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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夢瑣言/逸文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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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北夢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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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判官路德延,相國巖之侄,嶽之子,時謂才俊,擢進士第,西平王朱友謙幕僚,放恣淩傲,主公容之。友謙背梁,乞於晉陽。並使初至,禮遇方謹,路公筵上言語及之,友謙憂憤,因投德延於黃河以紓禍也。先是,紀綱之仆近判官入謁幕次,遂有請易舍之說。蓋義兄弟同處,不欲聞郎官穢談也。路子得非其人耶。

蜀東、西川之人常互相輕薄。西川人言:「梓州者乃我東門之草市也,豈得與我為耦哉!」節度柳仲郢聞之,為幕客曰:「吾立朝三十年,清華備歷,今日始得與西川作市令。」聞者皆笑之。故世言東西兩川人多輕薄。

江陵高季昌唐末為荊州留後時,宰相韋說、鄭玨舅甥姻婭也,朱梁太祖時皆得制方面。高氏以貴公子任行軍司馬,常以歌筵酒饌款待數公,日常宴聚,求取無恒,皆優待之。後莊宗過河,奄有中原,天下震懼,高氏單騎入覲,韋、鄭二公繼登臺席。中朝士族子弟多不達時變,復存舊態,薛澤除補闕,韋荊除春秋博士,皆賜緋,鹹有德色,匆匆辦裝,即俟歸朝,視行軍蔑如也。李載仁,韋說之甥,除秘書郎。劉詵,鄭玨之妹夫也,除毛詩博士,賜緋。爾後韋屢督李入京,高氏欲津置之。載仁遷延,自以先德遺戒,不欲依舅氏,但不能顯言,竟不離高氏門館。劉詵無他才望,性嗜酒,口受新命,殊無行意,日於高氏情敬不衰,然則美醞肥B之所引也,無何,以疾終。高氏贍給孤遺,頗亦周至。未間,洛下有變,明宗入統,南方強侯,人要姑息。韋、鄭二相皆罷去,韋、薛尚跧荊楚。明年,保勖嗣襲,辟李為掌記。他日,錄其長息為子婿,第三子皆奏官,一門朱紫韠如也。劉詵三子叠加任遇,三孫女適高氏子弟,向三十年享其祿食,亦足稱也。韋荊寂寞而卒,薛澤攝宰而終,豈自掇乎亦命也夫!

盧程擢進士第,為莊皇帝河東判官,建國後命相。無他才業,唯以氏族傲物。任圜常以公事入謁,程烏紗隱几,謂圜曰:「公是蟲豸,輒來唐突。」圜慚愕,驟告莊宗,大怒,俾殺之,為盧質救解獲免。自是出中書,時人切齒焉。江陵在唐世號衣冠藪澤,人言琵琶多於飯甑,措大多於鯽魚。有邑宰盧生,每於枝江縣差船入府,舟子常苦之。一旦,王仙芝兵火,盧生為船人挑其筋系於船舷,放流而死。大凡無藝子弟率以門閥輕薄,廣明之亂遭罹甚多,鹹自致也。

韋昭度招討陳敬瑄時,蜀帥顧彥暉為副,王先生為都指揮使。三府各署幕僚,皆是朝達子弟,視王先主蔑如也。先主侍從髡發行<目參>,黥面劄腕,如一部鬼神。其輩以先主兢肅,顧公詳緩,一時失笑而散。先主歸管,左右以此為言,亦自大笑。他日克郪城,輕薄幕僚皆害之。

荊南節度使高保融有疾,幕吏孫光憲夢在渚宮池與同僚偶坐,而保融在西廳獨處,唯姬妾侍焉。俄而高公弟保勖見召上橋,授以筆研,令光憲指捴發軍,仍遣廳頭二三子障蔽光憲,不欲保融遙見。逡巡有具櫜鞬將校列行俟命,次見掌節吏嚴光楚鞟而前趨,手捧兩黑物,其一則如黑漆鞾而光,其一即尋常鞾也,謂光憲曰:「某曾失墨兩挺,蒙王黜責,今果尋獲也。」良久夢覺。翌日說於同僚。逾月而保融卒,節院將嚴光楚具帖子取處分倒節。光憲請行軍司馬王甲判之:墨者,陰黑之物,節而且黑,近於兇象,即向之所夢倒雙節之謂也。

湘湖有大校周藹者,居常與同門生姻好最厚,每以時人不能理命,致不肖子爭財紛詬,列於訟庭。慨此為鑒,乃相約曰:「吾徒他年勿遵其轍,儻有不諱,先須區分,俾其不露醜惡,貽責後人也。」他日同門生奉職襄邸,一夕,周校夢見揮涕告訴曰:「姨夫姨夫,某前言已乖,今為異物矣。昨在通衢,急風所中,已至不救,但念家事,今且歸來,略要處理。」周校忽然驚覺,通夕不寐,遲明抵其家說之,家人亦夢。不旬日,兇問至矣。自是傳靈語,均財產,戒子辭妻,言善意勤,殆一月而去不復再來。

進士鄭起謁荊州節度高從誨,館於空宅,其夕夢一人告訴曰:「孔目官嚴光楚無禮。」意甚不平。比夕又夢,起異其事,召嚴而說之。嚴命巫祝祈謝,靡所不至,莫知其由。明年,鄭生隨計,嚴光楚愛其宅有少竹徑,多方而致之。才遷居,不日以罪笞而停職,竟不知其故。

遂州巡屬村民姓於號世尊者,與一女皆逆知人之吉兇,數州敬奉,舍財山積,鏨鑿崖壁列為佛像,所費莫知紀極。節度許公存以其襖妄召至府衙,俾其射覆,不中,乃械而殺之,一無神變。於其所居得五色文麻縆,以牛載僅百馱,錢帛即可知也。每夜會,自作阿彌陀佛,宮殿池沼一如西方,男女俱集,念佛而已。斯亦下愚之流,豈術神邪將有物憑之邪

高燕公鎮蜀日,大慈寺僧申報堂佛光見,燕公判曰:「付馬步使捉佛光過。」所司密察之,誘其童子,具雲「僧輩以鏡承隙日中影閃於佛上」,由此乖露,擒而罪之。

釋教五部持念中有大輪咒術,以之救病亦不甚效,然其攝人精魂,率皆狂走,或登屋梁,或嚙瓷碗。閭閻敬奉,殆似神聖。此輩由是廣獲金帛。陵州貴平縣牛鞞村民有周達者,販鬻此術,一旦沸油煎其陰以充供養,觀者如堵,或驚或笑。初自忘痛,尋以致殂也。中間僧昭浦說朗州有僧號周大悲者,行此咒術,一旦煉陰而斃,與愚所見何姓氏恰同,而其事無殊也。蓋小人用道欺天,殘形自罰。以其事同,因而錄之。

廬山書生張璟乾寧中以所業之桂州,至衡州犬嗥灘,損船上岸,寢於江廟,為神所貴。璟以素業對之,神為改容延坐,從容雲:「有巫立仁者,罪合族,廟神為理之於嶽神,無人作奏。」璟為草之。既奏,嶽神許之。廟神喜,以白金十鉼為贈。劉山甫與校書郎廖騭親見璟,說其事甚詳。

福建崔從事,忘其名,正直檢身,幕府所重。奉使湖湘,復命,在道遇賊,同行皆死,惟崔倉皇中忽有人引路獲免。中途復痁疾,求藥無所,途次延平津廟,夢為廟神賜藥三丸,服之驚覺,頓愈。彭城劉山甫自雲外祖李敬彜為郎中,宅在東都毓材坊,土地最靈。家人張行周事之有應,未大水前,預夢告張求飲食。至其日,率其類遏水頭,並不沖圮李宅。

青城縣岷江暴漲,漂墊民居。縣民關承湍妻計氏有孩提子在懷抱,乃上木櫃,為駭浪推漾大江,唯見赤幘佩刀者洎朱衣秉簡者安存之,令洎縣溉。櫃乃隨流泛泛,至縣溉為舟子迎拯而出,子母無恙。

湖南馬希聲嗣父位,連年亢旱,祈禱不應,乃封閉南嶽司天王廟及境內神祠,竟亦不雨。其兄希振入諫之,飲酒至中夜而退,聞堂前喧噪,連召希振,復入,見希聲倒立於階下,衣裳不披,其首已碎。令親信輿上,以帛蒙首。翌日發喪,以弟希範嗣位。先是,大將周達自南嶽回,見江上雲霧中擁執希聲而去,秘不敢言,夕有物如黑幕突入空堂,即時而卒。

唐清泰主乃晉高祖之婦兄也。明宗始為太原將帥,二主軍職未高,因擊鞠入趙襄子廟,俱見土偶避位而立,甚訝之,潛亦自負。及明宗功高,常危懼,二主曰:「趙襄子終能致神邪」爾後二主叠享大位。

合州有壁山神,鄉人祭必以太牢,不爾致禍。州裏懼之,每歲烹宰不知紀極。蜀僧善曉早為州縣官,苦於調選,乃剃削為沙門,堅持戒律,雲水參禮。行經此廟,乃曰:「天地郊社,薦享有儀。斯鬼何得僣於天地!牛者稼穡之資,爾淫其祀,無乃過乎」乃命斧擊碎土偶數軀,殘一偶,而僧亦力困,稍蘇其氣,方次擊之,廟祝祈僧曰:「此一神從來蔬食。」由是存之。軍州驚愕,申聞本道,而僧端然無恙。斯以正理責之,神亦不敢加禍也。

江河邊多倀鬼,往往呼人姓名,應之者必溺,乃死魂者誘之也。李載仁嘗維舟於枝江縣曲浦中,月色皎然,忽見一嫗一男子出水面四顧,失聲雲:「此有生人。」遽馳水面,若履平地,登岸而去。當陽令蘇汭居江陵,嘗夜歸,月明中見一美人,被發,所著裙裾殆似水濕。汭戲雲:「非江倀耶」婦人怒曰:「喚我作鬼!」奔而逐之,汭走,遇更巡方止,見婦卻返所來之路。

漢江北鄧州界地名穴口,本無鎮戍,有小河南流入於漢,久為沙壅,水道甚隘。前江陵令劉璪丙子歲往彼州訪親知,至穴口,宿舊知韓氏家。家人曰:「鄰村張家新婦卒來三日,適來卻活。主人暫往省之。」至夜韓家人歸,雲:「張婦為側近廟神召去,見其中外親眷亡者鹹在焉,為廟神造軍頓,無人作餅,故令召來。見廳上門外將士列坐,言開穴口江水,士卒踣沙,手皆血流。供頓畢,乃放回。」鄉裏未之信,不久,沙壖相次摧墊,江路乃通。

成汭鎮荊州,有墊江縣令催□與主簿李矩不協,鄰於水火。一旦,群賊劫縣,殺崔令。賊過後,矩入宅檢校,有一廳子方避賊,見矩,以為與賊通。明日言鎮將,眾鹹知矩與崔失歡,頗疑之,執送忠州,推問不伏,遂解送江陵,禁右廂獄。廂吏速於具獄,推吏常某言於判官範某曰:「李矩詆讕,須栲究之。」範固不許,常竟鍛煉以成之。矩臨刑,戒家人多燒紙筆,訟於地下。才一月,常某暴亡。後李矩主簿見身,範見矩至曰:「某受判官深恩,非敢造次。但冥府只要為證耳。」及妻子以誠祈之,乞容旬月區分家事。雖無痛苦,飲食如常,但困憊。逾月而卒。

蜀將陶福少年無賴,偷狗屠牛。後立功,至郡守,屯戍興元府之西縣,暴得疾,急命從人朱軍將詣府迎醫李令藹。令藹與朱軍將連騎馳往,至夜抵西縣近郭諸葛亮廟前,見秉炬三對前導,擁一人步行荷校縶縛,眾人相從,後有陶親叟抱衣裘而隨之。令藹先未識陶福,朱軍將指謂令藹曰:「此是我家太尉,胡為如此」逡巡恐悚,亦疑是鬼。曉至其營,已聞家人哭聲。向來執錄乃福之魂也。

草書僧文英大師彥翛始在洛都,明宗世子秦王從榮復厚遇之。後有故,南居江陵西湖曾口寺,一日恍惚忽見秦王擁二十騎詣寺訪彥翛,彥翛問:「大王何以此來」恰未對,倏而不見。彥翛方訪於人,不旬日,秦王遇害。

唐僖宗皇帝播遷漢中,蜀先主建為禁軍都頭,與其儕於僧院擲骰子,六只次第相重,自幺至六,人共駭之。他日霸蜀,因幸興元,訪當時僧院,其僧尚在。問以舊事,此僧具以骰子為對。先主大悅,厚賜之。

青城寶園山僧彥先嘗有隱慝,離山往蜀州,宿於中路天王院,暴卒,被人追攝,詣一官曹,未領見王,先見判官,詰其所犯,彥先抵諱之。判官乃取一豬腳與彥先,彥先推辭不及,黽勉受之,乃是一鏡。照之見自身在鏡中,從前愆過猥褻一切歷然。彥先慚懼,莫知所措。判官安存,戒而遣之。洎再生,遍與人說,然不言所犯隱穢之事。

邛州臨漢縣內有湫,往往人見牝豕出入,號曰母豬龍湫。唐天復四年,蜀城大旱,使俾守宰躬往靈跡求雨。於時邑長具牢醴,命邑宰偕往祭之。三奠迨終,乃張筵於湫上,以神胙客,坐於烈日,鋪席以湫為上。每酒巡至,湫上黑氣如雲,氛氳直上,狂電燁然,玄雲陡暗,雨雹立至。令長與僚吏鼓舞去蓋,蒙濕而歸。翌日,此一境雨足,他邑依然赤地。夫人之至誠,龍畜亦能感動,享德濟旱,勿謂不智。

巴蜀間於高山頂或潔地建天公壇祈水旱,蓋開元中上帝所降儀法以示人也。其壇或羊牛所犯,及預齋者飲酒食肉多為震死。新繁人王堯因往別業,村民烹豚待之。有一自天公齋回,乃即席食肉,王謂曰:「爾不懼雷霆耶」曰:「我與雷為兄弟,何懼之有」王異之,乃詰其所謂,曰:「我受雷公箓,與雷同職。」因取其箓驗之,果如其說,仍有數卷。或畫壯夫以拳扠地為井,號「拳扠井」;或畫一士負薪枿,號「一谷柴」;或以七手撮山簸之,號「七山簸」。江陵東村李道士舍亦有此箓,或雲三洞法箓外有一百二法,為天師子嗣師所禁,唯許救物。茍邪用,必上帝考責陰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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