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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譚新論》曰:天下神人五:一曰神仙,二曰隱淪,三曰使鬼物,四曰先知,五曰鑄凝。○按「鑄凝」似是黃白術。

范陽盧氏母楊氏,撰《天寶回文詩》凡八百十二字,循環無端,若寒暑之遞遷;應變無方,謂陰陽之不測。○是又一蘇若蘭矣。

宋知州鄭建撰《吳興郡城記》云:秦時為下菰城,又為項王故城;晉郭璞欲移郡於東遷,其女亦善地理,啟璞無徒,因舊址損益之,可以永無殘破之慮,璞從之。初璞欲移城,於東遷處立標,輒為飛鳥銜去;會其女又啟,遂定於今處。女號遷城小娘,從璞廟祀。○按許負是女相士,此又有女地理矣。亦奇。

《野客叢談》辨坡公「應記儂家舊姓西」,「姓」是「住」字,大有意味。毋論「舊姓西」可笑,如坡云「應記儂家舊姓施」,有何意味:為正一字,坡公當九泉相賞,故多恨翻刻訛書及矮人妄注。

漢尚書令黃香曰:日蝕皆從西,月蝕皆從東,無上下中央者。右見《南齊志》。○此可考日月交道之數。

盧文進在金陵為客言:向陷契丹,常獵於郊,遇晝晦如夜,星緯粲然。駭問土人,曰:「此謂笪日,何足異!頃自當復。」良久,如其言。日方午也。右見陸遊《南唐書》。○予謂即日食也,彼中不知,故呼為笪日耳。笪是竹箔,當取覆蔽之意。或曰:海上大魚過,遂能蔽日,名笪日。

「別有窮奇蹭蹬,失路猖狂,骨董雖短,伎藝能長」。右劉朝霞《獻玄宗幸溫泉賦》。○今賣古器者,名曰骨董,或以為原於坡公骨董羹耳;不知坡公此二字所出。劉賦「董」作「懂」,味其文義,似骨格之說,又於骨董無涉也。○方密之曰:古器之「骨董」,當作「匫董」。見《說文》,有解甚群。

先聖後嗣,自先聖封文宣王,而襲爵者稱文宣公。文宣,諡號也,非子孫所可襲;宋仁宗至和二年三月,用太常博士祖無擇議,改為衍聖公,至今不易。

明皇開元二十二年三月,以方士張果為銀青光祿大夫。初張果自言有神仙術,相州刺史韋濟薦之,上遣璽書,迎入禁中,授是官,號通玄先生。後卒,好事者以為屍解,上由是好神仙。○此俗所謂張果老者也。或言果為堯時蝙蝠精,可笑。

裴景升為尉氏尉,考滿,刺史皇甫亮曰:裴尉豈可使無上考!為之詞曰:「千里無代步之馬,三月乏聚糧之資,清心苦節,從此可知;不旌此人,無以示勸!」○尉受特旌,僅見於此。癸未,舉天下廉卓十人,余與陳大樽、夏彝仲諸君同被舉;末一人,休寧丞也。丞娃何,蜀中人,有異政,時呼為何青天。直指平米價,民大嘩,擁門不得解,丞一言而定。汪文烈亟稱之。後部中不遷不黜,而別選一官至,百姓閉門留丞,丞不可,欲往徐公(人龍)軍前自效,百姓置匭醵金,以送其行,頃刻得三千金。丞堅不受。眾曰:「蜀中殘破,公無家可歸;儻所如不合,願歸老於此。」乃持前金,置田購屋以待,公後不知所終。

《相雨書》曰:河有三雲,相連如浴豨,三日必雨。按《相雨書》今不傳,僅存此句。

故觀逐者於其返也,而觀行者於其終也。故舜殺弟,周公殺兄,猶之為仁也;文公樹米,曾子架羊,猶之為知也。見《淮南子》。○舜亦不曾殺弟;樹米、架羊,竟不解矣。

菊有一種名雁來紅,狀類雞冠,秋時莖葉俱紅。見《古文苑》《搗素賦》注。○今所稱老少年,正名雁來紅,原無花,何以名菊。

漢宣帝以保護恩,追賜掖庭令張賀諡陽都哀侯。○此寺人得諡之始。

延佑初設進士科,禮部侍郎張養浩知貢舉,進士詣謁俱不納。但使人戒之曰:「諸君但思報效朝廷,奚勞謝為!」使人皆效此君,省後來許多紛擾。

京口鶴林寺杜鵑花,春開最盛,仙人殷七七令九月重開,無異春日。此九月事,可替代東籬矣。鄱陽李賓王云:郭林宗作《玉管通神》,有四句云:「貴賤視其眉宇,安否察其皮毛,苦樂觀其手足,貧富觀其頤頰。」右見《高齋漫錄》。○相法書也。四語亦佳,何必托郭!只書名《玉管通神》,林宗鬼死矣。方術書往往有此,可恨!

賈誼《新書》:炎帝者,黃帝之同父母弟也。各有天下之半,黃帝行道,而炎帝不聽,故戰涿鹿之野。○信斯言也,將為孤竹所笑。古學誣罔,如此非一。

史記》:樗裏子癭而多智,時人號為智囊。又杜預亦有癭,予《同書》中載之。今人以智囊作美稱,強加人以癭矣。

吳中陳徵君曰:東坡草書《醉翁亭記》,學懷素。舊有石搨,今始疑其偽。後見《濯纓亭筆記》,言紹興方氏藏此真跡,為士人白麟摹寫,贗本甚眾,往往得厚值。○今予鄉鄢陵石搨在劉氏者,後有新鄭高相國跋,定是白麟臨本。

《竹譜》:竹八月俗謂之小春。熱欲去,寒欲來,氣至而涼,故曰小春。往往木有花,草有荂,竹得是氣也,根伸而達,亦謂為鞭行。鞭頭為筍,俗謂之偽筍。○按麥以四月為秋,竹以八月為小春,竹事可用也;偽筍,字亦新。

槜李陳無功撰《庶物異名疏》,凡二千四百五十有二則,可稱該博。余意外國語,佛經語,皆無定字,況屢經翻譯,尤多差訛,不如刪去,始稱大雅。《廣韻》藻中所收甚多,亦未盡善。

古逸書如《穆天子傳》、《汲塚周書》類,凡闕字類作囗。武王《几銘》:「皇皇惟敬,囗囗生垢,囗成囗」,亦闕文也,鍾、譚目囗為「囗」字。友夏云:「四口字疊出,妙語不以為纖。」伯敬云:「讀囗{山成}囗三字,竦然骨驚。」不知《几銘》與四口字何涉!可發一噱。

卓初荔挺,莆田諸生。予被逮入都,初荔間關數千里,率閩父老叩閽白予冤,為勢格,卒不能達。當初荔之行,予數止之,初荔曰:「擊鼓以救日,日豈擊鼓可救哉!亦致吾扶陽之誠而已,事之濟不濟何論!」余在念室,舊長汀令石渠王君,諱明翰,年七十矣,從恒山徒步來視予,出一金為壽,且謂予曰:「予每見上幸海子,輒在破屋中遙望膜拜,喃喃白公冤。」予曰:「徒自苦耳,詎能達!」王君曰:「昔有鸚鵡飛集陀山,乃山中大火,鸚鵡遙見,入水濡羽,飛而灑之,天神言:『爾雖有志意,何足云也?』對曰:『常僑居是山,不忍見耳!』天神嘉感,即為滅火。余亦鸚鵡翼間水耳,安知不感動天神,為余滅火耶,」予感兩君之言,為之泣下。附記於此。

雲林《萬壑朝天圖》臨顧虎頭;《萬竿煙雨圖》彷佛郭河陽;《萬丈空流圖》臨荊浩;又常同其妾輕雲,放舟錫山,作《萬壑爭流圖》。又見癡翁寫九峰雪霽,作《萬峰飛雪圖》。又有《萬卷詩樓圖》、《萬林秋色圖》、《萬松疊翠》、《萬橫香雪圖》,總名曰《十萬圖》,各有雲林自跋,蓋為陶九成作者。今藏陽羨陳定生家,侯方域作《雲林十萬圖記》。

相傳馮開之先生嬖一艾妾,妾方新沐,時佛手柑初至都門,急懷一枚與之;妾接得,旋擲去。先生知其意已不屬,遂驅之出閣。予在秣陵,見佛手柑初至,一老年客市數枚,疾馳供李姬麗貞;姬頷之,命婢取去。少頃入李室,則宣盤中層疊數十,鮮妍碩大,愈客贈者十倍。客乃不勝消沮。座中言此姬之毒,更倍馮姬;予謂馮姬直捷痛快,大勝此姬也。

徐巨源曰:古詩者,《風》之遺也;樂府者,《雅》、《頌》之遺也。蘇、李、《十九首》,變為黃初、建安,為選體,流為齊、梁俳句,又變至唐近體,而古詩盡亡。樂府變為趨豔,雜以《捉搦》、《企喻》,《子夜》、《讀曲》之屬,流為詩餘,流為詞,訶變為曲,而樂府盡亡。樂府亡而以詞曲為《風》,古詩亡而以近體為《雅》。古者《風》采之民間,《雅》、《頌》歌之朝廟;後世《風》變至近體,而應制用之,《雅》變至詞曲,而倡優習之。然則古今《風》《雅》、《頌》,貴賤之用,反殊極矣。

《雜志》中載:常開平每出師,夜必御一婦人,曉輒斷其頭以去,然後臨士對敵。○予謂開平或偶一為之,後人誤傳耳。每御一婦,輒斷其首,安得有如許婦人供其宰割耶!此等事不宜浪傳,恐梟弁借為口實。今之梟弁,語以稱病相戒,不妄殺人;冬不治牆,恐傷蟄蟲,諸事必不肯信。語以此等事,必以為大英雄應當爾爾,或反生效法心,我輩筆墨,不可不慎也。

楊升庵《丹鉛總錄》,汀州上杭縣有刻本。宦合者遠近皆取之邑令,令索之民間,印以綿側理,裝以綾錦,每部民貲二金餘,而官動取十數部,又不給值。民有緣是傾家者。余至汀,一夕檄邑令毀其副墨,為杭民永杜此害矣。此集吳門、虎林皆有善本,此本強分門類,訛字如落葉,脫失處尤多;且歲久板皆漫滅,間有一字不可識者。宦閩者初亦未知板之漫滅如是,姑亦隨例取之,歸則以供革帛之用耳。恐後人不知,以予為毀升庵之書,故附記於此。

錢牧齋先生曰:余嘗謂自宋以來,學杜詩者莫不善於黃魯直;評杜詩者,莫不善於劉辰翁。魯直之學杜也,不知杜之真脈絡,所謂前輩飛騰,餘波綺麗者;而擬議其橫空排奡,奇句硬語,以為得杜衣缽:此所謂旁門小徑也。辰翁之評杜也,不識杜之大家數,所謂鋪陳終始,排比聲韻者;而點綴其尖新俊冷,單詞⒐字以為得杜骨髓:此所謂一知半解也。弘正之學杜者,生吞活剝,以撏撦為家常,此魯直之隔日瘧也;其黠者又反唇於西江矣。近日之評杜者,鉤深抉異,以鬼窟為活計,此辰翁之牙後慧也;其橫者並集矢於杜陵矣。

杜詩「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虞山解云:別,分別也;裁者,裁而去之也;別裁偽體,以親風雅,文章流別,可謂區陰矣。又必轉益多師,遞相祖述,無效嗤黠輕薄之流,而甘於未及前賢也。

杜詩「晴天養片雲」,吳季海本作「養」,他本皆作「卷」。錢虞山云:晴天無雲,而養片雲於谷中,則崖谷之深峻可知矣。山澤多藏育,山川出雲,皆葉「養」字之義。「養」字似新而實穩,所以為佳。如以尖新主見取之,此一字卻不知增詩家幾丈魔矣。

杜詩「伯仲之間見伊呂,指揮若定失蕭曹」,錢虞山云:張輔《葛樂優劣論》云,孔明殆將與伊、呂爭儔,豈徒樂毅為伍!後魏崔浩著論:亮不能為蕭、曹亞匹,謂陳壽貶亮,非為失實。公此詩以伊、呂、蕭、曹,相提而論,所以伸張輔之論,而抑崔浩之黨陳壽也。

王百穀以詩文名海內者三十年,至其哭袁相國之墓,白王仲子之冤,行誼有足多者。有父如此,亦無愧於其子矣。乃其少子留、字亦房者,略有才情,走入魔道,附予鄉馬仲良諸君,竊名於世。予在合中,見其詩刻種種,無一語及其父;同時諸名彥為留詩序者,體留意:亦未敢一字及其父。若百穀生前負大辱於世,留不屑為其子,故推而遠之者。詩文即不同調,何致自昧於人倫如是!吾故曰:萬曆中以門戶分別,忍於推遠其父者:某;以詩文分別,而忍於推遠其父者,王留也。以法論,留當首誅。留有句曰:「竹為槐羽翼,衣作扇仇讎。」又曰:「暑令天不韻,酒作夜常規。」又曰:「樹將風太匿,煙與月何仇。」又曰:「溫退蟲多口,涼多鳥孑身。」是底語!正恐百穀不願有此才子耳。

遵岩序沈青門詩云:「君恂恂恭敕,風致藹然;其所為邊關諸詩,意氣激發,不拚於聲律之外。如彈鋏欲邀公子之車,款戶必得美人之首。攝衣欲從虛左之迎,猶餘矜色;持槃招他人以歃,徐出謾言。又如睨柱秦庭,不辭碎首;擊築燕市,髮上衝冠。使人讀之,憑軾而有擊轂之爭,隱几而有按劍之怒,抑又何也?豈其落無用,雖托以為佚;而雄心俠氣,猶不能自釋,時時見於此耶!」可謂善於形容者矣。

天下更鼓,首無的二點,末無後二點,不知所謂;世以為始於宋人寒在五更頭之說。然宋人以為讖,避之是矣,後人何因復為沿習?且寒在五更頭,去後二點是矣,去前二點何居?間常積五更計之,自一至五,為數十有五;積一更之點計之,自一至五,亦十有五;合五更之點計之,共七十有五;加以更數,共九十。九十,陽數也,夜用陽數,是陽數而陰用也。陽數而陰用之,疑於陽矣;陰疑於陽必戰,為其嫌於無陽也。去前二點,天德不可為首也;去後二點,地道無成而代有終也。然則不去一而去二何居?曰:去一是去陽也,去一則將以二始,以四終,是以偶始,以偶終也。陰陽大數而獨以偶始以偶終,猶之夫無陽也。故去前之二,去後之二,既不令其疑於陽,而又以奇起以奇終,又默寓扶陽抑陰之意焉。甚矣,前人立意之微!而寒在五更頭之說為無當也。余蓄此疑頗久,因妄論以質之同人。

余年友長山王子涼斗生,為詩好為聱牙詰屈之語,多不自解。嘗為《潛嶽解》,出正陳大士。大士語余曰:「子涼昨以《潛嶽解》示予,久之不得其解;既而悟為五言古詩,遂數五字讀之,始得其韻,然稍失一字,即須從頭讀起矣。」予曰:「予讀子涼詩,乃捷於先生;子涼詩凡七百五十字,竟作七百五十句讀之,入手即了矣。」大士大笑。

《呂覽》云:帝乙三子:長微子啟,次微仲衍,次紂,同母弟兄也。微子、微仲生時,母尚為妾,進位為後而生紂,故云同母庶兄。後箕子勸立微子,太史據法爭曰:有妻之子,妾子不得立。遂立紂。○夫太史能爭於立子之日,而不爭於正後之日何也?無以妾為妻,齊桓亦知之矣。太史為是,箕子不為非乎!總之,皆不敢信。

揚子雲恬澹寡營,不競時名,以賣文自贍,文不虛美,人多惡之。及卒,其怨家取《法言》,援筆益之曰:「周公以來未有漢公之懿也,勤勞則過於阿衡」云云。繕寫行世,至今靡有白其心跡者。見《潛居錄》。○此說與其疑也寧信。《美新》可知矣。馮元成以《美新》為劉棻作。

程於止曰:舊說閏年少蟬,試之信然。

蘇武子曰:武宗時,東院梁氏彈箏獨妙,家世善聲,備供奉。天啟甲子二月中,予同劉君過之?則已無彈箏者矣。劉少時,豪聞局中,比入梁氏,記憶庭徑,慨然當時。居有間,問其家三姑善箏者,下世今幾年?一鬟應曰:「客何從知予三姑也!今九十餘,尚能飯,然二三十年來,內庭靜攝,教坊樂部皆湮廢。時好新聲,三姑箏塵久矣。每家人小集,風月閑好,姑悲來或一彈,促節哀音,聽者失悅。」劉因請見三姑,冀彈數柱;辭再四、則列幛座右,為奏一曲。洪往舒歸,鯨駭鸞續,更時時聞折柱狀,已,若風霧煙雨,共泠泠也。座客聽者,悄然愾歎云。後田玉環亦以善箏名,第非梁氏所傳,大抵皆姑蘇、太倉間琵琶聲,兼儀、揚里巷所歌陳、隋調耳。一抑一揚,抗雲零露,佇聽移時,靡靡焉哀以思也。其時劉弱亦彈箏,伹聽梁氏箏有詞有說,田氏止有詞;又彈時吟勝於弦,不知者若以為琴也。弱彈箏,則竟唱甘州、桐城諸歌矣。北風淒勁,戍士秋懷,把臂宣驕,亦自哀激。以此譜入箏聲,未審違合;但連弦並撥,雨霰驚飛,倒柱寂然,山花未發,亦近世所未有。嗟乎!箏亦藝耳,嘉隆所傳,世無存矣;遊俠如劉君,復不可得,長安風景何如耶!記昔所聞,才經數歲,粱嫗已沒,田、劉適人,思向音響,渺矣難即,傷哉,後之欲聞此技者也!

萬曆戊申,江南大饑,時湖郡守陳筠塘,以義勸借士大夫;茅止生十四歲,方舉秀才,慨然輸穀萬石。郡守訝之,對曰:「此先人遺意也。」罄家之藏,未敷其數,質湊三千以足之。義俠之名滿天下,而妒者之口亦以起。蓋止生尊人侍御二岑公,自辛卯歲即囷穀以待饑,矢之曰:「自啖者如啖己肉。」止生名元儀,初入金陵,作午日秦淮大社,賦得《午日題詩吊汨羅》,盡兩岸之樓台亭榭,及河中之巨艦扁舟,無不倩也;盡四方之詞人墨客,及曲中之歌妓舞女,無不集也;分朋結伴,遞相招邀,傾國出遊,無非赴止生之社者。止生之名,遂大噪,至今以為美談。

葉謙齋云:長安市肆壁上畫一人,撫鬢倚樹而立;一道士題詩上云:「一自離家入道門,始知身內有乾坤;眼前幾見冰山化,不及先生倚樹根。」此言看破宦局矣。

吾師孫北海夫子常曰:「詩文之事,莫妙於易,莫難於老。」又曰:「吾輩讀書,即不能窮及理奧,決不可事禪悅,以助頹瀾;吾輩作詩文,即不能力追大雅,決不可襲瞧聱,以墮惡道。」

李子田曰:杜詩持正侃侃,自為一體,而陰啟宋人以理為詩之意。如張舍人遺之織成縟緞,本自好意,便言及奢侈生禍,引李鼎、來瑱為鑒,並其縟緞還之,此類情事甚異。杜之所以為杜,而非所論於唐風也。錢虞山云:按《唐國史補》嚴武少以強俊知名,及卒,其母曰:吾知免宮婢矣、史稱其累年在蜀,肆志逞欲,恣行猛政,窮極奢靡,賞賜無度。公是時在武幕中,故借此諷諭,陰僭服之不祥,數奢淫之召禍,舉李鼎、來瑱以深戒之;朋友責善之道,可謂至矣。不然,辭一織成之遺,而侈談殺身自盡之禍,不疾而呻,豈詩人之意乎!

李子田曰:杜詩《期嚴明府》云:「匣琴虛夜夜,手扳自朝朝,金吼霜鍾徹,花催蠟炬消。」金吼即霜鍾,花即蠟炬花也。杜喜倒字,無他意也。劉須溪乃云其人能琴,金吼霜鍾,興其音者,何也!

陳明卿曰:見善不喜,見惡不怒,此人主也。文章亦然。易喜易怒,文之下也;不喜不怒,難言矣;見善不喜,見惡不怒,其孰能與於此哉!《六經》是矣。若可喜而非無故以喜,可怒而非無故以怒;佯喜而亦似真,徉怒而亦似真,《史記》書耳。

余鄉多郭公塼,體制不一,以長而大者為貴。江南人愛之,以為琴几。滎澤、滎陽尤多。郭公不知何時人,聞嘉靖元年,會城撫軍命亓百戶修月堤,偶發一古塚,塼上有朱書曰:「郭公磚,郭公墓,郭公逢著亓百戶;巡撫差爾修月堤,臨時讓我三五步。」亓以呈巡撫,巡撫曰:「讓彼十數步,何止三五步也。」家大人語小子曰:「此磚昔但以空心名,後以為宜於琴也,遂以琴名。」既修堤後,遂競呼為郭公磚矣。

《夷堅志》,宋洪邁所著。蘭溪胡元瑞《筆叢》,謂其書有百卷,今行世者什之一耳。元瑞曾得秘本,後歸之同邑章無逸。常熟毛子晉家亦有宋板者,甲至癸流號計百卷,與無逸所收同。無逸貧士,子晉作古,料無好事者為之梓行矣。○洪文敏此書,自甲至癸,為集者二百卷;又支甲至支癸,一百卷;三甲至三癸,一百卷。四集僅成甲乙二十卷而公薨,全與蓋四百二十卷。元瑞所有合支甲三甲,得百卷,全書四分之一也。其書係舊鈔本,每集各有小序,如隨筆之例。不知子晉家所藏,視此異同何如?

弇州舊藏《漢書》,得之吳中陸太宰家。宋板宋楮,字畫端重,是趙文敏故物。卷首畫文敏像,標簽字出文敏手。弇州亦圖一像於後。弇州歿,錢虞山以千金得之,後復鬻於四明謝象三。虞山自云:此書去我之日,殊難為懷。李後主去國,聽教坊雜曲「揮淚對宮娥」一段淒涼景色,約略相似。又云:京山李組柱字本石,嘗語予,若得趙文敏家《漢書》,每日焚香禮拜,死則當以殉葬。余深愧其言。

王文恪《震澤長語》云:《家語》今本,為近世妄庸所刪削,惟有王肅注者,今本所無多具焉。漢《藝文志》載《家語》二十七卷,顏師古注云,非今所有《家語》也。閩徐興公家有王肅注者,中缺二十餘板;何尚書孟春注《家語》行世,自云未見王肅本。毛子晉家亦有宋刻王肅注者,與興公藏本稍異。憾不能合徐、毛兩家本對較鐫行。

春申君因李園,而進園妹於楚王,竟為園所殺。唐張祜詩云:「薄俗何人議感恩,諂容卑跡賴君門。春申還道三千客,寂寞無人殺李圓。」杜牧詩:「烈士思酬國士恩,春申誰與快冤魂?三千賓客皆珠履,欲使何人殺李園!」近吳郡林若撫詩云:「豫讓心銜國士恩,斬衣猶可快冤魂;春申亦有三千客,至竟何人死棘門。」皆未足以定三千客之罪也。園既進妹生子,時朱英勸春申殺園,不聽;且曰:「李園,弱人也,僕又善之。」未幾死於棘門,是春申之計失矣,客何成為!徐興公有詩云:「食客三千盡在門,各穿珠履耀平原。冤魂地下多遺恨,不許朱英殺李園。」庶幾為三千客卸罪。

林若撫曰:明初宋氏題郵亭壁歌,《彤管遺編》、《明人詩抄》俱摭入,而不知此詩乃白振子昌所作,見《瓊清嘯集》。名曰《戍婦行》,初非出於宋氏也。振,吳江人,自號釣鼇叟;明初至金陵,進《紫金山》、《金水河》二賦,被寵遇。其七言歌行擅場。若撫吳人,斯言有據。

李詩:「紀叟黃泉裏,還應釀老春,夜無李白,沽酒與何人?」林若撫曰:唐人以酒為春,既云釀老春,而復用酒字,不失之重耶!常見古本作「沽卻與何人」,是矣。若撫自謂足破千古之疑。予意卻字畢竟不自然。太白詩,即使再用數酒字,亦自不妨。

白樂天《琵琶行》:「千呼萬喚始出來」,楊用修改「始」字為「才」字;且謂作者亦必心服。徐興公謂畢竟「始」字為妙。況「才」、「來」一韻,尤礙。余謂用修懼後人作惡謔耳,非謂「才」字勝「始」字也。

用修謂《詩》古注「見睆黃鳥」,見睆,色也,非聲也。下句「載好其音」,以為重復,訓之為色,古注可憑也。嚴氏《詩緝》謂「見睆」指羽毛之鮮潔,而說詩者又謂目之流盼也。按二字俱從「目」,此解較長。

毛子晉家有宋板許氏《說文》,與今世所傳大異。許叔重舊本,乃以字畫分部者。始於子,終於亥,全書係十五卷。今乃從沈韻編次,而又以部分類入者,乃宋李燾更定徐騎省本也。湯聖弘有元刻許慎原本,惜毀於火。

漢書》尉佗獻桂蠹二器,按《楚辭》曰:「桂蠢不知所淹留兮,蓼蟲不知徙乎葵菜,」則已先佗久矣。今並不聞有此。

《藝文類聚》載《博物志》曰:子路與子貢過鄭神社,社樹有鳥,子路捕鳥,神社牽攣子路,子貢說之乃止。○子貢善言,遂稱能說神社,妄亦至此。今《博物志》亦無此條,刪之不謬。

《呂氏春秋》:神農教曰:士有當年不耕者,則天下或受其饑矣;女有當年不績者,天下或受其寒矣。故夫親耕,妻親織。○此許行並耕所托。

陸平原作《子書》未成,吾門生有在陸軍中,說陸君臨亡曰:窮通,時也;遭遇,命也;古人貴立言,以為不朽,吾所作《子書》未成,以此為恨耳。余謂仲長統作《昌言》未成而亡,後董襲傳次之;桓譚《新論》,未備而終,班固為成之;今才士何不讚成陸君《子書》!右見《抱樸子》。○按《昌言》尚有存者;《新論》惟班固續成《琴道》一篇,今散見群書數十條耳;平原《子書》,無一語傳後。

《拾遺記》曰:「堯時有隻支國,獻重明之烏,狀如雞,鳴似鳳,能搏擲猛獸虎狼,使妖災不為害,飴以瓊膏。國人或刻木、或鑄金為此鳥之狀,置於門戶之間,則鬼魅退伏。今人元日畫雞於牖上,是其遺像。」按《歲時記》:「正月一日,貼畫雞,今都門剪以插首,中州畫以懸堂,中貴人尤好畫大雞於石,元日張之,蓋北地類呼『吉』為『雞』,俗云室上大吉也。可發一粲。」《拾遺記》無乃因元日貼雞,而幻出重明鳥乎。東方朔《占歲書》:一日雞,至八日穀,其日晴,所主之物育;陰則災。若元日宜貼雞,則八日何不用所主?《藝苑雌黃》又曰:正旦畫雞於門,七日貼人於帳,餘日不刻牛、羊、狗、豬、馬之類,二日獨施人、雞,蓋正旦謹始,七日重人也。畫雞謹始之說,愈不可解。梁劉孝威《正旦春雞讚》,直摭雞事耳。「祇支」或作「條支」。

《博物志》:「袁安故綬,不具丙丁,因募能為丙丁文者;六安都尉留應能之,綬成,賜帛五十疋。」○丙丁何文耶?或言文如火焰,故曰內丁。然火焰之文,亦不難為;何獨留應能之!此必有異。

蔡邕《獨斷》曰:巡狩校獵還,公卿以下,陳雒陽都亭前街上,乘輿到,公卿下拜;天子下車,公卿親識顏色;然後還宮。古語云:在車則下,惟此時施行。下車,公卿親識顏色,因巡校還耳,此時不為合古語也。宋時駕還,宮門有勘契勘箭之制,又宋相呂端,卷簾審視乃拜,皆此。

太白《峨嵋歌》,峨媚山、平羌、清溪、三峽、渝州,一連用之。王摩詰《九成宮避暑》中四句:「隔窗雲霧生衣上,卷幔山泉入鏡中,簾下水聲喧笑語,簷前樹色隱房櫳。」衣上、鏡中、簾下、簷前,一連用之。孫逖《贈韋侍御詩》:「忽睹雲間數雁回,更逢山上一花開;河邊淑氣迎芳草,林下輕風待落梅;秋憲府中高唱入,春卿署裏和歌來。」雲間、山上、河邊、林下、府中、署裏,一連用之。沈佺期《過巫峽》云:「使君灘上草,神女廟前雲,樹悉江中見,猿多天外聞。」灘上、廟前、江中、天外,一直並用。駱賓王《送鄭少府入遼》云:「邊烽警榆塞,俠客度桑乾;柳葉開銀鏑,桃花照玉鞍;滿月臨弓影,連星入劍端。」六句一樣句法;且榆、桑、柳、桃連用。又《過任處士書齋》云:「網積窗文亂,苔深履跡殘;雪明書帳冷,水靜墨池寒。」四句一樣句法。在古人皆不以為嫌,今人用之,不知何如揶揄矣。然細論之,惟《峨嵋山月》一氣渾成,絕無痕跡,反似當用許多地名者。余則一說破便覺身分小減矣。雖詩之佳處正不在此,然終不如不犯之為愈耳。

杜光庭一白犬,名曰吠雲,光庭以麻油塗犬足,繒帛裹之。曰:吾聞以油塗犬足,日行萬里。○今日好田獵者,何不以此試之。

骰子朱窩,宋塚宰朱河所造,本名除紅。今人誤以河為窩耳。李君實謂本名除四,似未見河所著之《除紅譜》也。譜中名目,與今朱窩亦小異。張林宗先生常重刻之,汴中每以行酒。

蘇武子云:熊謙夫善醫,常言世醫者診脈,類以腕骨為準:當腕骨者曰關脈,前曰尺脈,後曰寸脈,雖千百醫,率是也。抑予嘗考:從魚際至高骨一寸曰寸,既曰關,既曰尺也。間尺脈一指曰腎之餘,準此察疾病,審強弱,驗生死,視權衡於物也。謙夫,南昌人,東壇熊氏之族。

同能不如獨勝,故有去而學塑者,專意畫火者。正統時,張益與夏昶同年,及見陳嗣初、王孟端,俱喜作文寫竹。後昶見益作《石渠閣賦》出己上,遂不復作文;益見昶竹妙絕,亦不復寫竹。「」字凡書皆作「昶」,在文淵閣寫經,帝見其字,愛之;問其姓名,特移「日」於「永」上,今從之。

謝在杭云:今文書中一字至十字,皆用同音畫多者,以防作偽。其中壹、貳,音義俱同;肆、伍、陸、玖、拾,音同義異;叁字字書所無,蓋以「參」字微變之。古語:「勿貳以二,勿參以三」;《考工記》:「參分其股」;《漢志》:「參分橫一」;則「參」亦可作三字。柒字亦無字,按束皙賦「朝列九鼎之奉,夕宿⒛娥之房。」「⒛」郎古七字。「太玄七政」,亦作「⒛政」,奈何不作「⒛」字!捌字見《急就章》,農器也。

蘇州毛弼,年百歲;孫澄,狀元及第。有司為建人瑞狀元坊。

鹿伯順有使者來寬,同儕三人,擬一時婚娶,三女家居亦皆相鄰。譏既定,寬愀然曰:小人喪父,而服未滿,願遲數月,以遂私情,不敢與兩人同事也。主嘉其意,不忍強。後女之父病,久而危,欲急嫁女,浼兩鄰女入言之主母;母白之,鹿公以語寬;寬復灑泣訴其父母生生死死之苦曰:儻伊父母必欲歸,且隨主母起居耳。後女歸,主父母亦終不忍強之,命與一寡婦同居,寬移其舊宿主處,以遠女室焉。嗟夫,今誦讀之士,尚有匿喪以就仕宦者;乘新喪而議親迎者,又比比矣。對鹿仆能無汗顏!

華亭撰《楊忠湣墓志》,敘王元美、徐中行諸公理其喪事,蓋諸人倚重於楊也。已,吳國倫與江司馬書云:檢《忠湣集》入子與名,非實錄也。忠湣以乙卯冬服刑,子與方決囚江北,不與事。哭郊外與經紀後事者,國倫與元美、子相三人耳。而華亭為《忠湣志》,遺子相而及子與,已為失考;今奈何專屬子與乎!李子田曰:諸人在當時最稱莫逆,以此視之,果莫逆耶!

《避暑錄話》:神仙出沒人間,不得為無有,但區區求遇其人而學之者,皆妄人也。神仙本出於人,孰不可為;不先求己之仙,而待人以為仙,理豈有是乎:今鄉里之善人,見不善人且恥與之接矣,安有神仙而輕求於妄人者!古今言常遇仙,必天下第一等人;顧未必皆授以道,然或前告人以禍福,使有斯避就;或付之藥餌,使壽考康健。非見之也,彼自以類求耳。唐人多言顏魯公為神仙,近世傳歐陽文忠公、韓魏公皆為仙,此復何疑哉!

喬文衣曰:吾鄉貧民,冬月操作,懼寒僵手,則為地窖以居。先君子極貧,時苦寒,亦作一窖,嚴冬讀書其中,夜無火而硯不冰,煦煦然春台也。額其窖曰陽春窟。余見都城之貧民,饑寒而死者,名曰倒臥。秋夏則無,冬為甚。可見貧民之死,非死於饑,皆死於寨也。不見夫街頭日夕之嗷嗷者,皆日乞數文錢,得入火房,可救一夕命。乃火房者,都民為之,如坊店,有數文則得入,無則不能。究之,房則房矣,何火之有:夜過其間,號寒之聲,慘不忍聞。願與仁人君子,廣造數處,使貧民盡居其中,名曰陽春院。其病而老、幼而無力者,日行乞而夜有歸,既可不死,其強而壯,四體無恙者,手不僵而百操皆可作,亦可以自食其力。行之天下,行之萬世,當無死寒之民。○京師火房,即乞丐之長為之。凡為其長者,皆大猾,家累千金,妻妾飲食,略同素封。每門置火房一二處,遇大風雪則以處群丐,計口日給薄粥二盂;而晴日則亦計口收其所乞之錢。群丐聽其指使,無敢忤者。往時察子之輩,多此輩為之耳目也。

俗云霜為霧所食,輒雨。「食」字大奇。

梅衡湘論李龍湖云:此老何可謗!但當捧之蓮花座上,朝夕禮拜,以消折其福耳。蕭伯玉曰;若盡如世人之見,推福固不容如此,消罪亦不容如此其重也!

嚴子陵墓在懷慶城東七里。○嚴州葬,復誰人?

詹去矜曰:京師窮市上,有古鐵條,垂三尺許,闊二寸有奇。形若革帶之半,中虛而外鏽澀,兩面鼓釘隱起,不甚可辨。持此欲易錢數十文,人皆不顧去。積年餘,有高麗使客三四人,旁睨良久,問此鐵價幾何?鬻鐵者謬云:「錢五百。」使客立解五百文授之。其人疑不決,即詭對曰:「此固吾鄰人物,俟吾詢主者。」頃之,使客復來,鬻者曰:「向幾誤:主者非言五金不可。」使客即割五金無難色。其人則又為大言曰:「公等誤矣,吾曹市語,舉大數以為言,五金蓋五十金云。」使客曰:「吾誠不惜五十金,但不得更悔。鬻鐵者私念:一廢鐵夾條,增價五十金,藉令失此售主,並乞數十文錢亦不可得。因曰:「吾以此博公多金,保無後言;公幸告我:此為何名?」使客請先定要約,而後告子。時觀者漸眾,使客乃舉五十金畀鬻鐵者,而以若帶者付其徒乘馬疾馳去。度其去遠,始告眾曰:「此名定水帶,昔神禹治水時。得此帶九,以定九區,平水土,此乃九之一。若攜歸吾國,價累钜萬,豈止五十金而己哉!」又問:「得此何所用?」使客曰:「吾國航海,每苦海水咸,不可飲,一投水帶其中,雖鹹鹵立化甘泉,可無病汲。是以足珍耳!」市有好事,隨至高麗館,請試驗之;逐命汲苦水數石,雜鹽攪之,投以水帶,水沸作魚眼數十;少頃,掬水飲之,甘冽乃勝山泉。遂各歎服而去。鬻鐵者言,闖陷京師時,得自老中貴,蓋先朝大內物也。嗟嗟!自經變故以來,凡天府奇珍異寶,流散人間,泯泯無聞者,何可勝數;獨是帶為高麗使所賞識,頓增聲價百倍,不脛而走海外。物之顯晦,固自有時哉!○神禹定水帶,何以得流傳人間?非同彝鼎,披圖可識,麗使從何知之?此與《太平廣記》所載西賈盜佛面珠事頗相類,何異域之多慧眼也。○按《湧幢小品》載:華亭市中小常賣鋪有一物,如桶而無底,非木非竹,非鐵非石,既不知其名,亦不知何用。凡數年,無過而問之者。一日,有海船老商,見之駭愕有喜色,撫弄不已。叩其所直,其人亦黠,意老商必有所用,漫索其直三百緡。商喜,償三之二,遂取付之。因叩曰:「某實不識為何物,今己成買,勢無悔理,幸以告我,」商曰:「此至寶也。其名曰海井,尋常航海,必須載淡水自隨,今但以大器滿貯海水,置此井於中汲之,皆甘泉也。平生聞名於番賈,而未嘗遇,今幸得之。」○予按朱文肅公著《湧幢小品》在萬曆己未,詹去矜(鍾玉)所記,在文肅公四十年後,其就文肅所記而敷演之無疑。然即文肅所記,亦未必實有此事也。文肅又曰:《范石湖集》載海中大魚,腦有竅,吸海水,噴從竅出,則皆淡。疑海井即此魚腦骨也。余謂此亦臆說。

葉瞻山樹聲,居台諫,數有抨擊,率皆大寮回次,務剔根株。以節氣自喜,而雅不欲居黨名。常曰:吾所知君子小人而已,不以門戶故而君子之、小人之也。○盡人如先生,何至紛紛聚訟。

范箕生《程烈女傳》:烈女郾城人,年十七,聘安氏,無何,安氏子卒,烈女摧絕。顧時時製履,甚工也。母憐而撫之曰:「若夫已矣,何履為!」烈女則刃斷所製履,一日更製,乃弗工。人詰之,烈女太息曰:「死人履而須工耶!」人莫測其旨。及葬安氏子,請臨其喪堅;父母不許,托於炊,佯入室憩,則著向製履雉經矣。啟扉,黃氣輪囷四塞,不辨烈女所在,久之方散。逾七日,顏玼如生,汗壘壘如珠然。郾城令廬吊贈襚焉。四方來觀者門如市。范子曰:先大父守許日,陳君嗚郊省大父於榻前,為予言烈女死,其父蓋以為詬。或破涕為怒,加攩扌必雲。嗟嗟,氓之蝱々,一至是哉!然不如是,烈女之性為獨全於天者,不顯矣。虞將軍云:芝草無根,醴泉無源,信矣。

句讀改正當從者:《論語》:「點(句)爾何如」;「至大至剛以直句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禮記》:「男女不雜(句)坐不同(句)柂枷不同(句)巾櫛不親授(句)」。《左傳》:「蔓(句)難圓也,蔓(句)草猶不可除」;「晉公子駢脅欲觀(句)其裸浴(句)薄而觀之」。《史記•衛青傳》:「人奴之(句)生得無笞罵即足矣」;《帝紀》:「與父老約(句)法三章耳。」只一點斷,不須講解,而古人之語意自出。信乎學者貴有師承也。「若傷人乎不(句)問馬」;「卒為善(句)士則之(句)野有眾逐虎」。又倪文節公謂:「勿忘」、「勿助長」,上云「而勿正」,古說既不通,伊川以「而勿正句心勿忘(句)」,亦不通。味「正」「心」二字,元是「忘」字傳寫失真,以一字分為二字故耳。蓋養浩然之氣,必當有事而勿忘;既當勿忘,又當勿助長可也。疊下「勿忘」,作文法。「二嫂使(句謂使女)治朕棲。」「夏禮(句)吾能言之(句)(句)不足徽也,殷禮(句)吾能言之(句)(句)不足徵也,文獻不足(句)故也(句)(句)則吾能徵之矣。」「人皆謂我毀明堂。毀諸(句)己乎?」《書》:「舜生三十(句)微庸三十(句)在位五十載,(句)陟方乃死。」《詩》:「彼茁者葭,一發五豝。籲嗟乎(句)騶虞!」此王質《詩總聞》讀法。「雖蔬食菜羹瓜(句)祭。」(《禮記》瓜祭上環)淳熙句讀:「《書》云(句)孝乎惟孝(句)友於兄弟,(包注:孝乎惟孝,美大孝之辭。」)「甚矣吾衰也,久矣(句)吾不復夢見周公。」「予不得視猶子也(句)非我也夫(句)二三子也。」「所求乎予以事父(句)未能也(句)所求乎朋友先施之(句)未能也。」皆與今本迥別,學者宜詳考之。

虞山云:《左傳》:「公入而賦(句)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句);姜出而賦(句)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杜注曰:「賦」,賦詩也。以「賦」字為句,則「大隧」四句其所賦之詩。鍾伯敬不詳句讀,誤認為《左傳》敘釵事之辭,抹之曰俗筆。殊可笑。

京山郝仲輿(敬)曰:《孟子》文字快利,其中有一字為一句者,行雲流水,讀過人殊不覺。如《七八月之間,旱(句)則苗槁矣。」「知(句)足以知聖人;汙(句)不至汙其所好。」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句)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許子何不為陶冶?舍(句)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百官族人,可句謂曰知。」「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句)送之門。」「是(句)皆已甚,追(句)斯可以見矣。」「凡有四端於我者,知(句)皆擴而充之矣。」「使浚井,出(句)從而揜之。」「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句)將行其言也。」「逃墨必歸於楊,歸(句)斯受之而己矣。」又淳熙句讀「揖讓而升,下(句)而飲。」(王注:射於堂,升及下,皆揖讓而相飲。)

《名畫記》:公孫大娘善舞西河劍器渾脫。張旭見之,因為之草書;太白有「公孫大娘渾脫舞」句。老杜序內云:「公孫氏舞劍器渾脫(句)瀏漓頓挫,獨出冠時。」鍾伯敬不知是舞名,作為讚舞,評云,「『渾脫瀏漓』六字,作事作文之妙盡此。」虞山譏之。

《論語》:「夏禮吾能言(句)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句)之宋不足徵也。」

(按宗長洲王楙曰:《禮運》: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則此讀為是)

《樗齋漫錄》曰:問人之年,若二十則曰弱冠,蓋不習句讀,將兩句作一句讀了。《禮》曰:人生十年曰幼,學。亦兩句讀。論年則幼,在禮則當學矣。二十曰弱,冠。年雖幼,在禮當冠矣。三十始壯,在禮當有室矣。四十曰強,而仕矣。五十曰艾,在禮則服官政矣。六十曰耆,在禮可以指使人矣。七十曰老,而傅。八十、九十曰耄,在禮不加刑矣。皆當作兩句點,今人並作一句點,誤矣。

學使謁文廟,一諸生講《孟子》「陰堂」章,讀曰:「人皆謂我毀陰堂(句)毀諸(句)已乎?」學使擊節曰:「一讀語意已明,不必更講矣!」

鷓鴣之聲,「行不得哥哥」,又云「句輈格磔」。唐韋莊詩云:「懊惱澤家非有恨,年年長憶鳳城歸。」「懊惱澤家」,亦鷓鴣聲也。

《太平廣記》云:靈隱造北高峰塔,有寺犬,自山下銜磚石,至嶺上,吻為流血;人憐之,乃係傳其背,塔成,犬斃,寺儈葬之寺門八面松下。今《靈隱寺志》不載此事。

永嘉劉參戎思祖,儒將也。善詩,與匡山僧性諄友善,命畫工圖己像與儈對坐,曰《逢僧話圖》,到處乞人題詠。華亭章台鼎一絕云:「支許祖逢盡日留,蕭蕭寒玉數竿秋;青天碧海無兵氣,閒殺嘶風五色騮。」

羅隱著《兩同書》十篇,《廣秘笈》收之,首載《吳越備史》隱本傳。海鹽姚叔鈄祥又采隱逸事附之。然唐末閩進士沈崧為隱撰墓誌一篇,文甚典麗,叔祥未之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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