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隱記/第06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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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架的事體,驚動了許多人;特拉維當面的申飭他們,背地裏禁不得高興,但是不能不先告知國王,趕緊跑到盧弗宮,可惜已是遲了,那主教已先到了,國王並沒傳見特拉維。

到了晚上,國王鬥牌贏了,十分高興,特拉維入宮伺候,國王見他到了門口,說道:“統領,你快進來,我要申飭你。價錢可知道,主教又是在這裏說你的火槍手不好?他難受得很,今晚總不高興。你可知道,你的火槍手,見直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們見直的是些死囚。”特拉維是極會看風頭的;看見這個情形,便答道:“他們是極可靠的,同小羊一樣的馴良。他們不想別的,只想拔劍相向,替我王盡力。有些時候,他們也是沒法,主教的親兵總要同他們爭鬥,為的是本營的體面,他們怎麽好讓人糟蹋不去自己保護自己呢?”國王攔住說道:“你聽聽我們這個好漢統領說,好象他的人就是庵裏的尼姑一樣。特拉維,我老實的說罷,我很想降伏你,把你的差使交把 薛摩羅小姐,我曾經應許她一個庵主。你可不要想我只聽你的一面之詞,我要聽聽兩面的說話;你卻不要忘記了,人家都叫我公道的路易。不必忙,我是要慢慢的查。”特拉維道:“我相信王上一定秉公辦理的,我慢慢的等就是了。”國王道:“你只管等罷,我可不要你久等。”

過了一會子,國王的手運壞了,他贏的錢,慢慢輸了;國王借端起來,把贏的錢,裝入口袋,說道:“拉烏威,你來替我,我要同特拉維有要緊的事商量,我桌子上還有八十個路易,你也如數的拿出錢來,我不要輸錢的人說閑話,公道要緊。”轉過頭來,把特拉維領到窗口問道:“統領,你說的是主教的親兵先挑火槍手的?”答道:“他們常常是這樣的。”問道:“是怎麽樣起手的?兩邊的話,判案的都要聽聽。”答道:“起首是沒什麽的。我手下頂好的三個人——他們的名字,陛下是曉得的,他們的忠心,陛下是知道的,也不止一次的了,——那三個人,同一個喀士剛人,——那人是今日初到,來投效的,同他們才認得,——他們約好,要到聖遮猛,在喀米德所會齊;到了那裏,就有五個親兵,伽塞克為首,也到那裏,同他們鬧起來。我看那親兵們是因為自己的事,背地裏要違犯陛下禁止比劍的諭旨。”國王道:“我看也是的,他們要在那裏比劍。”特拉維道:“我也不能無故的控他們,陛下也明見,五個人拿了兵器,到那裏作什麽。”國王道:“你的話不錯。”特拉維接住道:“他們看見我的人在那裏,他們自己的事先去開了,要同我的人鬧;陛下明見,火槍營是陛下的親兵,是自然同主教的親兵不對的。”那國王很下氣的說道:“是的。國裏不幸,他們要分出黨來,常常的要爭勝,也不是事。你說是他們先挑你的人?”特拉維道:“不過我看情形是很象,我可不能說一定是這樣;陛下明見,要查出實在的情形,卻不容易。那裏人人都能夠明見萬里,叫人家都稱呼公道天子,如陛下的呢?”國王道:“你的話不恰當,且鬧事的時候,除了你的火槍手,我聽見還有一個年輕的人在場,是麽”特拉維答道:“有的。內中一個是先前受傷的。可見是陛下的三個火槍手,一個先前已受重傷的,還有那個年輕的,共總四個人,不獨抵當住主教的五個最有本事的新兵,並且把四個都打倒了。”國王高興的了不得,說道:“這是大勝了,見直是全勝了。”特拉維道:“全勝之至。也比得上從前在賽橋那一勝。”國王道:“共總是四個人,一個先前受傷的,一個年紀還輕,那個年輕的人是誰?”特拉維道:“那個還算不了成丁的人,這回可出色的很;我要趁這個機會保薦給陛下。”國王道:“他叫什麽?”特拉維道:“他叫達特安,是我老朋友的兒子,他的父親,很打過仗,同老王出過力的。”國王道:“你說這少年很出色,你把情形告訴我,我最喜歡聽大膽人作的事。”說畢,一手叉住腿,一手搓須。特拉維道:“達特安不過是個大一點的小孩子,穿的是平民衣服;主教親兵的首領看見他年輕,又看見他不是營裏的人,故此沒有動手的時候,叫他先走開。”國王攔住說道:“特拉維,你曉得是他們先打?”特拉維道:“陛下說得是,那是無疑的了;不管怎的確良他們叫他走開,他答道‘我心裏是個火槍手,要盡忠於王上,故此要幫火槍營的忙。’”國王道:“真好個膽大的少年!”特拉維道:“他果然幫我們的人,十分替陛下出力;出色的很,是他把伽塞克身子刺通的。因為這一層主教很生氣。”國王道:“這小孩子刺通伽塞克身子麽?說來難叫人相信。”特拉維道:“我說的是實在情形。”國王道:“那伽塞克是國裏有名的一個使劍的好手。”特拉維道:“他這次遇著敵手了。”國王道:“特樣維,我很想見見他;你叫他來,我們替他想想法子。”特拉維問道:“陛下幾時見他?”國王道:“四個一同來,我要謝謝他們,如此忠心的人,卻不多,應該酬報他們。”特拉維道:“明日十二點鐘,我們來盧弗宮伺候。”國王道:“等等,不要忘了從後樓梯上來;我們不必叫主教知道。”特拉維答應著:“國王又道:”特拉維,你要曉得,諭旨是諭旨,打架可是犯法的。”特拉維道:“陛下明見,這次打架,同平常比劍不同,並未有先約好的;請看他們五個人,我們三個人,又湊上一個小孩子,便知是沒有預約在先了。”國王道:“這是不錯。且不管他。你不要忘了從後樓梯來。”特拉維不禁微笑,看見居然把這懦弱的國王說動了,叫他同主教反對,心裏覺得舒服。於是對著國王鞠躬盡禮,走出宮來。

當天晚上,那三個火槍手,都知道明天見國王;他們是常去的,不算什麽稀奇,惟有那達特安,他是個喀士剛人,異想天開,以為這一次他的前程有了,一夜在那裏作好夢。明早八點鐘,他就走到阿托士那裏;阿托士已經穿好衣服,正要出去。他原已約定頗圖斯、阿拉密兩人,在羅森堡旁邊打網球,順便就約達特安同去。達特安從來沒見過,又閑得沒事,就同走了;到了那裏,那兩個人已經在那裏打球。阿托士是個好手,同達特安合了夥,同那兩個對打;打了幾下,知道他傷尚未好,打不了球,因此這邊只得達特安一個人。達特安因為自己不會打,只好罷了,拋環作耍子。忽然頗圖斯用力甚猛,那球在達特安臉旁飛 ,幸未打著。達特安想了一想,如果臉上打了一球,是不能見國王的,豈不是拋丟了前程;想到這裏,便對那兩個人說,實在不會頑球,等學會再來,今日且先不頑。遂跑到旁邊坐下。

誰知旁觀的人中間有一個是主教的親兵,因為同伴打輸了,裝了一肚子的氣,昨晚銷假回來,正想找機會來報仇。他這時看見了機會,特為大聲的同他的同伴說道:“想來那個人不過是火槍手的學徒;你看他見了球就這樣害怕起來!”達特安聽見了,同被毒蛇釘了一口一樣,怒目看那說話的人;又見他一面搓須,一面叫道:“你只管看我。你要看多久,就多久。我剛才說的話,的確是從心裏出來的。”達特安低聲答道:“你的意思顯明的很,請你跟我來。”那親兵問道:“幾時?”答道:“就是現刻。”又問道:“你可曉得我是誰?”答道:“我不曉得,我不要曉得。”那人說道:“你太莽撞了!你若是曉得我的名字,你就不這樣快快的喊我出來。”達特安問道:“你是誰?”答道:“我叫波那朱。”達特安道:“波那朱先生,我在外相候了。”那人答道:“我就來。”他的同伴道:“波那朱,你慢慢的去,不要叫人看見我們是一塊出去的。我們不要叫人看見。”波那朱道:“你說的不錯。”他心裏卻是詫異,為什麽說出名字之後,那少年一點都不理會。原來波那朱最是有名喜歡打架的,巴黎的人是都曉得的,惟有達特安他是初到,故此不知。頗圖斯同阿拉密打球打的高興,阿托士旁觀看得入神,都不覺得那達特安出去了。 達特安在外等候,不一會子,波那朱也來了。達特安因為十二點鐘還要見國王,心裏著急,四圍看了一看,見街上無人,便對他的敵人道:“你今日僥幸得很,只要同火槍營的學徒較量。我總要盡力的對付;來罷。”波那朱道:“且慢。我看這裏地方不妥,我看還是到聖遮猛,或是柏力奧,似妥當點。”達特安道:“你說的也有理。不過我是等不及,十二點鐘還有要緊事。那趕緊預備罷!”波那朱立刻拔出劍來,跳過來就攻,要使出下馬威來,嚇唬小孩子。達特安自上次打贏之後,有了閱歷,有了把握,不獨比從前鎮靜,還要膽子大些。交手之後,達特安地步站得穩,波那朱倒退後了一步,把劍向旁邊一閃,達特安把劍一送,刺著敵人肩膀;波那朱說“不要緊”,直撞上來,磁著達特安劍尖,幸沒跌倒。他還不肯認輸,直向脫力木的宅子跑來,他的親戚住在那裏。達特安還不知他重傷了仇人,苦苦的追來,幾乎結果了波那朱。不料打球場吵起來,有兩個人手拿著劍,跑出來,攻達特安;阿托士、頗圖斯、阿拉密也趕來,把那兩人打跑,救出同伴來。波那朱同時倒地。那兩個見勢不敵,大喊道:“救命呀!脫力木的人來救命呀!”就有一隊人從脫力木住宅跑出來,攻火槍手及那少年;那火槍手見勢不好,亦喊道:“救命呀!火槍手來呀!”原來那時候的軍人,都是同火槍手要好的多,當下有德西沙所帶的三個禁兵,在那裏走過,兩個就上前幫火槍手,一個跑回統領府報信,統領府院子裏是常常有火槍手的,聽見了,都跑去幫忙。那時打的真是熱鬧,火槍手的人多,主教親兵同脫力木的人,退入宅裏,關閉大門;波那朱是早已擡進去了,傷的甚重。達特安他們在門外大鬧,要放火燒宅。忽聽見打十一下鐘,只好罷手;還弄了些大塊石頭砸門,砸不開,只好回府。

特拉維已知道又鬧事了,催他們道:“時候不早,該到羅弗宮了;我們要先發發人,不要讓那主教先去。我們要說,今日的事,是昨日的余波,兩件事並作一件辦。”他便帶了那四個人,一直到羅弗宮來,誰知國王已經去了聖遮猛的大樹林打獵,特拉維經為不確,又問一番;後來見是確的,眉頭皺了,問道:“是昨晚說定打獵的麽?”侍者答道:“不是的。今早圍場總管來說,有個好鹿;王上初時不去的,但王上最好打獵,後來也就答應了。飯後動身的。”特拉維問道:“今早王上見過主教麽?”答道:“想是見過,我今早看見有人套主教的車。我問他們主教要到那裏去,他們說是去聖遮猛。”特拉維對四個人道:“他先去的了。我今晚必定見國王,你們先躲在一邊罷。”特拉維是知道路易第十三脾氣的,他的主意總是不錯,那四個人只好聽統領的話,統領隨分付他們回去聽信。

特拉維到了府,就首先發作,寫了封信,叫人送到脫力木宅子,叫他把主教的親兵哄出去,責成他懲辦他的用人,罰他們擅打王上的火槍手。誰知波那朱的親戚早已把事由告訴了脫力木,脫力木回信說是:“火槍手先滋事的。你們的人還要放火燒我的宅子。”特拉維看見打筆墨官司無用,自己親身去面說。

兩人見面,十分客氣;兩個都是極有膽子、極有體面的人。脫力木奉的是耶穌教,從嚴不附黨,入宮的時候也不多,卻不把黨政害私交的;他今日雖十分恭敬,卻比平時冷淡些。特拉維先開口道:“今日的事,兩邊都有點錯,我特為來商量了事。”脫力木答道:“我也願把這事結結實實的查究。我是已經查過的了,看起來是你們火槍手的不是。”特拉維道:“閣下是個公道人,最講道理的;我有一個辦法,想來閣下是聽的。”脫力木道:“我很願意聽你的辦法。”特拉維道:“我先要問你,你的家臣的親戚波那朱,怎麽樣了?”脫力木道“傷得很重。那肩膀的傷,是輕的,但是胴傷甚重。醫生說是了不得的。”特拉維道:“受傷的人尚省人事麽?”答道:“尚省人事。”問道:“能說話否?”答道:“尚能說話,但不甚容易。”特拉維道:“我們同去看他,勸他說實話;他說的話,我絕不駁,什麽責成,我都擔任。”脫力木略想一會,也答應了。兩人到了受傷人所住的房,他看見了,尚要起來,因傷重不能起,幾乎暈倒。趕緊進藥,吃了好些,特拉維就請脫力木問話。特拉維料的不差,那人雖是奄奄待斃,說的卻是實在情形,一字不假。特拉維意思就是要他說實話。當下同波那朱說了望他早日痊愈的話,辭別脫力木,回到自己的府,便請那三個火槍手同達特安來吃飯。

特拉維是極好客的,只是座中從來沒有主教的朋友;席上談的,都是那兩次打架的話。達特安兩次都打贏了,座上的人,都恭維他;那三個火槍手聽見了,也毫無妒忌之意。到了快六點鐘,特拉維就說要入宮,因約定召見的時候過了,他同那四個人就不從後樓梯進去。國王打獵還未回來,只好先在前廳等候;等了半點鐘,王上回來了,就傳見。達特安心裏亂直來,再等幾分鐘,他的前程就定規了,兩只眼不停的看那扇門。路易十三果然出來了,還穿打獵衣服,鞋子上都是塵土,手裏拿了獵鞭。達特安一眼望過去,就知國王不甚高興。王上進來,百官分兩旁站班,他們明知王上發怒,也要王上怒目看看他,覺得比不看的好。那三個火槍手前進一步,達特安仍站在後面。王上原是認得那三個人,這時卻並不理會。路易兩眼落在特拉維臉上,特拉維兩眼回看,神色不變。路易轉眼看了別處,嘴裏唧咕著走了進去。阿托士說道:“這次情景不好,恐怕沒機會得著勇號。”特拉維道:“你們四人在這兒等十分鐘,等我先進去,如果我十分鐘還不出來,你們先回府,久等是無益的了。”那四個人等了十分鐘,一刻鐘,二十分鐘,特拉維還未出來,只好先走了;心上覺得不安,不曉得鬧出什麽亂子。

再說特拉維進去,臉上是個強硬的樣子,看見王上十分的不高興,坐在椅子上,用鞭桿打那靴子;特拉維故作高興的神氣,恭恭敬敬的問王上聖安。王上答道:“身體不好!身體不好!悶得要死”——路易是慣說這種話的,常常的把百官拉開一個,到了一邊,同他說道:“讓我們兩個人今日去受悶罷。”特拉維聽了,答道:“怎麽陛下覺得悶?今日打獵,不盡興麽?”國王道:“有什麽興!事體是一天壞一天。近來的野獸,走過是不留氣味的;不然,那些獵狗是沒有鼻子的。我們放了一只大鹿,趕了他六點鐘,正要合圍的時候,聖賽們正要吹號筒,那群獵狗卻嗅錯了,跑去別的地方追,原來是個小鹿。你撲克,我是要丟開打獵的了,同我從前丟開頑鷹的一樣。特拉維,我真是個沒運氣的國王。我只有一只大北雕,前天死了。”特拉維道:“陛下著實失望,我聽了也難受。但陛下現在還有許多鷹雕之類。”國王道:“有是有的,誰去教呀?教鷹雕的人,現在沒有了,只剩我一個人,還懂得點;等我死了,就沒人打獵,只好拿陷阱籠子網子頑頑罷。我又沒時候教幾個徒弟,那主教又常常的來羅唣,不叫我有一點空;不是講西班牙,就是講奧大利,英吉利;不必說主教罷,特拉維,我也不高興你。”特拉維是早已知道的了,他曉得國王的脾氣,他曉得慢慢是要說到他自己身上的,遂故作驚訝的神氣,問道:“陛下因什麽事不高興我?”路易問非所答的說道:“價錢這樣,就算盡職嗎?就因為這樣,我就叫你當火槍營統領嗎?他們跑去行刺人,半城都鬧起來,又要放火燒人家的房子;你坐在那裏不管。我也許太著急了,說你不好;大約你現在來告訴我,你已經把那些人都監禁起來了,你是秉公的把這事辦結了。”特拉維冷冷的說道:“沒有。我是來請旨懲辦犯事的人。”國王道:“你怎麽說?”特拉維道:“我說的是人家冤枉我們的人。”國王喊道:“怎麽樣?這可是件新鮮事了。難道你倆說剛才我說的話,是靠不住嗎?難道你那該死的三個火槍手,同那個小子,沒有同野人的一樣,打那波那朱,打的他快死嗎?難道你說,他們沒有把脫力木公爵府圍起來,要放火燒嗎?論起他那府裏,都是耶穌人塞滿了,打仗的時候,是要燒的;現在升平世界,豈不是反了嗎?特拉維,難道這些事,是賴得掉的嗎?”特拉維問道:“陛下是那裏聽來的這一段奇怪的新聞?”國王道:“還有誰?就是那個人;他當我睡的時候,他可睜著兩眼,靈醒的很;當我頑耍的時候,他可要翻天攪地的辦他自己的事;他那個人呀,什麽事都管,內政也管,外交也管,法國的事也管,歐羅巴全洲的事也要管;就是這個人告訴我的。”特拉維道:“除非陛下說的是上帝爺,不然,那個能夠比陛下的勢子還要高出怎麽樣些來呢?”國王道:“不是的。我說的是法國柱石之臣,很聽我調度的一個臣子,我的獨一的好朋友,就是那主教是也。”特拉維道:“主教並不是教王呀。”國王道:“你這話怎麽講?”特拉維道:“我說的是惟有教王是立於不倒不敗之地的。主教還夠不上呢。”國王道:“難道你說他騙我欺我麽?你要控告的可就是他,如果是的,你趕快的說。”特拉維道:“我並不是說他騙陛下,是說他自己聽錯了別人的話,自己騙自己人;他向來同陛下的火槍手有意見,他誣賴了他們;他聽來的話,是靠不住的。”國王道:“這話是脫力木公爵說的,你可沒得辨了。”特拉維道:“這件事體,同公爵大有關系,他那裏肯說公道話;然而我卻相信公爵是個顧體面的人,我很願意拿他的話當憑據;可是要先約好一件事。”國王道:“那一件?”特拉維道:“是請陛下叫他來,陛下自己盤問他,不許有旁聽的人;問了之後,請陛下馬上就傳我來。”國王道:“公爵判了案,你肯依麽?”特拉維道:“肯依。”國王道:“他要怎麽辦就怎麽辦麽?”特拉維道:“自然。”國王當下就喊向來最想念的內侍,名叫赤斯尼,說道 :“你馬上打發人往脫力木府,說我今晚要同他說話。”特拉維道:“請陛下見了他之後,馬上就傳見我,不要先見別人。”國王道:“一定。”特拉維道:“我明早來伺候。”國王道:“很好。”又問道:“幾時來好?”國王道:“隨便。”特拉維道:“如果來的太早,恐怕驚擾陛下。”國王道:“我那裏還有覺睡!我現在沒有覺睡了,全是作夢。你只管早點來,七點鐘罷。你可要記得,如果是你的火槍手不是,……”特拉維忙接住道:“如果我的火槍手不是,自然把那些人交把陛下,聽候陛下秉公的辦。陛下尚有話分付麽?”國王道:“沒有了,人家叫我公道路易,不是無故的;請了,明天見罷。”特拉維鞠躬,說了句祈禱的話,就出來了。

再說那天晚上,路易果然睡的不舒服;特拉維更不必說了。第二天早上六點鐘,那三個火槍手同那小子,就到府裏來,統領早已分付,叫他們入宮;他可沒有許他們什麽,不過叫他們知道,他自己的名譽同他們的名譽,只靠今天這一點,前程是一點把握沒有。到了後樓梯下,他叫他們在那裏等到,特拉維走去問赤斯尼,才曉得公爵今早才到,因為昨晚不在府裏,得信很遲。特拉維聽了,很高興,知道他自己未見國王之先,是沒人造謠言,騙國王了。等不到十分鐘,公爵出來,碰見特拉維,說道:“王上叫我來,問昨天打架的情形;我把實在情形告訴了,就說是我府裏的人不是。我是預備同你陪不是,幸而就遇見你,我甚盼望,我們兩個人從此以後,是兩個好朋友。”特拉維道:“我素來佩服你公道,顧體面,故此我就請你在王上面前替我說話;看起來我並沒作錯,我高興的很,曉得法國還有一個人,當得起我剛才說的話。”誰知國王聽見了,說道:“好口才,說得好;不過你要補一句,說我也要算脫力木的好朋友。我覺得實在孤零,無人理我;打那裏說起,我有三年沒見公爵了。我不請他,他是不來的。煩你把這話告訴他罷,我自己是不好意思說的。”公爵說道:“王上的話,我甚感激;不過陛下要曉得,那常見陛下的人,除了統領不算,不見得都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國王從門裏走出來道:“公爵,你聽見我的話了;特拉維,你的火槍手在那裏?我叫你帶領他們來,你為什麽不聽我的話?”特拉維道:“他們在樓下等著。陛下要見他們,請分付赤斯尼,喊他們來。”國王道:“叫他們馬上來,現在將八點了;九點鐘還有別人來見。請了,公爵以後常來些。公爵鞠躬而退。

才開了門,那三個火槍手同達特安,跟了赤斯尼,到了樓上。國王喊道:“你們進來。我要罵你們一頓。“三個火槍手鞠躬上前,達特安跟在後頭。國王道:”你們幹的什麽事?不到兩天,你們把七個親兵打倒了;這是太過了。按你們這樣辦法,豈不是主教每三個禮拜就換一營親兵麽?看起來,我是要把諭旨加嚴厲些了。偶爾鬧一次,那是沒法的事;兩天弄倒了七個,未免太多些。”特拉維道:“他們因為這件事,來見陛下求饒;我著實的作保,他們是十分懊悔。”國王道:“什麽懊悔,沒有的事。他們那詭序的臉,我不相信的;那一個象個喀士剛人,我更不相信。你過來。”達特安走上前,作出那副可憐的臉來。國王道:“怎麽說,特拉維,你說他是個少年,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你難道說是這小孩子把伽塞克刺傷的嗎?”特拉維道:“是的。他很出色的兩劍,還把波那朱打倒了。”阿托士道:“還不止這樣。當日若不是他把我從克荷薩手上救出來,我今天是不能夠來見陛下的。”國王道:“這喀士剛人打起架來,倒象是個魔鬼;不過他們打架,衣裳總要弄破了,劍也折了,喀士剛人是不見得錢多的。”特拉維道:“他們那裏雖然山多,卻還沒有找出金礦來;他們從前同老王很出過力,也該得點好處。”國王道:“我所以有今日子,也得喀士剛人的力。赤斯尼,你去看我的口袋,有四十個畢士度沒有?拿來把我。小夥子,你來告訴我,是怎樣打的?”達特安就把打架的情形,細說了一遍;如何聽見王上召見,歡喜的一夜沒睡;如何起早,同那三個朋友去打球;如何怕球打壞了面,不便見王上,故此躲開;如何波那朱譏誚他,幾乎喪了命;如何公爵的府,幾乎被他們放火燒了。國王道:“公爵也是這樣說。那主教真是可憐,兩天丟了七個人,都是親兵裏頭最出色的;你們眾位聽著,這可夠又夠了,你們報仇,算報過頭了,也該罷手了。”特拉維道:“陛下如果算是夠了,我們也算是夠了。”國王從赤斯尼手裏拿了些金錢,交把達特安,說道:“我是很滿意了。這就是我滿意的憑據。”看官須知:那個時候風氣不同,國王把臣下的錢,臣下收了,不算丟臉的。達特安把錢收了,感激得很的謝王上。國王看鐘,說道:“現在已經八點半鐘了,你們可以去了,我還要見別人。我謝謝你們替我出力,盼望以後,你們還要替我出力。”阿托士道:“我們願意粉身碎骨,報答陛下。”國王道:“很好。我要你們保全身軀的好,那是更有用。”

他們出去的時候,國王低聲對特拉維說道:“火槍營現在無缺,生手也要練習練習才好進去;你把那小夥子送到你的親戚德西沙所帶的親兵營去罷。想到主教因這些事體,在那裏生氣,也倒有趣;我只好不管他,我要怎樣就怎樣了。”國王說畢搖手,特拉維走出來。

達特安把金錢分給那三個朋友。

那主教果然在那裏大發雷霆,有一個禮拜總沒來陪王上打牌,國王也不去理會;有時碰見了,就問主教道:“你那兩個人,——伽塞克,波那朱,——這幾天好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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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这部作品也可能在本國本地版權期限更長,但對外國外地作品應用較短期限規則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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