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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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四十五 炎興下帙四十五
卷一百四十六 

起紹興元年二月二十六日癸巳盡四月十日丙子

二十六日癸巳,詔侍從條具時政,中書舍人汪藻上書。

書曰:「准尚書省劄子,二十六日,三省同奉手詔。右。臣竊惟人君當承平之時,中原無犬吠之警,人臣以未見未然之事,自下劘上,甘心蹈斧鉞之誅,義士猶不以爲難。今國家之危,如坐燒屋之下,漏船之中,陛下宵旰憂勤,未知所以拯救之術,而求言于臣等,儻猶狃習故態,用猥卑之辭,取塞詔㫖而已,豈臣等惓惓効誠於陛下之時也。臣昨扈蹕温州,嘗𫎇陛下賜以條對,臣以爲方今所急者,唯馭將一事,更無他說,譬禦飢者當用食,捨食之外,皆非所急也,已疾者當用醫,捨醫之外,皆非所急也。陛下不以臣爲愚,雖不克時行,然頗加採納,臣今日區區之意,猶守前見,敢再爲陛下陳之,古之進說者曰:『人君恭儉愛人,清心省事,建立法度,制禮作樂,豈非甚盛之舉,而至美之談歟?是數者,人君不可須臾而忘。』然今日用此則未足以解紛,何則?虜騎充斥於中原,羣賊跳梁於諸路,陛下專於恭儉愛人,清心省事,而已爲足以卻之乎?專于建立法度,制禮作樂,而以爲足以卻之乎?是必陛下能使諸將,諸將能使士卒,爲足以卻之。而陛下諸將爵祿已極,家貲已盈,習成悍驕,無復闘志,一方有警,輒狐疑相視,無一人奮然爲國請行者,或至廹不得已而行,則邀格外之賞,肆無名之求,上不恤國,下不恤民,使朝廷爲之黽勉曲從,不啻如奉驕子,是豈爲國家平禍亂,立功名之人哉?臣於此有馭將之說三焉,惟陛下留神裁察 —— 一曰示之以法、二曰運之以權、三曰别之以分。何謂示之以法?古者人君之於將帥,未嘗一日廢賞,亦未嘗一日廢罰,如冬夏寒暑然,相須而成,豈有獨恩無威,漫然略不繩治,如今日之甚者哉?議者謂:『承平之時,朝廷尊榮操縱在我,故武夫提兵者,可予可奪,可生可殺;今溥天搶攘,國難未已,方藉此曹爲腹心,孜孜拊循,猶懼不濟,奈何欲拂其心,將誰肯前死?且今諸將悍驕已成,雖朝廷有法,果能一一治之乎?』此言是也,然臣所謂示之法者,豈欲眀主自親其文哉!古者人君以恩結人,必有人臣爲朝廷任其責者,昔肅宗在靈武,廣平王以兵二十萬復長安,其權可謂重矣,先驅不肅,顔眞卿劾之,王爲之不敢當闕而承,李祐夜入蔡州縳吳元濟,其功可謂大矣,違詔進馬,温造劾之,祐曰:『今日膽落於温御史。』夫先驅不肅、違詔進馬,於軍政未有害也,而二臣已不貸如此,蓋小過不貸,則惡之大者知朝廷有人,不復敢萌于胷中矣。今諸將雖然驕悍,臣得之傳聞,亦尚知畏朝廷之法,而陛下羣臣,平居時聚談切齒,無不以諸將負國爲言,及進言於陛下,不過摭拾目前,爲逭責進身之資而已,至此事則未嘗有一言及之者,豈以爲細故而不足言也哉?揣陛下非所樂聞而不以告耳!殊不知陛下專於用恩,恩過而驕,有司時一警焉,是使陛下結其心者愈固而愈深也,何不樂聞之有哉?何謂運之以權?臣聞馭將如馭馬,必馭者之力足以勝馬,然後周旋曲折,唯我之聽,不然嚙銜脫轡,毁首碎胷,雖跬歩之閒,不能使之前矣。漢髙祖之諸將,其梟雄而難制者,莫如韓信,方其圍於滎陽,漢固危甚,人人懷去就之心,髙祖一旦入其軍中,自稱使者,即卧内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蓋不知也,及信下魏代,輒收其精兵以距楚,既敗項羽,死垓下,則又盡奪其軍,徙爲楚王,以信之材,而周旋曲折,唯髙祖之聽者,豈不以其智足以勝之故耶?信嘗曰:『陛下不善將兵而善將將』,是信自知其材,唯髙祖足以制己,故甘心俛首爲之用而不辭也。大抵人君之於將帥,必有得其要領而使之心畏誠服者,謂解衣推食,便足以得其懽心者,非也。唐憲宗時,劉闢叛於蜀,宰相杜黄裳,度惟髙崇文足以破之,而崇文素憚劉澭,使人謂曰:『公不奮命者,當以澭代。』崇文懼,盡力縛賊以獻,是以澭代崇文者,黄裳得其領要也。髙祖之用韓信,其術亦豈出此哉!今陛下諸將,倉卒之時,可奪其印符而易置其部曲乎?於戰勝之時,可收其精兵而用以自衛乎?於立大功之時,可奪其全軍而使之歸鎭乎?臣有以知陛下不能矣!幸今諸將皆齷齪常才,固不足深忌,萬一有如韓信者,不知陛下何術以待之?如此則平居之時,亦當深察其好惡,如以劉澭代崇文之術,不可不知也。何謂别之以分?漢髙謂功臣曰:『諸君知獵乎?追殺走獸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如蕭何,則發縱指示者也。』蓋古者用兵,謀臣坐于帷幄之中,以出籌策,而將帥則聽命於前,爲之役使,此命之所以一,而功之所以成也。髙祖所與謀者,蕭何、張良、陳平而已,黥彭之徒不得而與也;唐太宗所與謀者,房喬、杜如晦而已,英衞之徒不得而與也。今謀臣之任,宰相執政是已,陛下以爲謀之不臧歟?慎擇而易之可也,獨不可使武夫參預其閒。竊觀陛下對大臣不過數刻,而諸將乃得出入禁中,是大臣見陛下有時,而諸將無時也,臣非不知艱難之時,陛下欲得其心,姑與之無閒,然此曹何所知識,必不能上補聰眀,下籌輿望,不過入則希求恩澤,出則憑藉權勢而已,此道路流傳,遂以爲陛下進退人材,諸將或與焉,以陛下英睿,擇善而從,顧于此曹何有,然致是言者,恐必有可疑之迹,不可不慎也。又廟堂者,具瞻之地,大臣爲天子建立政事,以號令四方者也,今諸將率驟謁徑前,便衣密坐,視大臣如僚友,百端營求,期於得而後已,朝廷豈不自卑哉!祖宗時,武臣莫尊於三衙,見大臣必執撾趨庭,肅揖而退,非具文也,以爲等威不如是之嚴,不足以相制,以今觀之,一何凌遲之甚耶!兼國家出師遣將,詔侍從集議者,所以愼之重之,博采眾人之見也,而諸將必在焉,夫諸將者,聽命於朝廷而爲之役使者也,乃使之從容預謀,彼既各售其說,則利於公而不利於私者,必不肯以爲可行,便於己而不便於國者,必不肯以爲可罷,欲責其冒鋒鏑,赴死地,難矣!臣愚以謂自今諸將,當律以朝廷之儀,每有陳奏,必使之如有司之式,毋數燕見,其至政事堂,亦有祖宗故事,且無使參議論之餘,庶名分不至混淆,而可以責功効。是三說者果行,足以駕馭諸將矣,何憂乎保民,何難乎弭盜,何患乎遏冦哉?若夫國財之生,則臣願陛下毋以生財爲言也,自五六十年來,士大夫喜操生財之說,民窮至骨矣!今四方莽爲盜區,國家所有,不過數路數十州而已,所謂生者,必生於此數十州之民,古者以暴賦横歛爲非,尚有賦歛之名也,今則直奪而已耳!古者以收大半之賦爲非,民尚有其半也,今則直盡而已耳!南畝之民,寒耕暑耘,黧面塗足,終嵗勞苦而不厭糟糠者,陛下不得而見也;胥吏坐門,朝暮不得休息,愁歎之聲,日與死比者,陛下不得而聞也;鬻妻賣子,至無地可容其身者,陛下不得而知也,尚何以生財爲哉?惟痛加裁損,庶幾乎其可耳,外之可以裁損者,軍中之冒請,内之可以裁損者,禁中之汎取。何謂軍中之冒請?朝廷不得已而取民之財,當一銖、一縷、一粒以養戰士,今一軍之中,非戰士者,率三居其二 —— 有詭名而請者,一人而挾數人之名是也;有以使臣之名而請者,一使臣之俸,實兼十人戰士之費,而行伍中,使臣大半,是養兵十萬,而止𫉬萬兵之用也;有借補官資而請者,異時借補,猶須申禀朝廷,謂之眞命,今則一軍之出,四方游手者無不竄名軍中,既得主帥借補,便悉支行補廪,與命官一同,無有限極,訪聞岳飛軍中如此類者,幾數百人,州縣懼於憑凌,莫敢訶詰,其盜支之物,至不可勝計,不惟是而已,自軍興以來,州縣貪殘之吏,惟患盜賊之不來,一聞入境,則便置軍期司,率歛民財,無復稽考,恣為侵漁,與盜無異,此而不治,雖財賦日生,於國家果有秋毫之益哉?何謂禁中汎取?竊觀國家軍兵之餉、百官之廪、乗輿之奉,悉在有司,禁中時有須索,如戸部銀絹以萬計、禮部度牒以百計者,月有進焉。以陛下清心寡慾,必無嬪嬙横給,燕游侈費也,以陛下恭勤節儉,必無營繕浮耗,使令妄予也。然人主用財,要須有名,使有司與聞,用而無名,是取民膏血,擲而棄之溝中耳!至于度牒,則國家以虚名而收天下之實利,陛下用之以重則重,陛下用之以輕則輕,免一時掊歛之瘡痍,而實濟軍國之用,誠非小補,幸無以方寸之紙,輕以予之,而不之惜也。若内外並加裁損,大農之計雖未至有餘,其視不知節用而專務生財者,有閒矣。陛下所以詔臣者,臣固已畢陳於前矣,而臣有私憂過計者,敢復言之 —— 臣聞《坤》之初六曰:『履霜堅氷至』,象曰:『履霜堅氷,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氷也。蓋患之不可不預防也如此。』自古以兵權屬人,久而未有不爲患者,豈不以予之至易,收之至難,不蚤圖之,後悔無及耶?晉以六卿帥師,而卒於分晉者,六卿也;魯以三家帥師,而卒於弱魯者,三家也;漢自元成,兵在外戚,而漢由是以亡;唐中葉,兵在神策,而唐由是以亂,古今一同,此必然之理也。國家以三衙管軍,而一兵之出,必待密院之符,祖宗於此蓋有深意,今諸軍之驕,密院已不得而制矣!臣恐寇平之後,方有勞聖慮,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也!』臣嘗觀自古偏方覇國提兵者,未嘗乏人,豈以國家四海之大,雖曰多故,而將帥之材遂至於寥寥如此哉?意偏裨之中,必有英豪,特爲二三將臣抑之而不伸耳!臣以爲及今之時,當用漢建諸侯之法,眾建之而少其力,精擇偏裨十餘人,裁付兵數千,直隸御前而不隸諸將,合爲數萬,以漸銷諸將之權,此萬世計也,惟陛下勿以臣人微而忽其言,不勝幸甚。」
《遺史》曰:藻之言深切時務,偉矣哉!惟論將帥之名分,抑之太甚,不能無文武黨比之私。其言使將臣毋數燕見者,是豈知蜀先主與關張同卧起;使將臣無得參議論者,是豈知漢光武與賈復輩論朝政。藻徒知三衙見大臣執撾肅揖之恭,而不知廟堂延接,自有官制髙下之式,藻又謂此曹何所識,是待將帥以無人矣。此書既傳,兵將官皆不堪之,有令門下士作《不當用文臣論》者,其畧曰:「今日誤國者皆文臣,蔡京壞亂綱紀,王黼收復燕雲之役,執政侍從以下,持節則喪節,守城則棄城,建議者執講和之論,奉使者持割地之說,提兵勤王則潰散,防河拒險則遁逃,自金人深入中原,蹂踐京東西、陜西、淮南、江浙之地,爲王臣而棄民誤國敗事者,皆文臣也!時特有一二竭節死難,當横潰之衝者,皆武臣也!又其甚也,張邦昌爲僞楚、劉豫爲僞齊,非文臣誰敢當之?」自此文武二途若氷炭之不合矣。

桑仲以霍眀知郢州。

郢州新遭張用、曹成之後,百室無一二存者,桑仲以其黨霍眀領兵二千,知郢州。明,邯鄲人,爲遞鋪曹司,有膂力,善戰而敢殺。

二十九日丙申,孔彦舟䧟潭州。

三月十二日己酉,張俊敗馬進於玉隆觀,進走江州。

初,張俊進兵,急趨豫章,至則喜曰:「我已得洪州,破賊必矣!」乃復歛兵若無人者,金鼓不動,令將士登城者斬,居月餘,賊首馬進以大書文牒使來索戰,俊復細書答狀以驕之,又命王𤫉閱水軍於江中以疑之,賊勢方强,謂俊爲怯戰。俊諜知賊稍怠,己酉,遽命大軍亟行,徑濟生米渡,遇賊先鋒,擊敗之於玉龍觀,乗勝追奔,次筠州,進方擁數十萬眾據筠州。進者,成之驍將也,出兵背筠河,先守要地,俊領歩卒與賊迎戰,命統制陳思恭、岳飛、楊存中等分兵兩道,以午爲期,視旌旗所嚮,兩道俱進,俊前擊,至午,兩道精騎自山馳下,賊駭退走,死者數萬人,俘八千人,俊督銳卒追至城下,賊力不支,乃夜遁走,遂復筠州臨江軍。所俘者八千人,俊疑復叛,是夜遣陳思恭盡殪之。進之據筠州也,三月旦日,設香案望闕而拜,有黑風如蓋,自天而下,漸低,乃聞有聲,徐視之,則散而爲羣鴉,不啻數萬,諠譟於庭中,剋擇官以爲不祥,進曰:「何以攘之?」剋擇官曰:「當易旗幟,改軍號,可禳也。」進從之,即命易旗幟,改軍號,而申成照㑹,成見之不喜,謂進有背戾之心,回奏責之,至是果敗筠州,退去南康軍,遇巨師古兵,與戰,師古軍敗,是時崔増以水軍往南康軍,到之日,適見師古新敗,横屍滿野,而進走江州矣,増以舟船聽俊節制。

十四日辛亥,金人沒立攻和尚原,吳玠禦退之。

沒立攻和尚原,吳玠擊敗之。玠加忠州防禦使,兼帥涇原。

十六日癸丑,賜張深、程堂、劉子羽奬諭。

詔曰:「朕治兵南服,屬意西陲,眷秦雍之疆,嵗被胡塵之擾,連巴蜀之阻,日聞邊隅之驚,念此瘡痍,痛如焚灼,倚注樞臣之重,總提師律之嚴,雖云掌上之奇兵,自能制勝,允藉幕中之規畫,相與圖全。卿起自儒家,眀於將畧,閥閱通於禁筦,未減頗牧之賢,韜鈐贊於廟謨,必合孫吳之法。山川䟦渉,嵗月淹留,挫強敵於方驕,賈餘勇而再振,執訊𫉬醜,斬將搴旗,成兹克捷之功,繄乃參佐之力,筭計見效,嘉歎不忘,然念虎狼哮噬之無厭,豈勝其忿,思熊羆奮勵而有獲,所戒者輕,更懷持重之思,助成戡難之烈,嗣頒異賞,寜限彛章。卿其無怠,朕敢薄酬。」

十九日丙辰,張浚徙治閬中。

二十日丁巳,桑仲以李道知隨州。

李道者,相州人,李旺之弟也。東京留守宗澤以事斬旺,令道管其軍,道之南也,以一軍孤立,遂寄桑仲軍中,呼李道一軍爲寄軍。時隨州闕知州,仲令道至隨州,聞通判王彦威在洪山,即請歸州,彦威既至,道令彦威掌州印,彦威力辭不可,而道遂掌之。是時北方僧來投洪山者,戒臘徒有一千六百餘眾,寺中不能贍給,又有州縣官及寄居僅百家,皆仰給於寺中,住持僧慶預計糧食將盡,不可以支,乃集官員僧眾,陞堂爲說糧盡之意,見任、寄居之家,一例更供贍一月,一月之外,請自營求,在寺僧行,日給米二合,皆以爲其言合理,而閒有僧之老者,僧童之小者,皆餓死,官員携老小尋路而南,有達者,有不達者,眾僧請慶預别供粥飯,慶預終不從,亦日食米二合而已。慶預,郢州京山縣人也,自孩童如成人,鄉閭皆敬異之,後祝髮事浮屠,禪學甚髙,與綿州覺了、隰州性覺,同得法於丹霞湻長老。守洪山以拒羣賊,環繞百里地,人煙悉為盜境,而洪山獨全,慶預之力也。

二十五日壬戌,孔彦舟自潭州,以兵攻䧟衡、柳、全、永、道州,執安撫使向子諲。

以鼎、澧、辰、沅、靖、邵、全州、武岡軍爲荆湖西路,就除程昌㝢知鼎州,充荆湖西路安撫使。

鼎州兵火之後,龍陽沿江殘破爲甚,賦稅所入,僅給本縣官吏而已,武陵鄉村半爲賊區,桃源邊澧州界,數爲劉超、雷進所擾,田畝荆榛,賦入稀少,倉庫空匱,官兵錢糧不以時給,於是朝廷以鼎、澧、辰、沅、靖、邵、全州、武岡軍爲荆湖西路,就除程昌㝢知鼎州,充荆湖西路安撫使。昌㝢既出兵北援澧州,又於龍陽新縣邊城要地,列置諸寨,屯兵守禦,是時賊勢强盛,四面交侵,官兵力寡,分布不足,遂下屬郡調發洞丁刀手、弓弩手及東南第八將兵弓手,以助蔡兵守禦,兵數既増,錢糧益窘,又直嵗歉,斗米三千五百文,餓莩相仍,勢甚急,具聞於朝,待報不及,即檄辰、沅、邵、全四州,取撥諸司物以給軍食矣。

撻懶攻張榮於泰州縮頭湖,爲張榮所敗,撻懶退走。

張榮在通州,以地勢不利,率舟船入縮頭湖,作水寨以守,撻懶在泰州,謀往渡江,欲先破榮水寨,盡載兵於舟,直犯水寨,時榮亦出數十舟,載兵與金人船相遇,金人有戰艦在前,不可近,榮遑遽欲退不可,榮望金人舟,徐顧其眾曰:「無慮也,金人止有戰艦數隻在前,餘皆小舟,方水退,隔泥淖不能近岸,我捨舟而陸,殺棺材中人耳!」遂皆棄舟登岸,大呼而殺之,金人不能騁,舟中自亂,溺水而死或䧟于泥淖者不可計,撻懶收餘眾約二千,奔還楚州。泥淖中金人猶有未死者,凡兩三日,誅戮殆盡。榮自京東來,未曽承王命到軍中,遂無路告捷,聞劉光世在鎭江府,乃遣人願聽節制,且上功狀,光世大喜,聞於朝廷,而榮得右武大夫、遙郡觀察使、知泰州。
《節要》曰:撻懶攻淮東地,撻不也攻張敵萬泰州縮頭湖水寨,爲敵萬所敗,𫉬撻懶之壻戶不刺蘆達及俘馘蕃漢軍五千餘眾。

賜襄陽府鄧隨郢州鎭撫使桑仲奬諭。

勅書:「勅桑仲:朕惟彊虜亂常,中原失馭,凡王靈之靡及,皆寇虐以橫行。汝盡節朝廷,有功江漢,見姦人之專殺,用國法以成擒,坐使羣方,肅然知畏,剡章來上,良用歎嘉,故兹奬諭,想宜知悉。」

二十六日癸亥,劉光世鑄招納信寶錢,招納歸附。

撻懶在泰楚,欲爲久駐之基,慨然有吞噬江左之意,光世知其去國久,戍逺方,其眾思歸而有嗟怨之聲也,謂可以離閒其心,即命鑄三色錢,以銀金銅爲之,其文曰「招納信寶」,背有使押字爲號,𫉬賊人之稍解事者,貸而不殺,說諭彼我利害,向背曲直,飼以酒肴,俾持錢密示儕輩,有欲歸附者,叩江執錢爲信而納之,自是歸者不絶。未幾,得女眞、契丹、渤海、漢兒萬人,無室家者,則爲之取婦,給糧馬器仗,使出戰,前後立功爲最,創立奇兵、赤心兩軍。

張榮入泰州。

張榮既勝撻懶,引眾入泰州,授以忠赤靖難横行、遙郡、知泰州之命。

二十七日甲子,李允文殺知岳州袁植。

李允文以沿江措置副使、知鄂州,袁植知岳州,各得朝廷指揮,許截留上江綱運招軍,允文在鄂州招集軍兵稍盛,朝廷差髙某來代,允文不恱,乃集諸軍官望闕拜表,乞留允文,允文遂拒髙某不納。岳居鄂之上流,植截留綱運,不放下江,允文怒植,牒植取之,植得牒,擲于地,差來人曰:「綱運發與不發在州府,然某期違限則必死,請回文歸鄂州。」植曰:「無回文。」唯取某牒批示:「李允文已承朝命,差官爲代,其公牒不可施行。」允文得牒大怒,㑹劉忠犯岳州,植出城避之,允文即遣吳錫、段貴等率兵至岳州,數其棄城之罪,執植以歸,植死於途中,或曰允文使殺之也。允文以吳錫知岳州,馬友取道之湖南,錫聞友至,乃退軍於潭州益陽縣,逐知縣魏舜,遂據益陽縣。錫聞友至,乃之。

金人聞張浚退軍閬州,遂擾西河而歸。

金人至徳順軍,以兵少,不敢留秦亭,聲言分三道,而獨出沿邊,抄掠熙河,熙河素多馬,金人駐兵搜取無遺。張浚置司閬州,五路䧟沒,劉惟甫疏其罪而罰之,秦鳳路統領官關師古收餘兵,保岷鞏,劉錫屯階城。金人自熙河東還,過階城而去。浚入散關,過漫天坡,郭奕爲詩曰:「大漫天是小漫天,小漫天是大漫天,只因大小漫天後,遂使生靈入四川。」又有詩曰:「秦山未盡蜀山來,日照關門兩扇開,刺使莫嫌迎候逺,相公新送陜西回。」後奕罷宣司幹官,與通判不協,不赴任,寓普州,賣蒸餅爲生,晏如也。

李成徒黨據興國軍,執知軍李儀。

李成分遣馬進,既占興國軍,進留徒黨在興國,遂與入江西,及遭張俊之敗,乃執知軍李儀奔淮南,後儀及一親隨僕人遁走得免,儀身着衲襖,中有碎金數十兩,至江州對岸一小寺中,腰閒出興國軍印,示其主僧,求安下,且煩僧尋一小舟濟渡,僧見儀衲襖中是有物者,遂謀殺儀,夜并其親隨僕人,以繩繫殺之,舁其屍,棄於寺後,半夜大雨,僕人稍甦活,自解其繩,留繫身邊,移歩欲行,覺有屍在地,天色雖隂黑,僕人認之是儀也,乃枕屍而祝之曰:「若得性命渡江,願與使君雪𡨚。」僕待質眀,走數十里,叩江邊小舟,乃渡,詣江州密訴,盡捕院中僧行出,官鞠勘是實,追黄金數十兩,興國軍印乃擲棄江中不𫉬,僧人與同惡者皆凌遲處斬,於是興國軍後降詔與新印。賊在興國軍半年,儀能調䕶之,無秋毫擾,民感儀之惠,爲立祠。

二十八日乙丑,張俊敗馬進於江州。

馬進筠州之敗,張俊追至奉新樓子莊,賊將商元據草山狹險設伏,俊熟視山峻路險,度必有伏,乃遣歩兵從閒道直趨山頂,殺伏奪險,乗勝殺至江州,進等拒戰不勝,絶江而遁,遂復江州,自是俊軍有張鐵山之號,是時興國軍諸處羣賊,悉皆奔竄矣。初,俊復筠州臨江軍,奏捷,上親筆諭曰:「以李成之狡獪,馬進之猖狂,盤踞已深,根株已固,卿奮勵決策,頻有克捷,快士民之意,解朝廷之憂,且朕待卿最親,卿事朕最久,君臣之際,休戚寔同,是宜乗賊勢之已衰,當官軍之已振,驅除𠞰戮,速收全功。」詔猶未到軍,又有江州之捷。

二十九日丙寅,賜李成軍中詔。

「朕承祖宗之休,託民庶之上,念連嵗腥羶之變,禍不勝言,聞一夫屠戮之災,痛如在己,而李成者,生本邊隸,世䝉國恩,乗朝廷多事之時,爲盜賊亂常之首,假順欺眾,挐兵累年,朕方待以開懷,冀其悔過,屢下自新之詔,勉行姑息之恩,裂數郡以開藩,封疆特大,遣使人而將命,錫齎相望,而成敢負眷私,專懷凶狡,每候胡塵之警,反爲王旅之讐,挾持兩端,猖獗萬狀,自謂能欺於天地,人皆洞見其肺肝,乃至擅離淮右之區,越踐江南之地,既包容而愈悖,豈征討之得辭?爰遣將臣,前臨賊境,纔旌麾之一指,俄壁壘之四摧,動輒有功,捷無虚日,顧全師之盡北,知元惡之靡逃,往即屠之,勢無難者,言念脅從之眾,孰非涵養之餘,失身一䧟於豺狼,終嵗莫還於田畝,骨肉至於離散,頭顱莫得保全,靖言無辜,有所不忍,已勅令於主帥,專擒取于渠魁,凡汝脇從,赦而不問,以示好生之徳,以昭除亂之誠。於戯!國有大刑,所冀鯨鯢之必戮,民皆赤子,豈容玉石之俱焚。咨爾汚染之倫,體吾宏貸之意,逮遏亂略,永保嘉生。」張俊討李成屢有捷奏,上欲殲其渠魁而已,憫其脅從,故有是詔。

四月一日丁卯朔,陳彦權興國軍。

陳彦,以班直出官,爲興國軍巡檢,李成徒黨賊馬進既退,彦入城,軍民請彦知軍事,彦令吏士案具見在城中文武官職位姓名,有朝請郎董某者,監大冶縣銀塲,彦委請權通判,有武翼郎胡某者,委請權都監,次第委請州縣官,皆有條理,唯董某怏怏不足,有權軍之意,軍民厲聲而呼曰:「無事之時,當用文官,多事之際,宜用武官。今已請陳知軍,眾意皆同,誰能閒之!」彦乃命吏牒董某還歸本任,董某逡巡聽命,遂權通判。

十日丙子,康淵克通州。

劉光世遣將康淵往通州,入其城,以收復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