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弘道錄/29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目錄 弘道錄
◀上一卷 卷二十九 禮 君臣之禮 下一卷▶

  弘道錄卷之二十九

  禮

  君臣之禮

  《史記》:韓信始歸漢,因數與丞相蕭何語,何奇之,為言之,王以為大將。至是欲召拜之。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信,擇良曰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漢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受命,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錄曰:高祖不脩文學,而性明達,類如此。夫以溺冠毀儒輕士善馬,不知其幾。向使薄蕭何之說,甘兒戲之事,則人人未叉改觀,諸將未叉皆服,而王亦未以為得信。晚也,孰與爭天下哉。此將將之衍,祇在於一時轉移之問,雖未純乎三代之禮,母亦當時之所罕也。錄之。

  漢王既為天子,乃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進說曰: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帝曰:得無難乎。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二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釆古禮,與秦儀雜就之。帝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魯有兩生不肯行,曰: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往矣。叔孫笑曰:鄙儒不知時變。遂與所徵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子弟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

  錄曰:愚觀秦滅漢興之際,乃有魯之兩生,孰謂鳳翹麟角不見於秉禮之國乎。夫儒者之標準,莫先於周、孔。孔子曰:如有王者,叉世而後仁。成周一代禮樂待周公而始定,固所謂積德百年而後興者也。蚓炎漢之典,不階尺土與肇基王跡者全殊,溺冠慢儒與積功累化者迥別,寬仁大度有矣,淪肌浹髓則未也;除殘去暴有矣,燕及皇天則未也。雖以文帝為之子,無惑乎其不遑;世祖為之孫,烏在乎其有具。漢家之禮樂,兩生已付之浩嘆矣。論者徒以賈生之請太息於絳灌,而文學之議不逮於魯邸,殊不知所招者,非公孫弘則倪寬、主父偃,非公孫卿則壺遂、司馬遷。設以數公副二帝之選,創一代之制,亦不過叔孫之濫觴耳,安能建禮樂之本乎。然則兩生者非但魯之表表,其漢之麟鳳不可再見者歟。

  長樂宮成,諸侯群臣朝用叔孫新儀,平明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廷陳車騎戍卒衛官,設兵張旗志,功臣列侯以次陳西方束向,文官丞相以下陳束方西向,廣行設九賓臚句傳。於是皇帝輩出房,百官執戟傳警,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復。置法酒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盡朝置酒,無敢誰譁失禮者。高帝喜曰:吾乃今曰知為皇帝之尊也。

  錄曰:帝縱觀秦皇帝曰:大丈夫當如是。稱善叔孫通曰:吾今曰乃知皇帝之貴。觀其氣象,則便,無放勳重華之底至,亦豈如皇王需哉之齊信者乎。

  高后八年九月己酉,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將軍臣武、御史大夫臣倉、宗正臣郢、朱虛侯臣章、束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再拜,言: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頃正后琅琊王列侯吏二千石議。大王,高皇帝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不足以稱,願請楚王計宜者。寡人勿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向讓者再。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之,大王奉高祖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皆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願大王幸聽臣等,諸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其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

  錄曰:愚觀迎代之禮,而知大漢之氣象,猶為可觀乎。夫迎帝者勃也,讓帝者文也,故知君之不可以強也。居中者弘也,居外者代也,故知子之不可以徒也。即夕入未央官,還坐前殿,故知始之不可以不正也。奉高帝宗廟,諸侯萬民皆以為宜,故知統之不可以不大也。此春秋之義也。至霍光之時,遣宗正,迎曾孫就齋宗正府,明曰入未央官,封為武陽侯,後即帝位,則雖有束向之讓三,南向之讓再,將安施乎。此其文愈多而禮愈窒,氣象尤不伴矣。

  帝既即位,值絳侯朝罷趨出,上禮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諫曰:諸呂悖逆,大臣相與共誅之。是時丞相為太尉,本兵柄,適會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錄曰:此賢君又恭儉禮下,與霍光驗乘而宣帝苦刺在背者異矣。惜其臣袁盎不能充廣允恭克讓之旨,反以驕主為言。俾其君真有堯舜之資,而未勝韓彭之俗,終不免於逮繫戮辱,未叉不自袁盎之言啟之也。嗟夫,以帝之至誠馭下,勃之重厚久聞,始之莊敬如此,終之自殘如彼,尚何後世君臣欲其終始無負,不亦遠乎。

  上聞河南守昊公治平為天下第一,召以為廷尉。昊公薦洛陽人賈誼,帝召以為博士。是時,賈生年二十餘,帝愛其辭博,一歲中超遷至大中大夫。賈生請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以立漢制,更秦法。帝謙讓未遑也。

  錄曰:小畜之卦也,以乾之剛健而為柔巽所畜,聖人係之。辭曰:密雲不雨,自我西郊。夫陰陽和而後雨澤降,猶上下交而後事功成也。以帝操制作之柄而安於謙讓未遑,生秉有為之資而惑於年少生事,豈非天未欲平治天下歟。然君子以懿文德者,蓋道德經綸之業,非一朝一夕之故。孔子不云乎:不息無位,息所以立。不息莫己知,求為可知也。苟生安於此義,益務沉晦潛韜之行,以期於厚積遠施,則豈無大畜。尚賢之君以武去帝,殆不多也。奈何以二十方餘之年多為痛哭自傷之狀,懷沙鵬烏之賦,無乃太促乎。此生之所短,非人之所疾也。

  誼《治安策》曰:人主之尊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士大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昆於貴臣之近主乎。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直履。夫已嘗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禮貌之矣,使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擊牒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小吏譽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庶眾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尊尊貴貴之化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曰不廉,曰筧篡不飾;坐污穢淫亂,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脩;坐罷軟不勝任者,不曰罷軟,曰下官不職。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為人臣者皆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伏義,可以托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耿、行禮義之所致也。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誼以絳侯前逮繫獄,卒無事實,故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不受刑。

  錄曰:誼之言至是有驗,帝亦深納之矣。盍不曰:吳公治行,天下第一歟。苟以前之所陳,責之吳公,不效,則罪其所舉,漢廷之禮未鈴若是之草創也。時去古未遠,周禮之作用鈴有能迷之者。厥後正朔或更,服色差辮,而官名禮樂不可復見於後世,豈非千古之至恨,而絳灌不可追之大罪歡。

  甲屠嘉為相時,鄧通方愛,賞賜累鉅萬,寵幸無與比。嘉嘗入朝,鄧通居上旁,有息慢之禮,嘉奏曰:陛下愛幸群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罷朝,嘉坐府中,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不來且斬。通一恐,言上,上曰:汝第往。通詣丞相府,免冠徒跌,頓首謝,嘉坐自如,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吏合行斬之。通頓首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曰:此吾弄臣,君釋之。通既至,為上泣曰:丞相幾殺臣。

  錄曰:愚觀申屠嘉之事,而嘆漢廷之禮,猶可言也。夫弄臣者,人主權寵之所歸也。請託出於其門,關節在於其口,大臣苟有不振,望風俯首者多矣。蚓於蹶張之夫,非咸有一德之輔而能正朝廷之禮,遏不臣之心,帝豈終於未遑者哉。至董賢冒三公之位,絕炎統之傳,上下為之甘心,安能持節召乎。此時學校雖興,辟雍雖作,不可與言禮矣。

  武帝時,大將軍青貴幸,有時侍中,上踞廁而視之。丞相弘燕見上,或時不冠,至如汲黯。見上,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錄曰:此可見帝之良心,即所謂不學而知,不慮而能者,非有所勉強安排也。推此心而充之,可以事上帝矣。惜乎,不能几事致曲而弘之,忌湯之嫉,帝之心隨喪矣。此漢唐以下之通息,所謂允恭克讓者安得不寥寥無聞也歟。

  元朔五年,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今禮壞樂崩,朕甚憫焉。其令禮官觀樂興禮,以為天下先。於是丞相弘等奏請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詣太常受業,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上從之。自此公卿、大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

  錄曰:武帝之初,嘗舉趙綰、王臧矣,以太后不悅儒衍而罷也。又嘗招選天下文學才智之士矣,以相如辭賦車朔詼諧而止也。至是欲導民

  以禮,為天下先,此正申公力行之時也。弘奈何復置博士弟子,文學掌故,雖多,亦奚以為乎。使當是時賈誼尚存,以其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鄉道之言道之,則鈴有不几之建,非但太初之制作而已。惜乎,長沙不返,曲學斯興,徒使公孫卿壺遂之徒得行其議,而造端託始之論,顧為長說也。嗟夫。

  《禮書》曰:武帝即位,招致儒術之士,令共定儀,十餘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應辯至,乃釆風俗,定制作,上聞之制詔。御史曰:蓋受命而王,各有所由興,殊路而同歸。謂因民而作,追俗為制也。議者咸稱太古百姓何望,漢亦一家之事,典法不傳,如子孫何。化隆者閎博,治淺者褊狹,可不勉與。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於後。

  錄曰:愚觀武帝之世,儒衍之言,何其謬哉。漢興至是已及百年,黎民醇厚,幾至刑措。雖兩生復起,可與有為之時也,尚何人各為說耶。是時徐樂、倪寬亦可謂知言矣。樂之言曰:賢主獨觀萬化之原。寬之言曰: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金聲而王振之。帝惟多慾之故,以是咨起不就,歷十餘年。而夏時之正,秦俗之繆翻然改革,亦可見雄村大略,其與紛紛制作不可同年語也。

  宣帝時,諫大夫王吉上疏曰:陛下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斯會薄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聞安上治民,莫善於禮。故王者未治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願陛下述舊禮,明王制,歐一世之民,躋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上以其言為迂闊,吉遂謝病歸。

  錄曰:以吉之疏終焉者,天下將治,則禮樂為實用;天下將衰,則禮樂為虛文。以帝之褒王成,賞黃霸,綜劾名實,何有於還舊禮明王制哉。而顧謝之曰:迂。至成帝之時,乃建雖辟,設庠序,陳揖讓衣冠,則何益哉○以是知曰不暇給,規模宏遠者,願治之本體;而禮文騷屑,元氣不存者,漸衰之末務。

  《綱目》:建武五年初,起太學。帝還,視之稽式,古典脩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也。

  錄曰:平帝元始四年,嘗起辟雍矣。不錄。此何以錄。光武有志於興復古禮,內建學校,外徵處士,皆西京未暇為者。且于干戈倥惚之際,寇盜縱橫之時,則固可嘉矣。抑帝少與嚴光同學,及物色而至,爻非常人,人亦敬信服之,何不以教太學乎。一君一師,媲美同德,宜無不可留矣。而迺拜為練議,吾不知一代師表何若人歟。以愚視之,蓋無有出於光之右者矣。

  肅宗章和元年正月,召曹褒詣嘉德門,令持班固所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劫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經。今宜依禮條正,使可施行於南宮束觀,盡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禮事,依準舊典,雜以五經讖記之文,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終始制度,以為百五十奏上。和帝即位,褒乃為作章句。帝遂以新禮一篇冠。

  錄曰:漢叔孫之制禮,君子不能無遺憾也。褒復慕之,晝夜研精,寢則懷筆札,行則習文書。及其措之制作,又雜以五經讖記之文。然則非叔孫之文,乃時王之制也。夫禮之大原,出于天,具于人心,聖人一言蔽之曰:毋不敬。褒既沉吟專思,當其念至,亡心所之適,其毋不敬乎,儼若思乎,安定詞乎。讖乎讖乎,不可以為典矣。

  《唐書□禮樂志》曰:由三代而上,治出于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三代而下,治出于二,而禮樂為虛名。古者宮室車輿以為居,衣裳冕弁以為服,尊爵俎豆以為器,金石絲竹以為樂,以適郊廟,以臨朝廷,以事神而治民。其歲時聚會以為朝覲聘問,歡欣交接以為鄉射食饗,合眾興事以為師田學校,下至里問田畝,吉凶一反樂,凡民之事,莫不出於禮。由之以教其民為孝、慈、友、弟、忠、信、仁、義者,常不出於居處、動作、衣服、飲食之問。蓋其朝夕從事者,無非此也。此所謂治出于一,而禮樂達于天下,使天下#1安,習而行之,不知所以遷善遠罪而成俗也。及三代己亡,遭秦變古,後之有天下者,自天子百官、名號位序、國家制度、宮車服器一切用秦。其問雖有欲治之主思所改作,不能超然遠復三代之上,而牽其時俗稍即以損益,大抵安於苟簡而已。其朝夕從事,則以簿書、獄訟、兵食為急,曰:此為政也,所以治民。至於三代禮樂,具其名物而藏於有司,時出而用之郊廟朝廷,曰:此為禮也,所以教民。此所謂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

  錄曰:愚觀歐陽子之論,萬古之至言也。夫先王制禮,以其所躬行實踐措之,以辨上下,定民志,又以其會極歸極發之,以事天地,和萬民;

  本於身心性情之問,以立節文體用之,則安得不出子一而何有於不達也。自秦以下,無天德以為之本,王道以為之用,其於節文,遺則罔知,攸措甚者登降之,不知尊卑之無序;其愈趨者,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問慚德多矣。又安能建中和之極,而使禮樂刑政不出於二哉。此古今判泱之原,禮樂盛衰之始,為人上者不可以不察也。

  《通鑑》:貞觀元年春正月,上宴,群臣奏,奏王破陳樂。太宗曰:朕昔委專征民問,遂有此曲。雖非文德之雍容,然功業所由,不敢忘也。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內,文德豈足比乎。上曰:戡亂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隨其時。卿謂文不及武,斯言過矣。

  錄曰:夫子嘗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夫以武之應天順人,又得周公制禮作樂,尚有未盡善之嘆。帝雖能除隋之亂,尚多慚德,改治之美,僅可小康。封德彝從而餡談,至于禮樂不及政刑,武功優於文德,是何心歟。德彝失言,折而貽笑於千古之下矣。

  六年秋七月,宴近臣於丹宵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徵,昔之仇俳,不謂今曰得同此宴。太宗曰:徵、珪盡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徵每諫不從,我與之言輒不應,何也。徵對曰:臣以事為不可,故諫。若陛下不從而臣應之,則事遂施行,故不敢應。上曰:應而復諫,何傷。對曰:昔舜戒群臣,爾無面從,退有後言。臣心知其非而口應陛下,乃面從也,豈稷契事舜之意耶。上大笑曰:人言魏徵舉止疏慢,我視之更覺嫵媚,正為此耳。徵起拜謝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數犯顏色乎。

  錄曰:愚讀《易》之《中孚》,而觀王魏之出處,未嘗不喟然嘆也。夫隱非負荷之器,而徵珪事之,所謂翰音登于天,何可長也。一曰一幡然改圖,明以投明,斷以資斷,所謂鶴嗚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糜之,安得不盡心所事乎。向使不遇英主,不過俘虜之賤而已,所謂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徵蓋不能不恣其嫵媚也,豈非君子之幸乎哉。

  七年春正月,宴玄武門,奏七德九功舞,本名秦王破陳樂,更名曰七德舞是也。太常卿蕭璃以為形容未盡,請并寫劉武周、薛仁杲、竇建德、王世充擒獲之狀,太宗曰:彼皆一時英雄,朝臣或嘗北面事之,使睹其故主,能不傷乎。璃謝不及。時魏徵欲上偃武脩文,故每侍宴,見七德舞,輒倪首不視;見九功舞,則諦觀之。

  錄曰:孟子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與少樂樂,與眾樂樂,孰樂。曰:不若與眾。太宗庶幾與人與眾者矣。徵不推明其意,而輒倪首不觀。○乎,孟子之導,齊王者歟。

  十二年,帝還宮,宴五品以上於束宮。上曰:貞觀之前,從朕經營天下,玄齡之功也。貞觀以來,繩愆糾繆,魏徵之功也。皆賜之佩刀。又曰:朕政事何如往年。徵曰:往以未治為憂,故德義曰新。今以既治為安,故不逮。貞觀之初,恐人不諫,常導之使言,悅而從之。今則不然,雖勉從之,猶有難色,所以異也。上曰:可得聞歟。□曰:陛下昔欲殺元律師,孫伏伽以為法不當死,陛下賜以蘭陵公主園。或曰:太厚。曰:朕即位以來,未有諫者,故賞之。此導之使言也。司戶柳雄妄訴,陛下欲誅之,納戴冑之諫而止,是悅而從之也。近皇甫德零諫脩洛陽宮,陛下志之,雖以臣言而罷,勉從之也。上曰:非公不能及此,人苦不自知耳。

  錄曰:觀易之吉凶消長,可以知諫詳之進退得失也。漢屈群策,高祖以大度臨之,其所用於漢者,即其所棄於楚者也。《易》曰:束鄰之殺牛,不如西鄰之掄祀,實受其福。其漢祖之謂乎。唐懲隋亂,大宗以重賞繳之,其盡忠於唐者,即其談按於隋者也。《易》曰:不遇其祖,遇其妣;不父其君,遇其臣。其太宗之謂乎。然重賜之問,不可以繼,惟以至公處之,無我臨之,庶幾無始勤終怠之弊矣。抑太宗之世,君臣宴會,不以盤樂怠傲自安,惟以用練脩文相厲,可謂能知自強者矣。此貞觀之治,所以煥然可觀也。錄之。

  玄宗開元十七年八月癸亥,上以生日宴百官於花萼樓下。左丞相源乾曜、右丞相張說帥百官上表,請以每歲八月五曰為中秋節,布於天下,咸令宴樂。

  錄曰:以生曰陪勸勞者,人子愛慕之情也;因生曰致頌濤者,臣子忠愛之願也。唐之此禮未為過舉,但說與乾曜未嘗發於本心之誠,特因上之宴賜,故效此以容悅耳,非若天寶祝君之懇至也。及明年二月,復令百官選勝行樂,又近於流連荒亡者矣。當今禮以義起,尊為萬壽聖節,而特罷選勝行樂,得其中矣。

  肅宗即位靈武,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悍,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擊於有司,上將原之,嘆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錄曰:目金鎰之後,唐之宗社板蕩矣。勉以宗尚文聖,勉為氣象,當與人殊。其尊朝廷,特智時月言之問,非有範圍周旋之可使。帝因是而知承運之不可苟,幾微之不可忽,加勉以大任,時舉而抨彈之,奮其乾斷以折武夫悍將之氣,不使褊裨得凌主帥,節度廢立得由軍士,異曰藩鎮之禍不知是也。徒務姑息為恩,不知漸不可長獨,一李勉如唐室何。故觀上之特原,而知唐之不振矣。惜哉。

  《舊唐書》:德宗尊郭子儀為不師,號尚父,詔曰:天地以四時成物,元首以股肱作輔,合兵之任,鼎定相承,上以調三光,下以蒙五岳,允董庶鑽,鎮撫四夷,體元和之氣,根貞一之德,功至大而不伐,身處高而更安,尚父比呂望之名,為師增周公之位,具官汾陽郡王,天降人傑,生知王佐,訓師如子,料敵若神,扶翼肅宗,載造區夏,於國有難,勞其戡定,於邊有寇,藉其驅除,安社稷何有於絳侯,定羌戎無瑜於充國,絳臺綏四散之眾,涇陽降十萬之虜。勳高今古,名聾夷狄,忠貞懸於日月,寵遇冠於人臣。尊其元老,加以崇號。

  錄曰:夫有謙光之德,而後有至顯之號。尚父者,周所以尊太公也。由漢歷唐,惟子儀當之而無愧。若王行瑜、劉守光逆虜之魁耳錢鑼,雖有保障吳越之功,加于一方則可,加于天下則未也。

  《綱目》:肅宗寶應元年秋七月,郭子儀入朝,以程元振忌,遂留京師。代宗大曆二年二月,郭子儀入朝,囚子郭曖待罪。十二月,郭子儀入朝,以魚朝恩素惡子儀,發其父塚,不較Q四年春正月,郭子儀入朝,以元載告魚朝恩謀,不利不聽。九年春二月,郭子儀入朝,增朔方卒。十年春,郭子儀入朝,奏除州縣官一人,不報。十三年冬十二月,郭子儀入朝。至是凡七,書法曰:此子儀所以為純臣也,光弼愧之多矣。

  錄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問,夫子書朝子王所者二,如京師者一。而肅代二十餘年之問,朱子書子儀入朝几七,且目不絕書,人不絕談,莫非讓德之美,反己之實。此所以功蓋天下而主不疑,位極人臣而眾不嫉者歟。《易》曰:勞謙君子,有終,吉。夫子繫之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語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禮言恭。謙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其令公之謂夫。

  弘道錄卷之二十九竟

  #1『下』原缺,據文義補。

 上一卷 ↑返回頂部 下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