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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北盟會編/卷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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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九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三十 靖康中帙五
卷三十一 

起靖康元年正月十一日丁丑盡二十日丙戌

十一日丁丑,李綱、沈琯與執政同議於東府。

《南歸録》曰:初十日,琯見李右丞,言賊騎不過五萬,能戰者止萬餘人,太子營不及二千,藥師常勝約三千騎,諸營部兵聞止有三萬餘,其過河者只有大半,可以邀擊,李綱曰:「待與諸公議。」遂留琯幕中。十一日,李綱與琯同入閣門,續引至後殿,少頃,同赴東府見樞宻耿南仲、李梲等,琯告諸人如告李右丞説,李梲厲聲曰:「賢敢道金人不强!若與戰,决勝負否?」李綱曰:「不湏如此怕他。」琯曰:「琯忘身棄家以圖南歸,葢上欲朝廷知金人不多,可以擊爾。至於戰鬭事,非琯所敢知。」湏臾,李邦彦已下偕來,琯復告之曰:「城下之戰,社稷之安危,固不可輕舉,可待其歸,以重兵擁其後,必有全勝之䇿。」衆皆不答。

十四日庚辰,皇弟康王、少宰張邦昌,使於大金軍前,給事中李鄴為計議使,右武大夫髙世則副之,齎和議誓書,送伴蕭三寳奴等同行。

朝廷和議誓書,書云:「契勘太上皇與大聖皇帝浮海結約,欲卜萬年,偶因手詔平州張瑴,招納叛亡,至使懽盟變為兵革,遂致大金數路興師。今太聖皇帝次子郎君先及京城,事至於今,雖侮何及,專差知樞宻院事李梲等赴議軍前,引過乞和,正月十日,廼承計議使齎到文字,大開容引,備諒純誠,拯救生靈,敦結盟好。載惟恩義深劇感悰,今戒攸司,悉從定約,太上皇與大金大聖皇帝,義同兄弟,今來囘書,當依契丹舊例,禮從伯姪施行。已許放黄河更不爲界,可太原、中山、河間府一帶所轄縣鎮,分畫疆土,係自大金,後比至立了疆界屯兵已前,於内别有變亂處所,當朝自本朝應管擒制交送,至於尺土一民,不令侵犯招納,若是與三府以南州軍,犬牙出入不齊去處,臨時兩平兊易。應自亡遼播越之時,北界流離向來,併係大金叛亡諸職官、工匠、教坊、百姓,除元不曽到并已死外,應見在並盡數遣還,在京令逐前去,在外接續發遣,一無停匿,殘害錯失。除自來各交金銀、匹帛並雜物折納,决無粗惡、愆期。斯言之信,金石不渝,有違此誓,神殛無赦,宗社傾覆,子孫不享,所有其餘該載不盡合約事件,並依前立誓書施行。逺冀英懷,永同重誓,伏惟照察。謹白。」
初,金人講和,要一親王為質,朝廷議從其請,上召諸王曰:「誰肯為朕行?」康王越次而進,請行。康王英明神武,勇而敢爲,有藝祖之風。将行,宻奏於上曰:「朝廷若有便冝,無以一親王為念。」既行,邦昌垂涕,康王慨然曰:「此男子事,相公不可如此。」邦昌慙而止。

沈琯與李綱書,論金人兵虛實。

沈琯短書投綱曰:「某自燕山拘執而南,陳講和之議,意在脫歸,言其軍實。今天與之幸,偶而歸,逹區區之忠,因右丞得以上聞,似可以無憾矣!雖曰後時,尚有圖者,彼言國相自太原入,河西自鄜延入,不知二道能遏之使不前否?二道既不能進,則此猶可圖者也。城下之戰,固不可輕議,待其囘脚,數路躡之,使前不得還,後以重兵擁之,可一舉而殱之,彼之難聚者兵,調發半年,止得如此,若盡滅之,数十年閒,未能再舉,若縱之使還,其禍未已。彼之難得者馬,前日入燕,不滿萬騎,得常勝三千匹,路中所掠不下三五千匹,今又以二萬匹與之,不可敵也。彼之所乏者金,載之而歸,竭吾帑藏,又取於民,不足以充其欲,二者之外,又割吾要地,其禍可勝言哉!今日彼之兵數不多,必不若契丹犯澶淵之時,是時景徳春秋,乃未及聖主之盛,一時宰執,皆欲避之,陳堯咨數人皆欲之金陵,獨冦萊公决䇿,勸之親征,一戰而勝,今城下之戰,計社稷之安危,不可遽急,至于後圖,亦不可緩,右丞忠憤之氣,衆所共聞,實天以賜我宋,豈不能為冦萊公哉?某凍餒踰月,脫死而歸,䰟未集體,無僕無馬,筋骸觧㪚,不可以步,謹此以代面陳,幸不以人微言輕而忽之。」又陳三事:「一曰某昨日步歸,憇於茶肆,聞諸人咸有欲戰之心,但不令出爾,此固未易輕舉,然人心可見。今早又聞昨夜城外小戰,與其小戰,不若更多與之人馬,在外以待之。二曰金人之所以有鬭志者,意在於金帛,既與之,彼卻有愛惜之心,吾之将士要而奪之,以求為軍賞,則我之兵欲鬭之志,如破竹之勢矣。三曰金人不多用兵之時,當分頭掩擊以分其勢。」是日晚,綱遣人相召,某力言金賊可破之状,兼今日客主之勢不同、多寡之數不侔,「若令遂歸,既無傷折,又厚有所得,異時人人敢勇來也,割地之後,彼據要害,我反為客,燕山、雲中一二十萬之兵,不知何以禦?若果欲與之戰,不可失此時,我重兵擁其後,至河壖而揜擊之,以西兵自懷、衞入駐濬州之北,當其前,召大名、徳博、興仁、潞南兵,由徳博渡河,於邢趙之閒守截閒道,遣人宻約河間、眞定、中山、雄、滄,會兵於滹沱之地迎戰,當使匹馬隻輪不返。若云姑與之,更圖後舉,此妄論也。今既與之,大事去矣!後不可再舉,必敗,湏便甘心為江左之事。右丞能以决䇿立聖主,又能止之使不遷,盖天以右丞賜我宋,今日之事,何不以死爭,豈其作執政而遂愛惜耶?」綱言:「公之言,宗廟社稷大計,與綱無不合者。但有掣肘處,亦少有所待。」答曰:「願力為上開陳,斷以不疑而速行之,後將噬臍。」次日,又以七事獻綱:「一曰十三日詔出,恐所割州府不肯聽從指揮,守臣交割,竊恐守臣亦有畏懦,全身保家之人,奉詔棄城而走,竊謂當密遣人,令合兵以戰。二曰楊志昨在燕,曽受髙托山脙賂,志貪財色,今聞在軍,可説之要擊。三曰聞西兵有至者,出兵不可緩,金人過河,日馳百里,縱使之歸,禍不可言,昔撫定燕山之時,亦遷延不去,及兵既近燕城,倉黄而行,輜重金帛盡為張瑴取奪,此機不可失。四曰大兵擁賊過河,止以萬人弓弩守北岸。五曰大㨗之後,全軍受賞,其搴旗斬将有功者、統領者,别行保明,優與推恩。六曰金賊兜鍪極堅,止露兩目,所以鎗箭不能入,契丹昔用棍棒擊其頭項面,多有墜馬,請倣而行之,欲令騎兵半持棍棒。七曰郭藥師将騎兵三千,劉舜仁領兵二千隨行,今若以重兵擁之過河,前又有兵守截,其勢甚危,因密令人説之,以藥師為燕王,以舜仁為平王,許其世襲,自置官吏,嵗賜官帛,兼令斬張令徽首以來,其背金歸朝事自有濟,塗中聞常勝軍,恐由澶淵、徳博入滄,過河歸燕山,當湏兩道遣人候之,不可後也。」

拆上元鼇山,㪚給軍士薪火。

上皇時,常以十月結架鼇山,至正月十四日了畢,所費綵帛巨萬計,比上元燈後,則頒賜内侍,率以為常。至是,乃拆之。

衞仲逹、張勸特除名勒停。

臣寮上言:「竊見國家多難,侍從官義當體國,乃者營私謀己,圖去朝廷者十已三四,班綴空然,眾目駭視。訪聞禮部尚書衞仲逹,素與趙良嗣狎昵無閒,今者忽稱病乞假,遂携家以行;工部尚書張勸,身為八座,乃求淮南幹當公事而去。按仲逹、勸,皆憸侫不才,平日叨竊榮寵,當急難之際,傾揺人心,爲避賊之計,理不可容。」奉聖㫖:衞仲逹、張勸,特除名勒停。令開封府差人追捉前來。

聖㫖:今後金國稱呼,只以大金爲稱,合用國字者,依自來體例施行,更不得以金國為稱。

十五日辛巳,斡离不囘奏并書。

奏曰:「大金都經畧處置使、兩路都統斡离不,正月十四日,大宋皇帝遣使降到誓文,大開詳審,推見聖意,勇於改悔,求踐舊好,叙定兄弟之義,卜于萬代,更不渝變,斯乃社稷生靈之福也。當司深為感切,遽解重圍,收聚兵馬,鈐束將校,更不令驅擄殺戮,既復舊約,欲成長乆。竊慮嵗輸物稍多,難以經逺施行,兼奉宣命,若能悔責,委酌中理會,今又减于一百萬貫,常年只納一百萬貫,又折物并銀二十萬兩、絹三十萬匹,仍爲今嵗分撥,疆土事忙,直候來年正月,依應舊例交納,如交割結絶之後,茍有違變,神明得殛,俾墜其師,伏乞照察。謹奏。」
書曰:「大金皇子、都經畧處置使斡离不上書於大宋皇帝闕下:今月十四日賜到誓文,暨皇弟康王并少宰一員至,仰體聖慈,深増倍喜,事茍不然,其如社稷生靈何?今既轉禍為福,重踐懽好,惟望貴朝不失農事,早令當司兵馬無稽駐泊,益彰至徳,當司已鈐束逐處軍兵,更不令驅擄殺戮,所有國書,再立盟約,乞賜盡言,遣差使将擎來,詣當司待憑發遣赴闕,即日一見康王,便如兄弟,相次事過,即時遣還,願勿憂疑。更有但係亡遼契丹、奚、漢、渤海雜類人等,無令刼掠傷民,早爲交割。今月十一日夜,南方天氣赤,直至天明,詳其分野,正臨都邑,能盡至誠,敦大信,反身修徳,必可消禳,縁念義同一家,别白奏逹,謹上。」

聖㫖:應有官、無官諸色人,曽經賜金帶,各據前項所賜條數,自陳納官,如敢隠數,許人首告,犯人重行斷遣。

尚書省直取金銀指揮。

奉聖㫖:仰聶山、何㮚、周懿文、李光,只今直取楊球、張補、姜堯臣、李宗保、張師賢、宋輝、李宗振、董庠下項逐家金銀,於元豐庫送納。趙元奴、李師師、王仲端,曽經祗應倡優之家,并蕭管袁陶、武震、史彦、蔣翊五人、築毬郭老娘,逐人家財籍没,并内侍省官、道官、樂官、曽經入内醫官、輦官、幕士、忠佐,并應曽特賜金帶、許繫金帶人,並行陳納,若敢狥情隠庇,并轉為藏匿之家,許日下自首,如違,並行軍法,諸色人所隱藏之物,以半充賞。

十七日癸未,捉獲細作。

先有燕山人推獨脚車子,其中皆載兵器,自是連日大索細作不絶,或有短髮者、面黒者,誤遭毆擊,至有死者,羣不逞,徃徃乘此刼奪行路,但云是細作,即擒送府騐問,非是乃釋之,亦不加罪妄捉之人,如是數日,乃掲榜禁止。

十八日甲申,大風雪。

時圍閉旬日,城中食物貴倍平時,窮民無所得食,凍餓死者枕藉,於是朝廷復遣致使問於金人軍前。
朝廷賜書,書云:「大宋皇帝致問大金皇帝皇子郎君:薦承使介,特貺書詞,披覽再三,深諗勤意。比者復修盟好,休兵息民,皆自周旋,殊深感戢,示諭依准大金皇帝宣命施行,恩從聖造,事靡已爲,益諒髙懐,尤彰謙徳,更承念及耕農重事,罷去所索牛一萬頭,誠忱備至,義同一家,固當傳之無窮,永以爲好,春律尚寒,倍惟珍嗇,謹白。」又賜沉香山子一百兩、花𡱝酒盤十一隻、玳𤦛酒瓶貳隻、撥花犀注椀一副。

十九日乙酉,上御宣徳門,撫勞王師。

平陽府義勝軍作亂,叛歸於粘罕。

初譚稹為宣撫也,募燕雲人為義勝軍,㪚居於河東諸州,其在平陽府者,劉嗣初爲河東路兵馬鈐轄以統之,有衆四千,河東人呼義勝軍為投附人,太原府受圍,有禆将自太原城中出至平陽,漏言欲盡殺投附人,於是義勝軍皆不安,漸有語喧閙,嗣初見平陽冨盛,有欲得之心,既知太原被圍,遂有叛意。一日,嗣初見知府宇文時中,白其事,曰:「嗣初,山後人,累世不幸䧟於契丹者幾二百年,今重不幸,又為金人呑滅,使我前主契丹䘮其社稷,而嗣初亦傾覆其家,遂得歸朝。今一行部曲與嗣初同視金人為仇讎也,金人方造釁用兵,國家以兵應之,使投附人效死於陣前,以報金人之讎,深所望也。竊聞欲盡殺投附人,不知何故?」時中驚愕曰:「無此。」乃命出榜,敢有撰造語言者,立賞告捉,自此投附人亦私為之備,投附人元在城外下寨,不與州縣通,嗣初自起爐打造軍器,買槍棓編氊及拾麻鞵底,穿為甲,隂勒行伍,未幾,時中罷去,通判王某以權府事,有百姓王存受雇於嗣初,為么喝人,既知其意,先一日詣府告嗣初與投附人將亂者,王某務欲安嗣初等,乃决脊,配三人本府牢城,且報嗣初云:「有撰造語言,已施行訖。」嗣初以本部皆是義勝軍,唯么喝三人乃平陽府兵士,既發露其情,愈不安,又知折可求敗事,乙酉黎明,率衆入先登城,占城,城中軍民有以弓弩射之者,義勝軍以手張氊禦箭,既而城中奔亂,嗣初縱火,王某及州縣官皆出城走,走不及者,為嗣初所執,嗣初縱掠金帛,次驅擄子女,次驅奔牛馬,次取驢猪羊,盡殺為脯腊,科磨户,破麥為乾糧,凡十餘日,以其衆歸粘罕,粘罕大喜,而王存于神仙界見王通判,言:「你不信我言,反杖一百。今日壊了一城人性命,你卻還他!」鼔倡諸人將王倅併家小盡殺之,其歸朝人,老小在州縣者,受折可求移文,悉行誅戮。

二十日丙戍,斡离不囘謝賜物上奏。

奏云:「差去使人王汭至,伏䝉聖慈,囘賜到沈香山子、花犀玳𤦛酒器并竒獸珍禽等,斡离不無任感恩,望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書,奏謝以聞。謹奏。」

京畿河北路制置使种師道及統制官姚平仲,以涇原、秦鳯路兵至京師。

師道承召命未起,以為虜人必不敢渡河,亦未必有如此事,雖起行,唯日行三十里,不廢逰獵,中途遇統制官姚平仲自燕山戍歸,有騎兵三千、歩兵一千,師道以便冝檄取軍兵之命,遂與之俱來,未至,上遣開封少尹田灝、中使裴誼、陸舜舉促之。師道至西京而斡离不已至闕,或曰:「賊勢重,而我以輕兵犯之必敗,四方勤王之兵,遂將解體。不若且駐氾水,以圖全勝。」師道不然曰:「吾以微兵遲囘不進,形見情得,祗取敗焉。賊孤軍深入,日虞援兵之至也。今若徑去,彼自莫測,苐使一騎到京師,則京師之氣自振矣。」師道遂行,先遣二十騎全装披甲,封蠟書上奏,二十騎者疾馳到京城,逢虜人游騎四出,是二十人者,即馳馬犯之,游騎知西兵至,退走,二十騎至城下,叩城上蠟書,京城人知勤王兵至,歡踴氣増十倍。師道至,直逼虜營下寨,金人爲斂游騎,不敢剽掠。上聞師道至,命開安上門,遣尚書右丞李綱迎勞,而宰相李邦彦降勅付師道曰:「金人和議已定,敢言戰者族。」或謂金人寨於城之西,請嚴備以入,師道不從,肩輿入京師,是夜,與宰相同入禁中,見上於福寜殿,奏曰:「臣不知京師有如此急,又度必無此事,故來遲。今臣在此,陛下不湏憂也。」上再慰勞,問計將安出,師道奏曰:「臣以為講和,非計也。京城周圍八十里,如何可圍?城髙十數丈,粟支數年,不可攻也。若於城上劄寨,而城外嚴拒守,以待勤王之師,不踰旬月,虜自困矣。然業已講和,不可止,金銀不足,請以見數與之,如其不退,乃與之戰,且四鎮之地,内保州乃宣祖陵寢所在,不宜割與。」上乃令師道與邦彦於政事堂共議其事,師道見邦彦,因曰:「某在西土,不知京城堅髙如此,備禦有餘,當時公何事便講和?」邦彦曰:「以國家無兵,故不得已湏和耳。」師道曰:「凡守與戰,自是兩家事。戰若不足,守則有餘,京城之民,雖不能戰,亦可使守,但患無糧食,糧食茍有餘,京師數百萬衆,皆兵也,何謂無兵?」邦彦詭曰:「素不習武事,不知出此。」師道笑曰:「公不習武事,豈不聞徃古攻守事乎?」又曰:「聞城外居民,悉為賊殺掠,畜産多亦為賊所有,當時聞賊來,何不悉令城外百姓,撤去屋舍畜産入城,遽閉門,以爲賊資何也?」邦彦曰:「倉卒之際,不暇及此。」師道又笑曰:「好慌!」左右皆笑,又曰:「公等文臣,腰下金帶不能自守,以與虜人,若虜人要公等首級如何?」邦彦不能對,又曰:「京師如此之闊,番兵只十數萬,何能圍匝,何故四門都閉?則番人得以縱掠,而吾民困矣。」上加師道檢校少保、同知樞密院事,遷宣諭使。明日金人使王芮【王芮即王汭】來,其禮稍屈,上顧師道笑曰:「彼畏卿故也。」方諸門盡閉,師道命開東壁、南壁門,聽民出入如常,人情頼之以少安,又請緩給金幣,禁游騎不得逺掠,俟其惰歸,扼之於河,當使匹馬不還,上皆是之。師道受命出廵城,語所親曰:「賊易破也。但劄連珠寨對壘,使不得擄掠,則賊糧匱乏,便可進兵,更使兵将臨河設伏,俟其半渡擊之,此萬全策也。」一日,師道令驍勇數軰出城,得金虜三人,至則令言軍中事,其一不肯言,師道令斬之,又問其次,遂恐懼,明言軍中事,其一破其腹以騐所食之物,腹中無他,唯豆耳,師道語其眾曰:「敵糧已匱,可以殄滅。」乃遣一人還軍中,使道其事,賊軍大驚,於是决意求和。

詔差中書侍郎王孝廸收簇金銀。

詔曰:「金國犒軍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錦帛、牛馬、駞騾,其數浩瀚,雖竭神御、乘輿、宫禁、王府、主第、宫觀寺、内外百官士庻人等,金及三十餘萬、銀及一千二百餘萬,又送以服御、犀玉、腰帶、真珠、寳器、女樂、珍禽、香藥、茶、錦綺、酒果之類,并以祖宗以來寳藏珠玉等物准折,縁數萬金銀未敷,不肯退軍,已差中書侍郎王孝廸,再行收簇,布告中外,咸體兹意。」
榜曰:「中書侍郎專領收簇大金國犒軍金銀所:今月二十日,奉聖㫖:大金國兵馬攻城,其勢甚急,朝廷為宗社生靈,遣使議和,湏藉金帛以結盟好,金國要金五百萬兩、銀五千萬兩,今來所歛金銀,上自宗廟宫禁、乘輿服御之物,盡行剗刷,止得金三十餘萬兩、銀一千二百餘萬兩,尋津置前去大金國,見其數未足,復遣使人諭意,難為退軍,兼恐兵衆犒賞不均,必致怨怒,卻來攻城,男子盡殺,婦女驅擄,屋宇焚燒,金銀財物竭底將去,今來計無所出,遂將前後所出黄榜,并行拘收,别出榜文,訓諭朝廷愛民憂國之意,仰自今月二十一日為始,一應執政、侍從、宗室、外戚、内侍官、横行,並許權繫犀帶,將金帶納官,仍將逐人在家金銀,盡數赴逐庫送納外,其餘士庻諸色人,並仰于兩日内,罄所有金銀,立便送官,如有藏匿、寄附、送納不盡之數,限滿,並許諸色人告論,雖於法許相容隱,人亦許陳告,並依所告之數三分之一,充賞告,及金一萬兩、銀十萬兩,除告賞外,與承信郎,如親隣知情不告,告而不實,以其罪罪之。今來除指揮事係急切,若因金銀不足,和議不成,遂致家族不保,雖有財寳何所用之?仰士庻體認朝廷愛民憂國之意,疾速前來送納,候事定日,等第推恩,所有金銀稜道並與免納。今具逐處庫分納下項:州南——左藏庫納;州北——元豐庫納;州東——都茶塲納;州西——㩁貨務納。右,出牓曉示諸色人,如有乞覓,並依軍法施行。」
都人讀榜,見「金銀不足則必致怨怒,卻來攻城,男子盡殺,婦人驅擄,屋宇焚燒,金銀錢物竭底將去」,又言「家族不保,雖有財寳何所用之」,讀之者,莫不扼腕唾罵。
《靖康前録》曰:王孝廸領簇合犒設大金國金銀所,出榜籍士庻所有之物,謂如此則免吾民肝腦塗地,不然則男子殺盡、婦人擄盡、宫室焚盡、金銀取盡,其辭乖謬,不可具言。人謂之「四盡中書」,以比李鄴「六如給事」。

种師道、姚平仲兵至,李綱上奏,乞令師道、平仲聽節制。

《傳信録》曰:余奏上曰:「勤王之師,集者甚衆,兵家忌分,莭制歸一,乃克有濟,願令師道、平仲等聽取莭制。」上降御筆曰:「師道老而知兵,職位已髙,與卿同官,替曹曚可也。」盖上意欲與師道為親征行營副使,余竊歎上裁處之當,而宰執閒有密建白,以為不可者,上入其言,於是别置宣撫司,以師道簽書樞宻院事,充河北河東京畿宣撫使,平仲為宣撫司都統制,應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師並𨽻宣撫司,又撥前後軍在城外者屬之,而行營司所統者,獨左右中軍而已,上屢申勑兩司不得侵紊,莭制既分,不相統一,宣撫司所欲行者,託以機密,徃徃不復關報,余竊私憂之。自金人議和,誓書已行之後,朝廷日運金銀幣帛之屬,輸其軍中,名果、珍膳、御醖之餉,使者絡繹,冠蓋相望。上又出御府珠玉玩好、寳帶鞍勒以遺之,品數甚衆,其價不可勝計,余每以謂賜此不足以為徳,適所以啟戎心,雖上恭儉,視珠玉如糞土,然戎之生心,何厭之有?衆方稱上徳,不以余言為然,金人益肆湏索,無所忌憚,已至求妓樂、珍禽、馴象之類,靡不從之。及勤王之師既集,西兵將帥日至,上意方壯,又聞金人虜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后妃、皇子、帝姬墳墓、櫕殯,發掘殆盡,始赫然有用兵之意,余賛上曰:「《易》於《謙》之上六,稱利用行師,征邑國;《師》之上六,稱開國承家,小人勿用。盖《謙》之極,非用利行師,不足以濟功,《師》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於金人,屈己講和,其謙極矣,而金人貪婪無厭,凶悖愈甚,其勢非用師不可,然功成之後,願陛下以用小人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懲創,不敢有窺中國之心,當數十年無夷狄之禍,不然,一日縱敵,數世之患,憂未艾也。」

通判絳州軍州事徐昌言殺義勝軍。

《中興遺史》曰:平陽府義勝軍亂之次日,報到絳州,絳州有義勝軍四千人,将官牛清統之。清,山後人,麤率勇悍,通判徐昌言謂不先圖之,必有平陽府之變,乃白於知州李元逹,請先為之備,元逹本儒生,不知時變,不從,昌言與幕職官苦言之,元逹不得已,請昌言一面措置,昌言以教閲爲名,開甲仗庫,令官軍帶甲,整葺軍器,時清於寨于東門外,是日昌言閉其東門,方轉五鼓,自南門、北門出兵,轉城以趨其寨,又令民兵悉上城之東壁,令之曰:「聞戰聲,則助其聲勢。」昧旦,兩門出兵皆叩其寨,即斬闗以入,直造清之寢,清夜飲方醉,與數婦人寢,聞難,取器械不及,窘甚被執,於是盡殺投附義勝軍,城中民兵登城東壁,呼噪以助其勢,投附人盡被誅戮,諸州聞絳州之事,乃皆殺投附人。昌言,字獻可,衢州人。

統制馬忠以勤王兵至京師,熈河路經畧使姚古、秦鳳路經畧使种師中及折彦質、折可求、劉光國、楊可勝、范瓊、李寳諸路勤王兵至京師。

諸路勤王兵,號二十萬,到京師,於是人心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