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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退錄/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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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賓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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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仙傳》:琴高,趙人也,以鼓琴為宋康王舍人,行涓彭之術,浮遊冀州、涿郡間二百餘年。後辭入涿水中取龍子,弟子潔齊候於水傍,且設祠屋,果乘赤鯉出祠中,留一月餘,復入水去。今寧國府涇縣東北二十里有琴溪,溪之側,石臺高一丈,曰「琴高臺」。俗傳琴高隱所,有廟存焉。溪中別有一種小魚,他處所無,俗謂琴高投藥滓所化,號「琴高魚」。歲三月,數十萬一日來集,漁者網取,漬以鹽而曝之,州縣須索無厭,以為苞苴土宜,其來久矣。舊亦入貢,乾道間始罷。前輩多形之賦詠。梅聖俞、王禹玉、歐陽文忠公皆有和梅公儀《琴高魚》詩。聖俞詩云:「大魚人騎上天去,留得小鱗來按觴。吾物吾鄉不須念,大官常膳有肥羊。」禹玉詩云:「三月江南花亂開,青溪曲曲水如苔。琴高一去無蹤跡,枉是漁人尚見猜。」文忠詩云:「琴高一去不復見,神仙雖有亦何為。溪鱗佳味自可愛,何必虛名務好奇。」聖俞又有《宣州雜詩》二十首,其一云:「古有琴高者,騎魚上碧天。小鱗隨水至,三月滿江邊。少婦自撈漉,遠人無棄捐。憑書不道薄,賣取青銅錢。」聖俞,宣人也。汪彥章嘗賦長篇:「百川萃南州,水族何磊砢。其間琴高魚,初未到楚些。豈堪陪薨鮮,裁用當淆果。土人私自珍,千里事封裹。遂令四方傳,噍嚼亦云頗。俗雲琴高生,控鯉宛溪左。靈蹤散如煙,遺鬛尚餘顆。向來騎鯨人,逸駕嘗慕我。不應當時遊,反用此幺麼。得非效齊諧,怪者記之過。彭越小如錢,蹤跡由漢禍。越書載王餘,變化更微瑣。因知天地間,人莫窮物夥。區區於其中,臆決蓋不可。偽真吾何知,且用慰頤朵。」故山谷《送舅氏野夫之宣城》詩有云:「藉甚宣城郡,風流數貢毛。霜林收鴨腳,春網薦琴高。」蜀人任淵注此詩,不知宣城土地所宜,但引《列仙傳》事,直雲琴高鯉魚也。誤矣。公儀詩恨未見,汪詩不載集中。

吳虎臣《漫錄》云:「婺州下俚有俗字,如以𨱥為矮,䬩為齋,訟牒文案亦然。」範文穆《桂海虞衡志》云:「邊遠俗陋,牒訴券約專土俗書,桂林諸邑皆然。今姑記臨桂數字,雖甚鄙野,而偏傍亦有依附。𨱥音矮,不長也。䦟音穩,坐於門中,穩也。𡘫音穩,大坐,亦穩也。仦音嫋,小兒也。奀音勒,人瘦弱也。𤯚音終,人亡絕也。𧗩音臘,不能舉足也。𡚻音大,大女即姊也。𡶪音磡,山石之巖窟也。閂音𣟴,門橫關也。他不能悉記。」《嶺外代答》於此外,又記五字:「氽,音酋,言人在水上也。氼,音魅,言沒入水下也。閄,和馘切,言隱身忽出以驚人之聲也。𣬣,音鬍,言多髭也。丼,東敢切,以石擊水之聲也。」余按《魏書·江式傳》:延昌三年,上表論字體不正。略曰:「皇魏承百王之季,紹五運之緒,世易風移,文字改變,篆形謬錯,隸體失真,俗學鄙習,復加虛巧。談辯之士又以意說炫惑於時,難以釐改,乃曰追來為歸,巧言為辯,小兒為䨲,神蟲為蠶,如斯甚眾。」又《顏氏家訓》載:「北朝喪亂之餘,書跡鄙陋,加以專輒造字,乃以百念為憂,言反為變,不用為罷,追來為歸,更生為蘇,先人為老,如此非一,遍滿經傳。乃知俗字何代無之。車同軌,書同文,豈易能哉?與時昔年侍先人官贛之石城,俗字如此者尤多,今不能記憶。」唐《君臣正論》載:武后改易新字,如以山水土為地,千千萬萬為年,永主久王為證[1],長正主為聖,一忠為臣,一生為人,一人大吉為君。然嘗考之,但有埊、𠡦𢘑𤯔四字合。證作𨨾,聖作𨲉,君作𠁈,皆與正論所言不同。今大理國文書至廣右者,猶書國作圀,亦武后所改。又吳主孫休名字四子嘗創𩅦(音灣)、莔(音迄)𩃙(音脫)(音礥)、壾(音莽)、昷(音舉)𡨷(音褒)、㷏(音擁)八字。南漢劉巖自製龑(音儼)字為名,蓋取「飛龍在天」之意雲。

論語》:子張問崇德辨惑。子曰:「主忠信徙義,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古。」注曰:此《詩·小雅》也。祗,適也,言此行誠不足以致富,適足以為異耳,取此詩之異義以非之。《正義》曰:取此詩之異義,以非人之惑也。范氏謂人之不成,德不以富,亦祗以行異於野人而已。侯氏謂若其誠不富,祗以取異耳。伊川謂此錯簡,當在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之上,因此下文亦有齊景公字而誤也。楊文靖、尹和靖、朱文公皆從之。南軒謂言其誠實之不富,祗以自取異雲耳。與時按:我行其野之詩,誠作成,取義與此不類,不當遷就以求合。此孟子所謂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者也。嘗聞平庵趙先生云:此特因子張之問而答之,學者之學聖人,蓋不止此。富者,道盛德至善之謂。常人不能主忠信,不能徙義。愛之者未免欲其生;惡之者未免欲其死。若能反之,誠未可謂之至善,但亦足以異於常人而已。此說最明白。

唐張鷟,自號浮休子,張芸叟蓋襲其名。

南唐保大中賜進士譚紫霄號「金門羽客」,事見《廬山記》。祐陵賜林靈素號,用此故事。

彭器資、洪忠宣皆號《鄱陽集》,王岐公、張彥正皆號《華陽集》,楊文公、胡文定皆號《武夷集》,魏仲先、李漢老皆號《草堂集》,謝無逸、俞退翁、傅子駿皆曰《溪堂》,蘇子美、張會川、張徽皆曰《滄浪》,李師中、石守道皆曰《徂徠》,晏元獻、王荊公皆曰《臨川》。它如錢文僖有《伊川集》,邵康節有《伊川擊壤集》,而程子又號伊川,朱文公編二程文,題《河南程氏文集》,而尹師魯先有《河南集》。又呂居仁舍人詩曰《東萊先生詩集》,而從孫太史成公學者,亦尊之曰「東萊先生」,其著述尤多。凡此數者,驟見其名,未免疑混,要皆不若漢魏以來諸文人,但標姓名曰「某人某人集」之為明白洞達也。

《漢書·揚雄傳》云: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韓文公《題張十六所居》詩云:「端來問奇字,為我講聲形。」然《傳》但云學作寄字,不言問奇字,後來相承而用,蓋又以韓詩為本。《傳》又云:家素貧,嗜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餚從遊學,與前學作奇字,凡隔數十字,了不相涉。而近世文人多雲「載酒問字」、「載酒問奇字」之類,不知何所本也。《藝文志》云:蕭何草律,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六體者,古文、奇字、篆書、隸書、繆篆、蟲書。師古曰:「古文,謂孔子壁中書,奇字則古文而異者也。」許叔重《說文解字》云:亡新居攝,使大司空甄豐等校文書之部,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與顏注合,其後晉衛巨山《四體書勢》,元魏江式論書表皆同。然則奇字者,與科斗文字略相似,而異於小篆,六書之一體耳。今人才見書籍中難字,便謂之奇字,非也。《容齋三筆》摘《周禮》中字如𢹄、㲈、飌、鱻之類,凡數十為一則,題曰《周禮奇字》。且雲前賢以為此書出於劉歆,歆嘗從楊子雲學作奇字,故用以入經,蓋亦失於詳考。學奇字者,歆之子棻,亦非歆也。

王荊公一日訪蔣山元禪師,坐閑談論,品藻古今。元曰:「相公口氣逼人,恐著述搜索勞役,心氣不正,何不坐禪,體此大事?」又一日,謂元曰:「坐禪實不虧人,余數年欲作《胡笳十八拍》不成,夜坐間已就。」元大笑。事見《宗門武庫》。

元魏青州刺史公孫邃卒官。高祖在鄴宮為之舉哀。青州佐吏疑為所服,詔主簿近代相承。服斬過葬便除,可如故事,自餘無服。大成寥落,可準諸境內之民,為齊衰三月。則知境內之民,舊為刺史制服矣。近世所無也。然河中蒲阪人石文德,自祖父苗以來,凡刺史守令卒官者,皆制服送之朝廷。遂標榜門閭。史官復列之《節義傳》,誇而書之,審如《邃傳》所言,則文德之事不足為異矣。此又何耶

啟顏錄》載:元魏太府少卿孫紹對靈太后:「臣年雖老,臣卿乃少。」於是拜正卿。按《魏書》,亦書此事。然紹自太府少卿遷右將軍、太中大夫,非正卿也。孝莊建義初,復除衛尉少卿將軍如故,永安中方拜太府卿。

權利所在,小人之所必爭,故雖父子之親,有不恤也。晉會稽王道子得政之久,末年有疾,加以昏醉。其子元顯知朝望去之,謀奪其權。諷天子解道子楊州刺史及司徒,而道子不之覺,元顯遂自為楊州刺史。既而道子酒醒,方知去職,於是大怒,而無如之何。其後又加元顯錄尚書事。先是謝安薨,後道子已錄尚書,至是更為長夜之飲,政無大小一委元顯。時謂道子為東錄,元顯為西錄。西府車騎填湊,東第門下可設雀羅矣。蔡京、蔡攸父子俱貴,權勢日相軋,輕薄者互煽搖以立門戶,由是父子遂為仇敵。攸別賜第,嘗詣京,京方與客語,使避之而呼攸入。甫就席,遂起握父手,為切脈狀,曰:「大人脈勢舒緩,體中得無有疾乎?」京曰:「無之。」攸曰:「禁中適有公事,不得留。」遂去。客竊窺,得其事,以問京。京曰:「君不解此,此輩欲以吾疾罷我也。」居數日,京果致仕。又以季弟絛鍾愛於京,數白徽宗,請殺之。徽宗曰:「太師老矣。」不許,但削絛官而已。此四臣者,卒皆貽家國之禍,善乎康節先生之言曰:「人之所謂親,莫如父子也;人之所謂疏,莫如路人也。」利害在心,則父子過路人遠矣。父子之道,天性也,利害猶或奪之,況非天性者乎?夫利害之移人如是,如是之深也,可不慎乎?路人之相逢,則過之,固無相害之心焉,無利害在前故也,有利害在前,則路人與父子又奚擇焉。路人之能相交以義,又何況父子之親乎?夫義者,讓之本也;利者,爭之端也。讓則有仁,爭則有害,仁與害何相去之遠也。堯舜亦人也,桀紂亦人也,人與人同,而仁與害異,爾仁因義而起,害因利而生,利不以義,則臣弒其君者有焉,子弒其父者有焉。豈若路人之相逢,一目而交袂於中逵者哉

歐陽文忠公著《五代史記·梁太祖本紀》,初稱溫賜名,後稱全忠,封王後稱王,至即位始稱皇帝。徐無黨注曰:始而稱名,既而稱爵,既而稱帝,漸也。爵至王而後稱,著其逼也。末帝而下,訖於漢周,諸帝紀皆然。而《新唐書·本紀》高祖之生即稱高祖,太宗方四歲已書太宗,二書出一手,而書法不同如此,朱詳其旨宜黃。李子經作《緯文瑣語》亦云:唐、五代史書皆公手所修,然義例絕有不同者,一人之作不應相去如此之遠,議者謂《唐書》蓋不盡出公意。

前車之覆,後車之戒也。元魏道武以服寒食散發動,喜怒乖常,遂殺弒逆。其子元明可以已矣,而又服此藥,不堪萬機,旋致夭折。穆宗因擊球暴得疾,浸淫以至於崩。其子敬宗亦可以已矣,而聽政未逾月,已連日為此戲,自此馳逐不已,宦者怨懼,不三年,而身罹不測之禍。所謂下愚不移者歟。

俗說愚人以八百錢買匹絹,持以染緋,工費凡千二百,而僅有錢四百,於是並舉此絹足其數,以償染工。艾子云:人有徒行將自呂梁托舟趨彭門者,持五十錢造舟師。師曰:「凡無齎而獨載者,人百錢,汝尚少半,吾不汝載也。」人曰:「姑收其半,當為挽縴至彭門,以折其半。」又《夷堅·戊志》載:汪仲嘉自言其族人之僕出幹,抵暮趑趄呻吟而來。問:「何為?」曰:「恰在市橋上,有保正引繩縛二十人過,亦執我入其中,我號呼不伏,則以錢五千置我肩上,曰以是倩汝,替我吃縣棒。我度不可免,又念經年傭直,不曾頓得五千錢,不可失此,遂免從之。到鄞縣,與同縛者皆決杖,乃得脫。」汪曰:「所得錢何在?」曰:「以謝公吏及杖直之屬,僅能給用,向使無此,將更受楚毒,豈能便出哉汪笑曰:「憨畜產可謂癡人。」僕猶慍曰:「官人是何言!同行二十人,豈皆癡耶!」竟不悟。前二事蓋寓言,以資笑謔,而後一事乃真有之。

吳虎臣《辨唐異聞集》所載開元中道者呂翁經邯鄲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盧生睡事,謂此呂翁非洞賓也。蓋洞賓自序以為呂渭之孫。渭仕德宗朝,今雲開元中,則呂翁非洞賓,無可疑者。而或者又以為開元恐是開成字,亦非也—成雖文宗時,然洞賓此時未可稱翁。本朝《國史》稱:關中逸人呂洞賓,年百餘歲,而狀貌如嬰兒,世傳有劍術,時至陳摶室。若以《國史》證之,止雲百餘歲,則非開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呂洞賓傳》云:關右人,咸通中舉進士不第,值巢賊為梗,攜家隱居終南,學老子法。以此知洞賓乃唐末人。此皆吳說。蕭東夫《呂公洞詩》云:「復此經過三十年,唯應巖石故依然。城南老樹朽為土,簷外稚松青拂天。枕上功名初擾擾,指端變化又元元。刀圭乞與起衰病,稽首秋空一劍仙。」第五句誤用呂翁事。又唐逸史、虞卿兩縣連接有呂生者,居二邑間,為童兒時,畏聞食氣,惟食黃精,日覺輕健,耐風寒,見文字及人語率不忘。母及諸妹每勸其食,不從,後以豬脂置酒中強使飲,生方固拒,已噓吸其氣,忽一黃金人長二寸許,自口出,即仆臥困憊,移時方起。先是生年近六十,鬢髮如漆,至是皓首,恨惋垂泣,再拜別母,去之茅山,不知所終。此又一人也。何神仙多呂氏乎!

俗謂婚姻之家曰親家。唐人已有此語,見《蕭嵩傳》。又有以親字為去聲者,亦有所據。盧綸作《王駙馬花燭詩》,有「人主人臣是親家」之句。

《山海經》: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氏注云:天帝之二女而處江為神,即《列仙傳》江妃二女也。《離騷·九歌》所謂湘夫人稱帝子者是也。而《河圖玉版》曰:湘夫人者,帝堯女也。秦始皇浮江至湘山,逢大風,而問博士:「湘君何神?」博士曰:「聞之堯二女,舜妃也,死而葬此。」《列女傳》曰:二女死於江湘之間,俗謂為湘君。鄭司農亦以舜妃為湘君。說者皆以舜陟方而死,二妃從之,俱溺死於湘江,遂號為湘夫人。案《九歌》:湘君、湘夫人,自是二神,江湘之有夫人,猶河洛之有慮妃也,此之靈與天地並矣,安得謂之堯女且既謂之堯女,安得復扌忽雲湘君哉何以考之《禮記》曰:舜葬蒼梧,二妃不從。明二妃生不從徵,死不從葬,義可知矣。即令從之,二女靈達,鑒通無方,尚能以鳥工龍裳救井廩之難,豈當不能自免於風波,而有雙淪之患乎?假復如此,《傳》曰:生為上公,死為貴神。《禮》五:嶽比三公,四瀆比諸侯,今湘川不及四瀆,無秩於命祀,而二女帝者之後,配靈神祇無緣,當復下降小水,而為夫人也。參伍其義,義既混錯,錯綜其理,理無可據,斯不然矣。原其致謬之由,由乎俱以帝女為名,名實相亂,莫矯其失,習非勝是,終古不悟,可悲矣!其說最近理,而古今傳楚詞者未嘗及之,書於此,以袪千載之惑。張華《博物志》多出於《山海經》,然末卷載湘夫人事,亦誤以為堯女也。

《戰國策·舊傳·高誘注》殘缺疏略,殊不足觀,姚令威補注亦未周盡。獨縉雲鮑氏校注為優,雖間有小疵,多不害大體。惟《東、西二周》一節,極其舛謬,深誤學者,反不若二氏之說是。然高氏但云東周、成周今洛陽,西周,王城今河南,其說甚略。姚氏特作世系譜,似稍詳矣,而亦未備。其指鞏為東周,則又未免小誤。今世學者但知鎬京之為西周,東遷之為東周而已。若敬王之遷成周,固已漫漶。至於兩周公之東、西周,則自非熟於考古者,蓋茫不知其所以也。此鮑氏之誤,所以不得不辨。余故博採載籍,究極本末而論焉。周之先后稷始封於邰,不窋自竄於戎狄,公劉徙居於豳,至於太王,徙居岐周,文王降崇,乃作豐邑,自岐而徙都焉。武王之時,復營鎬京而居之。《詩》、《書》稱宗周者,指鎬京也,迄東遷之前,無所遷徙。然武成云:「王來自商,至於豐。」《召誥》序云:「成王在豐。」《周官》序云:「還歸在豐。」《左傳》亦曰:「康有酆宮之朝。」則雖改邑於鎬,而豐宮元不廢。蓋豐在京兆鄠縣,鎬在長安縣西北十八里,相距才二十五里,往來不為勞也。武王克商之後,嘗曰:「我南望三塗,北望嶽鄙,顧瞻有河,粵瞻伊洛,毋遠天室,營周居於洛邑。」蓋洛邑居土地之中,宜作天邑。武王既得天下,有都洛之意矣,而未暇及也,先於其地遷九鼎焉。武王崩,周公相成王,成武王之志,營以為都,是為王城,其地實郟鄏,亦名河南。《洛誥》所謂:「我乃卜澗水東、水西,惟洛食者也。」洛陽者,周公營下都,以遷殷頑民,是為成周,其地又在王城之東。《洛誥》所謂:「我又卜水東,亦惟洛食者也。」《洛誥序》云:「周公往營成周,則成周乃東都總名。河南,成周之王城也。洛陽,成周之下都也。」王城非天子時會諸侯則虛之,下都則保厘大臣所居治事之地,周人朝夕受事,習見既久,遂獨指以為成周矣。按《洛誥》:王祀於新邑。《召誥》: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則成王固嘗居之,然卒駕而西也。宣王中興,嘗一會諸侯於東都。下至幽王,為大戎所滅。宗周迫近戎狄,平王之立,不得已而東遷都於王城,始奠居焉。自是始有東、西周之名。謂之東者,以別於鎬京之為西耳。河南、洛陽未分畫也。王子朝之亂,其餘黨多在王城,敬王畏之,徙都成周。後九十餘年,考王弒兄而自立,懼弟揭之議己,遂以王城封之,以續周公之官職,是為西周桓公。此時未有東周,公而稱西周者,後人推本而言之也。桓公傳威公,威公傳惠公,考王十五年,西周惠公封其少子班於鞏以奉王,是為東周惠公,而西周惠公長子自為西周武公。自是周公之國始分東、西,成周為東周,王城復為西周矣。蓋自河南桓公續周公之職而秉政,三世益傳。所以別封少子,使奉王者,殆欲獨擅河南之地,不復奉王,且王城、成周皆為東、西周君所有,天子直寄焉耳。東周者,指周王所居之洛陽也,鞏,班之采邑也。《世本》曰:東周惠公名班,居洛陽。是班秉政於洛陽,而采邑則在鞏。前漢《地理志》曰:鞏,東周所居。姚令威用其說,非也。赧王時,東、西周分治。王復徙都西周,至五十九年,秦昭王使將軍摎攻西周,西周君奔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秦受其獻,歸其君於周。蓋權移於下,其極乃至於盡獻其邑於它人,亦不出於天子之命矣。是年赧王卒,其國先絕,西周武公亦卒,秦遷西周公於{單心}狐,實武公之子公子咎者。而東周惠公之後,亦尚能一傳。後七歲,秦莊襄王盡滅東、西周,周始不祀,大略如此。《戰國策》之西周,即揭之西周,《戰國策》之東周,即班之東周。西周建國在東周之前,而《舊書》躋東周於西周之上,為失其次。鮑氏正之是矣,但其說曰:「西周正統也,不可以後於東周。」其注「韓使人讓周」,則曰:「此時,周之命已不行於諸侯矣。」其注「周君謀主也」,則曰:「猶為天子故。」它如此類不一,又盡以西周之策,分係之安、赧二王。蓋直以西周為天子,而不知實桓、威諸公之事也。余嘗反覆考之東、西二周之策,皆曰周君。周君之自謂,必曰小國、曰寡人,皆當世諸侯之稱。其間或及周王,則直稱王,或稱天子,非不明白。鮑氏乃比而一之,可乎?原其致誤之由,蓋亦有說。溫人之辭云:「今周君天下,則我天子之臣。」周君天下者,言周王之君天下也。鮑必誤以為周君有天下矣。又東周與西周戰,韓救西周,為東周謂韓王曰:「西周者,故天子之國也,多名器重寶。」是時周王未徙西周,故天子之國者,謂敬王故都也。鮑必愈疑西周君即天子矣,不特此也。周王、周公國號既同,《史記》不為二周公立世家,而混書其事於《周紀》。宋忠註:周君赧王卒。又不知周君與赧王此年俱卒。但見二者連文,遂謂赧王卒,諡西周武公。小司馬張守節輩皆能辨之,然世多承其誤,雖如司馬文正公亦不能免。《通鑒》直以奔秦獻邑者為赧王。《稽古錄》中復誤以西周桓公為東周,無責乎鮑也!《東周策》首章書秦臨周求鼎事,鼎實在西不在東也。豈周王在東,故東周君猶能挾天子以制命歟不然,錯簡也。注家皆無發明者,因並及之。

曾文清《訪戴圖》詩:「小艇相從本不期,剡中雪月並明時。不因興盡回船去,那得山陰一段奇。」近歲豫章來子儀亦賦比詩:「四山搖玉夜光浮,一舸玻璃凝不流。若使過門相見了,千年風致一時休。」末句實祖文清之意。

俗諺「洗腳上船」,語見《三國志·呂蒙傳》注引《吳錄》曰:孫權欲作濡須塢,諸將皆曰:「上岸擊賊,洗足上船,何用塢為?」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之。

淳熙十四年冬十一月丙寅,宰執奏事延和殿,宿直官洪邁同對,因論高宗諡號。孝宗聖諭雲太上時,有老中官云:「太上臨生,徽宗嘗夢吳越錢王引徽宗御衣云:『我好來朝,便留住我,終須還我山河,待教第三子來。』」邁又記其父皓在虜買一妾,東平人,偕其母來,母曾在明節皇后閣中,能言顯仁皇后初生太上時,夢金甲神人,自稱錢武肅王,寢而生太上,武肅即鏐也,年八十一,太上亦八十一。卜都於此,亦不偶然。張淏《雲谷雜紀》僅載其略,且不記其語之所自得,獨周必大《思陵錄》備載其詳如此。上所諭錢王指俶,俶第三子惟演也,終團練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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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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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其異體字如「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