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小纪/卷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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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建炎三年闰八月尽十二月 |
建炎三年,闰八月,丁丑朔,诏百官议:“朕今定居建康,不复移跸,与右趋岳、鄂,左驻吴、越,孰安孰危,其眀以告朕。”于是,宰执召百官诣都堂,应诏条具者二十五封,皆以岳、鄂道远,恐馈饷难继,又虑圣驾一动,江北群盗必乘虚以窥吴、越,则二 浙非我有矣。
戊寅,上犹未观,吕頥浩等曰:“祖宗时遇大事,亦召公卿集议。”上曰:“但恐封事中趣向不一。”大凡公生眀,偏生暗,人能至公,议论自有见处。昔真宗澶渊之役,陈尧叟蜀人,则欲幸蜀,王钦若南人,则欲幸金陵,唯冦凖决策亲征。人臣若不以家谋,専以国计,则无不利矣。
初,宰执奏淮西制置使胡舜陟请専治军旅,前迎大敌,仰䕶行在,王绹曰:“舜陟语甚壮,似可托以方面。”上曰:“言未可信,须在行事。”〈宰执奏在六月壬子,今联书之 〉至是,改舜陟为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汤东野令随驾应办,仍先往平江府。见知平江府孙觌落职罢,以资政殿学士李邴代之。
乙酉,上谓宰执曰:“士大夫间有言李纲可复用者,朕以其人心虽忠义,但志大才踈,用之必至误国,故不复用。”吕頥浩曰:“志大才疏,诚如圣谕。”上曰:“如听邢倞之计,遂结馀堵敌人,至今以为衅端。”周望曰:“如宣河东以救太原,先于河阳置纳级库,敌闻而笑之,亦足见其踈也。”时倞知鼎州,未㡬,以倞始祸,除名,送英州编管。〈贬倞在九月辛酉,今联书之〉
丁亥,以右仆射吕頥浩为左仆射,同知枢密院事杜充为右仆射,并同平章事兼御营使。 是日,上诏诸将张俊、韩世忠、辛企宗等,问以移跸之地,俊、企宗劝上径之潭州,世忠后至,曰:“官家已失河北、山东,若又弃江淮,更有何地?”上乃令内侍官押三人就都堂商议。
戊子,宰执入奏,上曰:“昨世忠欲往吴越,吴越则我可以战。俊、企宗不敢战,故欲避于湖南,朕遂令引去商议。朕自闻远避之说,怫郁不平,至晚不食,朕尝思金人所恃者,骑众尔。浙西水乡,骑虽众,不得骋也。”吕頥浩曰:“诚如圣训。”上曰:“人心安定,吴越可居。人心动扰,虽至川广,恐舟中皆敌国。”頥浩曰:“金人之谋,以陛下所至为边面,今当且战且避,但奉陛下于万全之地。臣愿留常、润死守。”上曰:“朕左右岂可无宰相。”周望曰:“臣观翟兴、李彦仙辈,以溃卒群盗,犹能与金人对垒,坚守陜路。臣等为宰执,若不能死守,异日何颜见兴、彦仙辈也。”上曰:“张守请留杜充守建康。”頥浩曰:“臣等与韩世忠议亦如此。”上曰:“善。”遂决吴越之行,与张浚前所请武昌之议,变矣。仍令世忠守镇江,刘光世守太平及池州,自馀诸将分守沿江,诏杜充兼江淮宣抚使,领行营之众十馀万,以节制诸将。
戊子,百官迎太庙神主于清凉寺以行。
先是,右正言吕祉言安远军节度副使范致虚才,在今日可当一面,虽有过,宜弃瑕用之,召至行在。己丑,赐对,而右谏议大夫富直柔力诋致虚,不当复用,遂除致虚知鼎州,祉亦随罢言职。
癸巳,时江东宣抚使刘光世、江浙制置使韩世忠,各持重兵,畏杜充严峻,论说纷纷。光世见驻军江州,乞不受充节制,上怒曰:“岂容如此跋扈!”遂诏充除相,出自朕意,令尽䕶诸将,光世如尚敢违,当寘之法,光世乃即时渡江,而世忠移屯江阴军、常州境上。于是,光世奏起流人王徳复为统制官。
上自发建康,陆行之日皆霁。癸卯,次镇江府,乃降微雨。初,陈东以言事被诛,至是参知政事王绹言:“此东之乡里。”上命以金赐东家,且官其子,绹退语人曰:“乃知东死,非上意也。”
甲辰,上次常州。
乙巳,御营前将军张俊入见,陈所统兵事,上曰:“近来诸将要多兵,则朝廷难制,惟卿不然。自随朕五年,备见赤心,亦欲卿知尔。”
叛臣刘豫在东平府,遣人说东京留守上官悟,令降于金人,悟斩其使,豫乃赂悟之左右乔思恭等,与之同说,悟复斩之。
时礼寺典籍散佚亡㡬,太常博士张宗元白宰执,谓:“宜遣官往京城,访故府,取见存图书,悉辇而来,以备掌故,此若缓而甚急者。”宰执不能用。宗元,方城人也。
宣抚制置使张浚至襄阳,留㡬二十日,召帅守、监司,令预储蓄以待圣驾西幸。王之望《记西事》曰:浚之至襄阳也,留㡬二十日。程千秋、王择仁之军咸在,及诸盗之未降者,凡数万人。浚谓襄阳乃喉衿之地,因荐千秋为京西制置使,假以便宜许之,任自属郡守贰以下皆得诛赏。浚方思揽豪杰为用,时新除御营使司提举事务曲端,前在陜西屡尝挫敌,浚欲仗其威声,乃承制拜为威武大将军、本司都统制。于是,有诏赐端,略曰:“卿久提貔貅之师,式遏虎狼之众,览行台之近奏,知分阃之贤劳,已建隆名,俾䕶诸将,兼制五路,折冲二边,庶展尽于猷为,岂复忧于䜛间。”学士张守词也。
九月丙午,谍报金人又陷登州,左监军乌珠将自登入海道,以窥江浙,而右仆射杜充在建康,距钱塘、明、越道途缭绕,虑失事机,时江浙制置使韩世忠驻军江阴,是日,宰执请以镇江隶世忠,而常、苏、圌山诸处控扼官军,并隶御营使司,上曰:“善。”又请以世忠充两浙沿江守御使,上曰:“未可。此曹少能深识义理,若权势稍盛,将来必与杜充争衡,只令兼圌上足矣。”
辛亥,上至平江府,时金人已破单州、曹州。
壬子,侵南京。 先是,左仆射吕頥浩欲自留平江府,若敌骑侵轶,则督诸将力战,乃命佥书枢密院事周望宣抚江湖,驻兵鄂渚以控上流,既而上以頥浩不可离行在,改除望为两浙宣抚使,提重兵留于平江,又以翰林学士张守为端明殿学士、同佥书枢密院事。 戸部侍郎李棁迁尚书。棁,临沂人,靖康时,为执政,至是再见之,使往建康督馈饷,以赡沿江诸军。 高丽国王楷欲遣使入贡,丙辰,诏止之,略曰:“比年多故,强敌称兵,如行使之果来,恐有司之不戒。俟休边境,当问聘期。”直学士院汪藻词也。 金人陷沂州。 诏新改官人张邵特转五官,除直龙图阁、借礼部尚书,奉使大金军前,武翼郎杨宪,借忠州防御使副之。
宿、泗等州都大捉杀使李成奏所统军众,天寒无衣,今艰难之际,府库不充,欲望量赐支绢,以激战士。癸亥,诏戸部辍二万匹赐之。
己巳,诏:“朕累下宽恤之诏,而迫于经费,未能悉如所怀。今闻东南和预买绢,其弊尤甚。可下江浙减四之一,以宽民力,仍俵见钱,违寘之法。”
壬申,夜,潭州卒乱于城南,杀一兵官,守臣向子𬤇遣人招安,畏其党,不能尽诛。子𬤇,敏中五世孙也。
癸酉,上谓宰执曰:“有为朕言移跸浙东,人情未孚,宜降诏具述初非朕意,悉出宰执,庶㡬军民不怨。朕既为天子,当任天下之责,举措未当,岂可归过大臣?”王绹曰:“古之贤君,不肯移灾股肱,无以过此。”
初,金人既陷延安府,而帅臣郭浩寄治徳顺军。浩,徳顺人也。敌遂趋庆州,环庆帅王似选劲兵要击于险,敌不能进,诏加似徽猷阁直学士。至是,金将罗索、贝勒引众渡渭河,侵永兴军。甲戌,帅臣郭淡弃城遁去。
是月,以兵部尚书谢克家为徽猷阁学士、知泉州。
中丞范宗尹一日因奏事,言赵鼎由司諌迁殿中,非故事,上曰“:朕除言官,即置一簿,考其所言多寡,此祖宗旧制,外廷未必知也。鼎所言四十事,已行三十六事。”即除鼎侍御史。
金人分河间、真定二府为河北东西两路,平阳、太原二府为河东南北两路,去中山、庆源、信徳、隆徳府号,皆复旧州名,自馀军垒亦多改焉。下令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皆死。
冬十月戊寅,上发平江府。
山东贼首郭仲威至通州,受宣抚使周望招安,望以便宜补官,令屯平江府。
戊戌,金人攻夀春府,官吏以城降。
壬寅,宣抚处置使张浚抵兴元,于是,浚言:“汉中实形势之地,已理财积榖,愿陛下于来夏早为西行,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蜀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天下大势,斯可定矣。”浚知主管川陜茶马赵开有心计,即承制以开兼本司随军转运使,总领四川财赋。开言:“蜀民已困,独榷率尚有赢馀,而贪猾认为己私,惟不恤怨詈,㫁而行之,庶救一时之急。”浚以为然,开于是大变酒法,自成都始,先罢公帑卖酒,即旧坊场所置隔槽,设官主之,麹与酿具,官悉就买,听酿戸各以米赴官自酿,凡米一石,输钱三千,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既遂行于四路。又依成都府法,于秦州置钱引务,兴州鼓铸铜钱,官卖银绢,听民以钱引或铜钱买之。凡民钱当入官,并听用引折纳,官支出亦如之。民私用引为市,于一千及五百上,许从便,加台惟不得擅减钱引法,民颇便之。
十一月,乙巳朔,金人陷庐州。
戊申,攻和州。守臣李俦以城降。
己酉,金人陷无为军。守臣李知㡬挈帑藏与民渡江南归。
知建康府胡舜陟改除两浙宣抚司参谋官,以刑部侍郎陈邦光代之。
时隆祐太后顿洪州,而金人已自黄州渡江,御营副使刘光世复还江州,亟遣统制官王徳拒之于兴国军。徳败绩,光世驰轻骑以闻。戊午,敌骑至洪,而太后去已七日。守臣王子献弃城走,吉州守臣杨渊亦弃城走,敌骑至抚州,执守臣王仲山。子献,建阳人。仲山,珪子也。于是福建诸州震恐,光世退屯南康军,而四厢都指挥使杨惟忠所领卫兵亦溃,其将傅选司全皆反为盗,以掠诸州,后乃复归。赵鼎《扈从录》曰:“洪州御史台申太后,移赴䖍州,至吉之太和县,杨惟忠前后军连两日作乱,内人被害者甚众。方兵乱时,太后、贤妃用村夫荷轿,更无一人扈卫者。”时金又侵湖南之境,帅臣向子𬤇遣兵御之,不敌,金人至潭州城下,攻围八日,城破,子𬤇率众死战,夺门以出,驻于湘西,金兵纵掠四日而去,子𬤇复入城,后以失城罢之。
庚申,真州守臣向子忞弃城保沙上。子忞,子𬤇弟也。
右仆射杜充在建康,会谍言李成师老可击,充遽遣兵,而金众大至,与成并力,径趋乌江县,充闻敌至,以其军六万人列戍江南岸,而闭门不出,师无统一。壬戌,敌至马家渡渡江,充急遣都统制陈淬同统制官岳飞等一十七员,领兵二万与贼死战。时御前前军统制王𤫙受充节制,乃引军先遁,岳飞等军既败,退屯蒋山,以俟再战,然皆无斗志。丙寅,夜,皆引去。丁卯,充领亲兵三千绝江而北。时上遣内侍任源至充军前,道梗不达,以状申充,充即附奏,以谓:“初乞御营诸将听其节制,实无妄自尊大之意,但欲人情相谙,缓急可使。今者刘光世远在九江,不得使,韩世忠近在镇江,不能使。傥王𤫙有心报国,当陈淬等接战之际,乘势向前,敌人必败,岂有今日?𤫙之不忠,万死有馀。臣今在仪真,檄召滁、泗二州,赵立、刘立等集兵,却回镇江以䕶天室,此区区困兽之志也。”于是敌入建康,戸部尚书李棁、知建康府陈邦光皆降,通判庐陵杨邦义独不降,见金乌珠,詈之曰:“汝无厌而图中原,天宁久假行诛汝矣!尚安能污我!”遂为所害。叶梦得《避暑录》曰:“兵兴以来,未见以大节名世者,在建康得一人,曰通判杨邦义,尝表诸朝为请谥而立庙。”又梦得《褒忠庙记》曰:“敌入建康,李棁与陈邦光不能守,棁先降,邦光欲弃城去,后亦降,通判杨邦义力拒不从,大书其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以授其仆曰:‘持此以见吾志,吾即死矣!’棁、邦光愧谢,犹强拥邦义上马,即郊次与俱见金四太子,命使拜,邦义叱曰:‘我不降,何拜?’亟遁归,卧其家,敌虽暴,犹未敢辱邦义也。明日,遣张太师好说邦义,授以旧官,邦义以首触阶陛曰:‘我已志死,何多诱我为?’敌大惊,捽止之,徐曰:‘公所守固高,柰势不可,何第归审思之?吾眀日复见公。’邦义退,亟移书曰:‘世岂有不畏死而可利动者?幸速杀我,无久留我死!’明日,金人燕棁、邦光,坐堂上,乐方作,召邦义立庭下,邦义瞠视棁、邦光,叱曰:‘天子以若拒敌,不能抗,俛首求活,犬豕已不若,复与共燕乐,尚有面目见我乎!’敌将有起取幅纸书‘死活’二字,佯胁邦义曰:‘公无多言,即欲死,趣书“死”字下,我乃信!’邦义视吏有簪笔持文书侧立,即跃起夺其笔,引手掣纸,书字曰‘死’,敌相顾色动,又使引去。明日,再以见四太子,邦义不胜愤,遥望大骂曰:‘若无厌而图中原邪!天宁久假汝行,磔汝万段,尚安得污我?’敌怒,使人疾击之,梃交下,邦义骂不绝口,遂杀之。”
乙丑,杭州守臣康允之奏:金人数道并入,已自采石济江,朝廷以未得杜充、周望报,众情大骇,集侍从官议。时给事中汪藻、中书舍人李正民议,欲上移跸平江,亲督诸将拒敌,缓急则登海舟以避之。宰臣吕頥浩又同从官对于便坐,或谓宜遣兵将,或谓宜募敢战士前去,而頥浩请自行,议未决,是午,周望录到杜充书,谓敌骑至和州,充亲督师诣采石防江,朝廷稍安,然不知建康已陷矣。时又虑敌骑自江、黄间南渡,或径趋衢、信以逼行在,乃命中书检正官傅崧卿为浙东防遏使,令募土豪,集乡兵以守衢、信陆路。崧卿,山阴人,墨卿弟也。
丙寅,谍报金人已渡江,从官入对,虑敌骑不测驰突,请以殿帅郭仲荀轻兵三千从驾至平江,倚周望、韩世忠兵以为重,且谓仲荀方自杭来,其兵之老幼未至,易作去计,乃令张俊兵以次进发,上以俊重兵不可留,遂决议皆行,退命直学士院汪藻草诏:“朕当移跸浙西为迎敌之计”。
己巳,上发越州。
庚午,至钱清镇,得杜充奏:“大战江上,我师败绩。”又康允之报敌入临安府界,长驱而来,上亟诏回銮,侍从官晚对于河次亭上,侍御史赵鼎以为众寡不敌,势难与战,且姑避之,左仆射吕頥浩乃请上航海,时廷臣所论,多不同,吏部侍郎、御营参赞军事郑望之尤以为非便,惟戸部侍郎叶份、中书舍人綦崈礼曰:“若别有䇿甚善,不然,舍海道,将安之?”望之,彭城人。崇礼,北海人也。頥浩请令侍从官以下各从便而去,上曰:“士大夫当知义理,岂可不扈从?”于是郎官以下多留越,亦有径归者。初,上之在建康也,御史中丞范宗尹言:“金人为国大患,战之不能胜,御之不能却,国已敝矣。两河陷没,陛下驻跸维扬,敌骑遽至,仅能匹马渡江至钱塘,未阅月而苗、刘之变生于肘腋,此皆祸之大者。其小者不可悉数,大抵所为,皆不成,所向,皆不利,岂徒人谋乖刺?实由天意之未回也。茍不能隐忍顺受,以纾目前之急,深恐天意不测,别致非常之祸。此臣之所以日夜寒心也。设若虑敌骑深入,当以控扼之事责之将相,陛下姑引而避之。言至于此,可谓无䇿,然譬人之大病垂绝,投之善药,但得不死,则徐议补治。陛下诚能侧身修行,以享天心,发政施仁,以从民欲,选将练卒,缮甲储粮,数年之后,以弱为强,孰曰不可?则今日之无䇿,乃为异时之长䇿也。”至是,以宗尹为参知政事,又以侍御史赵鼎为中丞,殿前都指挥使郭仲荀为两浙宣抚副使,与御营都统领辛企宗并留越州,又以御营前军统制张俊为浙东制置使。
癸酋,上出门时,连雨泥淖,吏卒暴露,命两浙漕臣莆田陈瑞沿路犒设卫士肉,才有六百,斤炭倍之而已。 先是,京西制置使程千秋在襄阳,而所降桑仲有众数千,屯汉水之北,时商贾巨舟无数,载四方之货,皆列于南岸,以傍府城,舟中多至百人,少亦数十,各有兵械自䕶,缓急亦能并力御冦。千秋一日下令,欲尽拘之,商贾曰:“此利吾货也。”中夕,悉遁去。说者谓千秋自彻藩篱,已见失䇿,又城中统兵官有李忠及号徐大刀、曹火星者三人,仲遣人以二马遗徐曰:“本欲取襄阳,而兄在焉。今且去勤王矣。”徐以良甲二报之,千秋怒其与敌通,因长至日,诸将列贺,执而诛之,一军皆愤,奔以告仲,仲曰:“我以兄故,不入襄阳。今千秋乃敢杀吾兄!”遂回军攻城,千秋遣曹火星出战,又使一将援之,曹曰:“徒挠我军政,不须尔!”独与仲战一昼夜,杀伤相当,黎眀仲尽驱良人,各持竹一竿,第见城外青竹蔽野,仲军继之,曹再战,遂大败,仲入据襄阳,千秋遁去,仲追之不及。王之望《记西事》曰:“张浚用程千秋,久之,又疑其䟦扈,乃以郭永为检察军马,李允文为京西宪,使左右掣其肘,二人倾险轻躁,欲得其处,更谋挠之,使不得有所为。既又夺其便宜诸将,以故解体,遂至于败。千秋之庸谬,固足以败襄阳,然观浚所以用之,政使能者亦未能有功也。”
宣抚处置使张浚至秦州置司,节制五路诸帅,才数日,即出行关陜,移环庆帅王似知成都府,而以武臣赵哲代之,于是,参议军事刘子羽荐泾原都监吴玠,浚与语,大悦,㧞为统制官,又以其弟小使臣璘领帐前亲兵。
十二月乙亥朔,金人攻临安府,守臣康允之退保赭山,钱塘县令朱跸白允之,自带本县及仁和县弓手、土军于前路款敌,使杭民无逃死计,行二十里,遇敌骑,跸两中流矢,左右掖至天竺,犹能率乡兵以撃敌后,数日遇害。跸,安吉人也。
初,镇江府无守臣,独恃浙西制置使韩世忠之军以为固。时世忠引兵驻江阴,而建康溃卒戚方等迫城以万计,守臣胡唐老度不能支,因抚定之,无何,方欲犯浙西,妄言赴行在,请唐老部众以行,唐老不从,戊寅,为方所害。
己卯,上次眀州,召集海舟甚急。先自中春,遣监察御史莆田林之平往福建募船千只,至是相继而至,朝廷甚喜。参知政事王绹曰:“岂非天助也!”上曰亦非偶然。
辛巳,戚方等犯常州,守臣周杞守子城以拒贼,亟遣统领赤心队官朝请郎刘晏出战,遂破之。 时杜充下诸将溃去,多行剽掠,独统制官岳飞屯宜兴县,不扰居民,晋陵士大夫避难者,皆赖飞以全,故时誉翕然称之。
壬午,上将登海舟,只带亲兵三千馀人 吕頥浩《逢辰记》言精兵万馀人,与此不同。随驾有卫士张宝、谭焕等,不欲入海,谋作乱,因宰执入朝,百馀辈噪而前,吕頥浩怒诘之,范宗尹曰:“此岂可以口舌争。”引其裾入殿门,门闭,众不得入,上遣内侍宣谕,众遂定,命中军都统制辛永宗勒兵捕宝、焕辈十七人,诛之,馀党分隶诸军,除衡门外,尽废其直。《赵鼎事实》曰:“驾之幸四明也,敌骑侵迫,乃议登舟,以一舟处班直六十人,人不得过两口。诸班相语曰:‘我有父母,有妻子,不知两者如何去留?’诉于皇城司内侍陈宥,宥不能决,令自陈于朝,人众语喧,有肆恶言者,盖激于一时,非本谋也。后数日,擒之,斩其同谋二十馀人。”
时金人已渡浙江,知越州李邺奏闻,甲申,宰执早报,上于御袍中出示之。
乙酉,上登舟。
戊子,诏六曹百司官吏,从便寓于明、越、温、台诸处。于是左右御营使司参议官以次皆留,时留者有兵火之虞,去者有风涛之患,皆面无人色。〈此据赵鼎《扈从录》〉
壬辰,宗尹等至眀,有昨随崔纵奉使人卢伸自敌中归,时敌破和州,得归朝官程晖,令与伸偕来,所携国书,语极不逊,既非専使,宗尹遂不见之。
癸巳,上次昌国县,命戸部郎官李承造往台州刷钱帛。
杜充所遣属官 —— 直徽猷阁陈起宗,至,言充败,欲引众趍行在,而路不通。是晚,吕頥浩折简与范宗尹,言充在仪真甚的。浙东制置使张俊自越州领兵至眀州,时已无船可载,俊因纳隐士刘相如之策,遂留以抗敌。
丁酉,上谓宰执曰:“昨者朕将御舟楫,令从官聚议都堂,郑望之不肯同众,所论亦未为通。”吕頥浩曰:“望之在假,续到,不知众人所对。”王绹曰:“崇宣以来,大臣専权,不容立异。比者会议都堂,更相诘难,臣不意复见此气象,皆陛下优容忠谠所致。望之自守所见,乃朝廷之福也。”上尝问望之曰:“苗刘时,卿在甚处?”对曰:“臣窜在岭表,得之道途。臣以为陛下甚错。”上曰:“何故?”曰:“二凶既就擒,陛下不送天狱,却付韩世忠军中。今日在陛下左右者,得以面谄尔。”上又问:“卿见洪皓三畨国书否?”望之曰:“臣无縁得见。”上命内侍取示之,盖上以望之累使敌中,欲使之料敌情也。望之未㡬奉祠而去。
戊戌,金人攻越州,帅臣李邺以城降敌,即渡其家属先往钱塘。邺,邴兄也。既而邴坐此,亦落资政殿学士。
亲事官唐宝袖石撃金将乌珠不克,死之。
金人攻明州,张俊下令曰:“天子且巡海道,汝辈宜用命。进者重赏,不进者不贷。”癸卯岁除,敌至城下,俊令统制官刘宝先与之战,若不胜,则以兵横之,既而宝兵少却,统制官杨沂中、田师中、统领官赵密与之战,又不胜,宝率兵再进,沂中弃舟登岸,与师中、密等皆死战,而守臣刘洪道率州兵以射其旁,遂大破之,杀数千人。密,太原人也。
金人既破杭州,乃遣人檄秀州,令降,守臣程俱言小邦不敢専,遂解櫜,入赴平江宣抚司,又虑见袭,遂率官吏弃城,出保华亭县。朝廷遂命俱押米纲赴行在。于是,同知枢密院、宣抚使周望追俱赴司,㡬为所斩,遂劾之,云朝廷私此一人,遂失亿兆之心,士论是之。
先是,奉使洪皓自太原至云中左副元帅尼玛哈军前,而奉使王伦亦留在彼,有商人陈忠因伦从者杨永亨,见伦,密告两宫太母起居状,伦遂与浩共以金遗忠,令闻于两宫,以为伦辈皆本朝遣来通问,于是两宫始知建炎中兴之实,既而,皓为尼玛哈送于冷山,遂依左监军乌克绅以居,为之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