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雲夢/第15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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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九雲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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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岳樂遊原之宴,煙渡兩人未至助歡,王及丞相興雖有餘,而野日將夕矣。乃罷飲。兩家各以金銀綵緞爲纏頭之資、量珠以鬥,堆錦如阜。越王與丞相,帶月色而入城門,鐘聲聞矣。兩家女樂爭途選先,珮響如水,香氣擁街,譴簪照珠盡入於馬蹄,窸窣之聲,聞於暗塵之外。長安士女聚觀如堵。百歲老翁垂淚而言曰:「我昔發未總時,見玄宗皇帝幸華清宮,其戚儀如此。不圖垂死之日,復見天平景象也。」

  此對兩公主與秦賈兩娘陪大夫人,正待丞相之還。丞相上堂,引沈嫋煙、白凌渡,現於大夫人及兩公主。鄭夫人曰:「丞相每言,得賴兩娘子急難之恩,幸成數千裏拓土之功,故吾每以曾未見爲恨矣。兩娘之來何太晚耶?」

  煙波對曰:「妾等遠方鄉闇之人也,雖蒙丞相一顧之恩,惟恐兩夫人不虛一席之地,未敢即踵於門下矣。頃入京師,得聞於行路,則皆稱兩公主,有關雎喬木之德,化被疏賤,恩覃上下雲。故方欲冒僭進謁之際,適值丞相觀獵之時,叩參盛事,獲承下誨,妾等之幸也。」

  公主笑謂丞相曰:「今日宮中花色正滿,植公必自誇風流,而此皆吾兄弟之功也。相公知之」丞相大箋曰:「俗雲貴人喜譽,言非妾也。彼兩人新到宮中,大畏公主威風,有此謠言,公主乃欲爲功耶?」

  一座譁然大笑。

  秦賈兩娘子問於蟾月兩人曰:「今日宴席勝負如何?驚鴻答曰:「螗娘笑妾大言矣。妾以一言,使越官奪氣。諸葛孔明,以片舸入江東,掉三寸之舌,說利害之機。周公瑾魯子敬輩,惟口呿喘息而不敢吐。平原君入楚定從,十九人皆碌碌無成事,使趙重於九鼎大呂者,非毛先生一人之功乎?妾志大,故言亦大之,言未必無實也。問於蟾娘,則可知妾言之非妄也。」

  蟾月曰:「鴻娘弓馬之才,不可謂不妙:而用於風流陣,則雖或可稱,置於矢石場,則安能馳一步而發一矢乎?越宮奪氣所以服,新到兩娘子仙貌仙才也,何足爲鴻娘之功乎?我有一言當問鴻娘說也。春秋之時,賈夫人虢甚醜陋,天下所共唾也。娶妻三年,其妻未曾一笑。與妻出郊,適射獲一雉,其妻始笑。鴻娘之射雉,或與賈夫人同乎?」

  驚鴻臼;「以賈夫人之醜貌,能園弓馬之才賭得其妻之笑,若使有才有色,而且能射雉,則尤豈不使人愛敬乎?」

  蟾月笑曰:「鴻娘之自誇,愈往而愈甚,此無非丞相寵愛之過,而驕其心電。」

  嶴相笑曰:「我固知蟾娘之多才,而不知有經術也。今復兼春秋之癖也。」

  蜡月曰:「妾困時或涉獵經史,而豈日能之?」

  翌日,丞相入朝於上。太后召見丞相及越王。兩公主已入宮在座矣。太后謂越王曰:「吾兒昨日與丞相以春色相較,孰勝孰負?」

  越王奏曰:「附馬完福,非人所爭。但丞相如此之福,在女子亦爲福乎不爲福乎?一娘娘以此問於丞相。丞相奏曰:「越工謂不勝於臣者,正如李白見崔顥詩,而套其氣也。於公主爲福不爲福,臣非公主不能自知,問於公主。」

  太后笑顧兩公主。公主對曰:「夫婦一身榮辱苦樂,不宜異同,丈夫有福,則女於亦有福也。丈夫無福,則女子亦無福也。丞相之所樂,小女亦同樂而已。」

  越王曰:「妹子之言雖好,非肺腑之言也。自古駙馬未有如丞相之放蕩者。此由於紀綱之不嚴也。願娘娘下少遊於有司,問輕朝廷、蔑國法之罪。」

  太后大笑曰:「駙馬誠有罪矣。若欲以法治之,則其爲老身及兒女之憂不淺,故不得不屈公法而循私情矣。」

  越王復奏曰:「雖然丞相之罪,不可輕赦,請推問於御前。觀其愛辭而處之可也。」

  太后大笑。越王代草問目,有曰:

  自前古爲駙馬者不敢畜姬妾者,非風流之不足也,非衣食之不贍也,蓋所以敬君父也,尊國體也。況蘭陽兩公主,以位則寡人之女也,以行則妊姒之德也。

  駙馬楊少遊,不思敬奉之道,徒懷狂蕩之心,棲心於粉黛之窟,遊意於綺羅之叢,獵取美色甚於飢謁,朝求於東暮取於西,窮燕趙之色,飫鄭衛之聲,蟻屯於臺榭,蚌鬧於房闥。兩公主雖以樛木之德,不生妒忌乏心,在少遊敬謹之道,安敢乃爾?驕侏自恣之罪,不可不懲。毋隱直招,以俟處分。

  丞相乃下殿,伏地免冠待罪。越王出立於欄外,高聲讀問目,丞相聽訖納拱,其辭曰:

  小臣楊少遊,猥漿兩殿之盛眷,驟玷三佔之崇班,則榮已極矣。兩公主秉塞淵之德,有翠瑟之和,則願已足矣。而童心尚存,豪氣不除,過耽聲妓之樂,略聚歌舞之女,此無非小臣狃於富貴,溢於盛滿,不知自檢之失。而臣竊伏見,國家誇申爲駙馬者,設有婢妾,若婚娶前所得,自有分揀之通。小臣雖有府中侍妾淑人秦氏?皇上所命,宜不在指論之列。小妾賈氏,臣曾在鄭家花園時,使令於前者也。小妾桂、狄、沈、白四介女,或未及釋葛時所卜,或奉命外國時所從,而皆在婚禮以前。至若並畜於府中,蓋從公主之命也。非小臣所敢擅者也。論以國制,斷以王法,宜無可論之罪。聖教至此,惶恐遲晚。

  太后覽畢大笑曰:「多畜姬妾,不害爲大夫風度,容有可恕。而過好杯酌,疾病可慮,推考可也。」

  越王複賽曰,「駙馬府中,不享姬妾。少遊雖諉於公主,在其自處之道,實有萬萬不可者。更以此推問可也。「丞相着急,乃叩頭謝罪。太后又笑日。「楊郎真社稷臣也,我豈以女婿待之?」

  仍命整冠上殿。越王又奏曰:「少遊功大,雖難加罪,『國法亦嚴,不可全釋。宜用酒罰。」

  太后笑而許之。

  宮女擎進白玉小杯。越王曰:「丞相酒量本來如鯨,罪名亦重,安用小杯?自擇能容一斗金屈卮,滿酌清冽酒而授之。丞相酒戶雖寬,連飲數鬥,安得不醉乎?乃叩頭奏日。「牽牛過眷,織被聘岳,少遊以畜妾於家中,被岳母之罰,爲天王家女婿誠難矣。臣太醉請退去矣。」

  仍欲起而僕之。太后太笑,命宮女扶送於殿門之外,謂兩公主日。「丞相爲酒所困,氣必不平,汝等即隨去。」

  公主承命即隨丞相而去。

  太夫人張燭堂上方待丞相,見丞相大酵,問日。「前日雖宣醞之命,不曾一醉矣。何今過醉耶?」

  丞相以醉眼怒視公主,久而答曰:「公主兄越王,訴評於太后,勒成小於之罪,小子雖善爲說辭,僅得清脫。越王必欲加罪,挑於太后,罰以毒酒。小於若無酒量,幾乎死矣。此雖越王含憾於樂原之見屈,必欲報復,而亦蘭陽猜我姬妾太多,乃生妒忌之心,與其兄挾謀,而必欲困我也。平日仁厚之心不可恃矣。伏望母親以一杯酒罰蘭陽,爲小子雪憤。」

  柳夫人曰:「蘭陽之罪,本不分明。且不能飲一勺之酒,汝欲使我罰之,以茶代酒可也。」

  丞相曰。「小子必欲以酒罰之。」

  柳夫人笑曰。「公主若不飲罰酒,則醉客之心必不解矣。」

  使侍太送罰酒於蘭陽。公主執杯欲飲,丞相忽然生疑,欲奪其杯而嘗之,蘭陽急投於席上。丞相以指濡盞底餘瀝,吸而嘗之,乃砂糖汁也。丞相曰:「太后娘娘若以砂糖水罰小於,則母親亦當以砂糖水罰蘭陽,而小子所飲者酒也,蘭陽安得獨飲砂糖水平?」

  招侍女日「持酒槽而來。」

  自酌一杯而送之。公主不得已盡飲。丞相又告於夫人曰:「勸太后而罰臣者雖蘭陽,鄭氏亦與其謀,故在太后座前見兒子受困,目蘭陽而笑之,其心不可測矣。願母親又罰鄭氏。夫人大笑,又以罰杯送於鄭氏。鄭氏離座而飲。

  夫人曰:「太后娘娘罰少遊,因少遊姬妾。而今公主兩人皆飲罰酒,姬妾亦安得宴然平?」

  丞相曰:「越王樂原之會,蓋爲鬥色。而鴻月、煙波,以小擊衆,以弱敵強,一戰樹勳,先奏捷書,致令越王懷憾,仍使小子受罰,此四人可罰也。」

  柳夫人曰:勝戰者亦有罰乎?醉客之育可笑!」

  即招四人,各罰一杯。四人飲畢,鴻月兩人跪奏於柳夫人曰:「太后娘娘之罰丞相,實責姬妾之多,非爲樂遊原之勝也。彼煙、波兩人,尚未奉丞相枕蓆,而與妾同飲罰酒,不亦冤枉乎?賈孺人奉櫛於丞相,如彼之久,受恩於丞相,如彼之專,而且不參樂原之會,獨免此罪,下情皆菀抑矣!」

  柳夫人曰:「汝輩之言是也,以一大杯罰春雲。」

  春雲含笑而飲。

  此時諸人皆飲罰杯,座中頗覺紛紜。蘭陽公主彼困於酒,不堪其苦。而惟淑人,端坐座隅,不言不笑。丞相日。「秦氏獨醒,竊箋醉客之顛狂,亦不可不罰。滿酌一杯而傳之。」

  秦氏亦笑而飲。柳夫人問於公主曰:「公主素不飲酒,酒後之氣如何?」

  答曰:「頭疼正苦矣。」

  柳夫人使秦氏歸寢房,仍使春雲酌酒而來,把酒而盲曰:「吾之兩婦,女中之聖也。吾每恐損福矣。少遊酗酒使狂,至今公主不寧。太后娘娘若闡之,則必過慮矣。老身不能教誨,兒子有此妄舉,老身亦不可謂無罪。吾以此杯自罰矣。」

  盡飲之。丞相惶恐跪告曰:「母親因兒子狂悖有此自罰之教,兒子之罪,豈當笞而止哉?」

  使驚鴻滿酌一大碗而來,執臺而跪曰:「少遊不從母親之教,令未免貽憂於母親,謹飲罰酒矣。」

  盡吸,大醉不能定坐,而欲向凝番閣,以手指之。大夫人使舂雲扶而往之。春雲曰:「賤妾不敢陪往矣。桂娘子、狄娘子妒小妾有寵矣。」

  仍囑螗月兩娘、使之扶去。螗月曰:「春娘因吾一言而不去,妾尤有嫌矣。」

  驚鴻笑而扶攜丞相而去。諸人乃散。

  丞相以煙波兩人性愛山水,花園中有一畝芳塘、清如江湖。池中有彩聞名映娥樓,使凌波居之。池之南有假山。尖峯上玉,重壁積鐵,老松陰密,瘦竹影疏。中有一亭,名日冰雪軒,使嫋煙居之。諸夫人及衆娘子遊花園之時,則兩人爲山中主人矣。諸人從容謂凌波曰:「娘子神通變化,可得一觀乎?」

  凌波對日。「此賤妾前身之事。妾乘天地之運,借造化之力,盡脫前身,幻受人形,所奪鱗甲,堆積如山,雀變而爲蛤之後,豈有兩翼可以翱翔乎?」

  諸夫人曰:「理固然矣。」

  嫋煙雖時時劍舞於大夫人及丞相、兩公主之前,以供一時之玩,而亦不肯頻舞,曰:「當時雖借劍術以逢丞相,而殺伐之戲,元非當時所可見也。」

  此後兩夫人、六娘子相得之樂,如魚川泳而烏雲飛,相隨相依,如箎如壎、丞相恩情彼此均一,此雖諸夫人聖德,能致一家之和,而蓋當初九人在南岳時,其發願如此故也。

  一日兩公主相議曰:「古之人,姐妹諸人婚嫁於一國之內,或有爲人妻者,或有爲人妾者,而今吾二妻六妾,義逾骨肉,情同姐妹,其中或有從外國而來者,豈非天之所命乎?身姓之不同,位次之不齊,有不足拘也。當結爲兄弟,以姐妹稱之可也。」

  以此意言於六娘子,六娘子皆力辭。而春雲、鴻月尤落落不應。鄭夫人曰:「劉、關、張三人,君臣也,終不廢兄弟之義。我與春娘,自是閨中管鮑之交也,爲兄爲弟何不可之有?世尊之妻,本家之女,尊卑絕矣,貞淫別矣。同爲大釋之弟子,終得上乘之正果,厥初微賤,何關於畢境之成就?兩公主遂與六娘子詣宮中所藏觀音畫像之前,焚香展拜,作誓文而告之。其文曰:

  維年月日,弟子鄭氏瓊貝、簫和李氏,綵鳳秦氏,春雲賈氏、蟾月桂氏、驚鴻狄氏、嫋煙沈氏、凌波白氏,越宿齋沐,謹告於南海大師之前。世之人或有以四海之人而爲兄弟者,何則以其氣味之合也?或有以天倫之親,而爲路人者,何則以其情志之乖也?弟子八人等,始雖各生於南北,散處於東西,而及長,同事一人,同居一室,氣相合也,義相孚也。比之子物,一枝之花,爲風雨所撼,或落於宮殿,或瓢於閨閣,或墜於陌上、或飛于山中,或隨溪流而達於江湖,然言其卒則同一根也。維其同根也,故花本無心之物,而其始也同開於枝,其終也同歸於地。人之所同受者,亦一氣而已,則氣之散也,豈不同歸於一處乎?古今遼闊而生並一時,四海廣大而居同一室,此實前世之宿緣,人生之幸會。是以弟子等八人,同約同盟,結爲兄弟。一吉一兇,一生一死,必欲乏相隨,而不相離也。八人中苟有懷異心,而背失言者,則天必殛之,神必忌乏。伏望大師降福消災,以佑妾等,使百年之後,同歸於板樂世界,幸甚,

  兩夫人以妹子呼之。此後六娘子,雖自守名分,不敢以兄弟稱號,而恩愛愈密。八人皆各有子女,兩夫人及春雲、蟾月、嫋煙、驚鴻,生男子。綵鳳、凌波,皆生女。而未嘗見產育之慘,此亦與凡人殊。

  時天下異平,民安物阜,廣堂之上,無一事可規畫者。丞相出則陪天子游獵於上苑,入則奉大夫人,宴樂於北堂。任它光陰之流邁。嘈嘈急弦,催卻春秋之代謝,丞相躡沙堤,而執勻衡者,已累數十年。享萬鍾之富,盡三牲之養。泰極否至,天道之恆。興盡悲來,人事之常也。柳夫人以天年終壽九十九矣。丞相哀毀逾禮,幾乎滅性。兩殿憂之,遣中使勉諭節哀,以王后之禮葬之。鄭司徒夫妻亦得上毒而終。丞相悲悼之情,不下於鄭夫人。丞相六男二女皆有父母標緻,玉樹芝蘭,並耀於門欄。第一子名大卿,鄭夫人出也,爲吏部尚書。其次日次卿,狄氏出也,爲京兆。次日舜卿,賈氏出也,爲御史中承。次日李卿,蘭陽公主出也,爲兵部侍郎。次日五卿,桂氏出也,爲翰林學士。次日致卿,沈氏出也,年十五,勇力絕倫,智略如神,上大愛之,爲金吾上將軍,將京營軍十萬,宿衛宮禁。長女名傳丹,秦氏出也,爲越王子琅琊王妃。次女名永樂,白氏出也,爲皇太子妾,後封婕妤。楊丞相以一介書生,遇知已之主,值有爲之時,武定禍亂,文致太平,功名富貴與郭汾陽齊名。而汾陽六十方爲上將,少遊-十出爲火將,入爲丞相,久居鼎位,協贊國政,過於汾陽二十四考。上得君心,下協人望,坐享豐亨豫大之樂,誠歷千古絕百代而所未聞也。丞相自以盛滿可戒,大名難居,乃上疏乞退。其疏曰:

  臣某謹頓首百拜,上言於皇帝陛下。臣竊伏以人臣之落地面願者,不過日將相也,日公侯也。官至將相公侯,則無餘願矣。父母之爲子而祝者,不過日功名也,日富貴也。身致功名富貴,則無餘望炱。然則將相公侯之榮,功名富貴之樂,豈非人心之所豔幕,時俗之所傾奪者乎?人所同豔,而不知盛滿之戒,時所共爭,而未免滅頂之禍。此廣受所以決勇退之志也。田竇所以遭傾覆之災也。將相公侯雖可榮,而孰如知足乞骸之榮也?功名富貴雖可樂,而孰如壘身保象之樂哉?臣才湔能薄,而躐取高位,功殘望蔑,而玷要路,貴已極於人臣,榮亦及於父母。臣之始願,亦不敢萬一於此人,豈以是而期臣哉?況猥以疏避,聯結椒掖,視遇異於羣臣,思眷出於格外。以藜莧之腸肚,而飫綿裔之味,以蓮嵩之蹤跡,而處沁水之園。上以貽聖主之辱,下而乖賤臣之分,臣豈敢自安於食息乎?早欲斂連避榮,杜門辭恩,以僭越濫冒之罪,自謝於無地神明。(中略)伏乞陛下,諒臣不堪任事,察臣不願居尊,特許卷歸松梂,以保殘誇,俾兔兀龍之悔。當歌詠聖德,感激洪私,以圖結草之報矣。

  上覽其疏,乃以手書賜批曰:

  卿勳業溢於鐘鼎,德澤被於生是,學術足以資治,威望足以鎮國。卿即國家之柱石,寡躬之股肱也。昔太公召公,齒幾百歲,而尚輔周室,能致至理。今卿既非扎經所謂致仕之年,則卿雖謝事徑退,朕不可許矣。況張壁疆本有仙骨,鄴侯老猶不衰,松柏傲霜雪而猶勁,蒲柳值秋風而先零,此其性質之堅脆不同也。卿自有松柏之操,何憂蒲柳之衰乎?朕觀卿風采猶新,不滅於玉堂草詔之日。精力尚旺,不讓於謂橋討賊之時。卿雖稱老,朕固不信。須回箕山之高節,以贊唐虞之至治,是朕之望也。

  丞相以前世佛門之高弟,且受藍田山道人祕訣,多有修煉之功,故春秋雖高,睿顏不衰。時人皆以仙人擬之,是以詔書中及之。此後丞相叉上疏求退懇。上引見曰:「卿辭一至於此,朕豈不能勉副以成卿五湖高節乎?但卿若就所封之國,非徒國家大事,無可與相議者。況今太后魄馭上賓,長秋已空,朕忍與英陽及蘭陽相離也?城南四十里有離富,即翠微官也,昔玄宗避暑之處也。此官窈而深,僻而曠,可臺昔年優遊,故特賜卿使之居處矣。即下詔加封丞相魏國公爵太史,又加賞封五千戶,姑收丞相印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