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文/卷0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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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百八十六 全唐文 卷六百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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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石銘

狠石蒼蒼,驪山之傍。镵樸礲瘢,嶷然四方。昔秦皇帝,謀之不臧。七十萬人,茲焉惶惶。發石此山,言礎於墳。若有憑依,屹住中逵。淫刑蹴迫,人力無施。故老相傳,以狠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樹。不葛於溝,有薪於野。後聖有作,緣情不忍,為之棺槨。其在唐虞,則維窾木。噫嘻暴秦,虐用其人。墳而象山,下錮三泉。窮珍總奇,力瘁財殫。驅逐而前,如刈草菅。天毒其衷,神憤其凶。謫戍一呼,九州風從。白挺荊棘,指麾崤潼。險阻不闔,幹戈倒鋒。屍露於劫,燧燔於童。蓬顆無依,不十年中。禹葬會稽,不改其行。聖德洋洋,厥饗久長。至於漢劉,釋之而言。中如可欲,猶隙南山。矧私其身,以盡其人。刻詞狠石,炯戒千春。

壽顏子辨

土與水、火、風,雜為千品萬殊:大凡太虛之中,形而有者,皆主於土;揮而動者,皆主於風;液而通者,皆主於水;躍而養者,皆主於火。天地之與稊米,醯雞之與應龍,雖殊大小,必質四者。具四者之性,然後為一物。抑四者能為質,不能為知者也。動焉四,不動焉四。四者能質不能知,有虛而靈者合焉,以為物知。凡四者之合而有也,而合乎是為知,若角若鱗,若飛若走,舉為其屬;不合於是為無知,若草若木,若金若石,舉為其屬。最靈者人,人之中為心,心之知為神。人之生也,質乎土、風、水、火,而心乎知。其於死也,氣旋於虛,而反於土、風、水、火之性,各旋其所,質固化而無矣;若心之知,則未知其處焉。而人見其質之化也,謂知亦從而亡,豈不愚甚矣哉!彼繇心所以知者虛而靈,其不可為無也較然矣。其質也,遊冥而化遷者也。夫心猶水也,水清則撓而濁者不存,存則不清;心猶鏡也,鏡明則塵埃不止,止則不明。聖與愚,受於初一也,聖人瑩其心而窒其誘,是以能照天下之理,故其心清而定,愚者負其心而薄於外,是以閉天下之理,故其心塵而結。清而定者,離其質也,玲瓏乎太虛之中,動而合,則為文王、仲尼,順而安,則必始終天地。塵而結者,離其質也,狂攘兮太虛之中,轉而合於有,則為禽為獸,其於人也,為愚為凡,於草木者,無所不為矣,雖欲少安,得乎?推是而言,則彭祖為夭,而顏子為壽,盜蹠為殺,而比干為終。

明分

天下之是非係於人,不懸於跡,一於分,不定於所為。孰謂人?君子、小人是也;孰為分?君子、小人之別是也。彼誠君子矣,為之無不是;彼誠小人矣,動而之非。故君子指人之過為嫉惡,譽人之善為樂賢,言己之光美擬於堯禹、參於天地為昌言,順則為周公,變則為伊尹。其心定矣,其歸一矣,雖萬殊百化,一於君子而已。所謂左之右之,君子宜之,右之左之,君子有之。小人者不然,其過人為毀訾,其譽人為比周,言己之光美為矜誇,變則為賊,順則為偽。其心定矣,其歸一矣,雖萬殊百化,一於小人而已。所謂天下之惡皆歸焉。餘故曰天下是非係於人,不懸於跡,一於分,不定於所為。橫天地,絕古今,人之所由者,二而已。

公是

湜次揚州,其地麵大江而負山。往時城郭,牽於形勢,以是一州南其東向,府縣室閭塗井,凡居處舉即其向,狃於常,不知向非也。州有浮屠某,初為表景以端之地,以縣之於一祠,猶約南北甚正,而居之中,人為偏焉。予常途往,東者凝視。自淮而南,鹹以不正白之於眾,不知甚正也。祠之人斷事者,將墮其誌反其麵焉。餘知其始,為止之曰:「反白以為黑,倒上以為下,謂此疑也。夫不唯倒之,而又毀之,罔之甚矣。周之道衰,嘉瑞不至,凡有於山澤者,皆鴟梟麋鹿也,彼麟獨生之,故不祥,必遭仲尼,然後知其麟也。昔周之季也,王者不作,凡在天下者,皆曲私幽嶮也,彼少正卯生之,故反為聞人,必遭仲尼,然後知少正卯之罪也。向微仲尼,則麟怪而少正卯聞人乎?今無異詞矣。今是州與祠,其顛倒有似焉。則知直者寡而枉者多,奪寡宜矣。以枉者定之,直者枉之,亦宜矣。必有遇而後公是焉。噫!無其遇者亦眾矣,餘不知也。」不果。

諭業

《逍遙遊》曰:「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必聚糧。」此言務遠則積彌厚。成安君曰:「千里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此言持不實則危。一則寓論,一則武經,相發明其義府也。故強於內者外必勝,殖不固者發不堅,切不什倍不可以果,誌力不兼兩不可以角敵。號猿貫虱,徹劄飲羽,必非一歲之決拾;仰馬出魚,理心順氣,必非容易之搏拊;淺辟庸種無嘉苗,頹絇疏織無良帛。夫欲利其獲,不若優其為獲之方;若欲顯其能,不若營其為顯之道。求諸人不若求諸己,馳其華不若馳其實。彼則趑趄於卿士之門,我則婆娑於聖賢之域;彼則巾車於名利之肆,我則冠屨於文史之囿。道寢而後進,業成而後索。以其勞於彼,曷若勤於此;以其背於路,曷若齎於家。求售者聲門而衒賈,致賤者深匱而俟價,求聘者自容於靚妝,取賄者嫌扁於密影。鮪可薦也,不慮綸罟之不逢;橘可貢也,不慮包匭之不入。務出人之名,安得不厲出人之器;戰橫行之陣,安得不振橫行之略。書不千軸,不可以語化;文不百代,不可以語變。體無常軌,言無常宗,物無常用,景無常取。在譚其理,核其微,賦物而窮其致。歌詠者極性情之本,載述者遵良直之旨,觴類而長,不失其要。引大略也。

夫比文之流,其來尚矣。自六經子史至於近代之作,無不詳備。當朝之作,則燕公悉以評之。自燕公已降,試為子論之。燕公之文,如楩木柟枝,締構大廈,上棟下宇,孕育氣象,可以燮陰陽而閱寒暑,坐天子而朝群後。許公之文,如應鍾鼙鼓,笙簧錞磬,崇牙樹羽,考以宮縣,可以奉明神,享宗廟。李北海之文,如赤羽白甲,延亙平野,如雲如風,有貙有虎,闐然鼓之,籲可畏也。賈常侍之文,如高冠華簪,曳裾鳴玉,立於廊廟,非法不言,可以望為羽儀,資以道義。李員外之文,則如金輿玉輦,雕龍彩鳳,外雖凡青可掬,內亦體骨不饑。獨孤尚書之文,如危峰絕壁,穿倚霄漢,長鬆怪石,傾倒溪壑,然而略無和暢,雅德者避之。楊崖州之文,如長橋新構,鐵騎夜渡,雄震威厲,動心亥耳,然而鼓作多容,君子所慎。權文公之文,如朱門大第,而氣勢宏敞,廊廡廩廄,戶牖悉周,然而不能有新規勝概,令人竦觀。韓吏部之文,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衝飆激浪,瀚流不滯,然而施諸灌溉,或爽於用。李襄陽之文,如燕市夜鴻,華亭曉鶴,嘹唳亦足驚聽,然而才力偕鮮,悠然高遠。故友沈諫議之文,則如隼擊鷹揚,滅沒空碧,崇蘭繁榮,曜英揚蕤,雖迅舉秀擢,而能沛艾絕景。其他握珠璣、奮組繡者,不可一二而紀矣。若數公者,或傳符於帝宰,或受命於神工,或鳳翥詞林,或虎踞文苑,或抗轡荀孟,或攘袂班揚,皆一時之豪彥,筆硯之麟鳳。今皆遊泳其波瀾,偃息其林藪,銓其一揖之舊也。而驟以諭業之言,動子之誌,誠未當也。遂絕意隨計,解裝退修,循力行待取之儒規,達先難後獲之通理,將為勇退,真勇進也,斯可尚矣。子既信餘之不欺,餘亦貴子之不忽,因源流遵業而列諭焉。

春心

恨不樂兮何鄉,江之上兮山之陽。日遲遲兮正春,草茸茸兮既長。見美人兮未可以求,蹇愁予兮此時。出郊兮遙望,緣千里兮滿芳菲。山縈鬱以四周,溪潺湲兮數支。花思林兮苔媚石,水光搖席兮煙染衣。鳥嚶嚶兮聲急,曷孤遊兮不歸?顧馳逐而紛煩,非餘心之所希。欲淹留以愉衍,非餘心之所期。直目兮思薰,傷心兮感茲。折桃李兮有贈,意不遂兮天之涯。愛韶妍之悅懌,懼日夕之差池。春心曷來之遲而去速,使餘汲汲以傷悲。

讓風

昨以南昌,迄於建昌。悠悠三千,厥路何長。值子之喜,逢時之祥。高桅引帆,月抱虹張。縱飛挾箭,疾激無妨。仆夫謳愉,懷戴難忘。今由建康,抵於我家。終朝之程,百里之賒。翻然怒號,格在灘沙。洶洶湍波,蛟螭磨牙。胡力甚易,為竟思哀。若曰昨非相恩,今非相戾。餘本無心,於君自爾。而不可尋,則不當廟食於天子,名書於太史。既依巫祝,乃命姓氏。拔木周郊,亂軍睢水。胡有知無知,之一彼一此。能動天地,其唯精誠。日回魯戈,霜擊燕庭。自我淹留,凡幾晦明。咫尺燕越,心如懸旌。曾不餘感,孰稱爾靈。爾之好正直,今我與爾同好。爾之道聰明,我又與爾同道。自宜響應,丕俟昭報。

廬陵香城寺碣

州城南偏,寺曰香城。基於乾夫,姓翟名宣。棄地為園,開池引泉。日以昌大,登聞於天。再敕寺人,豐護群鮮。長史承緝,締構綿連。殿堂峙起,裴高實然。洪收路分,平起之年。奏移古額,始為寺焉。厥後悠久,僧誌不專。風消雨淋,蛟漏雀穿。丹白侵剝,階甍頓遷。朽樹枿堤,涸鮒愁鳶。迄於元和,翔曆三傳。刺史維崔,嗣績於前。於是遠公,奉命始旃。歲年荒歉,功加不延。鄭牧來茲,修架是先。經之營之,門房洞褰。列庫豐廚,危危掀掀。鄭君既移,誰續其編。炅師作主,亙公來禪。大飾圖像,益崇榱椽。百祀來勝,江山助妍。宜序於銘,以刻於堅。既序既刻,光流億年。

護國寺威師碣

師諱承威,姓劉氏,河南洛陽人也。幼而靜定,病天下無古今無賢愚,大馳於勢利,沒死而無悔,掀然逸發,不懼過正之譏,遂以弱年,奮其獨知,從照師問佛法。次從光師受僧律竟,依同學廣師、證師講習其傳。天寶八載,始以敕度居東都敬愛寺。十三載,詔寘護國寺於河陰,禦題雖掛,一簣未覆,蒼然古原,架構無時。於是千僧百賈,相聚謀曰:「將成大功,實資眾力,若非盛名豐福,孰能議而建之?」乃相與設金翠雲纓花香之飾,迎請吾師。以至德丁酉歲,適來爰止。師以為造作土木,為尤滋久,就危山無人之境,辟蒿萊不田之地,比之妨閭害穀,不猶愈乎?鏟其榛崖,才容足處。周鄭士庶,翕然依之。多方誘掖,隨機道達,折誇者之鋒,散執者之迷,曉愚者之黑,清貪者之滯。勢聲益張,走集滋遐,靡然而財贍,雅然而院列,軒房互映,圖像增設,目前千里,足下萬井,方肆而大之,使後不能加。大曆五年正月五日,無疾而歿,其三月,塔成以瘞。厥後恩加院額,僧經寺事,千甍波起,萬金堆聚,孰不感歎!蘖栽成於合抱,九流源於濫觴,推功歸美,我則無愧。門弟子如嶽等,以歲時益深,流輩向盡,懼成蕪滅,後人不知,乃磨好石,托我銘曰:

士不拘教,矯俗惡兮。人驚獨出,掀攣縛兮。能適其靜,既嶢高兮。非藥非花,結架牢兮。厥後因之,大而肆兮。門人泣谘,紀成事兮。

韓愈神道碑

韓氏出晉穆侯。晉滅武穆之韓,而邑穆侯孫萬於韓,遂以為氏。後世稱王。漢之興,故韓襄王孫信有功,復封韓王,條葉遂著。後居南陽,又隸延州之武陽。拓跋後魏之帝,其臣有韓茂者,以武功顯,為尚書令,實為安定桓王。次子均襲爵,官至金部尚書,亦能以功名終。尚書曾孫叡素,為唐桂州長史,善化行於江嶺之間,於先生為王父,生贈尚書左僕射諱仲卿。僕射生先生。

先生諱愈,字退之。乳抱而孤,熊熊然角,嫂鄭氏異而恩鞠之。七歲屬文,意語天出。長悅古學,業孔子、孟子,而侈其文。秀人偉生,多從之遊,俗遂化服,炳炳烈烈,為唐之章。貞元十四年,用進士從軍宰相董晉平汴州之亂,又佐除州、青、淄,通漕江淮。入官於四門,先生實師之。擢為御史。十九年,關中旱饑,人死相枕藉,吏刻取息。先生列言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寬民徭而免田租之弊。專政者惡之,行為連州陽山令,陽山民至今多以先生氏洎字呼其子孫。累除國子博士,不麗邪寵,懼而中請分司東都避之。除尚書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中官號功德使,司京城觀寺,尚書斂手就職。先生按《六典》,盡索之以歸,誅其無良,時其出入,禁嘩眾以正浮屠。授河南令。魏、鄆、幽、鎮各為留邸,貯潛卒以橐罪士,官無敢問者。先生將摘其禁,以壯朝廷,斷民署吏,候旦發,留守尹以聞,皆大恐,令遽相禁。有使還為言,憲宗悅曰:「韓愈助我者。」是後鄆邸果謀反東都,將屠留守以應淮、蔡。華州刺史奏華陰令柳澗贓,詔貶澗官。先生守尚書職方郎中,奏疏言:「華近在國城門外,刺史奏縣令罪,不參驗,坐郡。」御史考實,奏事如州,宰相不為堅白本意,先生竟責出省。復比部郎中修史,主柄者不喜,不卒展用。再遷中書舍人,廷議蔡叛可誅,與眾意違,改右庶子。

十二年七月,詔御史中丞司彰義君討元濟。出關趨汴,說都統宏,宏悅用命,遂至郾城。勢審其賊虛實,請節度使裴度曰:「某領精兵千人取元濟。」度不聽察。居數日,李自文城果行,無人,擒賊以獻,遂平蔡方,三軍之士為先生恨。複謂度曰:「今藉聲勢,王承宗可以辭取,不煩兵矣。」得柏耆,先生受詞,使耆執筆書之,持以入鎮,承宗恐懼,割德、棣以降,遣子入侍。還拜弄部侍郎。憲宗盛儀衛迎佛骨,士女縱觀傾城,先生大懼,遂移典校上章極諫,貶潮州刺史。大官謫為州縣,薄不治務,先生臨之,若以資遷。洞究海俗,海夷陶然,遂生鮮魚稻蟹,不暴民物。掠賣之口,計庸免之,未相直,輒與錢贖。及不還,著之赦令。轉刺袁州,治袁州如潮。徵拜國子祭酒,其屬一奏用儒生,日集講說生徒,官之以藝學淺深為顧,侍品豪曹遊益不留。既除兵部侍郎,方鎮反,太原兵以輕利誘回紇,召先生禍福,譬引虎齧臃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陳得失。王廷湊屠衣冠,圍牛元翼,人情望之若大蚖虺,先生奉詔入賊,淵然無事行者。既至,召眾賊帥前,抗聲數責,致天子命,詞辯而銳,悉其機情,賊眾懼伏。賊帥曰:「惟公指。」公乃約之出元翼,歸士大夫之喪。功可意而複,穆公大喜,且欲相之。

遷吏部侍郎。會京兆尹以不治聞,遂以遷拜,敕曰:「朕屈韓愈公為尹,宜令無參御史,不得為故常。兼御史大夫用優之。」禁軍老奸,宿惡不攝,盡縛送獄,京理恪然。御史中丞有寵,旦夕且相,先生不詣,固為恥矣。械囚送府,令取尹狀決之,先生脫囚械縱去。御史悉奏,宰相乘之,兩改其官。複為吏部侍郎,銓不鎖,入吏,選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與三利取才,財勢路絕。病滿三月免。四年十二月丙子,薨靖安里第,年五十七。嗣天子不御朝,贈禮部尚書。寶曆元年三月癸酉,葬河南某縣。

先叔父雲卿,當肅宗、代宗朝,獨為文章官。兄會,亦顯名,官至起居舍人。會妻之亡,先生以期衰服服焉,用報之。朝有大獄大疑,文武會同,莫先發言,先生援《經》引決,考合《傳》《記》,侃侃正色,伏其所詞。執女政而出,又曰:「其賢善耳。」必心躍色揚,鉤而遊之,內外惸弱悉撫之,一親以仁,使男有官,女有從,而不啻於己生。交於人,已而我負,終不計,死則庀其家,均食剖資。與人故,雖微弱,待之如賢戚。人詬笑之,愈篤。未嘗一食不對客,閨人或晝見其面,退相指語,以為異事。實嗜才技,毫細無所略,然而天下之進士而後者望風戁畏,以為瑞人神士,朗出天外,不可梯接,非有奇卓,望門不敢造。未嘗宿貸,有餘財,每曰:「吾明日解衣質食,今存者已多矣。」遺命喪葬,無不如禮。俗習夷狄,盡寫浮圖,日以七數之,及拘陰陽,所謂吉凶,一無汙我。夫人高平郡君,狐前進士昶,謹以承命。湜既以銘先生墓矣,又悉敘其係葉德詔於碑,以圖永久,而揭以詞:

韓因朔封,自武之穆。厥全趙孤,天下陰福。子孫宜昌,宣惠遂王。秦絕韓祀,蟣虱有子。繼王陽翟,繼王安定。三王其爵,韓氏何盛。桂胃係雅,三祖官下。秘書發祥,追錫僕射。徑孰道荒,物喪其明。誰懇其治,先生之生。先生之武,襲蹈聖矩。基於其身,克後其所。居歸丘軻,危解禍羅。具兮素兮,有何多。靡引而忘,天吝其施。垂升乃頹,群心孔哀。厥聲赫赫,滿華遍貊。年千世百,新在竹帛。我銘在碑,展我哀思。

韓文公墓誌銘(並序)

長慶四年八月,昌黎韓先生既以疾免吏部侍郎,書諭湜曰:「死能令我躬所以不隨世磨滅者惟子,以為囑。」其年十二月丙子,遂薨。明年正月,其孤昶,使奉功緒之錄,繼訃以至。三月癸酉,葬河南河陽,乃器而敘銘其墓,其詳將揭之於神道碑雲。

先生諱愈,字退之,後魏安桓王茂六代孫。祖朝散大夫桂州長史諱叡素,父秘書郎贈尚書左仆射諱仲卿。先生七歲好學,言出成文。及冠,恣為書以傳聖人之道,人始未信。既發不掩,聲震業光,眾方驚爆,而萃排之。乘危將顛,不懈益張,卒大信於天下。先生之作,無圓無方,至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跋邪抵異,以扶孔氏,存皇之極。知與罪,非我計。茹古涵今,無有端涯,渾渾灝灝,不可闚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淩紙怪發,鯨鏗春麗,驚耀天下。然而栗密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入神出天。嗚呼極矣,後人無以加之矣,姬氏以來,一人而已矣!

始先生以進士三十有一仕曆官。其為御史、尚書郎、中書舍人,前後三貶,皆以疏陳治事,廷議不隨為罪。常惋佛老氏法潰聖人之堤,乃唱而築之,及為刑部侍郎,遂章言憲宗迎佛骨非是,任為身恥,震怒天顏,先生處之安然,就貶八千裏海上。嗚呼!古所謂「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耶?吳元濟反,吏兵久屯無功,國涸將疑,眾懼洶洶,先生以右庶子兼御史中丞行軍司馬,宰相軍出潼關,請先乘遽至汴,感說都統,師乘遂和,卒擒元濟。王庭湊反,圍牛元翼於深,救兵十萬,望不敢前,詔擇庭臣往諭,眾栗縮,先生勇行。元稹言於上曰:「韓愈可惜。」穆宗悔,馳詔無徑入,先生曰:「止君之仁,死臣之義。」遂至賊營,麾其眾責之,賊恇汗伏地,乃出元翼。《春秋》美臧孫辰告糴於齊,以為急病,校其難易,孰為宜褒?嗚呼先生,真古所謂大臣者耶!還拜京兆尹,斂禁軍,貼旱糴,齾幸臣之铓。再為吏部侍郎。薨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

先生與人洞朗軒辟,不施戟級。族姻友舊不自立者,必待我然後衣食嫁娶喪葬。平居雖寢食,未嚐去書,怠以為枕,餐以飴口,講評孜孜,以磨諸生。恐不完美,遊以詼笑嘯歌,使皆醉義忘歸。嗚呼!可謂樂易君子,钜人長者矣。夫人高平郡君范陽盧氏,孤前進士昶,婿左拾遺李漢、集賢校理樊宗懿,次女許嫁陳氏,三女未笄。銘曰:

惟天有道,在我先生。萬頸胥延,坐廟坐行。令望絕邪,痌此四方。惟聖有文,乖微歲千。先生起之,焯役於前。廣義滂仁,耿照充天。有如先生,而合亙年。按我章書,經紀大環。唫不時施,昌極後昆。噫嘻永歸,奈知之悲。

悲汝南子桑文

汝南周子桑,治《書》通《春秋》,非仁義不動止。年二十三,貞元十九年如京師,將舉五經,秋及陝,見無舉詔,東還,冬及宋而病,閏月丁亥而死。時天寒大雪,火不星前,纊不銖身,寒之聲與將死之聲犁然。其具書存乎側,其所行存乎側。友人安定皇甫湜適至,見之而哀之,為文悲之:

渾沌無端,誰開辟之?善惡未形,誰分白之?善其福之,惡其禍之。謂善之福,夷死何饑?謂惡之禍,蹠死何肥?何闔閭之死,金玉其基?何黔婁之死,手足不覆?孰主張其事,而顛倒其數?天且高,地且遼。鬼神之形幽,敢問何故?巫鹹招曰:「來吾語汝。天有正理,地有坦途。精者常不足,粗者常有餘。有餘常豐,不足常枯。子乃惑之一何愚!人事著矣,指物以複子何?聖者千年,而愚者如麻。鳳凰不下,而鴟鴞滿家。何草不芝,盡野而莎。何蟲不龍,盡水而鰕。非精者理少,而粗者理多?蘭萎何先,葹死何難?玉何為而脆,石何故而頑?衣冠何蹇,戎狄何蕃?何麟而怪,何鶴而軒?彼人事皆然,推於物亦然。是為自然。」巫鹹畢歌,歌已而去之曰:「父耶母耶?天兮人兮。已焉哉!謂之何哉!」

祭柳子厚文

嗚呼柳州,秀氣孤稟。弱冠遊學,聲華藉甚。肆意文章,秋濤瑞錦。吹回蟲濫,王風凜凜。連收甲科,驟閱班品。青衿搢紳,屬目斂衽。公卿之祿,若在倉廩。至駿難馭,太白易滲。華鍾始撞,一頓聲寢。梧山恨望,桂水愁飲。鬱鬱群議,悠悠積稔。竟淹荒瘴,遂絕羈枕。嗚呼柳州,命實在天。賢不必貴,壽不必賢。雖聖與神,無如命何。自古以然,相視谘嗟。歸葬秦原,即路江皋。聲容蔑然,相歎增勞。惟有令名,日遠日高。式薦誠辭,以佐羞醪。尚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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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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