儼山外集 (四庫全書本)/卷04
儼山外集 卷四 |
欽定四庫全書
儼山外集卷四
明 陸深 撰
河汾燕閒録下
晉水澗行類閩越而悍濁怒號特甚雖步可越處輒起濤頭作漰湃源至髙故也夏秋間為害不細以無堰堨之具爾予行三晉諸山間嘗欲命縁水之地聚諸亂石倣閩越間作灘自源而下審地髙低以為疎密則晉水皆利也有司既不暇及此而晉人簡惰亦復不知所事甚為可恨閩諺云水無一㸃不為利誠然亦由其先有豪傑之士作興後來因而修舉之遂成永世之業故予謂閩水之為利者盈科後進晉水之不為利者建瓴而下爾
石炭即煤也東北人謂之楂〈上聲〉南人謂之煤山西人謂之石炭平定所産尤勝堅黑而光極有火力史稱女媧氏煉五色石以補天今其遺竈在定平之東浮山予謂此即後世燒煤之始所謂天柱折地維闕者乃荒唐之説不足深辯天一氣爾豈有損壊可補謂之補天猶曰代明云予别自有記
石守道作怪説以議楊大年之文體吾鄉國初有王彛先生字宗常作文妖以疵楊亷夫之制作文章體裁固當有辨妖怪之目誠過矣
將相之材尤貴度量足以鎮物若謝安石度量已先勝矣而将材尤難宋稱狄青偉甚只如却從行者一節亦眞不可及嘗觀曾南豐所記云有因貴望求從青行者青延見謂之曰君欲從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髙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從青之士能擊賊有功朝廷有厚賞青不敢不為之請也若往而不能擊賊軍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願行則奏取君矣非獨君也君之親戚交遊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茍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於是聞者大駭無復敢言求從青行者今每命将託勢請行者無限有将帥之任者宜以此為法可也
劉恕字道原温公門人宋儒中有史學者嘗著自訟文以為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其悔過之勇自知之明實前賢之髙尚顧其所謂失與蔽者予皆有焉又若為予而發者因録之以自警平生有二十失佻易卞急遇事輒發狷介剛直忿不思難泥古非今不逹時變疑滯少斷勞而無功髙自標置擬倫勝已疾惡太甚不䘏怨怒事上方簡御下苛察直語自信不逺嫌疑執守小節堅確不移求備於人不䘏咎怨多言不中節髙談無畔岸臧否品藻不掩人過惡立事違衆好更革應事不揣已度徳過望無紀交淺而言深戱謔不知止任性不避禍議論多譏刺臨事無機械行已無規矩人不忤已而隨衆毁譽事非禍患而憂虞太過以君子行義責望小人非惟二十失又有十八蔽言大而智小好謀而闊論劇談而不辨慎密而漏言尚風義而齷齪樂善而不能行與人和而好異議不畏强禦而無勇不貪權利而好躁儉嗇而徒費欲速而遲鈍闇識而强料事非法家而深刻樂放縱而拘小禮易樂而多憂畏動而惡靜多思而處事乖忤多疑而數為人所欺事徃未嘗不悔他日復然自咎自笑亦不自知其所以然也其中惟苛察深刻予似可免然賦性弛緩而每欲示人以肺肝亦不得不謂之失與蔽也若夫事徃未嘗不悔他日復然者則又中予之沈痼循省之餘輙復自笑詩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左傳國語並出丘明之手如叙用田賦一事左傳則曰季孫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於禮施取於厚事舉其中斂從其薄如是則以丘亦足矣若不度於禮而貪冒無厭則雖以田賦将又不足且子季孫若欲行而法則周公之典在若欲茍而行又何訪焉不聽國語則曰仲尼不對而私於冉有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逺近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㓜於是乎有鰥寡孤疾有軍旅之出則徴之無則已其歳收田一井出稯禾秉芻缶米不是過也先王以為足若子季孫欲其法也則有周公之籍若欲犯法則茍而賦又何訪焉不惟詞異而事實亦不同何也若以文論國不如左
樂府中有蘇幕遮乃髙昌婦人所戴油㡌髙昌西域國西州也
頃見盤瓠蠻誓状云某等既充山職今當鈐束男姪男行持棒女行把麻任從出入不得生事者上有太隂下有地宿其翻背者生兒成驢生女成猪舉家滅絶不得翻面説好背面説惡不得偷寒送暖上山同路下水同船男兒帶刀同一邊一㸃一齊同殺盗賊不用此欵者並依山例山例者蠻言誅殺也其言質野切直粲然成文有僮約之體裁具載范文穆公桂海虞衡志又有南詔乞書藥文其後曰古人有云察實者不留聲觀行者不識詞知已之人幸逄相謁言音未同情慮相契吾聞夫子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今两國之人不期而㑹豈不習夫子之言哉便有華風復附詩曰言音未㑹意相和逺隔江山萬里多亦是唐律夫天之生才未嘗限量而人能力學何所不至况區區藝文之末乎
馬端臨論圩田曰今之田昔之湖徒知湖中之水可涸以墾田而不知湖外之田将胥而為水也此數言極盡吾鄉泖湖之利害當大書深刻以示愚民之嗜利者
吾鄉姚氏所藏錢譜盡褒厯代之錢宂紙譜之竒形異状無所不有而各疏時代由來前輩楊鐡崖維禎錢艾衲鼒俱有論撰予嘗閲之亦博古之清玩也或謂錢之通塞頗繫人倫予少時見民間所用皆宋錢雜以金元錢謂之好錢唐錢間有開元通寳偶忽不用新鑄者謂之低錢每以二文當好錢一文人亦两用之𢎞治末京師好錢復不行而惟行新錢謂之倒好正徳中則有倒三倒四而盗鑄者蜂起矣嘉靖以來有五六至九十者而裁剪紙之濫極矣夫錢之用本以權輕重而世終難廢若開元實為輕重之中鼓鑄者宜以為凖然自賈誼通逹大體而錢議為得要領至南齊孔顗則曰鑄錢不可以惜銅愛工若不惜銅則鑄錢無利若不得利則私鑄不敢起私鑄不敢起則斂散歸公上鼓鑄權不下分此其利之大者斯乃不易之論而伊川程子亦有權歸公上而民不犯罪之説其變通之道亦畧可覩矣
世恒言韓范富歐固自有次第哉歐不脱文人宜列諸公之下韓公嘗云用兵先置勝負於度外好水川之敗為范公所笑范公亦有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敗不計之説但韓公論兵却是主張太早在兵家所謂置勝負於度外者先勝故也若伊尹相湯以伐桀太公周公佐武王以伐紂是已所謂聖人無死地者韓公料勝未定故范公得以因事笑之范公英發勘磨城郢乃是閲歴少而議論多故為吕許公所困後來解讎一事未必然忠宣父子之間當有真見歐公大體之言恐非實録晦菴固是懸斷耳富文忠公嚴重以英宗册立之事頗憾魏公後來致仕鄭公居洛魏公在相位每嵗魏公必遣人為鄭公生朝慶壽鄭公竟不報謝但答曰老病無書而已如是者十餘年鄭公微傷於隘歐陽公不信易繫不喜文中子魏公同在政府見歐公未嘗道二書其識量宏密真天人也王荆公與之並政至詆之為俗吏又曰相公但相貌好耳若魏公者非徒才業過人亦有福有徳之士後生何由一望其風範哉觀其調和两宫一事真能包荒藏納信非長厚者不能若於義理亦恐未合頼英宗遷善改過方成就此一段好事魏公真有福哉
沈存中筆談載兵部員外郎范祥為鈔法令商人就邉郡入錢四貫八百售一鈔至解池請鹽二百斤任其私賣得錢以實塞下省數十郡搬運之勞此即今日開中給引之始
北魏延興三年秀容郡婦人一産四男四産十六男秀容今太原之忻州
厯家大抵以漏刻極長於六十極短於四十嘗聞前輩言惟正綂己巳官厯晝刻三十九夜刻六十一以為隂過故有土木之變元授時厯則長極於六十二刻短極於三十八刻以為驗於燕地稍偏北故然外國有蒸羊脾未熟而天明者則短又不止於三十八刻而已豈漏刻隨日因地有不同者如此初不全繫於隂陽之消長也
世間糜費惟黄金最多自釋老之教日盛而寺觀装飾之侈靡已數倍於上下之制用凡金作簿皆一徃不可復者天地所産有限甚可慮也東坡號知事者見後世金少以為寳貨神變不可知復歸山澤此何言與按王莽敗時省中黄金尚有六十萬斤莽藉漢基富有天下固應有之梁孝王死亦有金四十萬斤彼藩封亦乃爾至燕王劉澤諸侯也一賜田生金亦二百斤何漢世之多金耶二百斤當今之三千二百两使在今日雖人主一時亦有難者
四明謝員字友規國初人為吏謫臨洮卒年三十六為詩文有規矩水東日記嘗載其事録其與蘇嚕克瑪勒序别口神答二文其謫臨洮自泗州一時交游有詩文贈行俱佳作内華亭黄仲琪一首云九霄風翮舉清秋萬里飄然汗漫遊莫謂流離舍初志即看登用納嘉猷黄河太華供詞筆紫鳯天呉在客裘及早歸來拜家慶故鄉終不似并州其詩亦壯浪可喜而吾郡中遂不復知有此人也當是袁景文一輩人漫記于此訪之
宋南渡諸將韓世忠封蘄王楊沂中封和王張俊封循王異姓真王俱饗富貴之極而俊復善殖産其罷兵而歸嵗收租米六十萬斛今浙西豈能着此富家也一隅偏安而有此宋安得復興耶
嘗見三教平心論一册當是近時人書稱靜齋學士劉謐撰本朝學士無所謂劉謐者想亦一僧之辯而黠者所為託名以傳其言捃摭甚淺頗類今世一種議論甚可笑也其所譏誚者程張而下皆不免於排韓尤力次及歐而甚右柳蓋其䕶法之論皆不足深辯獨謂處州孔子廟碑不屋而壇以為退之不知經義自是公論又謂上書媚于頔貶潮陽後勸憲宗封禪作毛仙翁序禱黄陵廟數事雖出於仇讎忿怨之深文然君子之處患難安可以一事不謹而為異端之人所指目耶取以志戒
今嵗庚寅官厯九十十一連三月皆大盡冬至節在二十三日巳酉申正一刻明嵗置閏乃在六月厯法莫問來年閏便數冬至剰剰謂餘也今年十一月大盡則冬至所餘正七日而閏在六月何與氣朔生閏豈所謂差一日者耶
江南放債一事滋豪右兼併之權重貧民抑勒之氣頗為弊孔然亦有不可廢者何則富者貧之母貧者一旦有緩急必資於富而富者以嵗月取贏要在有司者處之得其道耳只依今律例子母之説而行各為其主張不使有偏亦是救荒一䇿正如人有两手貧富猶左右手也養右以助左足以便事一等好功名官府徃徃嚴禁放債之家譬如戕右以均左則為廢人矣宋髙宗紹興二十三年温州布衣萬春上書言乞將民間有私債欠還息與未還息及本與未及本者並除放髙宗謂輔臣曰若止償本則上户不肯放債反為細民害乃詔私債還利過本者並與依條除放此最得公正之道
宋孝宗乾道元年十二月立皇太子赦内一欵應為人曽孫祖孫四世見在特與免本身色役二税諸般科敷一年前代恩典曠蕩若此
世恒言秦隋不道然不道莫甚於始煬後世有遵用其法過於堯舜者稱皇帝築長城列郡縣是始皇所為進士科是焬帝所設
天下之務日開而未巳如茶古所無今則不可闕茶之用始於漢著茶經始於陸羽𣙜茶始於張滂爾雅檟苦茶茶之名始見於此呉志孫皓密賜韋曜茶茗以當酒飲茶始見於此〈注以早採者為茶以晩採者為茗又名荈云〉
儼山外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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