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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夢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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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夢影
作者:張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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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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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窮經讀史之餘,好覽稗官小説。自以來,不下數百種。不但可以備考遺忘,亦可以增長意識。如遊名山大川者,必探斷崖絶壑;玩喬松古柏者,必采秀草幽花。使耳目一新,襟情怡宕。此非頭巾褦襶章句腐儒之所知也。故余於詠詩撰文之暇,筆録古軼事、今新聞。自少至老,襍著數十種。如《説史》、《説詩》、《黨鑑》、《盈鑑》、《東山談苑》、《汗青餘語》、《硯林》、《不妄語述》、《茶史補》、《四蓮花齋襍録》、《曼翁漫録》、《禪林漫録》、《讀史浮白集》、《古今書字辨訛》、《秋雪叢談》、《金陵野抄》之類。雖未雕板問世,而友人借抄,幾遍東南諸郡,直可傲子雲而睨君山矣!天都張仲子心齋,家積縹緗,胸羅星宿,筆花繚繞,墨瀋淋漓。其所著述,與余旗鼓相當,爭奇鬥富,如孫伯符太史子義相遇於神亭,又如石崇王愷擊碎珊瑚時也。其《幽夢影》一書,尤多格言妙論,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經道。展味低徊,似餐帝漿沆瀣,聽鈞天之廣樂,不知此身在下方塵世矣。至如:「律己宜帶秋氣,處世宜帶春氣」、「婢可以當奴,奴不可以當婢」、「無損於世謂之善人,有害於世謂之惡人」、「尋樂境乃學仙,避苦境乃學佛」,超超玄箸,絶勝淸談。人當鏤心銘腑,豈止佩韋書紳而已哉。


鬘持老人余懷廣霞


孫致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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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齋著書滿家,皆含經咀史,自出機杼,卓然可傳。是編是其一臠片羽,然三才之理,萬物之情,古今人事之變,皆在是矣。顧題之以「夢」且「影」云者,吾聞海外有國焉,夜長而晝短,以晝之所爲爲幻,以夢之所遇爲眞;又聞人有惡其影而欲逃之者。然則「夢」也者,乃其所以爲覺;「影」也者,乃其所以爲形也耶?廋辭隱語,言無罪而聞足戒,是則心齋所爲盡心焉者也。讀是編也,其可以聞破夢之鐘而就陰以息影也夫!


江東同學弟孫致彌


石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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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心齋先生家自黃山,才奔陸海,柟榴賦就;錦月投懷,芍藥詞成,繁花作饌。蘇子瞻十三樓外,景物猶然;杜枚之廿四橋頭,流風仍在。靜能見性,洵哉人我不間而喜嗔不形;弱僅勝衣,或者淸虛日來而滓穢日去。憐才惜玉,心是靈犀;繡腹錦胸,身同丹鳳。花間選句,盡來珠玉之音;月下題詞,已滿珊瑚之笥。豈如蘭臺作賦,僅別東西;漆園著書,徒分內外而已哉!然而繁文豔語,止才子餘能;而卓識奇思,誠詞人本色。若夫舒性情而爲著述,緣閲歷以作篇章,淸如梵室之鐘,令人猛省;響若尼山之鐸,別有深思。則《幽夢影》一書,余誠不能已於手舞足蹈、心曠神怡也。其云「益人謂善,害物謂惡」,咸彷彿乎外王內聖之言。又謂「律己宜秋,處世宜春」,亦陶溶乎誠意正心之旨。他如片花寸草均有會心;遙水近山不遺玄想;息機物外,古人之糟粕不論;信手拈時,造化之精微入悟;湖山乘興,盡可投囊;風月維譚,兼供揮麈;金繩覺路,弘開入夢之毫;寶筏迷津,直渡廣長之舌。以風流爲道學,寓教化於詼諧。爲色爲空,知猶有這個在;如夢如影,且應做如是觀。


湖上晦村學人石龐


松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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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曰:「和順積於中,英華發於外。」凡文人之立言,皆英華之發於外者也。無不本乎中之積,而適與其人肖焉。是故其人賢者,其言雅;其人哲者,其言快;其人高者,其言爽;其人達者,其言曠;其人奇者,其言創;其人韻者,其言多情思。張子所云:「對淵博友如讀異書,對風雅友如讀名人詩文,對謹飭友如讀聖賢經傳,對滑稽友如閲傳奇小説。正此意也。」彼在昔立言之人,到今傳者,豈徒傳其言哉!傳其人而已矣。今舉集中之言,有快若幷州之剪,有爽若家之梨,有雅若鈞天之奏,有曠若空谷之音;創者則如新錦出機,多情則如游絲裊樹。以爲賢人可也,以爲達人、奇人可也,以爲哲人可也。譬之瀛洲之木,日中視之,一葉百形。張子以一人而兼眾妙,其殆木之影歟?然則閲乎此一編,不啻與張子晤對,罄彼我之懷!又奚俟夢中相尋,以致迷不知路,中道而返哉!


同學弟松溪 拜題


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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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宜分四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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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經宜冬,其神專也;讀史宜夏,其時久也;讀諸子宜秋,其致別也;讀諸集宜春,其機暢也。
曹秋岳曰:「可想見其南面百城 時。」
龐筆奴曰:「讀《幽夢影》則春、夏、秋、冬,無時不宜。」

獨讀與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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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傳宜獨坐讀;史鑑宜與友共讀。
孫愷似曰:「深得此中眞趣,固難爲不知者道。」
王景州曰:「如無好友,即紅友亦可。」

善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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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善無惡是聖人如:「帝力何有於我」,「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一介不與,一介不取」之類,善多惡少是賢者如:顏子「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子路,「人告有過則喜」之類,善少惡多是庸人,有惡無善是小人其偶爲善處,亦必有所爲,有善無惡是仙佛其所謂善,亦非吾儒之所謂善也
黃九煙曰:「今人『一介不與』者甚多,普天之下皆半邊聖人也。『利之不庸』者亦復不少。」
江含徵曰:「先惡後善是回頭人,先善後惡是兩截人。」
殷日戒曰:「貌善而心惡者是姦人,亦當分別。」
冒靑若曰:「昔人云:『善可爲而不可爲。』唐解元詩云:『善亦懶爲何況惡!』當於有無多少中,更進一層。」

人物有一知己可無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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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獨人也,物亦有之。如菊以淵明爲知己,梅以和靖爲知己,竹以子猷爲知己,蓮以濂溪爲知己,桃以避人爲知己,杏以董奉爲知己,石以米顛爲知己,荔枝以太眞爲知己,茶以盧仝陸羽爲知己,香草以靈均爲知己,鱸以季鷹爲知己,蕉以懷素爲知己,瓜以邵平爲知己,鷄以處宗爲知己,鵝以右軍爲知己,鼓以禰衡爲知己,琵琶以明妃爲知己。一與之訂,千秋不移。若松之於秦始、鶴之於衞懿,正所謂不可與作緣者也。
查二瞻曰:「此非松、鶴有求於秦始衞懿,不幸爲其所近,欲避之而不能耳。」
殷日戒曰:「二君究非知松、鶴者,然亦無損其爲松、鶴。」
周星遠曰:「鶴於衞懿,猶當感恩。至呂政五大夫之爵,直是唐突十八公耳。」
王名友曰:「松遇封,鶴乘軒,還是知己。世間尙有劇松煮鶴者,此又之罪人也。」
張竹坡曰:「人中無知己,而下求於物,是物幸而人不幸矣。物不遇知己而濫用於人,是人快而物不快矣。可見知己之難,知其難方能知其樂。」

四「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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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月憂雲,爲書憂蠹,爲花憂風雨,爲才子佳人憂命薄。眞是菩薩心腸。
余淡心曰:「洵如君言,亦安有樂時耶!」
孫松坪曰:「所謂「君子有終身之憂」者耶!」
黃交三曰:「『爲才子、佳人憂命薄』一語,眞令人淚濕靑衫。」
張竹坡曰:「第四憂,恐命薄者消受不起。」
江含徵曰:「我讀此書時,不免爲蟹憂霧。」
竹坡又曰:「子此言,直是爲自己憂蟹耳。」
尤悔菴曰:「杞人憂天,嫠婦憂國,無乃類是。」

人、物不可無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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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可以無蝶,山不可以無泉,石不可以無苔,水不可以無藻,喬木不可以無藤蘿,人不可以無癖。
黃石閭曰:「『事到可傳皆具癖』,正謂此耳。」
孫松坪曰:「和長輿卻未許藉口。」

十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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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白晝聽棋聲,月下聽簫聲。山中聽松風聲,水際聽欸乃聲。方不虛生此耳。若惡少斥辱、悍妻詬誶,眞不若耳聾也。
黃仙裳曰:「此諸種聲頗易得,在人能領略耳。」
朱菊山曰:「山老所居,乃城市山林,故其言如此。若我輩日在廣陵城市中,求一鳥聲,不啻如鳳凰之鳴,顧可易言耶!」
釋中洲曰:「昔文殊選二十五位圓通,以普門耳根爲第一。今心齋居士耳根不減普門。吾他日選圓通,自當以心齋爲第一矣。」
張竹坡曰:「久客者,欲聽兒輩讀書聲,了不可得。」
張迂菴曰:「可見對惡少悍妻,尙不若日與禽蟲周旋也。」又曰:「讀此,方知先生耳聾之妙。」

擇友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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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須酌豪友,端午須酌麗友,七夕須酌韻友,中秋須酌淡友,重九須酌逸友。
朱菊山曰:「我於諸友中,當何所屬耶?」
王武徵曰:「君當在豪與韻之間耳。」
王名友曰:「維揚麗友多,豪友少,韻友更少。至於淡友、逸友,則削跡矣。」
張竹坡曰:「諸友易得,發心酌之者爲難能耳。」
顧天石曰:「除夕須酌不得意之友。」
徐硯谷曰:「惟我則無時不可酌耳。」
尤謹庸曰:「上元酌燈,端午酌采絲,七夕酌雙星,中秋酌月,重九酌菊,則吾友俱備矣。」

物類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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鱗蟲中金魚,羽蟲中紫燕,可云物類神仙。正如東方曼倩避世,金馬門人不得而害之。
江含徵曰:金魚之所以免湯鑊者,以其色勝而味苦耳。昔人有以重價覓奇特者以饋邑侯,邑侯他日謂之日:「賢所贈花魚,殊無味。」蓋已烹之矣。世豈少削圓方竹杖者哉!

入世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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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須學東方曼倩,出世須學佛印了元
江含徵曰:「武帝髙明喜殺,而曼倩能免於死者,亦全賴喫了長生酒耳。」
殷日戒曰:「曼倩詩有云:『依隱玩世,詭時不逢。』此其所以免死也。」
石天外曰:「入得世,然後出得世。入世出世,打成一片,方有得心應手處。」

擇人共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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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宜對佳人,醉月宜對韻人,映雪宜對高人。
余淡心日:「花即佳人,月即韻人,雪即髙人。旣已賞花、醉月、映雪,即與對佳人、韻人、髙人無異也。」
江含徵曰:「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
張竹坡日:「聚花、月、雪於一時,合佳、韻、髙爲一人,吾當不賞而心醉矣。」

讀人如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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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淵博友,如讀異書;對風雅友,如讀名人詩文;對謹飭友,如讀聖賢經傳;對滑稽友,如閲傳奇小説。
李聖許曰:「讀這幾種書,亦如對這幾種友。」
張竹坡曰:「善於讀書、取友之言。」

楷、行、草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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楷書須如文人,草書須如名將。行書介乎二者之間,如羊叔子緩帶輕裘,正是佳處。
程樺老曰:「心齋不工書法,乃解作此語耶!」
張竹坡曰:「所以羲之必做右將軍。」

入詩與入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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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須求可入詩,物須求可入畫。
龔半千曰:「物之不可入畫者,豬也,阿堵物也,惡少年也。」
張竹坡曰:「詩亦求可見得人,畫亦求可像箇物。」
石天外曰:「人須求可入畫,物須求可入詩,亦妙。」

少年與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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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須有老成之識見,老成人須有少年之襟懷。
江含徵日:「今之鐘鳴漏盡、白髮盈頭者,若多收幾斛麥,便欲置側室,豈非有少年襟懷耶!獨是少年老成者少耳。」
張竹坡日:「十七八歳便有妾,亦居然少年老成。」
李若金曰:「老而腐板,定非豪傑。」
王司直日:「如此方不使歳月弄人。」

天之本懷與別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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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者天之本懷,秋者天之別調。
石天外曰:「此是透徹性命關頭語。」
袁江中曰:「得春氣者,人之本懷;得秋氣者,人之別調。」
尤悔菴日:「夏者,天之客氣;冬者,天之素風。」
陸雲士日:「和神當春,淸節爲秋,天在人中矣。」


翰墨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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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云:若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予益一語云:若無翰、墨、棋、酒,不必定作人身。}}
殷日戒曰:「枉爲人身,生在世界者,急宜猛省。」
顧天石曰:「海外諸國,決無翰、墨、棋、酒,即有,亦不與吾同,一般有人,何也?」
胡會來曰:「若無豪傑、文人,亦不須要此世界。」


六「願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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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在木而爲樗不才終其天年,願在草而爲蓍前知,願在鳥而爲鷗忘機,願在獸而爲廌觸邪,願在蟲而爲蝶花間栩栩,願在魚而爲鯤逍遙遊
吳園次曰:「較之《閑情》一賦,所願更自不同。」
鄭破水曰:「我願生生世世爲頑石。」
尤悔菴曰:「第一大願。」又曰:「願在人而爲夢」。
尤慧珠曰:「我亦有大願,願在夢而爲影。」
木山曰:「前四願皆是相反。蓋『前知』則必多『才』,『忘機』則不能『觸邪』也。」

古今人必有其偶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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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九煙先生云:古今人必有其偶雙,千古而無偶者,其惟盤古乎?予謂盤古亦未嘗無偶,但我輩不及見耳。其人爲誰,即此劫盡時最後一人是也。
孫松坪曰:「如此眼光,何啻出牛背上耶!」
洪秋士日:「偶亦不必定是兩人,有三人爲偶者,有四人爲偶者,有五、六、七、八人爲偶者,是又不可不知。」

夏爲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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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以冬爲三餘。予謂當以夏爲三餘:晨起者,夜之餘;夜坐者,晝之餘;午睡者,應酬人事之餘。古人詩云:「我愛夏日長。」洵不誣也。
張竹坡曰:「眼前問冬夏皆有餘者,能幾人乎?」
張迂菴曰:「此當是先生辛未年以前語。」

莊周夢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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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周夢爲蝴蝶,莊周之幸也;蝴蝶夢爲莊周,蝴蝶之不幸也。
黃九煙曰:「惟莊周乃能夢爲蝴蝶,惟蝴蝶乃能夢爲莊周耳。若世之擾擾紅塵者,其能有此等夢乎!」
孫愷似曰:「君於夢之中又占其夢耶!」
江含徵曰:「之喜夢爲蝴蝶者,以其入花深也。若夢甫酣而乍醒,則又如嗜酒者夢赴席而爲妻驚醒,不得不痛加詬誶矣。」
張竹坡曰:「我何不幸而爲蝴蝶之夢者?」

七「可以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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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花可以邀蝶,纍石可以邀雲,栽松可以邀風,貯水可以邀萍,築臺可以邀月,種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蟬。
曹秋岳曰:「藏書可以邀友。」
崔蓮峰曰:「釀酒可以邀我。」
尤艮齋曰:「安得此賢主人?」
尤慧珠曰:「賢主人非心齋而誰乎?」
倪永淸曰:「選詩可以邀謗。」
陸雲士曰:「積德可以邀天,力耕可以邀地,乃無意相邀。而若邀之者,與邀名邀利者迥異。」
龐天池曰:「不仁可以邀富。」

景、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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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有言之極幽,而實蕭索者,煙雨也;境有言之極雅,而實難堪者,貧病也;聲有言之極韻,而實粗鄙者,賣花聲也。
謝海翁曰:「物有言之極俗而實可愛者,阿堵物也。」
張竹坡曰:「我幸得極雅之境。」

富貴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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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而富貴,定從福慧雙修得來。
冒靑若曰:「才子富貴難兼。若能運用富貴,纔是才子,纔是福、慧雙修。世豈無才子而富貴者乎?徒自貪著,無濟於人,仍是有福無慧。」
陳鶴山曰:「氏云:『修福不修慧,象身掛瓔珞;修慧不修福,羅漢供應薄。』正以其難兼耳。山翁發爲此論,直是夫子自道。」
江含徵曰:「寧可拼一副菜園肚皮,不可有一副酒肉麵孔。」


新月與缺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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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恨其易沉,缺月恨其遲上。
孔東塘曰:「我唯以月之遲早爲睡之遲早耳。」
孫松坪曰:「第勿使浮雲點綴,塵滓太淸,足矣。」
冒靑若曰:「天道忌盈。沉與遲,請君勿恨。」
張竹坡曰:「易沉、遲上,可以卜君子之進退。」

灌園與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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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耕吾所不能,學灌園而已矣;樵薪吾所不能,學薙草而已矣。
汪扶晨曰:「不爲老農,而爲老圃,可云半個樊遲。」
釋菌人曰:「以灌園、薙草自任,自待可謂不薄。然筆端隱隱有『非其種者,鋤而去之』之意。」
王司直曰:「予自名爲識字農夫,得毋妄甚!」

十「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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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恨書囊易蛀,二恨夏夜有蚊,三恨月臺易漏,四恨菊葉多焦,五恨松多大蟻,六恨竹多落葉,七恨桂荷易謝,八恨薜蘿藏虺,九恨架花生刺,十恨河豚多毒。
江藥菴曰:「黃山松幷無大蟻,可以不恨。」
張竹坡曰:「安得諸恨物盡有黃山乎!」
石天外曰:「予另有二恨:一曰『才人無行』,二曰『佳人薄命』。」

五「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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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境。
江允凝曰:「黃山看雲,更佳。」
倪永淸曰:「做官時看進士,分金處看文人。」
畢右萬曰:「予每於雨後看柳,覺塵襟俱滌。」
尤謹庸曰:「山上看雪,雪中看花,花中看美人,亦可。」

攝魂倒思之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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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光,水之聲,月之色,花之香,文人之韻致,美人之姿態,皆無可名狀,無可執著。眞足以攝召魂夢,顛倒情思!
吳街南曰:「以極有韻致之文人,與極有姿態之美人,共坐於山、水、花、月間,不知此時魂夢何如?情思何如?」

自主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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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夢能自主,雖千里無難命駕,可不羨長房之縮地;死者可以晤對,可不需少君之招魂;五嶽可以臥遊,可不俟婚嫁之盡畢。
黃九煙曰:「予嘗謂『鬼有時勝於人』,正以其能自主耳。」
江含徵曰:「吾恐『上窮碧落下黃泉,兩地茫茫皆不見』也。」
張竹坡曰:「夢魂能自主,則可一生死,通人鬼。眞見道之言矣。」

不幸而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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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以和親而顯,劉蕡以下第而傳,可謂之不幸,不可謂之缺陷。
江含徵曰:「若故折黃雀腿而後醫之,亦不可。」
尤悔菴日:「不然,一老宮人,一低進士耳。」

愛花與愛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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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愛花之心愛美人,則領略自饒別趣;以愛美人之心愛花,則護惜倍有深情。
冒辟疆曰:「能如此,方是眞領略、眞護惜也。」
張竹坡曰:「花與美人,何幸遇此東君。」

捨生香取解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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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之勝於花者,解語也;花之勝於美人者,生香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香而取解語者也。
王勿翦曰:「飛燕吹氣若蘭,合德體自生香,薛瑤英肌肉皆香。則美人又何嘗不生香也!」

窗外觀紙窗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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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內人於紙窗上作字,吾於窗外觀之,極佳。
江含徵曰:「若索債人於窗外紙上畫,吾且望之卻走矣。」

讀書與閲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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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閲歷之淺深,爲所得之淺深耳。
黃交三曰:「眞能知讀書痛癢者也。」
張竹坡曰:「吾叔此論,直置身廣寒宮裏,下視大千世界,皆淸光似水矣。」
畢右萬曰:「吾以爲學道亦有淺深之別。」

致雨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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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欲致書雨師:春雨,宜始於上元節後觀燈已畢,至淸明十日前之內雨止桃開,及穀雨節中;夏雨,宜於每月上弦之前,及下弦之後免礙於月;秋雨,宜於孟秋、季秋之上下二旬八月爲玩月勝境;至若三冬,正可不必雨也。
孔東塘曰:「君若果有此牘,吾願作致書郵也。」
余生生曰:「使天而雨粟,雖自元旦雨至除夕,亦未爲不可。」
張竹坡曰:「此書獨不可致於巫山雨師。」

貧富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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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濁富不若爲淸貧,以憂生不若以樂死。
李聖許曰:「順理而生,雖憂不憂;逆理而死,雖樂不樂。」
吳野人曰:「我寧願爲濁富。」
張竹坡曰:「我願太奢,欲爲淸富,焉能遂願!」

天下唯鬼最富最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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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唯鬼最富,生前囊無一文,死後每饒楮鏹;天下唯鬼最尊,生前或受欺淩,死後必多跪拜。
吳野人曰:「世於貧士,輒目爲『窮鬼』,則又何也?」
陳康疇曰:「窮鬼若死,即幷稱尊矣。」

蝶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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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爲才子之化身,花乃美人之別號。
張竹坡曰:「蝶入花房香滿衣,是反以金屋貯才子矣。」

五「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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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因酒想俠客;因月想好友;因山水想得意詩文。
木山曰:「余每見人一長、一技,即思效之;雖至瑣屑,亦不厭也。大約是愛博而情不專。」
張竹坡曰:「多情語令人泣下。」
尤謹庸曰:「因得意詩文,想心齋矣。」
李季子曰:「此善於設想者。」
陸雲士曰:「臨川謂:『想內成,因中見。』與此相發。」

聞聲如臨其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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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鵝聲如在白門;聞櫓聲如在三吳;聞灘聲如在浙江;聞羸馬項下鈴鐸聲,如在長安道上。
聶晉人曰:「南無觀世音菩薩摩訶薩。」
倪永淸曰:「衆音寂滅時,又作麼生話會?」

一歳諸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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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歳諸節,以上元爲第一,中秋次之,五日、九日又次之。
張竹坡曰:「一歳當以我暢意日爲佳節。」
顧天石曰:「躋上元於中秋之上,未免尙耽綺習。」

雨令晝短夜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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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之爲物,能令晝短;能令夜長。
張竹坡曰:「雨之爲物,能令天閉眼,能令地生毛,能爲水國廣封疆。」

古之失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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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不傳於今者,嘯也,劍術也,彈棋也,打球也。
黃九煙曰:「古之絶勝於今者,官妓、女道士也。」
張竹坡曰:「今之絶勝於古者,能吏也,猾棍也,無恥也。」
龐天池曰:「今之必不能傳於後者,八股也。」

詩僧多,詩道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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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僧時復有之,若道士之能詩者,不啻空谷足音,何也?
畢右萬曰:「僧、道能詩,亦非難事;但惜僧、道不知禪玄耳。」
顧天石曰:「道於三教中,原屬第三。應是根器最鈍人做,那得會詩!軒轅彌明昌黎寓言耳。」
尤謹庸曰:「僧家勢利第一,能詩次之。」
倪永淸曰:「我所恨者,辟穀之法不傳。」

甯爲萱草毋爲杜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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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爲花中之萱草;毋爲鳥中之杜鵑。
袁翔甫補評曰:「萱草忘憂,杜鵑啼血。悲歡哀樂,何去何從?」

物穉可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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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穉者,皆不可厭,惟驢獨否。
黃略似曰:「物之老者,皆可厭;惟松與梅則否。」
倪永淸曰:「惟癖於驢者,則不厭之。」

耳聞不如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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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自十四五歳至二十四五歳,此十年中,無論,其音大都嬌媚動人。一睹其貌,則美惡判然矣。耳聞不如目見,於此益信。
吳聽翁曰:「我曏以耳根之有餘,補目力之不足;今讀此,乃知卿言亦復佳也。」
江含徵曰:「簾爲妓衣,亦殊有見。」
張竹坡曰:「家有少年醜婢者,當令隔屛私語,滅燭侍寢。何如?」
倪永淸曰:「若逢關貌而惡聲者,又當何如?」

仙尋樂,佛避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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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樂境乃學仙,避苦趣乃學佛。佛家所謂「極樂世界」者,蓋謂眾苦之所不到也。
江含徵曰:「著敗絮行荊棘中,固是苦事;彼披忍辱鎧者,亦未得優遊自到也。」
陸雲士曰:「空諸所有,受即是空。其爲苦樂,不足言矣,故學佛優於學仙。」

閒貧與謙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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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而勞悴,不若安閒之貧賤;貧賤而驕傲,不若謙恭之富貴。
曹實菴曰:「富貴而又安閑,自能謙恭也。」
許師六曰:「富貴而又謙恭,乃能安閑耳。」
張竹坡曰:「謙恭安閑,乃能長富貴也。」
張迂菴曰:「安閑乃能驕傲,勞悴則必謙恭。」

耳能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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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能自見,鼻不能自嗅,舌不能自舐,手不能自握,惟耳能自聞其聲。
木山曰:「豈不聞心不在焉、聽而不聞乎?兄其誑我哉!」
張竹坡曰:「心能自信。」
釋師昂曰:「古德云:眉與目不相識,衹爲太近。」

遠近皆宜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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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聲皆宜遠聽,惟聽琴則遠近皆宜。
王名友曰:「松濤聲、瀑布聲、簫笛聲、潮聲、讀書聲、鐘聲、梵聲,皆宜遠聽;惟琴聲、度曲聲、雪聲,非至近不能得其離合抑揚之妙。」
龐天池曰:「凡色皆宜近看,惟山色遠近皆宜。」

苦悶甚盲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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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能識字,其悶尤過於盲;手不能執管,其苦更甚於啞。
陳鶴山曰:「君獨未知今之不識字、不握管者,其樂尤過於不盲、不啞者也。」

人間極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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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頭聯句,交頸論文,宮中應制,歷使屬國,皆極人間樂事。
狄立人曰:「旣已幷頭、交頸,即欲聯句、論文,恐亦有所不暇。」
汪舟次曰:「歴使屬國,殊不易易。」
孫松坪曰:「邯鄲舊夢,對此惘然。」
張竹坡曰:「幷頭、交頸,樂事也;聯句、論文,亦樂事也。是以兩樂幷爲一樂者,則當以兩夜幷一夜方妙。然其樂一刻,勝於一日矣。」
沈契掌曰:「恐天亦見妒。」

姓之佳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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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武松蔣門神云:「爲何不姓。」此語殊妙。蓋姓實有佳有劣:如、如、如、如、如,皆極風韻;若夫也、也、也、也,則皆塵於目而棘於耳也。
先渭求曰:「然則君爲何不姓耶?」
張竹坡曰:「止聞今,不聞今也。」

花之宜目宜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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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宜於目而復宜於鼻香,梅也、菊也、蘭也、水仙也、珠蘭也、蓮也。止宜於鼻者,櫞也、桂也、瑞香也、梔子也、茉莉也、木香也、玫瑰也、臘梅也。餘則皆宜於目者也。花與葉俱可觀者,秋海棠爲最,荷次之。海棠、酴醾、虞美人、水仙,又次之。葉勝於花者,止鴈來紅、美人蕉而已。花與葉俱不足觀者,紫薇也、辛夷也。
周星遠曰:「山老可當花陣一面。」
張竹坡曰:「以一葉而能勝諸花者,此君也。」

髙語山林者當不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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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語山林者,輒不喜談市朝事。審若此,則當並廢《史》、《漢》諸書而不讀矣。蓋諸書所載者,皆古之市朝也。
張竹坡曰:「髙語者,必是虛聲處士;眞入山者,方能經綸市朝。」

惟雲不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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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爲物,或崔嵬如山,或瀲灔如水;或如人,或如獸;或如鳥毳,或如魚鱗。故天下萬物皆可畫,惟雲不能畫;世所畫雲,亦強名耳。
何蔚宗曰:「天下百官皆可做,惟教官不可做。做教官者,皆謫戍耳。」
張竹坡曰:「雲有反面、正面,有陰陽、向背,有層次、內外。細觀其與日相映,則知其明處乃一面,暗處又一面。嘗謂古今無一畫雲手,不謂《幽夢影》中先得我心。」

人生全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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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太平世,生湖山郡,官長廉靜,家道優裕,娶婦賢淑,生子聰慧。人生如此,可云全福。
許筱林曰:「若以粗笨愚蠢之人當之,則負卻造物。」
江含徵曰:「此是黑面老子要思量做鬼處。」
吳岱觀曰:「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亦且快意。」
李荔園日:「賢淑、聰慧,尤貴永年,否則福不全。」

製工而民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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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器玩之類,其製日工,其價日賤,毋惑乎民之貧也。
張竹坡曰:「由於民貧,故益工;而益賤,若不貧,如何肯賤?」

花瓶宜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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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花膽瓶,其式之高低大小,須與花相稱。而色之淺深濃淡,又須與花相反。
程穆倩曰:「足補中郎《甁史》所未逮。」
張竹坡曰:「夫如此,有不甘去南枝而生香於几案之右者乎!名花心足矣。」
王宓草曰:「須知相反者,正欲其相稱也。」

春雨、夏雨、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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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恩詔,夏雨如赦書,秋雨如輓歌。
張諧石曰:「我輩居恆苦飢,但願夏雨如饅頭耳。」
張竹坡曰:「赦書太多,亦不甚妙。」

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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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歳爲神童,二十、三十爲才子,四十、五十爲名臣,六十爲神仙,可謂全人矣。
江含徵曰:「此卻不可知,蓋神童原有仙骨故也,衹恐中間做名臣時,墮落名利場中耳。」
楊聖藻曰:「人孰不想?難得有此全福!」
張竹坡曰:「神童、才子由於己,可能也;名臣由於君,仙由於天,不可必也。」
顧天石曰:「六十神仙,似乎太早。」

武中之文與文中之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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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人不苟戰,是爲武中之文;文人不迂腐,是爲文中之武。
梅定九曰:「近日文人不迂腐者頗多,心齋亦其一也。」
顧天石曰:「然則心齋直謂之武夫可乎?笑笑。」
王司直曰:「是眞文人,必不迂腐。」

文人講武與武將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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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講武事,大都紙上談兵;武將論文章,半屬道聽途説。
吳街南曰:「今之武將講武事,亦屬紙上談兵;今之文人論文章,大都道聽途説。」

三種斗方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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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方止三種可取:佳詩文一也,新題目二也,精款式三也。
閔賓連日:「近年斗方名士甚多,不知能入吾心齋彀中否也?」

情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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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必近於癡而始眞,才必兼乎趣而始化。
陸雲士曰:「眞情種眞才子能爲此言。」
顧天石曰:「才兼乎趣,非心齋不足當之。」
尤慧珠曰:「余情而癡則有之,才而趣則未能也。」

花瓣雙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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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花色之嬌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層者,多不結實。甚矣全才之難也。兼之者,其惟蓮乎?
殷日戒曰:「花、葉、根、實無所不空,亦無不適於用,蓮則全有其德者也。」
貫玉曰:「蓮花易謝,所謂有全才而無全福也。」
王丹麓曰:「我欲荔枝有好花,牡丹有佳實,方妙。」
尤謹庸曰:「全才必爲人所忌,蓮花故名君子。」

著書與注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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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得一部新書,便是千秋大業;注得一部古書,允爲萬世宏功。
黃交三曰:「世間難事,注書第一。大要於極尋常書,要看出作者苦心。」
張竹坡曰:「注書無難,天使人得安居無累,有可以注書之時與地爲難耳。」

三「無是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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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名師,訓子弟;入名山,習舉業;丐名士,代捉刀。三者都無是處。
陳康疇曰:「大抵名而已矣,好歹原未必著意。」
殷日戒曰:「況今之所謂名乎!」

來未見新創文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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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畫以成字,積字以成句,積句以成篇,謂之文。文體日增,至八股而遂止。如古文、如詩、如賦、如詞、如曲、如説部、如傳奇小説,皆自無而有。方其未有之時,固不料後來之有此一體也。逮既有此一體之後,又若天造地設,爲世必應有之物。然自以來,未見有創一體裁新人耳目者。遙計百年之後,必有其人,惜乎不及見耳。
陳康疇曰:「天下事,從意起。山來今日旣作此想,安知其來生不即爲此輩翻新之士乎!惜乎今人不及知耳。」
陳鶴山曰:「此是先生應以創體身得度者,即現創體身而爲設法。」
孫愷似曰:「讀心齋別集,拈四子書題,以五七言韻體行之,無不入妙,嘆其獨絶。此則直可當先生自序也。」
張竹坡曰:「見及於此,是必能創之者。吾拭目以待新裁。」

友道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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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映日而成霞,泉掛巖而成瀑。所託者異,而名亦因之。此友道之所以可貴也。
張竹坡曰:「非日而雲不映,非巖而泉不掛。此友道之所以當擇也。」

學大家文與學名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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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之文,吾愛之、慕之,吾願學之;名家之文,吾愛之、慕之,吾不敢學之。學大家而不得,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也;學名家而不得,則是畫虎不成,反類狗矣。
黃舊樵曰:「我則異於是,最惡世之貌爲大家者。」
殷日戒曰:「彼不曾闖其藩籬,烏能窺其閫奧!衹説得隔壁話耳。」
張竹坡曰:「今人讀得一兩句名家,便自稱大家矣。」

二氏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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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戒得定,由定得慧,勉強漸近自然;鍊精化氣,鍊氣化神,淸虛有何渣滓。
袁中江曰:「此二氏之學也。吾儒何獨不然!」
陸雲士曰:「《楞嚴經》、《參同契》精義盡涵在內。」
尤悔菴曰:「極平常語,然道在是矣。」

一定之位與無定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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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東西,一定之位也;前後左右,無定之位也。
張竹坡曰:「聞天地晝夜旋轉,則此東西南北,亦無定之位也。或者天地外貯此天地者,當有一定耳。」

二氏不可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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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謂二氏不可廢,非襲夫大養濟院之陳言也。蓋名山勝景,我輩每思蹇裳就之。使非琳宮梵剎,則倦時無可駐足,飢時誰與授餐。忽有疾風暴雨,五大夫果眞足恃乎?又或丘壑深邃,非一日可了,豈能露宿以待明日乎?虎豹蛇虺,能保其不人患乎?又或爲士大夫所有,果能不問主人,任我之登陟憑弔而莫之禁乎?不特此也。甲之所有,乙思起而奪之,是啟爭端也。祖父之所創建,子孫貧力不能修葺,其傾頹之狀,反足令山川減色矣!然此特就名山勝境言之耳。即城市之內,與夫四達之衢,亦不可少此一種。客遊可作居停,一也;長途可以稍憩,二也;夏之茗、冬之薑湯,復可以濟役夫負戴之困,三也。凡此皆就事理言之,非二氏福報之説也。
釋中洲曰:「此論一出,量無慳檀越矣。」
張竹坡曰:「如此處置此輩甚妥。但不得令其於人家喪事誦經,吉事拜懺;裝金爲像,鑄銅作身;房如宮殿,器御鐘鼓,動説因果;雖飲酒食肉,娶妻生子,總無不可。」
石天外曰:「天地生氣,大抵五十年一聚。生氣一聚,必有刀兵、飢饉、瘟疫以收其生氣。此古今一治一亂,必然之數也。自佛入中國,用剃度出家法,絶其後嗣,天地蓋欲以佛節古今之生氣也。所以,以來,剃度者多,而刀兵去刀數稍減於春秋戰國諸時也。然則佛氏且未必無功於天地,寧特人類已哉!」

三「不可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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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不善書,而筆硯不可不精;雖不業醫,而驗方不可不存;雖不工弈,而楸枰不可不備。
江含徵曰:「雖不善飲,而良醖不可不藏,此坡仙之所以爲坡仙也。」
顧天石曰:「雖不好色,而美女妖童不可不蓄。」
畢右萬曰:「雖不習武,而弓矢不可不張。」

方外須戒俗,紅裙須得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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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不必戒酒,但須戒俗;紅裙不必通文,但須得趣。
朱其恭曰:「以不戒酒之方外,遇不通文之紅裙,必有可觀。」
陳定九曰:「我不善飲,而方外不飲酒者誓不與之語;紅裙若不識趣,亦不樂與近。」
釋浮村曰:「得居士此論,我輩可放心豪飲矣。」
東囿曰:「方外幷戒了化緣,方妙。」

石之「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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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邊之石宜古;松下之石宜拙;竹傍之石宜瘦;盆內之石宜巧。
周星遠曰:「論石至此,直可作九品中正。」
釋中洲曰:「位置相當,足見胸次。」

律己與處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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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己宜帶秋氣;處世宜帶春氣。
孫松楸曰:「君子所以有矜群而無爭黨也。」
胡靜夫曰:「合夷、惠爲一人,吾願親炙之。」
尤悔菴曰:「皮裏春秋。」

催租與布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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厭催租之敗意,亟宜早早完糧;喜老衲之談禪,難免常常布施。
釋中洲曰:「居士輩之實情,吾僧家之私冀,直被一筆寫出矣。」
瞎尊者曰:「我不會談禪,亦不敢妄求布施,惟閑寫靑山賣耳。」

耳聽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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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下聽琴;月下聽簫;澗邊聽瀑布;山中聽梵唄,覺耳中別有不同。
張竹坡曰:「其不同處,有難於嚮不知者道。」
倪永淸曰:「識得『不同』二字,方許享此淸聽。」

月下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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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談禪,旨趣益遠;月下説劍,肝膽益眞;月下論詩,風致益幽;月下對美人,情意益篤。
袁士旦曰:「溽暑中赴華筵,冰雪中應考試,陰雨中對道學先生,與此況味何如?」

山水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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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地上之山水,有畫上之山水,有夢中之山水,有胸中之山水。地上者妙在丘壑深邃;畫上者妙在筆墨淋漓;夢中者妙在景象變幻;胸中者妙在位置自如。
周星遠曰:「心齋《幽夢影》中文字,其妙亦在景象變幻。」
殷日戒曰:「若詩文中之山水,其幽深變幻更不可以名狀。」
江含徵曰:「但不可有面上之山水。」
余香祖曰:「余境況不佳,水窮山盡矣。」

一日、一歳、十年、百年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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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計種蕉;一歳之計種竹;十年之計種柳;百年之計種松。
周星遠曰:「千秋之計,其著書乎?」
張竹坡曰:「百世之計種德。」

四時雨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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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宜讀書;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檢藏;冬雨宜飲酒。
周星遠曰:「四時惟秋雨最難聽,然予謂無分今雨、舊雨,聽之要皆宜於飲也。」

詩文詞曲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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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之體,得秋氣爲佳;詞曲之體,得春氣爲佳。
江含徵曰:「調有慘淡悲傷者,亦須相稱。」
殷日戒曰:「陶詩,歐文,亦似以春氣勝。」

「不必過求」與「不可不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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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寫之筆墨,不必過求其佳,若施之縑素,則不可不求其佳;誦讀之書籍,不必過求其備,若以供稽考,則不可不求其備;遊歷之山水,不必過求其妙,若因之卜居,則不可不求其妙。
冒辟疆曰:「外遇之女色,不必過求其美;若以作姬妾,則不可不求其美。」
倪永淸曰:「觀其區處條理,所在經濟可知。」
王司直曰:「求其所當求,而不求其所不必求。」

求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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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非聖賢,安能無所不知。祇知其一,惟恐不止其一,復求知其二者,上也;止知其一,因人言,始知有其二者,次也;止知其一,人言有其二而莫之信者,又其次也;止知其一,惡人言有其二者,斯下之下矣。
周星遠曰:「兼聽則聰,心齋所以深於知也。」
倪永淸曰:「聖賢大學問,不意於淸語得之。」

橫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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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所紀者,直世界也;職方所載者,橫世界也。
袁中江曰:「衆宰官所治者,斜世界也。」
尤悔菴曰:「普天下所行者,混沌世界也。」
顧天石曰:「吾嘗思天上之天堂,何處築基?地下之地獄,何處出氣?世界固有不可思議者!」

先天、後天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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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八卦,豎看者也;後天八卦,橫看者也。
吳街南曰:「橫看竪看,皆看不著。」
錢目天曰:「何如袖手旁觀!」

書之藏、看、讀、用、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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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書不難,能看爲難;看書不難,能讀爲難;讀書不難,能用爲難;能用不難,能記爲難。
洪去蕪曰:「心齋以『能記』次於『能用』之後,想亦苦記性不如耳。世固有能記而不能用者。」
王端人曰:「能記、能用,方是眞藏書人。」
張竹坡曰:「能記固難,能行尤難。」

求知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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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知己於朋友易,求知己於妻妾難,求知己於君臣則尤難之難。
王名友曰:「求知己於妾易,求知己於妻難,求知己於有妾之妻尤難。」
張竹坡曰:「求知己於兄弟亦難。」
江含徵曰:「求知己於鬼神則反易耳。」

善人與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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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謂善人,無損於世者則謂之善人;何謂惡人,有害於世者則謂之惡人。
江含徵曰:「尙有有害於世而反邀善人之譽,此實爲好利而顯爲名髙者,則又惡人之尤。」

五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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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工夫讀書,謂之福;有力量濟人,謂之福;有學問著述,謂之福;無是非到耳,謂之福;有多聞直諒之友,謂之福。
殷日戒曰:「我本薄福人,宜行求福事,在隨時儆醒而已。」
楊聖藻曰:「在我者可必,在人者不能必。」
王丹麓曰:「備此福者,惟我心齋。」
李水樵曰:「五福駢臻固佳,苟得其半者,亦不得謂之無福。」
倪永淸曰:「直諒之友,富貴人久拒之矣,何心齋反求之也?」

至樂莫大於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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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莫樂於閒,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閒則能讀書,閒則能遊名勝,閒則能交益友,閒則能飲酒,閒則能著書。天下之樂,孰大於是。
陳鶴山曰:「然則正是極忙處。」
黃交三曰:「『閑』字前,有止敬功夫,方能到此。」
尤悔菴曰:「昔人云『忙裏偷閑』,閑而可偷,盜亦有道矣。」
李若金曰:「閑固難得。有此五者,方不負『閑』字。」

文章與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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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
李聖許曰:「文章必明秀,方可作案頭山水;山水必曲折,乃可名地上文章。」

凡字非皆有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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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上去入,乃一定之至理。然入聲之爲字也少,不得謂凡字皆有四聲也。世之調平仄者,於入聲之無其字者,往往以不相合之音隸於其下。爲所隸者,苟無平上去之三聲,則是以寡婦配鰥夫,猶之可也;若所隸之字自有其平上去之三聲,而欲強以從我,則是干有夫之婦矣,其可乎?姑就詩韻言之,如「東」、「冬」韻,無入聲者也,今人盡調之以「東」、「董」、「凍」、「督」。夫「督」之爲音,當附於「都」、「睹」、「妬」之下;若屬之於「東」、「董」、「凍」,又何以處夫「都」、「睹」、「妬」乎?若「東」、「都」二字俱以「督」字爲入聲,則是一婦而兩夫矣。三「江」無入聲者也,今人盡調之以「江」、「講」、「絳」、「覺」,殊不知「覺」之爲音,當附於「交」、「教」之下者也。諸如此類,不勝其舉。然則如之何而後可?曰:鰥者聽其鰥,寡者聽其寡,夫婦全者安其全,各不相干而已矣。「東」、「冬」、「歡」、「桓」、「寒」、「山」、「眞」、「文」、「元」、「淵」、「先」、「天」、「庚」、「靑」、「侵」、「鹽」、「咸」諸部,皆無入聲者也。「屋」、「沃」內如「禿」、「獨」、「鵠」、「束」等字,乃「魚」、「虞」韻內「都」、「圖」等字之入聲;「卜」、「木」、「六」、「僕」等字,乃五「歌」部之入聲;「玉」、「菊」、「獄」、「育」等字,乃「尤」部之入聲;三「覺」、十「藥」,當屬於「蕭」、「肴」、「豪」;「質」、「錫」、「職」、「緝」,當屬於「支」、「微」、「齊」。「質」內之「橘」、「卒」,「物」內之「鬱」、「屈」,當屬於「虞」、「魚」;「物」內之「勿」、「物」等音,無平上去者也;「訖」、「乞」等,四「支」之入聲也。「陌」部乃「佳」、「灰」之半,「開」、「來」等字之入聲也。「月」部之「月」、「厥」、「謁」等及「屑」、「葉」二部,古無平上去,而今則爲中州韻內「車」、「遮」諸字之入聲也。「伐」、「髮」等字及「曷」部之「括」、「适」及八「黠」全部,又十五「合」內諸字,又十七「洽」全部,皆六「麻」之入聲也。「曷」內之「撮」、「闊」等字,「合」部之「合」、「盒」數字,皆無平上去者也。若以「緝」、「合」、「葉」、「洽」爲閉口韻,則止當謂之無平上去之寡婦,而不當調之以「侵」、「寢」。「緝」、「咸」、「喊」、「陷」、「洽」也。
石天外曰:「中州韻無入聲,是有夫無婦,天下皆成曠夫世界矣。」

怒悟哀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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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是一部怒書;《西遊記》是一部悟書;《金瓶梅》是一部哀書。
江含徵曰:「不會看《金甁梅》,而衹學其淫,是愛東坡者,但喜喫東坡肉耳。」
殷日戒曰:「《幽夢影》是一部快書。」
朱其恭曰:「余謂《幽夢影》是一部趣書。」

讀史多怒亦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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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最樂,若讀史書,則喜少怒多,究之怒處亦樂處也。
張竹坡曰:「讀到喜、怒俱忘,是大樂境。」
陸雲士曰:「余嘗有句云:『讀《三國志》,無人不爲;讀《南宋書》,無人不冤。』第人不知怒處亦樂處耳。怒而能樂,惟善讀史者知之。」

奇書與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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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前人未發之論,方是奇書;言妻子難言之情,乃爲密友。
孫愷似曰:「前二語,是心齋著書本領。」
畢右萬曰:「奇書我卻有數種,如人不肯看何?」
陸雲士曰:「《幽夢影》一書所發者,皆未發之論;所言者,皆難言之情。欲語羞雷同,可以題贈。」

一介之士,必有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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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密友不必定是刎頸之交,大率雖千百里之遙,皆可相信,而不爲浮言所動;聞有謗之者,即多方爲之辯析而後已;事之宜行宜止者,代爲籌畫決斷;或事當利害關頭,有所需而後濟者,即不必與聞,亦不慮其負我與否,竟爲力承其事。此皆所謂密友也。
殷日戒曰:「後段更見懇切周詳,可以想見其爲人矣。」
石天外曰:「如此密友,人生能得幾個?僕願心齋先生當之。」

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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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眞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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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自賞,祇容花鳥趨陪;眞率誰知,合受煙霞供養。
江含徵曰:「東坡有云:『當此之時,若有所思,而無所思。』」

名心難忘,美酒未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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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可忘,難忘者名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
張竹坡曰:「是聞鷄起舞,酒後耳熱氣象。」
王丹麓曰:「予性不耐飲,美酒亦易淡。所最難忘者,名耳。」
陸雲士曰:「惟恐不好名。丹麓此言,具見眞處。」

芰荷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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芰荷可食而亦可衣,金石可器而亦可服。
張竹坡曰:「然後知濂溪不過爲衣食計耳。」
王司直曰:「今之爲衣食計者,果似濂溪否?」

宜耳宜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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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於耳復宜於目者,彈琴也,吹簫也。宜於耳不宜於目者,吹笙也,擫管也。
李聖許曰:「宜於目不宜於耳者,獅子吼之美婦人也;不宜於目幷不宜於耳者,面目可憎、語言無味之紈袴子也。」
龐天池曰:「宜於耳復宜於目者,巧言令色也。」

宜看曉粧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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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曉粧宜於傅粉之後。
余淡心曰:「看晚粧,不知心齋以爲宜於何時?」
周冰持曰:「不可説!不可説!」
黃交三曰:「水晶簾下看梳頭,不知爾時曾傅粉否?」
龐天池曰:「看殘粧,宜於微醉後,然眼花撩亂矣。」

千古相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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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我之生前,當春秋之季,曾一識西施否?當典午之時,曾一看衞玠否?當義熙之世,曾一醉淵明否?當天寶之代,曾一睹太眞否?當元豐之朝,曾一晤東坡否?千古之上,相思者不止此數人,而此數人則其尤甚者,故姑舉之以概其餘也。
楊聖藻曰:「君前生曾與諸君周旋,亦未可知,但今生忘之耳。」
紀伯紫曰:「君之前生,或競是淵明東坡諸人,亦未可知。」
王名友曰:「不特此也!心齋自云:『願來生爲絶代佳人!』又安知西施太眞不即爲其前生耶!」
鄭破水曰:「贊嘆愛慕,千古一情。美人不必爲妻妾,名士不必爲朋友,又何必問之前生也耶!心齋眞情癡也。」
陸雲士曰:「余嘗有詩曰:『自昔聞佛言,人有輪回事。前生爲古人,不知何姓氏!或覽靑史中,若與他人遇!』竟與心齋同情,然大遜其奇快!」

交談髙士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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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知在時,曾於舊院中交幾名妓,眉公伯虎若士赤水諸君,曾共我談笑幾回。茫茫宇宙,我今當向誰問之耶!
江含徵曰:「死者有知,則良晤匪遙。如各化爲異物,吾未如之何也已!」
顧天石曰:「具此襟情,百年後當有恨不與心齋周旋者,則吾幸矣!」

文章與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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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是有字句之錦繡,錦繡是無字句之文章。兩者同出於一原,姑即粗跡論之,如金陵、如武林、如姑蘇,書林之所在,即杼機之所在也。
袁翔甫補評曰:「若蘭回文,是有字句之錦繡也;落花水面,是無字句之文章也。」

千字文》猶未備詩家常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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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集諸法帖字,爲詩字之不複而多者,莫善於《千字文》。然詩家目前常用之字,猶苦其未備。如天文之「煙霞風雪」,地理之「江山塘岸」,時令之「春霄曉暮」,人物之「翁僧漁樵」,花木之「花柳苔萍」,鳥獸之「蜂蝶鶯燕」,宮室之「臺檻軒窗」,器用之「舟船壺杖」,人事之「夢憶愁恨」,衣服之「裙袖錦綺」,飲食之「茶漿飲酌」,身體之「鬚眉韻態」,聲色之「紅緑香艷」,文史之「騷賦題吟」,數目之「一三雙半」,皆無其字。《千字文》且然,況其他乎!
黃仙裳曰:「山來此種詩,竟似爲我而設。」
顧天石曰:「使其皆備,則《千字文》不爲奇矣!吾嘗於千字之外另集千字,而已不可復得,更奇。」

三「不可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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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可見其落,月不可見其沉,美人不可見其夭。
朱其恭曰:「君言謬矣!洵如所云,則美人必見其髮白齒豁,而後快耶!」

四「須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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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花須見其開,待月須見其滿,著書須見其成,美人須見其暢適,方有實際。否則皆爲虛設。
王璞菴曰:「此條與上條互相發明。蓋曰『花不可見其落』耳,必須見其開也。」

恨不見不傳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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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施多方,其書五車。虞卿以窮愁著書,今皆不傳。不知書中果作何語?我不見古人,安得不恨!
王仔園曰:「想亦與《幽夢影》相類耳!」
顧天石曰:「古人所讀之書,所著之書,若不被人所燒盡,則奇奇怪怪,可供今人刻畫者,知復何限!然如《幽夢影》等書出,不必思古人矣。」
倪永淸曰:「有著書之名,而不見書,省人多少指摘!」
龐天池曰:「我獨恨古人不見心齋!」

松之諸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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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松花爲糧,以松實爲香,以松枝爲麈尾,以松陰爲歩障,以松濤爲鼓吹。山居得喬松百餘章,眞乃受用不盡。
施愚山曰:「君獨不記曾有『松多大蟻』之恨耶!」
江含徵曰:「松多大蟻,不妨便爲蟻王。」
石天外曰:「坐喬松下,如在水晶宮中見萬頃波濤總在頭上,眞仙境也!」

玩月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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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月之法:皎潔則宜仰觀,朦朧則宜俯視。
孔東塘曰:「深得玩月三昧。」

甘食悅色爲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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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之童,一無所知;目不能辨美惡,耳不能判淸濁,鼻不能別香臭,至若味之甘苦,則不第知之,且能之棄之。告子以甘食,悅色爲性,殆指此類耳!


「宜刻」、「宜貪」、「宜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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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宜刻,若讀書則不可不刻;凡事不宜貪,若買書則不可不貪;凡事不宜癡,若行善則不可不癡。
余淡心曰:「『讀書不可不刻』,請去一『讀』字,移以贈我,何如?」
張竹坡曰:「我爲刻書累,請幷去一『不』字。」
楊聖藻曰:「行善不癡,是邀名矣。」

酒色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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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可好不可罵座,色可好不可傷生,財可好不可昧心,氣可好不可越理。
袁中江曰:「如灌夫使酒,文園病肺,昨夜南塘一出,馬上挾章臺柳歸,亦自無妨,覺愈見英雄本色也。」

文名、儉德、淸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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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可以當科第,儉德可以當貨財,淸閒可以當壽考。
聶晉人曰:「若名人而登甲第,富翁而不驕奢,壽翁而又淸閑,便是蓬壺三島中人也。」
范汝受曰:「此亦是貧賤文人無所事事,自爲慰藉云耳;恐亦無實在受用處也。」
曾靑藜曰:「『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此是淸閑當壽考注腳。」
石天外曰:「得《老子》『退一歩』法。」
顧天石曰:「予生平喜遊,每逢佳山水,輒留連不去,亦自謂『可當園亭之樂』。質之心齋,以爲然否?」

尚友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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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獨誦其詩、讀其書,是尚友古人;即觀其字畫,亦是尚友古人處。
張竹坡曰:「能友字畫中之古人,則九原皆爲之感泣矣!」

齋僧與祝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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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益之施捨,莫過於齋僧;無益之詩文,莫過於祝壽。
張竹坡曰:「無益之心思,莫過於憂貧;無益之學問,莫過於務名。」
殷簡堂曰:「若詩文有筆資,亦未嘗不可。」
龐天池曰:「有益之施捨,莫過於多送我《幽夢影》幾冊。」

妻賢與境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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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美不如妻賢,錢多不如境順。
張竹坡曰:「此所謂『竿頭欲進歩』者。然妻不賢,安用妾美?錢不多,那得境順?」
張迂菴曰:「此蓋謂二者不可得兼,捨一而取一者也。」又曰:「世固有錢多而境不順者。」

修古廟與溫舊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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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新菴不若修古廟,讀生書不若溫舊業。
張竹坡曰:「是眞會讀書者,是眞讀過萬卷書者,是眞一書曾讀過數遍者。」
顧天石曰:「惟《左傳》、《楚詞》、之詩文,及《水滸》、《西廂》、《還魂》等書,雖讀百遍不厭。此外皆不耐溫者矣,奈何!」
王安節曰:「今世建生祠,又不若創茅菴。」

字畫同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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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與畫同出一原。觀六書始於象形,則可知已。
江含徵曰:「有不可畫之字,不得不用六法也。」
張竹坡曰:「千古人未經道破,卻一口拈出。」

園亭與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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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人園亭,宜與住宅相連;閒人園亭,不妨與住宅相遠。
張竹坡曰:「眞閑人,必以園亭爲住宅。」

酒茶、詩文、曲詞、燈月、筆口、婢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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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可以當茶,茶不可以當酒;詩可以當文,文不可以當詩;曲可以當詞,詞不可以當曲;月可以當燈,燈不可以當月;筆可以當口,口不可以當筆;婢可以當奴,奴不可以當婢。
江含徵曰:「婢當奴,則太親,吾恐『忽聞河東獅子吼』耳!」
周星遠曰:「奴亦有可以當婢處,但未免稍遜耳。」又曰:近時「士大夫往往耽此癖。吾輩馳騖之流,盜此虛名,亦欲效顰相尙;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心齋豈未識其故乎?」
張竹坡曰:「婢可以當奴者,有奴之所有者也;奴不可以當婢者,有婢之所同有,無婢之所獨有者也。」
木山曰:「兄於飲食之頃,恐月不可以當燈。」
余湘客曰:「以奴當婢,小姐權時落後也。」
宗子發曰:「惟帝王家不妨以奴當婢,蓋以有閹割法也。每見人家奴子出入主母臥房,亦殊可慮。」

酒劍消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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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小不平,可以酒消之;世間大不平,非劍不能消也。
周星遠曰:「『看劍引杯長。』一切不平皆破除矣。」
張竹坡曰:「此平世劍術,非隱娘輩所知。」
張迂菴曰:「蒼蒼者未必肯以太阿假人,似不能代作空空兒也。」
尤悔菴曰:「龍泉、太阿,汝知我者,豈止蘇子美以一斗讀《漢書》耶!」

諛罵寧口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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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而諛之者,寧以口,毋以筆;不可耐而罵之者,亦寧以口,毋以筆。
孫豹人曰:「但恐未必能自主耳!」
張竹坡曰:「上句立品,下句立德。」
張迂菴曰:「匪惟立德,亦以免禍。」
顧天石曰:「今人筆不諛人,更無用筆之處矣。心齋不知此苦,還是以上人耳!」
陸雲士曰:「古《筆銘》曰:『毫毛茂茂,陷水可脫,陷文不活。』正此謂也。亦有諛以筆而實譏之者,亦有罵以筆而若譽之者。總以不筆爲髙。」

多情者、紅顏者、能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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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者必好色,而好色者未必盡屬多情;紅顏者必薄命,而薄命者未必盡屬紅顏;能詩者必好酒,而好酒者未必盡屬能詩。
張竹坡曰:「情起於色者,則好色也,非情也;禍起於顏色者,則薄命在紅顏,否則亦止曰命而已矣!」
洪秋士曰:「世亦有能詩而不好酒者。」

群芳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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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艷,牡丹令人豪,蕉與竹令人韻,秋海棠令人媚,松令人逸,桐令人淸,柳令人感。
張竹坡曰:「美人令衆卉皆香,名士令群芳俱舞。」
尤謹庸曰:「讀之驚才絶艷,堪采入《群芳譜》中。」

物之能感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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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之能感人者,在天莫如月,在樂莫如琴,在動物莫如鵑,在植物莫如柳。

妻子與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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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頗足累人,羨和靖梅妻鶴子;奴婢亦能供職,喜志和樵婢漁奴。
尤悔菴曰:「『梅妻鶴子,樵婢漁童』,可稱絶對。人生眷屬,得此足矣!」

渉獵與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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渉獵雖曰無用,猶勝於不通古今;淸高固然可嘉,莫流於不識時務。
黃交三曰:「南陽抱膝時,原非淸髙者可比。」
江含徵曰:「此是心齋經濟語。」
張竹坡曰:「不合時宜,則可;不達時務,奚其可?」
尤悔菴曰:「名言!名言!」

美人之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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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美人者:以花爲貌,以鳥爲聲,以月爲神,以柳爲態,以玉爲骨,以冰雪爲膚,以秋水爲姿,以詩詞爲心。吾無間然矣。
冒辟疆曰:「合古今靈秀之氣,庶幾鑄此一人。」
江含徵曰:「還要有松櫱之操纔好。」
黃交三曰:「論美人而曰『以詩詞爲心』,眞是聞所未聞!」

蚊蠅以人爲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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蠅集人面,蚊嘬人膚,不知以人爲何物!
陳康疇曰:「應是頭陀轉世,意中但求布施也。」
釋菌人曰:「不堪道破!」
張竹坡曰:「此《南華》精髓也。」
尤悔菴曰:「正以人之血肉衹堪供蠅蚊咀嚼耳。以我視之,人也;自蠅蚊視之,何異腥膻臭腐乎!」
陸雲士曰:「集人面者,非蠅而蠅;嘬人膚者,非蚊而蚊。明知其爲人也,而集之、嘬之,更不知其以人爲何物!」

樂之不知享、不能享、不善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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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山林隱逸之樂而不知享者,漁樵也、農圃也、緇黃也;有園亭姬妾之樂,而不能享、不善享者,富商也、大僚也。
木山曰:「有山珍海錯而不能享者,庖人也;有牙籤玉軸而不能讀者,蠹魚也,書賈也。」

物各有偶,儗必於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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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舉云:「欲令梅聘海棠,棖子想是橙。臣櫻桃,以芥嫁筍,但時不同耳。」予謂「物各有偶,儗必於倫」。今之嫁娶,殊覺未當。如梅之爲物,品最淸高;棠之爲物,姿極妖艷。即使同時,亦不可爲夫婦。不若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櫞臣佛手,荔枝臣櫻桃,秋海棠嫁鴈來紅,庶幾相稱耳。至若以芥嫁筍,筍如有知,必受河東獅子之累矣。
木山曰:「余嘗以芍藥爲牡丹後,因作賀表一通。兄曾云:『但恐芍藥未必肯耳!』」
石天外曰:「花神有知,當以花果數昇謝蹇修矣。」
姜學在曰:「鴈來紅做新郎,眞個是老少年也。」

五色與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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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有太過、有不及,惟黑與白無太過。
杜茶村曰:「君獨不聞唐有李太白乎?」
江含徵曰:「又不聞『玄之又玄』乎?」
尤悔菴曰:「知此道者,其惟弈乎!老子曰:『知其白,守其黑。』」

許氏《説文》之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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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氏《説文》,分部有止有其部,而無所屬之字者,下必註云:「凡某之屬,皆從某。」贅句殊覺可笑,何不省此一句乎!
譚公子曰:「此獨民縣到任告示耳。」
王司直曰:「此亦古史之遺。」

人生快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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閲《水滸傳》,至魯達鎭關西武松打虎,因思人生必有一樁極快意事,方不枉在生一場。即不能有其事,亦須著得一種得意之書,庶幾無憾耳。李太白貴妃捧硯事,司馬相如文君當罏事,嚴子陵有足加帝腹事,王渙王昌齡有旗亭畫壁事,王子安有順風過江作《滕王閣序》事之類。
張竹坡曰:「此等事,必須無意中方做得來。」
陸雲士曰:「心齋所著得意之書頗多,不止一打快活林、一打景陽岡稱快意矣。」
木山曰:「兄若打中山狼,更極快意。」

四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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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如酒,夏風如茗,秋風如煙,冬風如薑芥。
許筠菴曰:「所以『秋風客』氣味狠辣。」
張竹坡日:「安得東風夜夜來!」

冰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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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裂紋極雅,然宜細、不宜肥,若以之作窗欄,殊不耐觀也。冰裂紋須分大小,先作大冰裂,再於每大塊之中,作小冰裂方佳。
江含徵曰:「此便是哥窯紋也。」
靳熊封曰:「『一片冰心在玉壺』,可以移贈。」

鳥聲次佳者殆高士之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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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聲之最佳者,畫眉第一,黃鸝、百舌次之。然黃鸝、百舌,世未有籠而畜之者,其殆高士之儔,可聞而不可屈者耶。
江含徵曰:「又有『打起黃鶯兒』者,然則亦有時用他不著。」
陸雲士曰:「『黃鸝住久渾相識,欲別頻啼四五聲。』來去有情,正不必籠而畜之也。」

累人與累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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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治生產,其後必致累人;專務交遊,其後必致累己。
楊聖藻曰:「晨鐘夕磬,發人深省。」
冒巢民曰:「若在我,雖累己、累人,亦所不悔。」
宗子發曰:「累己猶可,若累人,則不可矣。」
江含徵}曰:「今之人未必肯受你累,還是自家穩些的好。」

識字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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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云:「婦人識字,多致誨淫。」予謂此非識字之過也。蓋識字則非無聞之人,其淫也,人易得而知耳。
張竹坡曰:「此名士持身,不可不加謹也。」
李若金曰:「貞者識字愈貞,淫者不識字亦淫。」

善讀書者與善遊山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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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讀書者,無之而非書:山水亦書也,棋酒亦書也,花月亦書也;善遊山水者,無之而非山水:書史亦山水也,詩酒亦山水也,花月亦山水也。
陳鶴山曰:「此方是眞善讀書人,善遊山水人。」
黃交三曰:「善於領會者,當作如是觀。」
江含徵曰:「五更臥被,時有無數山水書籍在眼前胸中。」
尤悔菴曰:「山耶,水耶,書耶,一而二,二而三,三而一者也。」
陸雲士曰:「妙舌如環,眞慧業文人之語。」

園亭之妙在丘壑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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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亭之妙,在丘壑布置,不在雕繪瑣屑。往往見人家園亭,屋脊墻頭,雕磚鏤瓦,非不窮極工巧,然未久即壞,壞後極難修葺,是何如樸素之爲佳乎。
江含徵曰:「世間最令人神愴者,莫如名園雅墅,一經頽廢,風臺月榭,埋沒荊棘。故昔之賢達,有不欲置別業者。予嘗過琴虞,留題名園,句有云:『而今綺砌雕欄在,賸與園丁作業錢。』蓋傷之也。」
木山曰:「予嘗悟作園亭與作光棍二法。園亭之善,在多迴廊;光棍之惡,在能結訟。」

淸宵邀月,良夜呼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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淸宵獨坐,邀月言愁;良夜孤眠,呼蛩語恨。
袁士旦曰:「令我百端交集。」
黃孔植曰:「此逆旅無聊之況,心齋亦知之乎!」

官聲採於輿論,花案定於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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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聲採於輿論,豪右之口與寒乞之口,俱不得其眞;花案定於成心,艷媚之評與寢陋之評,概恐失其實。
黃九煙曰:「先師有言:『不如鄕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
李若金曰:「豪右而不講分上,寒乞而不望推恩者,亦未嘗無公論。」
倪永淸曰:「我謂衆人唾罵者,其人必有可觀。」

胸藏丘壑,興寄煙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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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藏丘壑,城市不異山林;興寄煙霞,閻浮有如蓬島。

俗言之不足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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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爲植物中淸品,而形家獨忌之,甚且謂「梧桐大如斗,主人往外走。」若竟視爲不祥之物也者。夫翦桐封弟,其爲宮中之桐可知。而卜世最久者,莫過於周,俗言之不足據,類如此夫!
江含徵曰:「愛碧梧者,遂艱於白鏹。造物蓋忌之,故靳之也。有何吉凶、休咎之可關!衹是打秋風時,光棍樣可厭耳!」
尤悔菴曰:「『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詩》言之矣。」
倪永淸曰:「心齋爲梧桐雪千古之奇冤,百卉俱當九頓。」

多情者、好飲者、喜讀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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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者不以生死易心,好飲者不以寒暑改量,喜讀書者不以忙閒作輟。
朱其恭曰:「此三言者,皆是心齋自爲寫照。」
王司直日:「我願飲酒、讀《離騷》,至死方輟,何如?」

蛛與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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蛛爲蝶之敵國,驢爲馬之附庸。
周星遠曰:「妙論解頤,不數人危語、隱語。」
黃交三曰:「自開闢以來,未聞有此奇論。」

立品與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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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品須發乎人之道學,渉世須參以代之風流。
方寶臣曰:「眞道學,未有不風流者。」
張竹坡曰:「夫子自道也。」
胡靜夫曰:「予贈金陵前輩趙容菴句云:『文章鼎立《莊》《騷》外,杖履風流間。』今當移贈山老。」
倪永淸曰:「等閑地位,卻是個雙料聖人。」
陸雲士曰:「有不風流之道學,有風流之道學;有不道學風流,有道學之風流,毫釐千里。」

草木亦知人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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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謂禽獸亦知人倫。予謂匪獨禽獸也,即草木亦復有之。牡丹爲王,芍藥爲相,其君臣也;南山之喬,北山之梓,其父子也;荊之聞分而枯,聞不分而活,其兄弟也;蓮之並蒂,其夫婦也;蘭之同心,其朋友也。
江含徵曰:「綱常倫理,今日幾於掃地,合嚮花木鳥獸中求之。」又曰:「心齋不喜迂腐,此卻有腐氣。」

豪傑與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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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傑易於聖賢,文人多於才子。
張竹坡曰:「豪傑不能爲聖賢,聖賢未有不豪傑。文人才子亦然。」

隱仕與仙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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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與馬,一仕而一隱也;鹿與豕,一仙而一凡也。
杜茶村曰:「田單之火牛,亦曾效力疆場;至馬之隱者,則絶無之矣。若武王歸馬於華山之陽,所謂『勒令致仕』者也。」
張竹坡曰:「『莫與兒孫作馬牛』,蓋爲後人審出處語也。」

至文皆血涙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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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至文,皆血淚所成。
吳晴巖曰:「山老《淸淚痕》一書,細看皆是血淚。」
江含徵曰:「古今惡文,亦純是血。」

「情」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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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字,所以維持世界;「才」之一字,所以粉飾乾坤。
吳雨若曰:「世界原從『情』字生出,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兄弟;有兄弟,然後有朋友;有朋友,然後有君臣。」
釋中洲曰:「『情』與『才』缺一不可。」

孔子釋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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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生於東;東者生方,故禮樂文章,其道皆自無而有。釋迦生於西方;西者死地,故受想行識,其教皆自有而無。
吳街南曰:「佛遊東土,佛入生方;人望西天,豈知是尋死地。嗚呼,西方之人兮,之死靡他!」
殷日戒曰:「孔子衹勉人生時用功,佛氏衹教人死時作主,各自一意。」
倪永淸曰:「盤古生於天心,故其人在不有不無之間。」

水藉色於山,詩乞靈於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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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青山方有緑水,水惟借色於山;有美酒便有佳詩,詩亦乞靈於酒。
李聖許曰:「有靑山緑水,乃可酌美酒而詠佳詩。是詩酒又發端於山水也。」

三講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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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君平以卜講學者也,孫思邈以醫講學者也,諸葛武侯以出師講學者也。
殷日戒曰:「心齋殆又以《幽夢影》講學者耶!」
戴田友曰:「如此講學,才可稱道學先生。」

雄雌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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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謂女美於男,禽則雄華於雌,獸則牝牡無分者也。
杜於皇曰:「人亦有男美於女者,此尙非確論。」
徐松之曰:「此是茶村興到之言,亦非定論。」

三「無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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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不幸而遇嫫母,硯不幸而遇俗子,劍不幸而遇庸將;皆無可奈何之事。
楊聖藻曰:「凡不幸者,皆可以此槪之。」
閔賓連日:「心齋案頭無一佳硯,然詩、文絶無一點塵俗氣。此又硯之大幸也。」
曹沖谷曰:「最無可奈何者,佳人定隨癡漢。」

五「必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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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無書則已;有則必當讀;無酒則已,有則必當飲;無名山則已,有則必當遊;無花月則已,有則必當賞玩;無才子佳人則已,有則必當愛慕憐惜。
木山曰:「談何容易!即吾家黃山,幾能得一到耶?」

搦管拈毫當不負秋蟲春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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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蟲春鳥,尚能調聲弄舌,時吐好音。我輩搦管拈毫,豈可甘作鴉鳴牛喘!

媸顏不與鏡爲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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媸顏陋質,不與鏡爲仇者,亦以鏡爲無知之死物耳。使鏡而有知,必遭撲破矣。
江含徵曰:「鏡而有知,遇若輩早已迴避矣。」
張竹坡曰:「鏡而有知,必當化媸爲姸。」

百忍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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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公藝,恃百忍以同居。千古傳爲美談。殊不知忍而至於百,則其家庭乖戾暌隔之處,正未易更僕數也。
江含徵曰:「然除了一忍,更無別法。」
顧天石曰:「心齋此論,先得我心。忍以治家可耳;奈何進之髙宗,使忍以養成氏之禍哉!」
倪永淸曰:「若用『忍』字,則百猶嫌少。否則以『劍』字處之,足矣。或曰『出家』二字,足以處之。」
王安節曰:「惟其乖戾睽隔,是以要忍。」

九世同居不可以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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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同居誠爲盛事,然止當與割股廬墓者作一例看。可以爲難矣,不可以爲法也。
洪去蕪曰:「古人原有『父子異宮』之説。」
沈契掌曰:「必居天下之廣居而後可。」

作文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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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之法:意之曲折者,宜寫之以顯淺之詞;理之顯淺者,宜運之以曲折之筆;題之熟者,參之以新奇之想;題之庸者,深之以關繫之論。至於窘者舒之使長,縟者刪之使簡,俚者文之使雅,鬧者攝之使靜,皆所謂裁製也。
陳康疇曰:「深得作文三昧語。」
張竹坡曰:「所謂節制之師。」
王丹麓曰:「文家祕旨,和盤託出,有功作者不淺。」

物中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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筍爲蔬中尤物;荔枝爲果中尤物;蟹爲水族中尤物;酒爲飲食中尤物;月爲天文中尤物;西湖爲山水中尤物;詞曲爲文字中尤物。
張南村曰:「《幽夢影》可爲書中尤物。」
陳鶴山曰:「此一則又爲《幽夢影》中尤物。」

愛憐解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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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得一本好花,猶且愛護而憐惜之,矧其爲解語花乎?
周星遠曰:「性至之語,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耶!」
石天外曰:「此一副心,令我念佛數聲。」
李若金曰:「花能解語,而落於粗惡武夫,或遭獅吼戕賊,雖欲愛護,何可得?」
王司直曰:「此言是惻隱之心,即是是非之心。」

觀便面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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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手中便面,足以知其人之雅俗,足以識其人之交遊。
李聖許曰:「今人以筆資匄名人書畫,名人何嘗與之交遊!吾知其手中便面雖雅,而其人則俗甚也。心齋此條,猶非定論。」
畢蠍谷曰:「人苟肯以筆資匄名人書畫,則其人猶有雅道存焉,世固有幷不愛此道者。」
錢目天曰:「二説皆然。」

水火皆可變不潔爲至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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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爲至污之所會歸,火爲至污之所不到。若變不潔爲至潔,則水火皆然。
江含徵曰:「世間之物,宜投諸水火者不少,蓋喜其變也。」

貌有醜而可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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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有醜而可觀者,有雖不醜而不足觀者;文有不通而可愛者,有雖通而極可厭者。此未易與淺人道也。
陳康疇曰:「相馬於牝牡驪黃之外者,得之矣。」
李若金曰:「究竟可觀者,必有奇怪處;可愛者,必無大不通。」
梅雪坪曰:「雖通而可厭,便可謂之不通。」

遊玩山水須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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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玩山水,亦復有緣。苟機緣未至,則雖近在數十里之內,亦無暇到也。
張南村曰:「予晤心齋時,詢其曾遊黃山否。心齋對以『未遊』,當是機緣未至耳。」
陸雲士曰:「余慕心齋者十年。今戊寅之冬,始得一面。身到黃山恨其晚,而正未晚也。」

貧富戒諂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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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而無諂,富而無驕,古人之所賢也;貧而無驕,富而無諂,今人之所少也。足以知世風之降矣。
許耒菴曰:「戰國時已有『貧賤驕人』之説矣。」
張竹坡曰:「有一人一時而對此諂、對彼驕者,更難!」

「十年讀書,十年遊山」恐亦不足償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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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慾以十年讀書,十年遊山,十年檢藏。予謂檢藏儘可不必十年,只二三載足矣。若讀書與遊山,雖或相倍蓰,恐亦不足以償所願也。必也,如黃九煙前輩之所云:「人生必三百歳而後可乎!」
江含徵曰:「昔賢原謂盡則安能,但身到處,莫放過耳。」
孫松坪曰:「吾鄕李長蘅先生愛湖上諸山,有『每箇峰頭住一年』之句。然則黃九煙先生所云,猶恨其少。」
張竹坡曰:「今日想來,彭祖反不如馬遷。」

毋爲君子所鄙,毋爲名宿所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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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爲小人之所罵,毋爲君子之所鄙;寧爲盲主司之所擯棄,毋爲諸名宿之所不知。
陳康疇曰:「世之人自今以後,愼毋罵心齋也。」
江含徵曰:「不獨罵也,即打亦無妨,但恐鷄肋不足以安尊拳耳!」
張竹坡曰:「後二句足少平吾恨。」
李若金曰:「不爲小人所罵,便是鄕願;若爲君子所鄙,斷非佳士。」

傲骨與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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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骨不可無,傲心不可有。無傲骨則近於鄙夫,有傲心不得爲君子。
吳街南曰:「立君子之側,骨亦不可傲;當鄙夫之前,心亦不可不傲。」
石天外曰:「道學之言,才人之筆。」
龐筆奴曰:「現身説法,眞實妙諦。」

蟬與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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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爲蟲中之夷、齊,蜂爲蟲中之管、晏。
崔靑峙曰:「心齋可謂蟲之董狐。」
吳鏡秋曰:「蚊是蟲中酷吏,蠅是蟲中遊客。」

人樂居「癡」、「愚」、「拙」、「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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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癡」、曰「愚」、曰「拙」、曰「狂」,皆非好字面,而人每樂居之;曰「姦」、曰「黠」、曰「強」、曰「佞」,反是,而人每不樂居之,何也?
江含徵曰:「有其名者無其實,有其實者避其名。」

唐虞之樂可感鳥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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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際,音樂可感鳥獸。此蓋唐虞之鳥獸,故可感耳。若後世之鳥獸,恐未必然。
洪去蕪曰:「然則鳥獸亦隨世道爲昇降耶?」
陳康疇曰:「後世之鳥獸,應是後世之人所化身,即不無昇降,正未可知。」
石天外曰:「鳥獸自是可感,但無音樂耳。」
畢右萬曰:「後世之鳥獸,與無異,但後世之人迥不同耳!」

痛癢與苦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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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可忍,而癢不可忍;苦可耐,而酸不可耐。
陳康疇曰:「余見酸子偏不耐苦。」
張竹坡曰:「是痛、癢關心語。」
余香祖曰:「癢不可忍,須倩麻姑搔背。」
釋牧堂曰:「若知痛癢、辨苦酸,便是居士悟處。」

鏡中影與月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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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中之影,著色人物也;月下之影,寫意人物也。鏡中之影,鉤邊畫也;月下之影,沒骨畫也。月中山河之影,天文中地理也;水中星月之象,地理中天文也。
惲叔子曰:「繪空鏤影之筆。」
石天外曰:「此種著色寫意,能令古今善畫人一齊擱筆。」
沈契掌曰:「好影子俱被心齋先生畫著。」

讀無字書與會難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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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讀無字之書,方可得驚人妙句;能會難通之解,方可參最上禪機。
黃交三曰:「山老之學,從悟而入,故常有徹天徹地之言。」

詩酒與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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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無詩酒,則山水爲具文;若無佳麗,則花月皆虛設。

造物之所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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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而美姿容,佳人而工著作,斷不能永年者,匪獨爲造物之所忌。蓋此種原不獨爲一時之寶,乃古今萬世之寶,故不欲久留人世以取褻耳!
鄭破水曰:「千古傷心,同聲一哭。」
王司直曰:「千古傷心者,讀此可以不哭矣!」

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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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曲逆侯,《史》、《漢》注皆云:「音去遇。」予謂此是北人土音耳。若南人四音俱全,似仍當讀作本音爲是。北人於唱「曲」之「曲」,亦讀如「去」字。
孫松坪曰:「曲逆,今定縣也。衆水瀠洄,勢曲而流逆。予嘗爲土人訂之,心齋重發吾覆矣。」

《詩經》時似有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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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四聲俱備,如「六」、「國」二字,皆入聲也。今梨園演蘇秦劇,必讀「六」爲「溜」,讀「國」爲「鬼」,從無讀入聲者。然考之《詩經》,如「良馬六之、無衣六兮」之類,皆不與去聲叶,而叶「祝」「告」「燠」;「國」字皆不與上聲叶,而叶入「陌」「質」韻,則是古人似亦有入聲,未必盡讀「六」爲「溜」、讀「國」爲「鬼」也。
木山曰:「梨園演蘇秦,原不盡讀『六國』爲『溜鬼』,大抵以曲調爲別。若曲是南調,則仍讀入聲也。」

硯佳與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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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人之硯,固欲其佳;而忙人之硯,尤不可不佳。娛情之妾,固欲其美;而廣嗣之妾,亦不可不美。
江含徵曰:「硯美下墨可也,妾美招妒奈何?」
張竹坡曰:「妒在妾,不在美。」

獨樂樂、與人樂樂、與眾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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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是獨樂樂,曰鼓琴。如何是與人樂樂,曰奕棋。如何是與眾樂樂,曰馬弔。
蔡鉉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與少樂樂,與衆樂樂,孰樂?曰『不若與少』。」
王丹麓曰:「我與君異。獨畏人爲鬼陣,見則必亂其局而後已。」

善惡與胎卵濕化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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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教而爲善爲惡者,胎生也。必待教而後爲善爲惡者,卵生也。偶因一事之感觸,而突然爲善爲惡者,濕生也。周處戴淵之改過,李懷光反叛之類。前後判若兩截,究非一日之故也,化生也。唐玄宗衞武公之類。


物以神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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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物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則鏡也、符印也、日晷也、指南針也。
袁中江曰:「凡人皆以形用。其以神用者,聖賢也,仙也,佛也。」
黃虞外士曰:「凡物之用皆形,而其所以然者,神也。鏡凸凹而易其肥瘦,符印以專一而主其神機,日晷以恰當而定準則,指南以靈動而活其針縫。是皆神而明之存乎人矣。」

願來世托生爲絶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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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遇才子,每有憐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無惜美之意。我願來世托生爲絶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後快。
陳鶴山曰:「諺云:『老當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大郎當。若教老當筵舞,轉更郎當舞袖長。』則爲之奈何?」
鄭蕃修曰:「俟心齋來世爲佳人時再議。」
余湘客曰:「古亦有『我見猶憐』者。」
倪永淸曰:「再來時不可忘卻。」

建無遮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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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欲建一無遮大會,一祭歷代才子,一祭歷代佳人。俟遇有眞正高僧,即當爲之。
顧天石曰:「君若果有此盛舉,請遲至二三十年之後,則我亦可以拜領盛情也。」
釋中洲曰:「我是眞正髙僧,請即爲之,何如?不然,則此二種沉魂滯魄,何日而得解脫耶?」
江含徵曰:「折柬雖具,而未有定期,則才子佳人亦復怨聲載道。」又曰:「我恐非才子而冒爲才子,非佳人而冒爲佳人。雖有十萬八千母陀羅臂,亦不能具香廚法膳也,心齋以爲然否?」
釋遠峰曰:「中洲和尙,不得奪我施主!」

天地之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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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賢者,天地之替身。
石天外曰:「此語大有功名教,敢不伏地拜倒!」
張竹坡曰:「聖賢者,乾坤之幫手。」

天極不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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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極不難做,只須生仁人君子有才德者二三十人足矣。君一、相一、冢宰一,及諸路總制撫軍是也。
黃九煙曰:「歌有云:『做天切莫做四月天。』可見天亦有難做之時。」
江含徵曰:「天若好做,又不須女媧氏補之。」
尤謹庸曰:「天不做天,衹是做夢。奈何!奈何!」
倪永淸曰:「天若都生善人,君相皆當袖手,便可無爲而治。」
陸雲士曰:「極誕極奇之話,極眞極確之話。」

一登仕版輒與擲「陞官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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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陞官圖」,所重在「德」,所忌在「贓」。何一登仕版,輒與之相反耶?
江含徵曰:「所重在『德』,不過是要贏幾文錢耳!」
沈契掌曰:「仕版原與紙版不同!」

動植之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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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中有三教焉:蛟龍麟鳳之屬,近於儒者也;猿狐鶴鹿之屬,近於仙者也;獅子牯牛之屬,近於釋者也。植物中有三教焉;竹梧蘭蕙之屬,近於儒者也;蟠桃老桂之屬,近於仙者也;蓮花薝蔔之屬,近於釋者也。
顧天石曰:「請髙唱《西廂》一句,一箇通徹三教九流。」
石天外曰:「衆人碌碌,動物中蜉蝣而已;世人崢嶸,植物中荊棘而已。」

佛言喩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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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氏云:「日月在須彌山腰。」果爾,則日月必是遶山橫行而後可。苟有昇有降,必爲山巓所礙矣。又云:「地上有阿耨達池,其水四出,流入諸印度。」又云:「地輪之下爲水輪,水輪之下爲風輪,風輪之下爲空輪。」余謂此皆喩言人身也:須彌山喩人首,日月喩兩目,池水四出喩血脈流通,地輪喩此身,水爲便溺,風爲洩氣。此下則無物矣。
釋遠峰曰:「卻被此公道破。」
畢右萬曰:「乾坤交後,有三股大氣:一呼吸、二盤旋、三昇降。呼吸之氣,在八卦爲震、巽,在天地爲風、雷,爲海潮,在人身爲鼻息;盤旋之氣,在八卦爲坎、離,在天地爲日、月,在人身爲兩目,爲指尖、發頂羅紋,在草木爲樹節、蕉心;昇降之氣,在八卦爲艮、兌,在天地爲山、澤,在人身爲髓液便溺,爲頭顱、肚腹,在草木爲花葉之萌、雕,爲樹梢之嚮天、樹根之入地。知此,而寓言之出於二氏者,皆可類推而悟。」

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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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詩,尚遺數十首。予嘗欲集句以補之,苦於韻之弗備而止。如《責子詩》中「不識六與七」,「但覓梨與栗」,「七」字、「栗」字皆無其韻也。

偶得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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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嘗偶得句,亦殊可喜,惜無佳對,遂未成詩。其一爲「枯葉帶蟲飛」,其一爲「鄕月大於城」。姑存之,以俟異日。

四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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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二句,極琴心之妙境。「勝固欣然,敗亦可喜」二句,極手談之妙境。「帆隨湘轉,望衡九面」二句,極泛舟之妙境。「胡然而天,胡然而帝」二句,極美人之妙境。

影之「受」「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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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與水之影,所受者也;日與燈之影,所施者也。月之有影,則在天者爲受,而在地者爲施也。
鄭破水曰:「『受』、『施』二字,深得陰陽之理。」
龐天池曰:「幽夢之影,在心齋爲施,在筆奴爲受。」

水聲、風聲、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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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之爲聲有四:有瀑布聲,有流泉聲,有灘聲,有溝澮聲。風之爲聲有三:有松濤聲,有秋葉聲,有波浪聲;雨之爲聲有二:有梧蕉荷葉上聲,有承簷溜竹筒中聲。
木山曰:「數聲之中,惟水聲最爲厭。以其無已時,甚聒人耳也。」

文人好鄙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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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於詩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璣錦繡譽之,則又何也?
陳鶴山曰:「猶之富貴家張山癯野老落木荒村之畫耳。」
江含徵曰:「富人嫌其慳且俗耳,非嫌其珠玉文繡也。」
張竹坡曰:「不文,雖窮可鄙;能文,雖富可敬。」
陸雲士曰:「竹坡之言,是眞公道説話!」
李若金曰:「富人之可鄙者,在吝,或不好史、書,或畏交遊,或趨炎熱而輕忽寒士。若非然者,則富翁大有裨益人處,何可少之!」

閒與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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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閒世人之所忙者,方能忙世人之所閒。

讀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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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讀經,後讀史,則論事不謬於聖賢。既讀史,復讀經,則觀書不徒爲章句。
黃交三曰:「儒語録中不可多得之句。」
陸雲士曰:「先儒著書法,累牘連章,不若心齋數言道盡。」
王宓草曰:「妄論經、史者,還宜退而讀經。」

城市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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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城市中,當以畫幅當山水,以盆景當苑囿,以書籍當友朋。
周星遠曰:「究是心齋偏重獨樂樂!」
王司直曰:「心齋先生置身於畫中矣!」

鄕居須得良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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鄕居須得良朋始佳。若田夫樵子,僅能辨五穀而測晴雨,久且數,未免生厭矣。而友之中,又當以能詩爲第一,能談次之,能畫次之,能歌又次之,解觴政者又次之。
江含徵曰:「説鬼話者,又次之。」
殷日戒曰:「奔走於富貴之門者,自應以善説鬼話爲第一,而諸客次之。」
倪永淸曰:「能詩者,必能説鬼話。」
陸雲士曰:「三説遞進,愈轉愈妙,滑稽之雄。」

花鳥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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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花中之伯夷高而且潔。葵,花中之伊尹傾心向日。蓮,花中之柳下惠污泥不染。鶴,鳥中之伯夷仙品也。鷄,鳥中之伊尹司晨。鶯,鳥中之柳下惠求友

名不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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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其罪而虛受惡名者,蠹魚也蛀書之蟲,另是一種,其形如蠶蛹而差小;有其罪而恆逃淸議者,蜘蛛也。
張竹坡曰:「自是老吏斷獄。」
李若金曰:「予嘗有除蛛網説,則討之未嘗無人。」

臭腐化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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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腐化爲神奇,醬也、腐乳也、金汁也。至神奇化爲臭腐,則是物皆然。
袁中江曰:「神奇不化臭腐者,黃金也、眞詩文也。」
王司直曰:「曹操王安石文字,亦是神奇出於臭腐。」

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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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與白交,黑能污白,白不能掩黑;香與臭混,臭能勝香,香不能敵臭。此君子、小人相攻之大勢也。
木山曰:「人必喜白而惡黑,黜臭而取香,此又君子必勝小人之理也。理在,又烏論乎勢!」
石天外曰:「余嘗言:於黑處著一些白,人必驚心駭目,皆知黑處有白;於白處著一些黑,人亦必驚心駭目,以爲白處有黑。甚矣!君子之易於形短,小人之易於見長,此不虞之譽、求全之毀所由來也。讀此慨然。」
倪永淸曰:「當今以臭攻臭者不少。」

「恥」「痛」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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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之一字,所以治君子;「痛」之一字,所以治小人。
張竹坡曰:「若使君子以恥治小人,則有恥且格;小人以痛報君子,則盡忠報國。」

當局則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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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不能自照,衡不能自權,劍不能自擊。
倪永淸曰:「詩不能自傳,文不能自譽。」
龐天池曰:「美不能自見,惡不能自掩。」

詩亦不必待窮而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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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詩必窮而後工」。蓋窮則語多感慨,易於見長耳。若富貴中人,既不可憂貧歎賤,所談者不過風雲月露而已,詩安得佳?苟思所變,計惟有出遊一法,即以所見之山川風土物產人情,或當瘡痍兵燹之餘,或值旱潦災祲之後,無一不可寓之詩中,藉他人之窮愁,以供我之詠歎,則詩亦不必待窮而後工也。
張竹坡曰:「所以監門《流民圖》獨歩千古。」
倪永淸曰:「得意之遊,不暇作詩;失意之遊,不能作詩。苟能以無意遊之,則眼光識力定是不同。」
尤悔菴曰:「世之窮者多而工詩者少,詩亦不任受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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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之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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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異疾者多奇夢,夢所未到之境,夢所未見之事,以心爲君主之官,邪干之故如此,此則病也,非夢也。至若夢木撐天,夢河無水,則休咎應之;夢牛尾夢蕉鹿,則得失應之。此則夢也,非病也。心齋之《幽夢影》,非病也,非夢也,影也。影者維何?石火之一敲,電光之一瞥也。東坡所謂一掉頭時生老病,一彈指頃去來今也。昔人云芥子納須彌,而心齋則於倏忽備古今也。此因其心閑手閑,故弄墨如此之閒適也。心齋蓋長於勘夢者也,然而未可向癡人説也。


己巳三月既望 寓東淘香雪齋江之蘭


 

葛元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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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習聞《幽夢影》一書,著墨不多,措詞極雋,每以未獲一讀爲恨事。客秋南沙顧耐圃茂才示以鈔本,展玩之餘,愛不釋手。所惜尚有殘闕,不無餘憾。今從同里袁翔甫大令處見有式亭所贈原刊之本,一無遺漏,且有同學諸君評語,尤足令人尋繹。間有未評數條,經大令一一補之,功媲媧皇,允稱全璧。爰乞重付手民,冀可流傳久遠。大令欣然曰:諾。故略敘其巓末云。


光緒五年歳次已卯冬十月仁和葛元煦理齋氏識


楊復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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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著書,間附評語,若以評語參錯書中,則《幽夢影》創格也。淸言雋旨,前于後喁,令讀者如入眞長座中與諸客周旋,聆其謦欬,不禁色舞眉飛,洵翰墨中奇觀也。書名曰「夢」日「影」蓋取六如之義。饒廣長舌,散天女花,心燈意蕊,一印印空,可以悟矣。


乙未夏日震澤楊復古


張惣識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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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人云:梅花之影,妙於梅花。竊意影子何能妙於花?惟花妙則影亦妙,枝幹扶疏,自爾天然生動。凡一切文字語言,總是才人影子,人妙則影自妙。此冊一行一句,非名言即韻語,皆從胸次體驗而出,故能發人警省。片玉碎金,俱可寶貴。幽人夢境,讀者勿作影響觀可矣。                           南村張惣識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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