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興小紀/卷09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八 中興小紀
卷九
卷十 

起建炎四年七月盡十二月

建炎四年,秋七月,時已除開府儀同三司吕頤浩建康府路大帥,甲辰,宰執擬提舉太平觀劉洪道為參議官,上曰:「不可。是又欲與頤浩同官。」趙鼎曰:「頤浩之來尚遲,今先令洪道往池陽措置,防江上。」乃許之,因曰:「議者謂頤浩多引用山東人,且頤浩為相,當收天下人材,而獨私鄉曲,非公道也。」張守曰:「立賢無方,正為此耳。」既而頤浩過闕,見上,言:「臣自去國,不知金人之實,似聞已渡淮北去。然敵情多詐而難測,臣比經四明,見朝廷集海舟於岸下,是必為避敵之備。夫避敵固當預辦,然禦敵之計尤不可緩。臣仰料聖駕萬一避敵,不過如永嘉及閩中爾。望鑑去嵗敵騎追襲之事,選兵二萬,分為二項,以頓江東,或據水鄉,或扼山險,邀而擊之,使將士戮力,如四明城下之戰,則無不勝矣。萬一今冬敵不渡江,則願宰執預為之計,俟來夏則遣兵北向,分二萬由海道趣文、登,以揺青、齊,分二萬由淮陽趣彭城,以撼鄆、濮。葢金人用兵深忌夏月,我必乗其忌而攻之,故大暑用兵,臣前後屢陳此計,然安危治亂之要,尤在人主能察。方去冬金人分三路追襲,廷臣皆以航海為非,惟陛下㫁而必行,故至今帖然無虞。夫難得易失者,天之時,難成易敗者,人之功,臣願陛下愛惜分隂,汲汲圖之,近臣有獻計者,必參以行事,而驗其是非,則人不難知矣,此陳蕃所謂成敗之機在察言也,願留聖意。」

丙午,右諫議大夫黎確言:「陛下念劉光世之功,穹資峻秩,舉無所吝。今又與舊相並命為大帥,處以鎮江。光世乃預擇便地自安,而委郡政於添倅,陛下聖㫁不從,尚遷延未行,公議憤之,詔以章示光世。」確,邵武人也。

辛亥,右僕射范宗尹言:「張俊自浙西東,稱岳飛可用。」上曰:「飛,杜充愛將。充於事君失節而能用飛,亦有知人之明也。」

新肇慶府鈐轄曾訥者,初以貢獻得官,後因忤梁師成以至編置籍没,上憐其無辜,令宰執與一差遣,而言者乃謂訥因請託得之。戊午,上曰:「朕可嘗有此,可亟罷前命,使中外曉然。」趙鼎曰:「訥已除鈐轄,猶上言乞郡不已。」乃詔并鈐轄罷之。

知平江府湯東野乞祠。乙丑,上謂宰執曰:「向聞趙鼎言東野與康允之皆有才,但當外任繁劇,不可處獻納之地。」范宗尹曰:「議者謂允之優於東野。」張守曰:「二人皆能辦事,而允之不擾。」上曰:「既能辦事,無不擾之理。」

己巳,禮部尚書謝克家奏:「故翰林學士范祖禹,當元祐中,終始實在經筵,所著《唐鑑》已進御。又有《仁宗訓典》及《帝學》二書,深禆治道。今其子前宗正少卿冲見寓衢州,乞給札,令冲投進。」許之。

初,河北賊酈瓊等五萬人來降,浙西大帥劉光世遣統制官靳賽往招納之。又饒、信間有妖冦王念經等聚衆數萬,光世亦命統制官王徳同賽總兵致討。徳涉彭蠡,道出饒州,羣盜劉文舜攻城甚急,守臣連南夫馳書求救,徳引兵壓壘而陣,賊舍兵請降,時權知三省樞宻院盧益䕶迎隆祐太后過撫州,勸徳進兵,徳遂抵貴溪,一皷而擒念經,是月獻俘行在。

道君自韓州徙居五國城,金人請道君減去隨行官吏,道君力懇之,不從。乃召諭之曰:「卿等相隨而來,憂樂固當同之。但事屬他人,無如之何。」言訖泣下,官吏皆呼號而出,宗室亦不許隨行,惟孝騫嫡孫有奕等六人從焉。五國貝勒巴克㙮【原作孛堇八曷打。今改正,下同】下通事慶格,詐傳巴克塔之言,求北珠,道君與之,他日事發,巴克㙮欲殺慶格,遣人審覆,道君曰:「初無此事,恐復誤傳。」北人聞之,皆手加於額。太子烏拉罕【原名斡离歡。今改正,下同】遣人奉書求内侍兩輩,道君不悦,曰:「誰肯往者?然五太子不可不遣。」乃遣王佃、陳思正,且復書曰:「二人自汴京隨至此,難苦萬狀,望優容之。」

時開府劉光世以公事移牒六曹。

八月甲戍,詔新江州鈐轄張忠彦聴朱勝非節制,上謂宰執曰:「勝非當苗、劉之變,不為無功。」范宗尹曰:「勝非能使二兇不疑,以待勤王之師,議者咸稱其有謀。」上曰:「是時惟勝非、鄭㲄與之抗。若顔歧,雖好士,人亦懦怯,不能有為。故人以威武不能屈為大丈夫也。」先是,江西、湖南北路正賦外,多别科來,米則有正耗、補欠,和糴、斛面等,自一石輸及五六石,錢則有大禮、免夫、綱夫、瞻軍等,自一緡輸及七八緡。吏縁為姦,其名日新,復調丁壯把隘修寨,富者出財,貧者出力,民不堪命,則據險結黨,抗拒縣官,既免征徭之苦,且獲攘掠之利,故多去為盜。至是,勝非上疏極論,而宗尹未嘗歷州縣,不甚知民疾痛,但降㫖依,累降赦令而已。

叅知政事謝克家請日輪從官一員,以前代及本朝之關治體者,具兩事進入,庶禆聖學,從之,命侍臣進故事自此始。既而吏部侍郎、直學士院綦崇禮乞止令講讀官三五日一進,乃詔翰林學士兩員如前詔。

丁丑,詔故言官常安民、江公望,皆抗節直詞,觸權姦之怒,擯斥至死,可並贈諫議大夫。仍召安民子同赴行在。

隆祐太后自江西回,庚辰,上出行宮門外迎之。

初,侍御史沈與求言右僕射范宗尹年少驟進,不更世務,恐誤國事,上頗難之,既而户部侍郎季陵,乞詔宰執於罪累中選真賢實能,量付以事,責功補過,雖蔡京、王黼、張邦昌之所主者,亦不以一眚廢其終身,詔臺諫勿復以言,遂牓朝堂。至是,與求同右諫議大夫黎確、右正言吳表臣論列,以為自古豈有禁臺諫不得言者,且不應牓。表臣,永嘉人也。上命撤之,宗尹請坐三章行出曰:「臣唯是之從,何敢固執?」與求再論陵承望宰執風㫖,有「變朱成黒,指鹿為馬」之語,宗尹請去,上令張守諭㫖留之。辛巳,上批略曰:「陵為侍從,乃乞用一時罪戾之人,使箝臺諫不得言,可罷,與外祠。與求乞顯黜獻言者,其論為當;至云『變朱成黒指鹿為馬』,使大臣不敢安位,可除職與郡。」遂以與求為直龍圖閣、知台州。

初,宣撫制置使張浚復歸秦州。至是,以敵衆猶在淮甸,恐復擾東南,欲分撓其兵勢,故陜西獻計者多以擊敵為便,浚召都統制曲端等問之,端曰:「平原曠野,敵便於衝突。而我師未皆習戰,須教士數年,然後可以大舉。」統制官吳玠曰:「髙山峻谷,我師便為駐隊,敵雖驍果,甲馬厚重,終不能馳突,我據關輔之勢,可以徐圖。」諸將恥於不武,莫肯出言,參議官劉子羽爭之,以為未可,浚曰:「吾寧不知此?顧今東南之事方急,不得不為是爾。」張浚《丁巳瀟湘録》曰:「浚奉使川陜日,上謂曰:『陜西士馬彫𡚁,勢非五年之後,不可大舉。』既上往㑹稽,敵勢乗隙侵陵,海道之行危甚,後雖退師,金四太子者猶於淮西駐軍,浚與叅議官劉子羽議曰:『今度敵勢必再犯江南,儻事有不意,為天下後世罪人矣!勢當傳檄舉兵,以為牽制。』子羽曰:『相公不記臨行天語乎?此兵非五年訓諌不可。一拘者曰事有不可一物者 按上二句疑有誤字,假令萬有一,前日海道之行,變生不測,吾儕奈何?雖欲復歸陜西,號令諸將,其可得乎?』子羽之議遂塞此事,外人不及知,誚浚輕舉,且歸罪子羽為多,天實鑑之也。」先是,端驟得志而驕,自白店原之敗,少沮,參謀官王庶乘此言於浚曰:「端有反心久矣,盍早圖之。」浚乃罷端兵柄,遷之恭州,統制官張中孚、李彦琪等,諸州覊管。陜西人恃端為命,及為庶譛而貶,軍情頗不悦。王之望《西事記》曰:「張浚至陜西,欲易置諸路帥臣,權勢震赫。是時五路未破,士馬强盛,加以西蜀之富,而貸其賦五年,金銀粮帛之運不絶於道,所在山積。浚之為人忠有餘而才不足,雖昧於知人,短於用兵,而清修篤謹,有志于天下,古人不能過也。復果㫁敢為,諸將亦莫敢桀驁。曲端者,初為五路統制,拜威武將軍,屢與金人角,更勝迭負,西人以為能,然心常少浚,浚乃奪其兵,廢之。」浚於是決䇿治兵,移檄河東問罪。癸未,復永興軍,金人大懼,急調右監軍烏珠自京西,令星馳至陜右,與萬户羅索等㑹,而浚亦劄五路合兵四十萬,約日㑹於耀州,以與金戰。

權知三省樞蜜院盧益,令權綴宰執班,今後奏事取㫖。時同權知三省樞蜜院李回,護六宫在道,尚未至,而寜逺軍節度使孟忠厚扈從先還,乃乞鐲太后所過秋税。丙戍,宰執奏夏税已放,若更免秋税,恐州縣經費有闕,却至横斂,上愀然曰:「常賦外横斂,及贓吏害民,最宜留意。祖宗雖崇好生之徳,而贓吏罪未嘗末減,自今雖未欲誅,杖脊流之,不可貸也。」

金左監軍逹蘭自維州引衆冦淮東,又欲南渡,議者將復為海道之行,范宗尹以為危事不可再蹈,頻年浮海,則逺近離心,大事去矣。上以為然,乃詔金兵見於真、揚出沒,恐不測,南渡,令浙西安撫大使劉光世往鎮江,分兵以備江岸,及㑹淮南諸鎮併力撃之。

盧益上疏言民困,乞頒霈澤。戊子,曲赦饒、信二州。

承州鎮撫使薛慶,故為盜,時嘗掠於通泰,及作守,則重税往來,民甚怨之,承、楚相距有樊梁等三湖,緜二百里,饒魚稻菱蒲之利,賊張敵萬往來其中,衆至數萬,旁郡被害,慶與敵萬通和,承州賦入城者,多得逹。楚州鎮撫使趙立,不與敵萬通,故楚獨受苦,絶賦入路,由是乏食,夏中米價,承二百,楚五百,以敵萬賦入路為厚薄也。至是,金攻揚州急,鎮撫使郭仲威求援鄰鎮,慶走救之,戰敗而死,楚勢亦危,立遣人告急。己丑,樞宻院奏仲威兵力不加,僉書院事趙鼎欲遣神武右軍都統制張俊往救之,俊曰:「金方濟師,逹蘭善兵,其鋒不可當,立孤壘,危在旦暮,若以兵委之,譬徒手搏虎,併亡無益。」鼎曰:「楚當敵衝,所以蔽兩淮,若委而不救,則失諸鎮之心。」俊曰:「救之誠是。但南渡以來,根本未固,而宿衛寡,人心易揺,此行失利,何以善後?」鼎曰:「江東新造,全藉兩淮,若失楚,則大事去矣!是舉也,不惟救垂亡之城,且使諸將殫力,不為養冦自豐之計。若俊憚行,臣願與之偕往。」俊復力辭,乃詔通泰鎮撫使岳飛率兵腹背掩擊,又令浙西大帥劉光世遣兵渡江為援。《趙鼎事實》曰:「時諌官亦乞趣光世渡江解圍,上顧鼎曰:『移文不足以盡意,可作書與光世,詳言之。』鼎曰:『昨聞光世亦欲渡江,一屬官有異意,遂已。臣嘗以書扺光世曰:「叅謀諸君又在幕府,必能禆替聰明,固不可輕舉妄動,貽朝廷憂。亦豈可坐視不救,滋長敵勢?」』上曰:『諭諸將當如是。』鼎曰:『若其屬時,時以言警之,彼必自籌畫矣。』又曰:『臣待罪本兵,不能遣一將,何以勵其餘?陛下有唐憲宗任使之明,而臣無杜黄裳協賛之助。』因力求去。」

辛夘,建州民范汝為者,粗知書,其諸父以盜販為事,而號「黒龍」、「黒虎」者,尤善格鬭,羣不逞附焉。每數百人,負鹽横行州境,官不能捕,有選人建陽江鈿老矣,郡守謂鈿有謀,使攝令甌寧,以圖二范,未幾,果擒之,皆𡚁於獄,其徒無所歸,復依汝為。一日,因刃傷人至死,遂作亂 事在七月。時方艱食,饑民從之者甚衆,州兵戰敗,賊勢滋盛。癸巳,詔福建帥臣徽猷閣待制歙縣程邁遣兵討之。

言者論前權知三省樞宻院滕康及同知劉珏:「昨聞警報,了無憂國之心,使太后乗流渉險,為敵騎所追,望行竄遂。」乙未,詔康永州、珏衡州,並居住言。者又論資政學士盧益,迎奉太后歸行在所,至苛擾,亦降兩官。時右正言吳表臣復論帶御器械潘永思,恃與益深交,擅作威福,恣行貪饕,上詔罷之,且曰:「永思無狀,朕未嘗假以事權。」宰執請除一差遣,上曰:「未可,且罷禄以困之。庶知悔過,朕於戚里,未嘗私以恩,如邢后之父不復收召,張才人兄弟皆小官,卿等所知。益隂結永思,非端人也。」

先是,州縣繫囚多以盜販茶䀋及逋官物,數雖少,而連逮甚衆,獄不速決,致有死者,實傷和氣。九月壬寅,乃詔諸路提刑司,將實犯罪者,早結絶,干繫者先放,上曰:「不惟州縣如此,大理獄亦多淹。然朕以一二事付寺,至今未了。大凡罪當笞杖徒流,或至于死,法有等差,而久繫于獄,是重其罪者也。可呼獄官戒諭之。」

甲辰,皇后鄭氏崩于五國城。其後太后回鑾,知為此日

時越州秋試官宋愈、陳協所出䇿問,語多尚諛,愈以為宰相今得王佐,恊以為雨暘今巳時若,於是言者謂:「陛下駐蹕海隅,㑹嵇實同首善之地,而試官全不體國,以詢良圖,乃為進身計,因言獻諛,如此是崇、觀、政、宣之風,到今未殄,為國大累,乞畧賜懲之,亦望陛下惡佞之意不減於責張吝時也。」庚戌,詔愈、協各罰銅十斤。

言者論:「近世銓衡之官,法守不正,自蔡京、王黼用事,有詣堂求部闕者,雖已注人,亦奪而與之,甚者,部有佳闕,且宻獻之,遂至堂選混淆,為寒士之患,朝廷今已灼見斯𡚁,望明戒吏部長貳,如堂中取闕,並不得報,庶幾綱紀復振。」癸丑,詔吏部遵守。

乙夘,罷中書門下撿正官。丙辰,詔左右司郎官,依舊復置四員。

有王師昊者,岢嵐軍人。上書誑誕惑衆,戊午,詔送鄰州編管。上曰:「朕大開言路,檢鼓進狀,日關聴覽,言有可採,至命以官,其或不當,雖斥朕躬,亦置不問。至於惑衆,不免禁止,宜以此意曉諭士民。」

己未,内降御厨官潘績,特令再任。庚申,宰執奏績乃添差,不應再任,須特㫖再添差一㳄,上恐人得以援例,遂請前命。

宣撫制置使張浚以𤋮河經畧使劉錫為都統制,與涇原經畧使劉錡、秦鳳經畧使孫渥、環慶經畧使趙哲及諸將,各率所部兵㑹于耀州。錫,錡仲武子也。浚進駐邠州,於是知鳳翔府兼權永興路總管吳玠與秦鳳提刑郭浩皆言:「敵鋒方鋭,當且分守其地,掎角相援,待其𡚁,乃可乗。」浚不從,諸軍行至富平縣,錫㑹諸將議,玠曰:「兵以利動。今地勢不利,未見其可,宜擇髙阜據之,使不可勝。」諸將皆曰:「我衆彼寡,又前阻葦澤,敵有騎不得施,何用他徙?」將戰,乃詐立前都統制曲端旗,以懼金,金將羅索曰:「彼終紿我也。」癸亥,羅索擁兵驟至,輿柴囊土,藉淖平行,進薄吾營,錫等與之戰,錡身率將士殺敵頗衆,勝負未分,而敵鐵騎出不意,直擊環慶軍,他路無援者,㑹趙哲離所部,哲軍見塵起,驚遁,諸軍亦退,敵乗勝而前,於是陜西人情大震。

浙西大帥劉光世解到降羌,詔分𨽻五軍。乙丑,三省言:「陛下推赤心置其腹中,固盛徳事。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國家前日招納,己蹈郭欽、江統所論之失,今日不可不思魏證所爭議者以為戒也。」乃令諸軍常察之。先是,光世畏敵騎之衆,不能援揚、楚,止遣統制官王徳、酈瓊將輕兵趣承州,時淮西乏食,諸將多猶豫不進,獨海州鎮撫使李彦先以兵至淮岸,金人攻其衆,殱焉。真揚鎮撫使郭仲威,兵屯天長,掠往來天人以自給,徳等至承州,有兩校不應命,斬之,通泰鎮撫使岳飛亦屯三墪為援,至是,金攻急楚州,鎮撫使趙立中砲死,城遂䧟,而朝廷尚未知也。

時金留淮上未退,一日,宰執奏邉事,范宗伊曰:「敵未必能再渡。」趙鼎曰:「勿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可也。」乃乞詔州縣,各為移治自保之計,毋得拘留百姓,及敵至,即脱身而遁,使民肝腦塗地,又曰:「三省常為敵不來,而為陛下㧞人材,修政事,宻院常為敵見侵,而為陛下申軍律,治兵甲,即兩得之。」上曰:「卿等能如此,朕復何憂?」忽有諜報謂敵衆引舟自漕渠而南,行在震擾,鼎謂宗尹曰:「不速動,恐復有維揚之變。」宗尹曰:「今日之事,在維揚則不可,在㑹嵇則可。」鼎曰:「相公定道著。」李回曰:「丞相之言,差强人意。」此據范宗尹、《趙鼎事實》叅纂 被召人朝散大夫毛隨言:「按《漢志》嵗星所在,國不可伐,昔湯之元祀,嵗星順行,與日合于房心,宋亳分也。周武王至豐之明年,嵗星順行,與日合于栁建留于張,其分實河洛之墟,故武王定鼎,而周公迄營成周。今年冬,嵗星當躔於斗,斗,吳越之㑹,葢與啇州之事畧同,天其或者將厭亂而與宋乎?金不南渡矣。然禦戎上䇿,莫先自治,今宜保天險,修戰備,權宜定都,不為輕動,以係四方之觀聽,則士氣日壯。」隨,江山人也。

冬十月,初建州軍賊作過時,將官曹維纔到任,而浙西提刑趙哲招撫賊衆,劾維之罪,又衢之開化縣最僻,叛將苗、劉所不到,縣令范瑱乃結守臣胡唐老作守禦,有勞,改京秩。至是,言者論之。庚午朔,並究實改正。

先是,兩浙漕臣李承造言嚴、秀二州守倅及漕司官吏催科預辦,乞行推賞,詔二州守倅各轉一官。癸酉,言者謂:「恐此例一開,則州縣之吏以亟辦相勉,若嚴、秀成命既行,不欲追寢,即漕司官吏,更不推賞。」詔從之。是日,諌官論監司體量滅裂等事,上喜謂宰執曰:「近來臺諌官日有章疏,未嘗放過一事。」范宗尹曰:「陛下開廣言路,是以人得盡言無隠,此朝廷美事也。」

責授中奉大夫余深,昨因渡江赦,復還鄉里,至是遇郊禮,乞奏薦,在法應責降,而官品髙者取裁。丙子,宰執奏深乃蔡京死黨,乞勿令奏薦,詔從之,上因曰:「如蔡卞,真所謂姦邪。比閲王球家所收御製《鶺鴒賦》,京、卞皆賦於其後。卞賦盛言繼述哲宗之志,屏斥元祐黨人,因致斯瑞,且後苑叢茂,珍禽翔集,乃其常事,太平時不無縁餙,而其言若此,豈非姦邪也耶!」范宗尹曰:「紹聖以來,賊害忠良,皆卞之力。」謝克家曰:「卞之隂險,過於京也。」

言者論防海利害,有可慮者三,不足畏者三,大畧謂:「海道風帆瞬息千里,舟師徑至,勢難枝梧,又出沒示疑,牽制王師,揚旗伐鼓,中夜而至,我若驚潰,彼計得行,所可慮者此也。冐涉洪濤,敵衆方病,乗其未定,易以進擊,又或為風阻,咫尺不前,港道回曲,加以泥濘,其隙易乗,不足畏者此也。由是言之,無備則可慮,有備則弗畏,今莫若委之沿海巡尉及民社兵,大抵海舟不能齊一,未集而擊之,必可成功。」甲申,詔從之。是日,宰執奏諌官有疏,乞詔劉光世渡江解楚州之圍,上曰:「趙立堅守孤城,雖古名將無以過之。」遂以手札賜光世,趣令渡江。

辛夘,詔故中書侍郎張慤,忠實剛毅,乃心王室,其子瑜久已服除,宜與差遣。

是月,贈故執政耿南仲為觀文殿學士。

先是,宣撫處置使張浚聞軍潰,自邠州退保秦州,而金侵軼未已,浚復退保興州,斬敗將趙哲以徇,陜右兵各散歸本路,諸帥皆寓治它所。知鳳翔府吳玠收秦鳳餘兵,閉大散關以㫁敵騎來路,統制官關師古收𤋮河餘兵,以保岷鞏,知秦州孫渥收涇原餘兵,於階、成、鳳三州以捍蜀口。既而大散關又不守,浚惟有親兵千餘人實從,或建䇿徙治䕫州,叅議官劉子羽曰:「若東走䕫,則與關中血脉不相通矣。今當且留興州,外繫關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浚乃止,遂令子羽以單騎至秦亭,分遣腹心召諸亡將。時敵騎四出,道阻不通,忽聞子羽至,諸將悉來,浚檄玠與提刑郭浩收拾散卒,視大散關之東有險曰和尚原,方據險列柵守之,而賊已抵原下矣。浚於是又退保利州,或謂吳玠,漢中扼蜀口,宜屯以安蜀,玠曰:「我保此,敵決不敢越我而進。堅壁臨之,彼懼吾之躡其後,是所以保蜀也。」敵知我有備,乃引去。王之望《西事記》曰:「張浚之戰於富平也,金人亦畏之。然浚喜功名,鋭於進取,而幕下多川南官,不練兵事,欲決勝,負於一舉,以至於是。遂走興,又有走關中,陜西諸郡不殘於金人者,皆為潰兵所破矣。」

前宰臣杜充降金,至雲中見左副元帥尼瑪哈,不知禮,久乃令知相州。

時巨冦李成據江湖十餘州,衆號百萬,與羣盜合謀,造文書符檄以動州縣。江東大帥吕頤浩欲之池州治所,而成遣其黨馬進圍江州,於是頤浩駐兵饒州,㑹建武軍節度使楊惟忠有兵七千屯州境,頤浩乃請帷忠同解江州之圍,合一萬五千人,自饒乗舟趣南康軍。十一月庚子朔,遂復南康,頤遣統制官巨師古引兵往江州,幾至城下,遇伏,為賊所敗,賊衆三萬乗勝至南康,與官軍鏖戰,頤浩、惟忠以衆渡江避之,陣於北溪州。

癸夘,詔元祐故臣吕公著、吕大防、范純仁,皆盛徳元老,而遭罹貶斥,未獲昭雪,可各贈太師,追封魯、宣、許三國公,其餘黨籍,令有司具名取㫖褒贈。

上欲除神武副軍都統制辛企宗為節度使,端明殿學士、僉書樞宻院事趙鼎格詔,遂再乞罷。甲辰,鼎以本職提舉洞霄宫。鼎既去,上欲申前命,叅知政事謝克家曰:「企宗非有大功。今若必行前命,是使鼎得名,企宗得利,而陛下獨負議論於天下後世也。」上感悟,乃止。

前御吏中丞秦檜自敵中歸,時朝士多疑之,惟右僕射范宗尹及同知樞宻院事李回力薦其忠。丙午,檜入對,仍進其所與金將逹蘭書。

有直秘閣李允文者,盧陽人,初受辟於宣撫處置司。時諸路潰兵坌集于湖北之境,復辟允文知鄂州、兼節制兵馬,如張用、曹成、馬友、李宏皆劇盜,亦頗為之用。又李成方擾江西,故允文得以自恣,一切便宜從事,邀留上供綱運,且遣其屬孫濟、耿棫,用軍法脅取州縣物以千萬計。知岳州袁植條其姦狀,復置以聞,為允文所得,亟遣兵執植至鄂。丁未,沉於江而殺之。

戊申,上謂宰執曰:「秦檜忠樸可用。朕昨為之喜而不寐,葢聞二聖、諸后起居,而又得一佳士也。」范宗尹曰:「檜在沙漠四年,昨至都堂議事,氣不少衰。」李回曰:「檜舊曽除資政殿學士,可以經筵留之。」上曰:「未須如此。」遂除禮部尚書,以春官事簡也。張守曰:「陛下奨檜如此,可以風厲多士。」上又以檜初歸,用乏,賜之銀、絹各二百。朱勝非《間居録》曰:「秦檜自京城隨金北去,以被金人逹蘭郎君任用,金騎渡江,與之俱來,回至楚州,金遣舟送歸。檜,王仲山壻也,别業在濟南,金為取千緍贐其行。檜之初歸,自言殺金人之監己者,奔舟來歸,然全家同舟,婢僕亦無故,人皆知其非逃歸也。」

以御史中丞富直柔為端明殿學士、僉書樞宻院事。

建賊范汝為衆益盛,官軍多失利。庚戌,詔神武副軍都統制辛企宗將兵一萬討之。企宗入閩,不敢進,而駐於邵武軍。尋以企宗為福建制置使,初漕臣魯詹謂:「漕於統制,本不相屬,公事移牒,遂失其意。」及企宗陞制置,督軍需甚急,且促詹至其軍,人危之,詹見企宗,言:「邵武見粮未乏,及責漕臣輓他州以取贏,某不敢愛死,恐終非制置利爾。」企宗不能屈。

知湖口縣孫咸以贓罪抵死。壬子,詔貸命,黥之。上謂宰執曰:「祖宗時贓吏有杖朝堂者,黥之尚為寛典。」又曰:「自今贓吏須與痛懲,庶幾可革久𡚁。」謝克家曰:「聖訓及此,吏知所畏矣。」

乙夘,詔改樞宻院幹辦官為計議官。

初,右正言吳表臣以趙鼎薦為臺官,至是乞補外。戊午,上謂宰執曰:「羣臣之進雖多因大臣薦引,若臺諌,朕豈不能辨其言否?而表臣用意黨私,朕何頼焉。」范宗尹曰:「吕頤浩罷相,所薦人多被彈擊,臣力懇陛下保全之,正欲革此也。」乃除表臣直秘閣,典郡。

江東大師吕頤浩奏李成兵衆,此所以敗,請益兵以討之。甲子,上謂宰執曰:「頤浩奮不顧身,為國討賊,羣臣不能及。但失於輕進,今兵既少衂,須令持重。」乃詔神武前軍都統制王𤫉引全軍萬人助之。范宗伊曰:「頤浩欲更得韓世忠兵為助。」上曰:「敵騎尚在江北,世忠未可遽行。」李回曰:「成敢擁衆跨江,正以敵方南冦,朝廷不遽遣兵,若陛下親御六師,移蹕饒、信間,則成破膽矣。」上曰:「朕決須親往,但敵騎稍北,遣世忠先行,朕縂兵臨之。仍以賞招携其衆,則成必易擒,亦不欲多殺士衆。」富直柔曰:「聖㫁如此,天下大幸。」乃詔江、湖、川、廣所輸上供,悉令寄儲信上。起居郎丹陽洪擬曰:「審如是,則遷蹕之議決矣。舍四通五逹之郡而趣偏方下邑,道理僻逺,非所以示恢復,形勢卑陋,不足以堅守禦,水道壅隔,非漕輓之便,輕棄二浙,失煮海之利,非䇿也。」因極論之,議由是寢。

先是,趙哲既誅死,陜西漕臣權慶帥孫恂又斬敗軍統領官喬澤、張忠等,時統制官慕洧守慶陽,懼將及己,洧乃本路熟戸,其族甚大,遂首以城叛,進攻環州,宣撫處置使張浚檄涇原經畧使兼知渭州劉錡,以兵解圍,錡至環州,與洧相拒,金以輕兵破渭州,次潘原縣,錡留統制官張中孚、李彦琪捍洧,親率精鋭赴渭州,而城已䧟,錡退屯瓦亭。中孚與其弟統領官中彦送欵降賊,彦琪以餘兵遁歸古原州,中孚等又引金人刼降之。中孚、彦琪皆自覊管中起以為將而叛,錡至花石峽,統制官趙彬又刼其軍與金帛降金。彬乃書生,嘗為曲端館客,其人尤桀黠。金進犯秦州,秦無師,又犯𤋮和,總管劉惟輔死之,統制官俱重亦降于金。金由秦、鳳還,趙彬引之圍慶州,守將楊可弁以城降,於是五路相繼悉䧟。張浚以中孚、彦琪皆恭州流人,曲端心腹,其降也,端必知其情,而叅謀官王庶譖端不巳,時人多上書為端訴寃,浚亦畏其得衆心,乃送於恭州獄,逼而殺之,然議者以為無辜,其後追復宣州觀察使,謚壯愍。制畧曰:「屬委任之人人,致刑誅之横被,悉還舊秩,申賁美名。」制辭李誼行。王之望《西事記》曰:「張浚之敗於富平也,人皆歸咎於曲端之廢,人多上書訟其寃,浚畏其得衆心,殺之獄中,以病死聞,西人以此益非之,然端負才,喜犯上,非浚所能御也,既不能御之,不若殺之,天下無一曲端,未必便乏才,端而不死,一日得志,逞其廢辱之憾,一揺足,川陜非朝廷有也,然則雖殺之可也。議者罪浚以據天下富强之地,權牟人主而不能有尺寸功,蜀之士人貽書訶詆者不可勝數,浚皆優容之,或有金帛之賜,其去陜西而至於房陵也,有題六言詩於傳舍者,又有從而䟦之者,皆訕罵難堪之詞,浚見之,命籠以碧紗,且書於其後,謂中其病,此其所以獨當一面,累年雖敗而不亡者耶?」

湖冦楊華等,一日乗舡至鼎州城下,聲言乞招安,鎮撫使程昌寓募孔目官劉醇持檄以往,醇登舟而賊㫁其首,皷棹東去。

十二月,先是,金西元帥府宻遣人馳諭諸路,令同一日大索兩河之民。辛未,金境州縣皆閉門,及拘行旅於道,至癸酉,凡三日而罷,應客户並籍入官,刺其耳為官字,鎻之雲中,及散養民間,立價鬻之,或馳於韃靼諸國,以易馬。葢既立偽齊,以舊河為界,恐䧟敵者逃歸豫地故爾。是時父母、夫婦皆星散,號哭之聲滿路,死于非命者無數,樂夀縣得客戸六十八人,誤作六百八人以報,尼瑪哈必責其數,縣官執窮民以足之,民罹此患甚於兵毒矣。又中原之民被掠歸雲中者,不令出城,無以自活,士大夫徃往乞食于途,尼瑪哈見其多,恐或生事,聚三千餘人,坑之城外。

建康大帥吕頤浩奏討李成軍。乙亥,上謂宰執曰:「金退,當使諸將併力擊成,成敗,則諸冦自歸矣。」范宗尹曰:「誠如聖訓。」

樞宻院都承㫖闕,上令宰執具人數,甲申,乃擬邢煥、辛道宗、藍公佐,上曰:「煥係戚里,朕不欲令任朝廷差遣。」次乃道宗,但不堪之兵,道宗時為後軍都統制,遂除副都承㫖,於是,給事中陳戬言道宗不當除,不報。

浙西大帥劉光世探報敵不渡江。辛夘,上謂宰執曰:「敵不渡江,天意可見,朕當修人事以答天意。」范宗尹曰:「聖訓及此,天下幸甚。」

李成將馬進圍江州未解,右僕射范宗尹請命大將致討,上從之。乙未,以神武右軍都統制張俊江南招討使,仍詔在宣撫使之下,制置使之上,乃令前軍統制王𤫉、後軍統制陳思恭與通泰鎮撫使岳飛,皆𨽻于俊。以《㑹要》及范宗尹《事實》叅纂

舊制:川陜買馬及三千匹,即轉一官,故有一任轉數官者。主管茶馬趙開以為濫,乃奏用馬到亰實數,若斃於道則有罰,立為定格。是冬買馬踰二萬匹,而茶引收錢一百七十餘萬緍。

初,福建制置使辛企宗駐邵武,距賊洞二百餘里,時遣兵攻賊,率為所敗。邵武有選人施逵者,嘗為潁上教官,以䇿干企宗,辟充幕屬,而逵反為賊游説,欲得招安。時監司亦以招安為便,朝廷乃遣承議郎劉嚮、迪功郎陸棠同往招之。嚮、棠皆建安人。賊黨葉鐵者,恃其勇,未即聴命,惟汝為慕得官,亦懼大軍繼至,雖受招安而不肯散其徒,於是授汝為閣門祇𠉀、民兵統領,以鐵副之。鐵改名徹,乃就命。嚮、棠為措置民兵寨柵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