皆在東城,故有勾闌、本司之名。至本朝裁教坊,其地盡改民居。即迤南之泡子河一帶,所謂昔之歌舞場者,亦不可問。而正陽門外以西,則改爲花柳之窟矣。未幾,西四牌樓左近,復變歌吹之林。始祇磚塔胡同寥寥數家,繼則方以類聚,日變逾多。今則閭閻撲地,歌吹沸天。金張少年,聯騎結駟,揮金如土,殆不下汴京之瓦子勾闌也。

  萬松老人塔至今無恙,仍在居人屋裡。又白塔寺及廣積[濟]寺今亦完。大抵西城多元代舊剎,雖僅破屋數間,而問其名,則金元遺構也。若東城則多創自勝國,無復古人遺跡。

  恩楚湘先生(齡)宅阜城門內巡捕廳胡同。先生於嘉慶間,曾官江蘇常鎮道。慕隨園景物,歸而繞屋築園。有可青軒、綠澄堂、澄碧山莊、晚翠樓、玉華境、杏雨軒、紅蘭舫、雲霞市、湘亭、罨畫窗十景,總名述園。吟箋歌管,送日忘年。收藏亦最富,宋元名跡極多。元夕放鐙於園,自撰《玉華觀鐙詞》,命家姬習歌之。

  麻線胡同極東道北一第,爲彭尚書(豐啟)故居。石老娘胡同極東道北一第,爲許文恪(乃普)故居。皆有山池花木之勝,今久易主矣。彭第尤巨麗。

  鄂文端公第,在帥府胡同,即明武宗威武大將軍府也,今已廢。按:文端相業,在本朝要爲巨擘。後來惟阿文成、曾文正差堪繼武。而公之《示滇南士子文》與文正之《示直隸士子文》亦可並美,其所學具見於此。善學者正可即二文以得學之指歸。二文,正、續《經世文編》皆已收采。今欲學者觀其會通,故節錄其大概而並列之。鄂文云:讀書之法,經爲主,史副之。四書本經、孝經,此童而習之者。外此則先之以五經,其次如《左傳》之淹博,《公》、《谷》之精微,《儀禮》之謹嚴,《周禮》之廣大,《爾雅》之辨析毫芒,大至無外而細入無間。此十三經者,闕其一即如手足之不備,而不可以成人者也。至於史,則先《史記》,次《前漢書》,次《後漢書》,此三史者,亦闕一不可。讀《本紀》可以知一代興亡盛衰之由;讀《年表》、《世家》可以知大臣創業立功之所自;讀《列傳》可以知人臣邪正公私,即以關系國家得失利害之分。讀《忠孝》、《節義》、《隱逸》、《儒林》、《文學》、《方伎》等傳,可以知各成其德,各精其業,以各造其極,而得其或顯當時,或傳後世之故。讀《匈奴》、《大宛》、《南夷》、《西域》諸傳,可以知安內攘外,柔遠綏邊,恩威各得之用。讀《天官》、《歷律》、《五行》諸書志,可以觀天,而並可以知天人相感之原。讀《河渠》、《地理》、《溝洫》、《郡國》諸志書,可以察地,而並可以知險要之機。讀《禮樂》、《郊祀》、《儀衛》、《輿服》等書志,可以知典禮掌故之因革,而有所參訂。讀《藝文》、《經籍》等志,可以知七略、九種、四部、六庫之源流,而有所考稽。讀《平準》、《食貨》諸書志,可以知出入、取予、制節、謹度之大要,而有所規鑒。讀《刑法》、《兵營》等志,可以知賞罰、征伐、懲惡、勸善、討罪、立功之大法,而有所折衷,此讀史之大要也。且善讀史者,不僅以史視史,凡詔、誥、奏、疏、檄、諭、論、策之屬,文之祖也。樂、章、歌、詞之屬,樂府、詩歌之祖也。屈原、賈誼、司馬相如、揚雄等傳所載騷賦之屬,詞賦之祖也。故熟於三史,則文人、詩人、騷人一齊俯首矣。況不止三史乎?必待讀經即畢而後讀史,則史學太遲。惟讀《左傳》而以《史記》副之,讀《公羊》、《穀梁》、《儀禮》、《周官》、《爾雅》而以前、後兩漢書副之。十三經與三史既讀,此外如《家語》、《國語》、《國策》、《離騷》、《文選》、老、莊、荀、列、管、韓以及漢、唐、宋、元人之文集,與《三國志》、《晉書》以下諸史,參讀參看,擇其尤精粹者讀之。其餘則分日記覽,天資絕人,過目成誦者,覽即是讀其不及者,原不能盡讀,博覽、強記。有十三經三史爲之根本,餘皆一以貫之。讀固爲要,看亦有功。必欲汝曹全讀,非人情不可強也。經莊重,史閒雅。莊重者難讀,閒雅者易讀。讀經以淑性,讀史以陶情。朝經暮史,參錯互讀,則有體有用,內外兼該。相濟而不相妨,相資而不相紊。然後反求其本,而約之於至一之地,則本之身,錯之世,無所往而不當。出之言,爲經術之言;行之事,爲經濟之事;建之功業,爲經天緯地之功業。曾文云:爲學之術有四,曰義理;曰考據;曰詞章;曰經濟。義理者,在孔門爲德行之科,今世目爲宋學者是也。考據者,在孔門爲文學之科,今世目爲漢學者也。詞章者,在孔門爲言語之科,從古藝文及今世制藝詩賦皆是也。經濟者,在孔門爲政事之科,前代典禮政書及當世掌故皆是也。人之才智,上哲少而中下多。有生又不過數十寒暑,勢不能求此四術遍觀而盡取之。是以君子貴慎其所擇,而先其所急擇。其切於吾身心,不可造次離者,則莫急於義理之學。凡人身所自具者,有耳目、口體、心思;日接於吾前者,有父子、兄弟、夫婦;稍遠者,有君臣,有朋友。爲義理之學者,蓋將使耳目、口體、心思各敬其職,而五倫各盡其分。又將推以及物,使凡民皆有以善其身,而無憾於倫紀。夫使舉世皆無憾於倫紀,雖唐虞之盛,有不能逮。苟通義理之學,而經濟該乎其中矣。程朱諸子,遺書具在。曷嘗舍末言本,遺新民而專事明德。觀其雅言,推闡反復而不厭者。大抵不外立志以植基,居敬以養德,窮理以致知,克己以力行,成物以致用。義理與經濟初無兩術之可分,特其施功之序,詳於體而略於用耳。今與直隸多士,約以義理之學爲先。以立志爲本,取鄉先達楊、趙、鹿、孫諸君子者爲之表。彼能堅苦困餓,堅忍以成業,而吾何爲不能?彼能置窮通、榮辱、禍福、死生於度外,而吾何爲不能?彼能以功績稱當時,教澤牖後世,吾何爲不能?洗除舊日ㄙ昧卑污之見,矯然直趨廣大光明之域。視人世之浮榮微利,若蠅蚋之觸於目而不留。不憂所如不偶,而憂節概之少貶。不恥凍餒在室,而恥德不被於生民。志之所向,金石爲開,誰能御之。志既定矣,然後取程朱所謂居敬窮理,力行成物雲者。精研而實體之,然後求先儒所謂考據者。使吾之所見,證諸古制而不謬。然後求所謂詞章者,使吾之所獲達諸筆札而不差。擇一術以堅持,而他術固未敢竟廢也。其或多士之中,質性所近,師友所漸。有偏於考據之學,有偏於詞章之學,亦不必遽易前轍,即二途皆可入聖人之道。其文:經史百家,其業:學問思辨,其事:則始於修身,終於濟世。百川異派,何必同哉!同達於海而已矣。若夫風氣無常,隨人事爲變遷。有一二人好學,則數輩皆思力追先哲;有一二人好仁,則數輩皆思康濟斯民。倡者啟其緒,和者衍其波。倡者可傳諸同志,和者又可袒諸無窮。倡者如有本之泉,放乎川瀆。和者如支河溝澮,交匯旁流。先覺後覺,亘相勸誘,譬之大水小水,亘相灌注。以直隸之士風,誠得有志者導夫先路。不過數年,必有體用兼備之才,彬蔚而四出,泉涌而雲興。二文各有門徑,鄂文乃國初諸老爲學之法,曾文則姚惜抱傳授,善學者正可合而觀其會通。昔金相徒克坦鎰著《學之急》、《道之要》二篇,金人至刻石學宮,而其文不傳,此二文或可方駕乎。

  祖大壽故居,在祖家街,今改爲正黃旗官學。其屋全是舊制,聽事、正寢、兩廂、別院,一一俱在。屋中裝飾皆存,昔制足令觀者興故家喬木之思。

  一畝園,在大丞相胡同,先師榮吉甫先生(棣)曾居之。先生漢軍人,姓劉氏。居家無恆產,性耿介,不妄取予。尤工詩古文,以優行生屢試不中,第授經糊口。曾一入楊子和學使(霽)幕,一言不合,攜一童子徑歸,視萬里猶戶庭。身後遺詩一卷,門人刊之。志克庵先生爲之序云:吉甫榮先生爲予同學友,家無恆產,而性耿介,不妄取予。務舉子業,尤好古文辭。以太學優生屢試不售,益忿激。往往讀太史公文輒慷慨悲壯,有不可一世之概。交遊中,稍顯達,即苛求不少貸。其爲人與所爲文辭,幾如《陽阿》、《薤露》,國中屬而和者,蓋寡矣。惟與余交四十年中,雖時不滿,而終相契合無間,或承氣味有相投者乎。歲丙子,餘在庫倫,稔知先生苦況,稍饋俸餘,竟受之。仍復書謝,異數也。嗣聞先生語人曰:志克庵尚能篤故舊之誼,故受之,在他人則不可。無何,聞先生訃音。祇以跡阻數千里,同研至契,竟不得靈前一奠。不但四十年故交中無此人,即非故交,再索耿介如先生者,不知誰爲氣味相投之人也?悲夫!及幾戊寅,乞病歸。先生及門諸友,欲刻先生詩稿,問序於予。因言先生故後,曾公約每月集數金爲先生孺人胡氏生計,孺人辭焉。謂偕先生食貧慣,先生不受人憐,何敢傷先生之廉。復議刊先生詩稿,乃許之。噫!奇矣。先生耿介而孺人能安貧守分以承其志,真不愧爲先生之配。求之鬚眉,且不可得,而況貧獨之嫠耶!先生之詩,有目者共賞,無煩謬讚。而刊詩之舉,雖及門之美意,而究由先生孺人能承其志以成之,是不可以無述也。綏芬瓜爾佳氏克庵志剛序。按:克庵先生沈潛理學,宗陸、王而不漸其流弊。以經濟自期,初以部郎使西洋,作《初使泰西記》。時使事肇端,人不願往,先生毅然請行。卒以不肯事當道,竟不得大其用。遂出爲庫倫辦事大臣,以風節著。未幾,乞歸。築陶穴三間於昆明湖之北塢,屏家人獨往居之。面對澄湖,荷花十頃,與田夫野老相過從。有往訪者,欣然酬接,竟日不倦,或止宿焉。甲申以後,又棄此,北之昌平州之勾崖山寺中,遂卒。又按:八旗仕途較易,家計多優,故人易有品。如李眉山、石東村、尹似村、瑛夢禪諸君,身列朱門,心游蓬戶,富貴逼人,惟恐去之不遠。蓋由於目睹宦海風波,不欲搴裳就之耳。即偶有一二入仕途者,亦視浮沉升降無所動於中,竟有不爲五斗米折腰之勢。爾來則仕途逾難,生計日窘,遂不能希風先進矣。故許文正云:爲學必先治生,其言固然。然朝廷所以作養教育者,亦有關焉。余搜采八旗高尚之士,凡得十餘,今列於左:《古夫於亭雜錄》曰:色侍衛者,滿洲人。少曾駐防東粵。性嗜花卉,凡南方草木異種皆致以歸。老而退閒,深諳栽植之法。所居精舍數椽,佛桑、末麗、建蘭之屬,環繞其中,更不凋謝。又多取蝶蛋養之奩中,每冬月梅花盛開,輒下簾放蝶。千百爲群,飛舞花間,忘風雪之寒洹。客至則瀹茗治具,極歡,亦一高士也。

  《在園雜志》云:佟圖南(世京)才人而有氣節者也。平昔以詩酒爲緣,循循儒雅,絕無窘乏之狀。即詩亦無寒乞語,不意一病不起。卒後無以爲斂,惟敝衣數件,質票數紙而已。故余輓詩云:高品能孤立,英才未一伸。開箱無長物,至死不言貧。與楊次也太守比屋而居,輓詩云:士品最難貧里見,分鐙從不借鄰光。太守感余詩內有「有名雖縣令,其實乃詩人」之句,遂題曰:詩人佟圖南之墓,友人常定遠爲之勒珉。

  李鍇《馬山人傳》云:馬長海氏那蘭,字彙川,清痴其號也。先時爲烏拉部長,其高祖蘇伯海,率所部歸我太祖高皇帝,授都堂。父馬期累官都統,以平滇功,晉鎮安將軍,守滇。伯叔兄弟並後先登顯秩。山人初肄舉子業,非所好,去。繼以鎮安功予蔭,又不就。其伯氏爲之請補民部後庫。使檄下矣,山人始知之,復堅臥不肯起。母太夫人怪之。山人曰:庫使司帑,藏歲豐入,懼及焉,逃死非逃富也。太夫人賢,聽之,遂布衣終其身。山人沖遠任真趣,囊括一切,了無容心。遇佳客每娓娓談,再叩之則忘之矣。杖笠有所如,行輒遺之,不覺也。博古多識,辨金石器往往而中。酷嗜畫,當意則傾篋購之。嘗襲衣裘往吊所親劉氏喪。劉氏貧,事不辨。山人濟之,解其裘。歸途見未見書,買之。解其衣,由是中寒疾。乃夷然伏枕曰:獲多矣。山人既不事生產,家遂中落。然衣食或不給,而所好殊未移,臧獲有所之者。聽大司寇巢可託寄斎、牧山居士圖清格月坡,並有別墅據佳勝。每遲山人至,輒林陬水涯相探索。或篝鐙命酒,商榷所聞。長安傳之,舉以爲佳事雲。山人中歲愛易水之雷溪,築大盞庵,自號雷溪居士、大{┧皿}庵主。晚入長安,居委巷,又顏其閣曰玉衡。懸畫四壁,對之吟諷。其詩矩古人而不膠於固,斷句尤冠絕一時,聲藉甚。王公貴游爭欲識之,而山人落落任放如故云。乾隆九年三月卒,年六十有七。

  鄂文端公云:匯川生於勛舊,高爵厚祿,其所自有。乃好讀書,浮雲富貴,胸襟浩浩。不知有王公貴人,亦不知有山農石隱。蓋爵然不滓之懷,魁傑崛宕,擅秀孕奇,發於流峙之間。球激韻,露生以靈,沖襟以曠,有自得其爲匯川者。

  《測海集》云:李鐵君家世貴盛,盡推田宅以屬兄,脫身獨居,沈潛文史。游盤山,樂其幽邃,買田而居焉。與山氓雜耕,蔬材果實,取之弗禁。其尤貧者,以田與之。偶行游,挈壚罌自隨。人望其茶煙,跡之無弗得也。有石永甯者,巨室(按:永甯字東村,滿洲綽索羅氏,德文莊公之封翁,隱居不仕),少豪縱,年三十,始折節讀書。已而移家盤山,每大雪,輒與鐵君攜杖步潭,叩冰作聲,相視而笑。兩人俱工詩。乾隆元年,永甯舉孝廉方正,辭以疾。鐵君舉博學鴻詞,及試而竟被黜,遂老於山中。

  《稗勺》云:納蘭戶部峻德,嘗寓盤山天成寺。與水庵僧然西以詩往還,系於小犬之項,云:相望一峰隔,相呼恐不聞。寄詩憑小犬,好去度深雲。僧答詩有「昔有鴻傳信,今憑犬寄詩」句,則古所未有者,可爲廖融添一詩奴。慎斎女弟名筠德,字書彤。亦工詩,與慎斎唱和。

  《鶴征後錄》云:陳橘洲景中,與兄石閭景元,並力學好古,以能詩稱。與遼東諸老時相唱和不絕。

  《盤山志》云:永甯石氏(前見)號東村,長白山人家。素貴顯,壯歲折節讀書。奉母孝,母沒,移居田盤,作山居詩以見志。與李鍇爲世外交,一廬山南,一耕山北。藤杖鞋,相遇窮崖陡壑間,無間風雨。桐城方苞爲作《二山人傳》,載其跡甚詳。

  光緒己亥五月初七日,石碑胡同軍器廠失慎,火藥庫被轟,時日才加巳,西城忽有大聲如地震,屋宇皆搖闔,廠房均震飛,地陷巨坑。右鄰尼庵,禪房、香積,尺椽不存,惟佛殿僅在。四旁人家,毀屋無算,傷人亦無算。奉旨確察,金吾僅以六人塞明詔,實則不止也。是日人家有從空墜人首足者,亦有炮子飛落屋上者。正值護國寺廟市,琉璃器碎無一存。其日,廠兵點卯甫畢,衆往食肆早飯,故免者甚多。考明萬歷中,王恭廠火藥局災,爲五月初八日,今止差一日,亦奇。

  旗人精《易》者最多,如來文端之相馬,自雲得之於《易》。文夢薌之談《易》,見於《鴻雪因緣圖記》。其著述成書者,不勝屈指,然多不傳。近有崇濟亭(善)隱居西山佛寺,邃於《易》數,人鮮知者。惜其蹤跡飄然,無從叩問耳。

  肅貝子府,在西直門內半壁街。貝子爲成哲親王后人,此府昔爲九公主所居,宣宗第九女也。當光緒甲申越南事起,樞臣多不主戰。於是廷臣交章極諫,盛祭酒(昱)劾樞臣尤力,衆知事必有變。適值九公主薨,兩宮臨奠,近支王公皆在。越日,遂有旨,恭親王以下,咸出軍機,且切責諸臣之不職。越日,遂有旨宣戰,中外欣。明年諒山既克,和議底成,遂設海軍衙門,醇邸航海至旅順,親閱海軍及炮台。於是乎武夫悍卒無慮,皆目而語兵事矣。明年冬,以天下漸已太平,有詔修頤和園,以備巡幸。於是京師熙熙攘攘,有道咸以前承平景象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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