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北盟會編/卷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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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紹興八年正月盡六月

八年正月,車駕駐蹕臨安府;

八日乙未,知臨安府呂頥浩召赴行在

十四日辛丑,僞知蔡州劉永夀殺兀魯孛堇,率城中老少來降。

劉永夀僞知蔡州,爲淮西安撫使,兀魯孛堇爲副,永夀以小隙劾兀魯之罪,金人移兀魯爲徳州同知,未幾,忽報兀魯孛堇以女眞兵三千走馬來蔡州,提轄白安時請拒之,永夀不從曰:「若朝廷賜我死,當死之。」安時懼謀泄,即拘永夀,勒蔡州兵以待之。兀魯孛堇以其眾入城,不爲備,安時乗勢盡殺之,遂驅城中老少來歸朝廷,岳飛遣張憲等往接納之,老少多有復回不來者。授安時武功大夫、髙州刺史。是時,亳州宋超亦來降,又中原士庶,以金人廢齊之後,多有挈老少來江南,兼酈瓊叛兵復有囘歸者,沿淮諸州皆招納,應接之不暇矣。

二月七日癸亥,車駕發建康府。

車駕在建康府,參知政事張守常謂建康自六朝爲帝王都,江流險濶,氣象雄偉,正宜據㑹要以經理中原,依險阻以捍禦强敵,可爲别都,以圖恢復,毎對,必爲上言之,宰相趙鼎欲還臨安,守與鼎議於都省不合,又詣朝,上顧守曰:「何如?」守曰:「臣昨日都省已與趙鼎言之矣,陛下至建康席未及煖,今又巡幸,百司六軍有勤動之苦,民力邦用有煩費之憂,願少安於此,以繫中原民心。」上曰:「卿之言是。」鼎獨毅然,遂不能奪,守既而罷去,車駕遂還臨安。

韓世忠、岳飛來朝。

王庶爲兵部尚書。

王庶爲兵部侍郎,對便殿,口陳手畫,秦蜀形勢利害,奏上喜之,即遷本部尚書。

三月二日丁亥,詔諭諸路宣撫制置使,勵士卒,帥守及監司,共濟軍旅。

詔曰:「昔在光武之興,雖定都於洛,而車駕往反,見於前史者非一,用能奮揚英威,遞行天討,上繼炎漢,朕甚慕之。朕荷祖宗之休,克紹大統,夙夜危懼,不常厥居,比者巡幸建康,撫綏淮甸,既己申固邉圉,將率六軍,復還臨安,内修政事,繕治甲兵,以安基業,非厭霜露之苦,而圖宮室之安也。自今而後,應諸路宣撫制置使等,其深戒不虞,益勵士卒,常若敵至,以聴號令,帥守監司,其合力同心,共濟軍務,罔或不勤,以副朕經營之意。」

三月七日壬辰,秦檜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制曰:「忠爲天下之賢,聖人所以衞社稷,誠者政事之本,君子所以治國家,故汲黯在朝,而邪僻爲之寢謀,楊綰入相,而豪右以之自化,維此鈞衡之任,曽何今古之殊,我得其人,明告在位。具官秦檜,秉徳寛裕,涉道淵微,守經權而知其宜,臨大節而不可奪,逮兹圖舊,付以本兵,憂國忘家,持心無二,獻可替否,守節不阿,藴蓍龜先見之明,有松栢後彫之操,朕念朝夕之誨,必資左右之良,在宣帝時,有若丙吉、魏相,在明皇時,有若宋璟、姚崇,一則同心輔政,而漢氏中興,一則以道納君,而唐室大競。是用擢升右弼,進處文昌,躐三等之榮階,衍多田之腴賦,期盡協恭之美,式觀相濟之能。於戲!啟乃心,沃朕心,予欲聞,于入告,有其善,賞厥善,汝無怠,予旁招,往踐攸司,欽承休命。」

王庶樞密副使。

先是,劉光世罷軍政,酈瓊皆叛,張俊擅棄盱眙,還金陵,朝廷姑息諸大將,不欲有所興革,以王庶素有威望,故除爲樞密副使。

四月十四日己巳,詔遣王庶按行營壘,察州縣弛慢失職者。

上委王庶視師江淮,調諸路兵,預爲防秋之計,庶臨發行,朝請犒軍於殿司都教塲,從之。於是便服坐壇上,自大將三衞而下,雖身任使相,悉以戎服,步由轅門,庭趨受命,拜賜而出,軍容嚴整,莫敢仰視,聞者聳然,蓋自多事而來,未嘗行此禮也。翌日,遂行,駐節淮上,乃移張俊前部張宗顔將七千人軍淮西,復請於朝,授以節鉞,就除淮西安撫使、知廬州,命巨師古將三千人屯太平州,分淮東軍,一軍屯天長,一軍屯泗上,緩急互相聲援,劉錡軍還駐鎭江,專𨽻樞密院,以固根本。岳飛聞庶視師淮上,與庶書曰:「今嵗若不舉兵,當納節請閑。」庶稱其壯節。

張燾兵部侍郎。

張燾召赴行在,有旨令閤門不隔班,先次引見,上慰勞久之,曰:「卿去,止縁張滉。」燾曰臣:「頃者備員後省,茍有所見,事無大小,不敢不盡愚衷,如内侍王鑑,乃陛下親近委信之人,其擅置御莊事,尚論列不敢有隠,豈有宰相親兄,自賜出身者?公論不與之,臣若不言,豈惟負陛下,亦負張浚。」上曰:「卿於交遊,且盡忠若此,事主可知。」因問:「朕圖治一紀於兹,而收效蔑然,其弊安在?」燾言:「自昔有爲之君,未有不先定其規模而能致效者。臣紹興初,始䝉召對,首以治道先定其規模爲言,於今七年,以所為規模者,臣未見其有一定之說。臣竊觀方今朝廷,施設之方,朝令而夕改者有矣,夕行而朝輟者有矣,今日以爲是,明日以爲非者有矣。其事大體重,不可輕舉者,莫如六蜚之順動,往者前臨大江,繼又退守矣,曽未期年,而或進或退,豈不爲黠虜所窺乎?此無他,規模不定故也。陛下之所朝夕相與論斷國事者,二三大臣而已,而一紀之閒,命相之制,凡十有四下,執政遞遷者亦無慮二十餘人,非規模不定,任之不一,責之不專,致此紛紛乎?日月逝矣,大計不容復失,願陛下以先定規模爲急,規模既定,未有功效不著。」上歎息謂:「此誠方今之急務,朕非不欲立定規模,縁宰輔數易,未有定論耳!」遂擢燾兵部侍郎。

金人殺知同州李世輔家屬。

李世輔知同州,與知華州王世忠謀來歸朝,爲其下告變於折合孛堇,世忠被殺,金人西路元帥撒离喝來同州,欲謀殺世輔,而世輔伏兵州廨,執撒离喝,率兵走,半途撒离喝說世輔曰:「汝欲執我何往耶?」世輔曰:「往江南,歸大宋耳。」撒离喝曰:「若往江南,江南方與大金議和,大金以河南之地許還江南,江南喜於得地講和,必送我歸本國,汝則被害矣!」世輔曰:「何以爲信?」撒离喝乃解其衣,於近體褚衣中,取出一文字,即金國主密發來退地之文,世輔信之,遂放撒离喝,命去,世輔出奔,爲金人所追,且行且戰,其下皆盡,世輔奔於夏國,金人遂殺世輔一家親屬。

五月,劉子羽漳州安置。

御史中丞常同,言劉子羽陜西敗事之罪而責之。

四日己丑,監察御史張戒論和議難成。

是時,有報金人遣使來議和。戊子,監察御史張戒上殿,進呈第二劄子,大畧言:「自靖康以來,主議之臣,皆有膏肓不可治之病,主戰則諱言和,主和則諱言戰,至於守備,則不復講,專持一家之說。夫有國家者,守備一日不可弛也,且使和議成,猶不可,況未成乎?」上曰:「不如此,國家焉得有靖康之禍?」戒,字定復,解州人。

六月,王庶還朝。

有報金人遣烏陵思謀來,時樞密副使王庶視師在淮甸,有旨促還朝,庶以爲議和非策,乃上章言:「先帝北征而不復,天地鬼神爲之憤怒,陛下與賊有不共戴天之仇,忍復見其使乎?其將何以爲心?其將何以爲容?其將何以爲說?且彼之議和割地,不過畫河、畫淮二者而已。若曰畫淮爲界,則我之故有,安用和爲?若曰畫河,則東西數千里,荆榛無人之地,儻我欲宿兵守之,財賦無所從出,彼必厚索嵗幣以重困我矣!不若拘其使而絕之。」章凡五上,皆極論其和不便,不省,至是還朝。

金人遣烏陵思謀石少卿來聘。

烏陵思謀來聘議和也 烏陵思謀即撤盧母也。宣和中,嘗爲和議使到京師者是也 王庶方自淮上還朝,思謀到館,庶再上章,力執前議,有曰:「陛下當兩宮北狩之後,龍飛睢陽,匹馬渡江,扁舟航海,以至苗劉之變,艱難萬狀,終無所傷,天之相陛下厚矣。至今雖未能克復故疆,鑾輿順動,而大將星列,官軍雲屯,百度修舉,較之前日,可謂小康,何苦不念父母之仇,不思宗廟之恥,不痛宮眷之辱,不恤百姓之𡨚,逆天違人,以事夷狄乎?」不省,思謀不出國書,不赴都堂,欲宰相就館議事,宰相趙鼎不允,思謀廹於歸期,乃赴都,堂鼎步驟進趨,雍容中禮,思謀一見,服其有宰相體,鼎問所議者何事,思謀曰:「有好公事商議。」鼎曰:「道君皇帝諱日,尚不得更有甚好公事!」鼎問其所從來,思謀曰:「王倫懇之,故來。」問割地,思謀曰:「地不可求而得,聴大金還與汝。」鼎以爲非好語。是日,宰執樞密同見思謀,而樞密副使王庶不以目視之,聞思謀之語,有憤懣不平之氣,鼎與思謀議定出國書引見之儀,思謀氣稍奪,及引見,禮甚倨,上問:「朝廷數遣使議和不從,今忽來和,何也?」思謀曰:「大金皇帝仁慈,不欲用兵,恐生靈塗炭。」上曰:「俟朝廷議之。」思謀請上自決,上令退館以俟,乃召宰相問之,鼎堅執不可,秦檜順上旨,謂和爲便,鼎以二相議不同,乞罷宰相,不許。思謀初入境,即問馬擴所在,時馬知鼎州,上令急召之至行在,俾馬入館見思謀,因叙海上相見之好,且屈指舉諸虜酋小字,詢其安否,思謀皆舉其封諡之號以答之,因踧踖不安,時復欲以馬奉使,思謀懼其小己也,乃謬爲言曰:「馬某舊往來奉使,國中甚敬之,今若再遣,恐必見留。」遂信不遣。

王庻論不可講和。

王庶在都堂,與宰執同見虜使烏陵思謀等,謂思謀之言不遜順,必有譎詐,不可信,且朝廷待之過矣,乃具劄子,奏云:「臣前日在都堂與趙鼎等同見虜使烏陵思謀石少卿,除臣已有章疏,論列虜不可與和,及再詢訪得烏陵思謀在宣政閒,嘗來東京,虜人任以腹心,二聖北狩,盡出此人,今日天其或者遣使送死,雖虀醢之不足以快陛下無窮之𡨚,今陛下反加禮貌,大臣温顔承順,臣於是日心酸氣噎,如醉如癡,臣未嘗交一談,亦未嘗少覘其面,君辱臣死,臣之不死,豈有所顧惜也!臣又竊聴其語,詭秘譎詐,無一可信,問其來則曰王倫懇之,問其事則曰地不可求,聽我與汝。且虜人不遣使已數年矣,王倫何者,能邀其來乎?若無虜主自己之意,思謀敢擅出此語乎?臣曉夜尋繹此語,彼必以用兵之久,人馬消耗,又老師宿將死亡畧盡,且虜性豺狼,互有觀望,故設此策以休我兵,候稍平定,必尋干戈,今若徇目前以從其請,後來禍患有不可以勝言者矣!設若虜人未有動作,損陛下威武,離散天下人心,蠧耗財賦,怠惰兵將,嵗月易失,凶豐不常,所壊者國家之事體,所憂者陛下之宗社,臣下無所不可,今走道塗,號奉使者,朝在塗泥,暮升侍従,居廟堂而作經綸,竊弄威柄,專任私昵,豈止可爲流涕慟哭而已哉?臣以忠所激,肆口所言,冒瀆天威,乞賜誅責,臣不勝願幸。」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