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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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紹興元年正月一日己亥盡二月二十二日己丑

紹興元年正月,車駕駐蹕越州。

一日己亥朔,大赦,改元

肆赦曰:「聖人受命以宅中,莫大邦圖之繼,王者體元而居正,盍新年紀之頒。朕遭時艱難,渉道寡昧,熟視斯民之荼毒,莫當强敵之侵陵,負此百憂,於今五載,曷嘗不未眀求治,當饋思賢,念兩宮之逺而菲陋是安,恐九廟之顚而艱危是蹈,茍禍可弭,雖勞弗辭。然生靈久困於干戈,城郭悉殘于煨燼,丁壯縶身於異域,旄倪暴骨於中原,桑田失時,男女隳業,僅存常産者,苦斗升之歉,乍失故鄉者,無寸土之依,或廹飢寒,散爲盜賊,始焉莫之加䘏,終而無以自還,致汝于斯,皆予之過!幸髙穹之未厭,哀否運之已窮,戎馬雖來,邊防粗備,嘉與照臨之内,共圖休息之期,紹奕世之宏休,興百王之丕緒。爰因正嵗,肇易嘉名,發渙號於治朝,霈鴻恩於寰宇,其建炎五年可改爲紹興元年。於戯!小雅盡廢,宣王嗣復於宗周,炎正中微,光武系隆于有漢,靖言涼徳,敢對前人?尚期中外之彛倫,同念祖宗之遺澤,輔成此志,永底於休。」

遙拜太上皇帝表本。

表曰:「接千嵗之統,推神莢以膺期,上萬年之觴,御端朝而受祉。若稽故實,遙企清光。恭惟太上道君皇帝陛下,體道粹精,怡神沖漠,方席宗祧之慶,遽成國歩之艱,堯游汾水之陽,久忘天下,文遇眀夷之卦,益見聖人。臣自逺威顔,洊更時序,當璣衡之載復,帳旒冕之猶賒,鴻鴈雖賓,莫附帛書於沙漠,風濤中阻,徒瞻雲氣於蓬萊。」

八日丙午,李允文謀殺張用之軍,不克。

先是,乙巳,李𠃔文約張用丙午教塲中㸃人,皆素隊入教塲,就請糧食,是夜,有張崇送下宋統領者,密詣用告變,曰:「李節制已備甲士,欲盡殺軍士,正總管之罪。」用驚,乃别告報來日盡全裝器甲入教塲。丙午,質明,軍士皆全裝入城,用請允文㸃軍,允文大驚,教塲急傳令,已㸃入訖,可便就請糧,於是軍士有去意,不從,用乃與親隨二千獨留城中,統領孟振、王林等,以軍士出南門,長驅往咸寜。

十日戊申,馬進圍江州未解,知州事姚舜眀棄城走,馬進䧟江州。

江州被圍僅百日,糧食皆盡,人相㗖食。馬進賊兵晝夜攻不息,統制劉紹先竭力拒禦,至是人皆飢困,無闘志,呂頤浩、楊惟忠、巨師古率師來援,及進戰,爲進所敗,官軍不得近城,城中亦不知官軍到近郊,沿江安撫使姚舜眀與紹先議,棄其城出奔,紹先知其勢必不可保全,乃縱火城中,乗喧閙奪西門,走瑞昌,舜眀出東門,走南康。進率眾入城,大肆殺掠,日晩有米船到城下,泊於酒坊門下,始知賊已據城,急解維,放船下湖口,進遣賊黨追至湖口,遇頤浩之兵而還。李成聞江州已䧟,乃渡江入城,坐于州治,括見任、寄居官二百員,悉殺於庭下,資學王易𥳑及其子寓皆死於亂兵中,其不死者,唯宗室不諍等四人。有沿江安撫司統領官呂諤者,城初䧟,詣進降,手射一石三斗弓,發無不中,進喜,李成見之曰:「圍城久,士卒多中箭而死,非爾耶?」遂殺之。成揭榜許人識認被虜人户,自此被虜人口皆爲親人識認而去。成許人任便買賣,交易生理,自後販夫擔豎漸有生意,皆作菴寮以居。

十一日己酉,命岳飛起發江隂軍,權聽張俊節制,以討李成。

李成乗金人殘亂之餘,據江淮十餘州,連兵數十萬,有席卷東南之意,數使其徒多爲文書符䜟,以爲幻惑,聲撼中外,朝廷患之,議遣將未決,而張俊請行,乃命俊爲江淮路招討使,應江淮路駐劄軍馬並聽節制。岳飛以通泰州鎭撫使方退屯於江隂軍,戊申,被命,己酉,進𤼵,癸丑,到宜興取老小到徽州,有百姓訴其舅姚某搔擾,飛白其母,責之曰:「舅所爲如此,有累於飛,飛能容,恐軍情與軍法不能容。」母亦苦勸而止。他日,飛與兵官押馬,舅亦同行,舅出飛馬前,而馳約數十歩,引弓滿,回身射飛,中其鞍鞽,飛馳馬逐舅,擒下馬,令王貴、張憲捉其手,自取佩刀破其心,然後碎割之,歸白其母,母曰:「我鍾愛此弟,何遽如此?」飛曰:「若一箭或上或下,則飛死矣,爲舅所殺。母雖欲一日安,不可得也。所以中鞍鞽者,乃天相飛也。今日不殺舅,他日必爲舅所害,故不如殺之。」母意亦解。飛留老小於徽州,率軍馬趨洪州㑹俊。時邵青在蕪湖,曽以文字告吕頤浩,且叙鄉曲,乞受招安,頤浩從之,授青樞密院水軍統制,蕪湖駐劄,兼招捉沿江盜賊,亦受俊節制而行。

十二日庚戌,金人寇廬州。

十三日辛亥,金人寇揚州。

十五日癸丑,曹成、李宏受鄂州李允文招安,張用率眾往咸寜縣。曹成、李宏以無錢糧打請,復反。

曹成久屯於三龍河,時出兵攻徳安,而宏亦屯於郢州,野無耕種,廪無儲積,人有飢色,成于上元日率眾趨漢陽,宏亦繼至,張用聞成等至漢陽,率其親隨二千人往咸寜,與孟振、王林復合,鄂州李允文遣人招成等,成等曰:「若許入城,則秋毫不犯;若不容入城,則當縱諸軍一蹂踐之。」允文許其入城,遂受招安,渡江,入平湖門,出東門下寨,於東門之外,漫岡被野,接連不斷,鄂州無錢糧,允文曰:「可向南自㝷之。」於是成有復反意,一日,括軍中官員秀才,恐其往江浙說軍中事,欲盡殺之,約是夜皆送至帳前,而夜中大雨不止,五更忽霽,月色如晝,而角聲已催行矣,官員秀才遂得不死。成自往江西。

閭勍贈檢校少保。

先是,閭勍在定逺縣被金人執虜北去,金人欲官使之,不從,被殺,上聞之,悼惜不已,贈檢校少保。

十八日丙辰,金人寇西京西碧潭,翟興遣彭玘伏兵井谷,擊敗之。

金人擁鐵騎數萬,犯南河寄治所西碧潭。時翟興以乏糧,方散遣諸部就食於諸邑,所存親兵才數千。報至,人情危懼,興安坐自若,徐命驍將彭玘,授以方畧,設伏于井谷,遇金人佯爲敗奔,金人果以銳士二十八騎馳追,幾及玘軍,伏發,皆獲之,乃酋長忽沙郎君、十州郎君、柳橛郎君、佛面郎君等,餘眾皆潰,乗勝追襲至㑹坑口大張小張店而還。

二月一日戊辰朔,祝友受劉光世招安。

祝友在新市薛店也,欲侵宣州,以阻水,不克渡,㑹劉光世自鎭江遣人招安,友留使兩旬,方許受招安,是時友之眾四散虜掠,有至廣徳軍者,有至安吉縣者,據安吉縣幾半月餘,亦無一官軍誰何之,唯韓世忠差人齎榜至昇慈歩張掛而已。友既受光世招安,王冠在溧水縣駐軍,友移書,借路趨鎭江,冠不從,友以兵擊冠軍,冠軍大敗,友自此取句容趨鎭江府。光世分其兵,以友知楚州。先是,使康民在淮南,與友合軍,康民之軍極富,出其平昔刦掠剋蓄留藏不計,更以金寶賂光世,光世喜,康民遂得進用。

十四日辛巳,秦檜參知政事。

秦檜除參知政事,具辭免,賜詔不允,有曰:「安社稷爲悅,嘗抗死以力陳,在鳥獸同羣,卒奉身而旋返,虜歎子卿之不屈,人嘉季友之來歸」,皆的句也。檜既為參政,謂宰相可得,嘗因奏事,言曰:「陛下如能用臣爲宰相,臣必有聳動四方之事。」上黙然。

十五日壬午,張榮屠通州。

張榮在鼍潭,爲金人破其茭城,遂率舟船至通州,過捍海堰,欲出海,復歸京東,爲水濤所阻,不得去,遂據通州,糧且盡,取人爲羓,斷其首,斫其兩臂、兩脛,以鹽淹,曝乾,用充糧食,得脫者無幾。

馬進䧟筠州,知軍州事王庭秀棄城走。

張俊軍於洪州,與馬進對岸下寨,進日來挑戰,俊堅壁不出,進遂寇筠州,知州王庭秀棄城遁走,進遂䧟筠州。

馬進䧟臨江軍。

馬進䧟臨江軍,閱視軍資庫,有撚金小盤龍紅袍段一,乃四川進御之物,以路不通,寄留於庫中,進以爲李成受命之祥,遣人送成,成視之長嘆曰:「馬防禦不察成心耶?」即命焚之。

二十二日己丑,國奉卿、趙瓊刼金人舟船於清河口,獲戸部尚書印。

金人既得楚州,始計治運河并閘水,悉以江浙虜掠舟船自洪澤口入淮,至清河口。是時,國奉卿以楚州既䧟,居於趙瓊寨中,與瓊謀刼其舟船,乃以二百餘人,夜掩不備,刼之,有被虜貴官二十餘家,各稱其氏族。一白皙夫人稱是尚書右丞李梲之妾,持戸部尚書印,并一玉甕,可容二升,許奉卿無妻,遂取其婦人,而土豪徐宗成取其印并玉甕,云梲自在建康被拘執而來,途中已死矣。一婦人言是陳邦光之親屬。有一男子肥而大,自稱我是王大郎王善也,亂兵殺其弟五官人者,善曰:「我嘗提二十萬眾,横行中原,不期在此中不能保存一弟,爲人所殺。」舟中之人,抛擲珠玉金銀乞命者,徹旦不止。是時,舟中有金人藏船板下,不敢出,質眀,舟中金人認得不是官軍,皆出闘,又金人有救兵至,民兵乃退。

桑仲爲襄陽府鄧隨郢州鎭撫使。

桑仲在京西,連跨數州,無糧食,人相食㗖,又屢爲金州兵所敗,欲引眾北去,至棗陽,承朝廷指揮,除襄陽府鄧隨郢州鎭撫使,遂回襄陽駐軍。金州王彦幕屬續觱以爲非便,乃投劄子具說利害與宣撫使張浚,乞不除仲鎭撫使,曰:「竊聞朝廷除桑仲襄鄧隨郢鎭撫使,逺近驚疑,莫不解體;且以譚兗守鄧州,披荆榛,保孤壘,屢戡大盜,奉朝廷法令,隠然若一長城,曾不得鎭撫使,而仲乃得之,是獎亂也!咸以謂朝廷在逺,未詳仲凶逆之狀,茍稍知之,必將令兗輩梟其頭顱,以懲姦慝,豈有以四郡數千里之百姓,委餓虎之喙乎?仰惟相公奉便宜聖㫖,爲國家大明黜陟,豈可不從權易置耶?聞仲連敗衄於安康,此正天亡之時,若使兗併力𠞰除,稍伸國威,而以鎭撫使命兗,則忠義者知勸,而盜賊少戢矣。夫兗鎮襄陽,漢沔漸寜,人知畏慕,式固朝廷基本利害甚大,伏望相公特賜收采,疾速施行。」浚雖知其非便,深嘉觱言而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