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小紀/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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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建炎三年閏八月盡十二月

建炎三年,閏八月,丁丑朔,詔百官議:「朕今定居建康,不復移蹕,與右趨岳、鄂,左駐吳、越,孰安孰危,其眀以告朕。」於是,宰執召百官詣都堂,應詔條具者二十五封,皆以岳、鄂道逺,恐饋餉難繼,又慮聖駕一動,江北羣盜必乘虚以窺吳、越,則二 浙非我有矣。

戊寅,上猶未觀,吕頥浩等曰:「祖宗時遇大事,亦召公卿集議。」上曰:「但恐封事中趣嚮不一。」大凡公生眀,偏生闇,人能至公,議論自有見處。昔真宗澶淵之役,陳堯叟蜀人,則欲幸蜀,王欽若南人,則欲幸金陵,唯冦凖决策親征。人臣若不以家謀,専以國計,則無不利矣。

初,宰執奏淮西制置使胡舜陟請専治軍旅,前迎大敵,仰䕶行在,王綯曰:「舜陟語甚壯,似可託以方面。」上曰:「言未可信,須在行事。」宰執奏在六月壬子,今聮書之 至是,改舜陟為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湯東野令隨駕應辦,仍先往平江府。見知平江府孫覿落職罷,以資政殿學士李邴代之。

乙酉,上謂宰執曰:「士大夫間有言李綱可復用者,朕以其人心雖忠義,但志大才踈,用之必至誤國,故不復用。」吕頥浩曰:「志大才疎,誠如聖諭。」上曰:「如聽邢倞之計,遂結餘堵敵人,至今以為釁端。」周望曰:「如宣河東以救太原,先於河陽置納級庫,敵聞而笑之,亦足見其踈也。」時倞知鼎州,未㡬,以倞始禍,除名,送英州編管。貶倞在九月辛酉,今聮書之

丁亥,以右僕射吕頥浩為左僕射,同知樞宻院事杜充為右僕射,並同平章事兼御營使。 是日,上詔諸将張俊、韓世忠、辛企宗等,問以移蹕之地,俊、企宗勸上徑之潭州,世忠後至,曰:「官家已失河北、山東,若又棄江淮,更有何地?」上乃令内侍官押三人就都堂商議。

戊子,宰執入奏,上曰:「昨世忠欲往吳越,吳越則我可以戰。俊、企宗不敢戰,故欲避於湖南,朕遂令引去商議。朕自聞逺避之説,怫鬱不平,至晚不食,朕嘗思金人所恃者,騎衆爾。浙西水鄉,騎雖衆,不得騁也。」吕頥浩曰:「誠如聖訓。」上曰:「人心安定,吳越可居。人心動擾,雖至川廣,恐舟中皆敵國。」頥浩曰:「金人之謀,以陛下所至為邊面,今當且戰且避,但奉陛下於萬全之地。臣願留常、潤死守。」上曰:「朕左右豈可無宰相。」周望曰:「臣觀翟興、李彦仙輩,以潰卒羣盜,猶能與金人對壘,堅守陜路。臣等為宰執,若不能死守,異日何顔見興、彦仙輩也。」上曰:「張守請留杜充守建康。」頥浩曰:「臣等與韓世忠議亦如此。」上曰:「善。」遂決吳越之行,與張浚前所請武昌之議,變矣。仍令世忠守鎮江,劉光世守太平及池州,自餘諸将分守沿江,詔杜充兼江淮宣撫使,領行營之衆十餘萬,以節制諸将。

戊子,百官迎太廟神主於清涼寺以行。

先是,右正言吕祉言安逺軍節度副使范致虚才,在今日可當一面,雖有過,宜棄瑕用之,召至行在。己丑,賜對,而右諫議大夫富直柔力詆致虚,不當復用,遂除致虛知鼎州,祉亦隨罷言職。

癸巳,時江東宣撫使劉光世、江浙制置使韓世忠,各持重兵,畏杜充嚴峻,論說紛紛。光世見駐軍江州,乞不受充節制,上怒曰:「豈容如此跋扈!」遂詔充除相,出自朕意,令盡䕶諸将,光世如尚敢違,當寘之法,光世乃即時渡江,而世忠移屯江隂軍、常州境上。於是,光世奏起流人王徳復為統制官。

上自發建康,陸行之日皆霽。癸卯,次鎮江府,乃降微雨。初,陳東以言事被誅,至是參知政事王綯言:「此東之鄉里。」上命以金賜東家,且官其子,綯退語人曰:「乃知東死,非上意也。」

甲辰,上次常州。

乙巳,御營前将軍張俊入見,陳所統兵事,上曰:「近來諸将要多兵,則朝廷難制,惟卿不然。自隨朕五年,備見赤心,亦欲卿知爾。」

叛臣劉豫在東平府,遣人説東京留守上官悟,令降於金人,悟斬其使,豫乃賂悟之左右喬思恭等,與之同說,悟復斬之。

時禮寺典籍散佚亡㡬,太常博士張宗元白宰執,謂:「宜遣官往京城,訪故府,取見存圖書,悉輦而來,以備掌故,此若緩而甚急者。」宰執不能用。宗元,方城人也。

宣撫制置使張浚至襄陽,留㡬二十日,召帥守、監司,令預儲蓄以待聖駕西幸。王之望《記西事》曰:浚之至襄陽也,留㡬二十日。程千秋、王擇仁之軍咸在,及諸盜之未降者,凡數萬人。浚謂襄陽乃喉衿之地,因薦千秋為京西制置使,假以便宜許之,任自屬郡守貳以下皆得誅賞。浚方思攬豪傑為用,時新除御營使司提舉事務曲端,前在陜西屢嘗挫敵,浚欲仗其威聲,乃承制拜為威武大将軍、本司都統制。於是,有詔賜端,略曰:「卿久提貔貅之師,式遏虎狼之衆,覽行臺之近奏,知分閫之賢勞,已建隆名,俾䕶諸将,兼制五路,折衝二邊,庶展盡於猷為,豈復憂於䜛間。」學士張守詞也。

九月丙午,諜報金人又陷登州,左監軍烏珠将自登入海道,以窺江浙,而右僕射杜充在建康,距錢塘、明、越道途繚繞,慮失事機,時江浙制置使韓世忠駐軍江隂,是日,宰執請以鎮江𨽻世忠,而常、蘇、圌山諸處控扼官軍,並𨽻御營使司,上曰:「善。」又請以世忠充兩浙沿江守禦使,上曰:「未可。此曹少能深識義理,若權勢稍盛,将來必與杜充争衡,只令兼圌上足矣。」

辛亥,上至平江府,時金人已破單州、曹州。

壬子,侵南京。 先是,左僕射吕頥浩欲自留平江府,若敵騎侵軼,則督諸將力戰,乃命僉書樞宻院事周望宣撫江湖,駐兵鄂渚以控上流,既而上以頥浩不可離行在,改除望為兩浙宣撫使,提重兵留于平江,又以翰林學士張守為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宻院事。 戸部侍郎李梲遷尚書。梲,臨沂人,靖康時,為執政,至是再見之,使往建康督饋餉,以贍沿江諸軍。 髙麗國王楷欲遣使入貢,丙辰,詔止之,略曰:「比年多故,强敵稱兵,如行使之果來,恐有司之不戒。俟休邊境,當問聘期。」直學士院汪藻詞也。 金人陷沂州。 詔新改官人張邵特轉五官,除直龍圖閣、借禮部尚書,奉使大金軍前,武翼郎楊憲,借忠州防禦使副之。

宿、泗等州都大捉殺使李成奏所統軍衆,天寒無衣,今艱難之際,府庫不充,欲望量賜支絹,以激戰士。癸亥,詔戸部輟二萬匹賜之。

己巳,詔:「朕累下寛恤之詔,而迫於經費,未能悉如所懐。今聞東南和預買絹,其弊尤甚。可下江浙减四之一,以寛民力,仍俵見錢,違寘之法。」

壬申,夜,潭州卒亂於城南,殺一兵官,守臣向子諲遣人招安,畏其黨,不能盡誅。子諲,敏中五世孫也。

癸酉,上謂宰執曰:「有為朕言移蹕浙東,人情未孚,宜降詔具述初非朕意,悉出宰執,庻㡬軍民不怨。朕既為天子,當任天下之責,舉措未當,豈可歸過大臣?」王綯曰:「古之賢君,不肯移災股肱,無以過此。」

初,金人既陷延安府,而帥臣郭浩寄治徳順軍。浩,徳順人也。敵遂趨慶州,環慶帥王似選勁兵要擊於險,敵不能進,詔加似徽猷閣直學士。至是,金將羅索、貝勒引衆渡渭河,侵永興軍。甲戌,帥臣郭淡棄城遁去。

是月,以兵部尚書謝克家為徽猷閣學士、知泉州。

中丞范宗尹一日因奏事,言趙鼎由司諌遷殿中,非故事,上曰「:朕除言官,即置一簿,攷其所言多寡,此祖宗舊制,外廷未必知也。鼎所言四十事,已行三十六事。」即除鼎侍御史。

金人分河間、真定二府為河北東西兩路,平陽、太原二府為河東南北兩路,去中山、慶源、信徳、隆徳府號,皆復舊州名,自餘軍壘亦多改焉。下令禁民漢服,及削髪不如式者皆死。

冬十月戊寅,上發平江府。

山東賊首郭仲威至通州,受宣撫使周望招安,望以便宜補官,令屯平江府。

戊戌,金人攻夀春府,官吏以城降。

壬寅,宣撫處置使張浚抵興元,於是,浚言:「漢中實形勢之地,已理財積榖,願陛下於來夏早為西行,前控六路之師,後據兩蜀之粟,左通荆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天下大勢,斯可定矣。」浚知主管川陜茶馬趙開有心計,即承制以開兼本司隨軍轉運使,總領四川財賦。開言:「蜀民已困,獨𣙜率尚有贏餘,而貪猾認為己私,惟不恤怨詈,㫁而行之,庶救一時之急。」浚以為然,開於是大變酒法,自成都始,先罷公帑賣酒,即舊坊場所置隔槽,設官主之,麴與釀具,官悉就買,聽釀戸各以米赴官自釀,凡米一石,輸錢三千,其釀之多寡,惟錢是視,不限數也,既遂行於四路。又依成都府法,於秦州置錢引務,興州鼓鑄銅錢,官賣銀絹,聽民以錢引或銅錢買之。凡民錢當入官,並聽用引折納,官支出亦如之。民私用引為市,於一千及五百上,許從便,加臺惟不得擅減錢引法,民頗便之。

十一月,乙巳朔,金人陷廬州。

戊申,攻和州。守臣李儔以城降。

己酉,金人陷無為軍。守臣李知㡬挈帑藏與民渡江南歸。

知建康府胡舜陟改除兩浙宣撫司參謀官,以刑部侍郎陳邦光代之。

時隆祐太后頓洪州,而金人已自黄州渡江,御營副使劉光世復還江州,亟遣統制官王徳拒之于興國軍。徳敗績,光世馳輕騎以聞。戊午,敵騎至洪,而太后去已七日。守臣王子獻棄城走,吉州守臣楊淵亦棄城走,敵騎至撫州,執守臣王仲山。子獻,建陽人。仲山,珪子也。於是福建諸州震恐,光世退屯南康軍,而四廂都指揮使楊惟忠所領衛兵亦潰,其將傅選司全皆反為盜,以掠諸州,後乃復歸。趙鼎《扈從録》曰:「洪州御史臺申太后,移赴䖍州,至吉之太和縣,楊惟忠前後軍連兩日作亂,内人被害者甚衆。方兵亂時,太后、賢妃用村夫荷轎,更無一人扈衛者。」時金又侵湖南之境,帥臣向子諲遣兵禦之,不敵,金人至潭州城下,攻圍八日,城破,子諲率衆死戰,奪門以出,駐于湘西,金兵縱掠四日而去,子諲復入城,後以失城罷之。

庚申,真州守臣向子忞棄城保沙上。子忞,子諲弟也。

右僕射杜充在建康,㑹諜言李成師老可擊,充遽遣兵,而金衆大至,與成併力,徑趨烏江縣,充聞敵至,以其軍六萬人列戍江南岸,而閉門不出,師無統一。壬戌,敵至馬家渡渡江,充急遣都統制陳淬同統制官岳飛等一十七員,領兵二萬與賊死戰。時御前前軍統制王𤫙受充節制,乃引軍先遁,岳飛等軍既敗,退屯蔣山,以俟再戰,然皆無鬭志。丙寅,夜,皆引去。丁卯,充領親兵三千絶江而北。時上遣内侍任源至充軍前,道梗不達,以狀申充,充即附奏,以謂:「初乞御營諸将聽其節制,實無妄自尊大之意,但欲人情相諳,緩急可使。今者劉光世逺在九江,不得使,韓世忠近在鎮江,不能使。儻王𤫙有心報國,當陳淬等接戰之際,乗勢向前,敵人必敗,豈有今日?𤫙之不忠,萬死有餘。臣今在儀真,檄召滁、泗二州,趙立、劉立等集兵,却回鎮江以䕶天室,此區區困獸之志也。」於是敵入建康,戸部尚書李梲、知建康府陳邦光皆降,通判廬陵楊邦義獨不降,見金烏珠,詈之曰:「汝無厭而圖中原,天寧久假行誅汝矣!尚安能汙我!」遂為所害。葉夢得《避暑録》曰:「兵興以來,未見以大節名世者,在建康得一人,曰通判楊邦義,嘗表諸朝為請諡而立廟。」又夢得《褒忠廟記》曰:「敵入建康,李梲與陳邦光不能守,梲先降,邦光欲棄城去,後亦降,通判楊邦義力拒不從,大書其衣裾曰:『寧作趙氏鬼,不為他邦臣。』以授其僕曰:『持此以見吾志,吾即死矣!』梲、邦光愧謝,猶强擁邦義上馬,即郊次與俱見金四太子,命使拜,邦義叱曰:『我不降,何拜?』亟遁歸,卧其家,敵雖暴,猶未敢辱邦義也。明日,遣張太師好說邦義,授以舊官,邦義以首觸階陛曰:『我已志死,何多誘我為?』敵大驚,捽止之,徐曰:『公所守固髙,柰勢不可,何第歸審思之?吾眀日復見公。』邦義退,亟移書曰:『世豈有不畏死而可利動者?幸速殺我,無久留我死!』明日,金人燕梲、邦光,坐堂上,樂方作,召邦義立庭下,邦義瞠視梲、邦光,叱曰:『天子以若拒敵,不能抗,俛首求活,犬豕已不若,復與共燕樂,尚有面目見我乎!』敵將有起取幅紙書『死活』二字,佯脅邦義曰:『公無多言,即欲死,趣書「死」字下,我乃信!』邦義視吏有簮筆持文書側立,即躍起奪其筆,引手掣紙,書字曰『死』,敵相顧色動,又使引去。明日,再以見四太子,邦義不勝憤,遙望大罵曰:『若無厭而圖中原邪!天寧久假汝行,磔汝萬段,尚安得汙我?』敵怒,使人疾擊之,梃交下,邦義罵不絶口,遂殺之。」

乙丑,杭州守臣康允之奏:金人數道並入,已自采石濟江,朝廷以未得杜充、周望報,衆情大駭,集侍從官議。時給事中汪藻、中書舍人李正民議,欲上移蹕平江,親督諸将拒敵,緩急則登海舟以避之。宰臣吕頥浩又同從官對於便坐,或謂宜遣兵將,或謂宜募敢戰士前去,而頥浩請自行,議未决,是午,周望録到杜充書,謂敵騎至和州,充親督師詣采石防江,朝廷稍安,然不知建康已陷矣。時又慮敵騎自江、黄間南渡,或徑趨衢、信以逼行在,乃命中書檢正官傅崧卿為浙東防遏使,令募土豪,集鄉兵以守衢、信陸路。崧卿,山隂人,墨卿弟也。

丙寅,諜報金人已渡江,從官入對,慮敵騎不測馳突,請以殿帥郭仲荀輕兵三千從駕至平江,倚周望、韓世忠兵以為重,且謂仲荀方自杭來,其兵之老幼未至,易作去計,乃令張俊兵以次進發,上以俊重兵不可留,遂決議皆行,退命直學士院汪藻草詔:「朕當移蹕浙西為迎敵之計」。

己巳,上發越州。

庚午,至錢清鎮,得杜充奏:「大戰江上,我師敗績。」又康允之報敵入臨安府界,長驅而來,上亟詔回鑾,侍從官晚對于河次亭上,侍御史趙鼎以為衆寡不敵,勢難與戰,且姑避之,左僕射吕頥浩乃請上航海,時廷臣所論,多不同,吏部侍郎、御營參贊軍事鄭望之尤以為非便,惟戸部侍郎葉份、中書舍人綦崈禮曰:「若别有䇿甚善,不然,舍海道,將安之?」望之,彭城人。崇禮,北海人也。頥浩請令侍從官以下各從便而去,上曰:「士大夫當知義理,豈可不扈從?」於是郎官以下多留越,亦有徑歸者。初,上之在建康也,御史中丞范宗尹言:「金人為國大患,戰之不能勝,禦之不能却,國已敝矣。兩河陷沒,陛下駐蹕維揚,敵騎遽至,僅能匹馬渡江至錢塘,未閲月而苗、劉之變生於肘腋,此皆禍之大者。其小者不可悉數,大抵所為,皆不成,所向,皆不利,豈徒人謀乖刺?實由天意之未回也。茍不能隠忍順受,以紓目前之急,深恐天意不測,别致非常之禍。此臣之所以日夜寒心也。設若慮敵騎深入,當以控扼之事責之将相,陛下姑引而避之。言至於此,可謂無䇿,然譬人之大病垂絶,投之善藥,但得不死,則徐議補治。陛下誠能側身修行,以享天心,發政施仁,以從民欲,選将練卒,繕甲儲糧,數年之後,以弱為强,孰曰不可?則今日之無䇿,乃為異時之長䇿也。」至是,以宗尹為參知政事,又以侍御史趙鼎為中丞,殿前都指揮使郭仲荀為兩浙宣撫副使,與御營都統領辛企宗並留越州,又以御營前軍統制張俊為浙東制置使。

癸酋,上出門時,連雨泥淖,吏卒暴露,命兩浙漕臣莆田陳瑞沿路犒設衛士肉,纔有六百,斤炭倍之而已。 先是,京西制置使程千秋在襄陽,而所降桑仲有衆數千,屯漢水之北,時商賈巨舟無數,載四方之貨,皆列于南岸,以傍府城,舟中多至百人,少亦數十,各有兵械自䕶,緩急亦能併力禦冦。千秋一日下令,欲盡拘之,商賈曰:「此利吾貨也。」中夕,悉遁去。説者謂千秋自徹藩籬,已見失䇿,又城中統兵官有李忠及號徐大刀、曹火星者三人,仲遣人以二馬遺徐曰:「本欲取襄陽,而兄在焉。今且去勤王矣。」徐以良甲二報之,千秋怒其與敵通,因長至日,諸将列賀,執而誅之,一軍皆憤,奔以告仲,仲曰:「我以兄故,不入襄陽。今千秋乃敢殺吾兄!」遂回軍攻城,千秋遣曹火星出戰,又使一将援之,曹曰:「徒撓我軍政,不須爾!」獨與仲戰一晝夜,殺傷相當,黎眀仲盡驅良人,各持竹一竿,第見城外青竹蔽野,仲軍繼之,曹再戰,遂大敗,仲入據襄陽,千秋遁去,仲追之不及。王之望《記西事》曰:「張浚用程千秋,久之,又疑其䟦扈,乃以郭永為檢察軍馬,李允文為京西憲,使左右掣其肘,二人傾險輕躁,欲得其處,更謀撓之,使不得有所為。既又奪其便宜諸将,以故解體,遂至於敗。千秋之庸謬,固足以敗襄陽,然觀浚所以用之,政使能者亦未能有功也。」

宣撫處置使張浚至秦州置司,節制五路諸帥,纔數日,即出行闗陜,移環慶帥王似知成都府,而以武臣趙哲代之,於是,㕘議軍事劉子羽薦涇原都監吳玠,浚與語,大悦,㧞為統制官,又以其弟小使臣璘領帳前親兵。

十二月乙亥朔,金人攻臨安府,守臣康允之退保赭山,錢塘縣令朱蹕白允之,自帶本縣及仁和縣弓手、土軍於前路欵敵,使杭民無逃死計,行二十里,遇敵騎,蹕兩中流矢,左右掖至天竺,猶能率鄉兵以撃敵後,數日遇害。蹕,安吉人也。

初,鎮江府無守臣,獨恃浙西制置使韓世忠之軍以為固。時世忠引兵駐江陰,而建康潰卒戚方等迫城以萬計,守臣胡唐老度不能支,因撫定之,無何,方欲犯浙西,妄言赴行在,請唐老部衆以行,唐老不從,戊寅,為方所害。

己卯,上次眀州,召集海舟甚急。先自中春,遣監察御史莆田林之平往福建募船千隻,至是相繼而至,朝廷甚喜。參知政事王綯曰:「豈非天助也!」上曰亦非偶然。

辛巳,戚方等犯常州,守臣周杞守子城以拒賊,亟遣統領赤心隊官朝請郎劉晏出戰,遂破之。 時杜充下諸将潰去,多行剽掠,獨統制官岳飛屯宜興縣,不擾居民,晉陵士大夫避難者,皆賴飛以全,故時譽翕然稱之。

壬午,上将登海舟,只帶親兵三千餘人 吕頥浩《逢辰記》言精兵萬餘人,與此不同。隨駕有衛士張寳、譚煥等,不欲入海,謀作亂,因宰執入朝,百餘輩噪而前,吕頥浩怒詰之,范宗尹曰:「此豈可以口舌争。」引其裾入殿門,門閉,衆不得入,上遣内侍宣諭,衆遂定,命中軍都統制辛永宗勒兵捕寳、煥輩十七人,誅之,餘黨分𨽻諸軍,除衡門外,盡廢其直。《趙鼎事實》曰:「駕之幸四明也,敵騎侵迫,乃議登舟,以一舟處班直六十人,人不得過兩口。諸班相語曰:『我有父母,有妻子,不知兩者如何去留?』訴於皇城司内侍陳宥,宥不能决,令自陳于朝,人衆語喧,有肆惡言者,葢激於一時,非本謀也。後數日,擒之,斬其同謀二十餘人。」

時金人已渡浙江,知越州李鄴奏聞,甲申,宰執早報,上於御袍中出示之。

乙酉,上登舟。

戊子,詔六曹百司官吏,從便寓於明、越、温、台諸處。於是左右御營使司參議官以次皆留,時留者有兵火之虞,去者有風濤之患,皆面無人色。此據趙鼎《扈從録》

壬辰,宗尹等至眀,有昨随崔縱奉使人盧伸自敵中歸,時敵破和州,得歸朝官程暉,令與伸偕來,所携國書,語極不遜,既非専使,宗尹遂不見之。

癸巳,上次昌國縣,命戸部郎官李承造往台州刷錢帛。

杜充所遣屬官 —— 直徽猷閣陳起宗,至,言充敗,欲引衆趍行在,而路不通。是晚,吕頥浩折簡與范宗尹,言充在儀真甚的。浙東制置使張俊自越州領兵至眀州,時已無船可載,俊因納隠士劉相如之策,遂留以抗敵。

丁酉,上謂宰執曰:「昨者朕将御舟楫,令從官聚議都堂,鄭望之不肯同衆,所論亦未為通。」吕頥浩曰:「望之在假,續到,不知衆人所對。」王綯曰:「崇宣以來,大臣専權,不容立異。比者㑹議都堂,更相詰難,臣不意復見此氣象,皆陛下優容忠讜所致。望之自守所見,乃朝廷之福也。」上嘗問望之曰:「苗劉時,卿在甚處?」對曰:「臣竄在嶺表,得之道途。臣以為陛下甚錯。」上曰:「何故?」曰:「二兇既就擒,陛下不送天獄,却付韓世忠軍中。今日在陛下左右者,得以面諂爾。」上又問:「卿見洪皓三畨國書否?」望之曰:「臣無縁得見。」上命内侍取示之,葢上以望之累使敵中,欲使之料敵情也。望之未㡬奉祠而去。

戊戌,金人攻越州,帥臣李鄴以城降敵,即渡其家屬先往錢塘。鄴,邴兄也。既而邴坐此,亦落資政殿學士。

親事官唐寳袖石撃金将烏珠不克,死之。

金人攻明州,張俊下令曰:「天子且巡海道,汝輩宜用命。進者重賞,不進者不貸。」癸卯嵗除,敵至城下,俊令統制官劉寳先與之戰,若不勝,則以兵横之,既而寳兵少却,統制官楊沂中、田師中、統領官趙宻與之戰,又不勝,寳率兵再進,沂中棄舟登岸,與師中、宻等皆死戰,而守臣劉洪道率州兵以射其旁,遂大破之,殺數千人。宻,太原人也。

金人既破杭州,乃遣人檄秀州,令降,守臣程俱言小邦不敢専,遂解櫜,入赴平江宣撫司,又慮見襲,遂率官吏棄城,出保華亭縣。朝廷遂命俱押米綱赴行在。於是,同知樞宻院、宣撫使周望追俱赴司,㡬為所斬,遂劾之,云朝廷私此一人,遂失億兆之心,士論是之。

先是,奉使洪皓自太原至雲中左副元帥尼瑪哈軍前,而奉使王倫亦留在彼,有商人陳忠因倫從者楊永亨,見倫,宻告兩宫太母起居狀,倫遂與浩共以金遺忠,令聞於兩宫,以為倫輩皆本朝遣來通問,於是兩宫始知建炎中興之實,既而,皓為尼瑪哈送於冷山,遂依左監軍烏克紳以居,為之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