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山集 (兪肅基)/卷五
書
[编辑]答金兄尊甫丁巳
[编辑]客臘下狀。承拜於春初。所以敎告者。甚悉披慰。如得促膝商量。而喪病悲擾。又苦無便。闕然久未仰復。中間流聞將就醫石郊。謂可頻奉德音。而旋聞美疴添㞃。不免中止。驚慮之極。亦合有書問之事。而一味因循。遂至於今。歉恨悵缺。如有所負。惟是瞻戀。無日不耿耿也。乃於千萬意外。忽被賢胤來訪。且傳手書。傾倒欣豁。殆難爲懷。仍承向來所經疾患。眞是十分危篤。追思益可驚凜。且今天和之復常尙遠。而遷次流離。調攝失宜。凡所入耳者。無非可憂之端。令人不覺愍然疚心也。弟自遭庶弟夭慽。身世益無况趣。盖不惟死者之可惜。種種關心之事。十倍前日。梅陰經營。實爲終焉之計。而一朝賣與他人。擬作別處。菟裘之物。太半消融於意外變喪。遅徊城裡。本非素心。而環顧無可往矣。瑣尾棲遑。久作寓公模㨾。僅纔貰得一蝸屋於太廟洞。數昨方始入處。而當寒遷移。苦狀萬端。値此大無。生意尤索然。其他瑣瑣惱擾。殆不欲細述也。向緣薄宦縻身。頗妨讀書。今則罷官閒居。甚覺脫灑。庶可溫理舊業。補復前踦。而最是人事應接之煩。不比鄕居靜寂之時。酬酢之際。日覺悔吝山積。不但佔畢之不專爲可悶。且患無師友講磨之益。舊疑新見。無從質問而歸正。到此不能不一倍懷仰高明也。所諭韓丈問學䂓模。似已得其大致。弟與此丈。無一面之雅。然亦甞得見其一二段論理文字。儘亦精密可喜。但其自信之過。全無虛心求益之意。如此則設令其地位克到古人之域。亦難與開口言說矣。奈何。鄙所論心說。不過前日與尹丈往復者。大意盖言心亦有不可一槩看者。若論本心。則至虛至靈。至神至妙。雜不得一毫駁濁。此則明德本體。聖凡當是無別。不可與氣質之有萬不齊者混合論也。彼乃大驚小恠。至看作異端邪說而力攻之。弟之爲異端邪說。直是小事。而將使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剗地埋沒。此爲大段惶恐。然弟之胷裡。眞箇空蕩蕩地。且粗聞窮理之法。以尋箇是處爲要。如聞理到之言。誠不難於濯舊來新。而顧今彼此所見之不合。不啻枘𮣡而已。但不知自明者傍觀。以爲如何耳。言行叙述。何敢一日忘。而趑趄畏難。不覺遷就至今。每承督敎。不勝愧悚。要之早晩。豈無可成之日耶。但以執事之高文精識。亦何待於區區臚列。而前後蒙諭。謙退已甚。此實愚昧所未曉。千萬亟先下手。毋徒責人。如何如何。遺敎謄本。藏在深篋。苦難搜覔。容俟後日謄呈。寒圃行狀。有可添入者。姑未爲完本。且聞士元已成誌文。索見後一幷付納計也。丈巖,丹巖次第云亡。善類廓然。無可憑依。不止私慟。來諭誠然矣。士元患風痺極危。旋得差可。月前入城。一再往訪。見其已爲完人。明友之幸也。賢胤得與一宵聯枕。典刑宛然。已令人欣倒。且喜弱骨之漸健。至其志尙與門路。殆後生中罕見。所問名理。又無非操戈入室者。執事於是乎有子矣。堪賀堪賀。所恨忩忩說不盡。又將迂回入上游去。行色單寒。念不能忘也。姪兒僑居江外。僅免疾恙。且有添丁之喜。而但其酷好馬遷。恰似呂子約病痛。大事大事。幸因書警告之。渠於執事所敎。定不敢泛聽也。頃年與一學者論中庸費隱義。錄在別紙以去。想高見於此必無異同。而但於其所謂兩說者。的主何說。乞賜一言可否。幷與前去與尹玉溪書而還投遄便也。此無草藁耳。所欲言者。奚啻千萬。而遠書不能遍及。只此頓斷。惟祝益加頤攝。時惠䂓警。副玆區區。
與趙仲禮明履○丙申
[编辑]數昨。自倉洞傳示惠䟽長幅。承審靜處郊壠哀履支勝。披復慰豁。如對非虗語也。至於節序之推遷。景物之變易。其在孝思。安得不感痛。比日風不佳。卽想一向加衛。縷縷示諭。足見愈改愈精之實。區區豈勝歎仰。彼此所論。旣皆相契。則不必更有往復。徒事辨說。而滿紙見諭。不宜全沒奉對。玆於逐段之下。略䟽鄙見如左。庶幾枝葉之微細。皆有以契合。乞須▣一推究以爲相對勘論之地如何。唯是最初所敎。似於鄙說。不察其本意之所在。不知何故。涵養致知之如車兩輪。如鳥兩翼。可以幷進而不容偏廢者。自是儒者第一法門。鄙亦豈不知之。而但世之學者。類於義理。無甚眞究實見之功。而徒以一時略綽之見。輕肆筆舌。以爲誇多而闘靡。則自與身心。了無干涉。而其終不過爲南越王黃屋左纛之聊以自娛耳。在吾輩今日遜志懋學之道。豈非所當先戒者乎。區區窃覸賢者所存。於警敏慧悟處則不患不及。而所未足者。只是莊重含蓄底氣象。故其發而爲文字者。非不超詣高明。而或少沉浸濃郁之味。此前書所以有義理無窮立言易差之歎。而以操存涵養四字。輒爲今日之藥石。盖出於裒多益寡之意也。夫講學方張。而又爲講學之說而補之。則是何異衣裘於夏。飮冷於冬。且更涵養。勿要輕說者。自是程門敎人之要訣。幸賢者於此加察。則自有以諒其愚矣。此中舊病當夏例添。症日益痼。氣日益敗。而又自數日前。左頰忽生毒腫。晝夜痛苦。殆不可堪。佔畢之功。幾乎相忘矣。病故如此。承字已多日。而闕然未有報。愧訟不已。餘萬只祈益加崇深。
來諭自人之一身〈止〉不成說話之甚也。
此段所論。皆精密無滲漏。皆與鄙見合。而其論血氣之心爲質之粹處。尤明白。但以兩心對言。而求其孰爲氣而孰爲質。則只如今說以靈覺之心爲氣之精英。以血肉之心爲質之粹可也。若單論血肉之心。則當曰偏言則火。全言則合五行之精英而爲之質。故其所載之氣。便能昭昭靈靈。不昏不昧。爲一身之主宰。而藏不測之妙用云爾。則似尤該備。盖上智之質。則幷氣質皆粹。今只以氣之粹。證其爲神明之舍。則或致觀者之不信故也。近更看得如此。想亦推究到此。
來諭自高明〈止〉此其無義之甚者也。
此段所論。亦皆平正。所謂心之氣。元來虛靈具衆理。更無可以別㨾義理附着得云云者。發明尤精當。極令人敬服。但孟子本論心而變言志者。以心之主宰處言。則志字爲尤有力故爾。其實非有二也。志氣之帥。氣體之充兩氣字只一般。而但旣曰氣之帥。則只此帥字。便見得此心之爲一身之主宰。而不可降與其充於體之卒徒混矣。曰體之充。則便見得從來氣質之得名。只以一身之充滿者而言。而不可濫與其所謂將帥者爭其名位矣。只此兩言。其剖析心與氣質之界分。已是八字打開。而後人自不察。故鄙說引以爲證。而來諭所謂非志所可揔制云云者。於心與志之間。顯有太分別之意。此似非孟子本意。幸更詳之如何。
來諭自大抵心之覺知事物〈止〉旋已閙然矣。
此段所論亦無失。但論衆人之霎時氣退。本心發見底境界。而以大路坦坦云云譬之者。似太誇。孟子不曰火之始燃泉之始達乎。若如來諭。則便是充得盡時。有此氣象耳。
來諭自若夫人品〈止〉固當別論矣。
此段所論。類皆精密。所謂其心剛其心柔者。固當屬之於血氣用事。本心失善之後也。不可但曰當附之於軀殼而心無與焉者。多所發明。盖剛柔美惡者氣質也。其爲剛爲柔爲善爲惡者。乃此心運動之時。因氣質而作用也。若問何以或剛或柔或善或惡云爾。而推究其原之所自來。則當曰此非心之本體然也。乃體之充者使然耳。所謂附之軀殼云者。不過如此耳。然吾輩前後往復。覺得於心與氣質之間。剖析得太甚。其弊將至於一身之中。心自心。氣質自氣質。而不相干涉之境。不可不一番統而論之。庶無墜落一邊。自是相資相救之道。而來諭此處已有此意思。故及之耳。至於自暴自棄。當作別論者。此亦甞看得如此。今適與盛見不期而合。殊幸殊幸。雖然氣質軀殼極健旺。有暴虎馮河之勇。而心却小愼畏忌者。又有心能汎濫發越。可以爲萬夫之雄。而其軀殼血氣則又極懦孱者。此非克治矯揉之功。而其心與氣質之或剛或柔生來。如此逈別。以此觀之。則所謂心者。又似不待爲氣質所蔽。而本自有剛有柔。此等宜如何區處。須於此痛與之血戰說來大望也。
與趙仲禮壬寅
[编辑]栗谷續集第四雜著中。有論惻隱之義一段。其說曰己酉春元日。余與江陵府使金文吉。話及惻隱之情。金曰四端不可以中節目之。余曰四端是已發。可指爲中節。大抵已發則便有中節不中節之分。安有非中節非不中節之情耶。金曰見盜賊之將死。生惻隱之心。是可謂中節耶。余曰罪其可罪而哀其將死。是天地生物之心。安可謂不中節耶。禹之下車泣辜是已。
愚按孟子所謂四端。乃是剔出善一邊而言。以明人性之本善。非如七情之善惡未定之名。則固不可以不中節目之。栗翁非之當矣。然朱子亦曰當惻隱而惻隱。是中節。不當惻隱而惻隱。是不中節。此則盖推演孟子言外之意也。今若泛論惻隱之情。而謂有中不中之可論。亦何不可之有乎。所謂見盜賊之將死而惻隱者。亦不可以一槩論。若不知其罪犯之如何。而見其就戮。不覺惻隱之心觸發出來。則謂之中節可也。今有極惡大罪。而旣知其爲可殺。及其伏法將死。乃不免有哀傷之意。則是乃氣質偏處而非心之正理也。烏可目之以中節耶。至於大禹泣辜。盖亦哀其不率敎化而抵冒至此也。味其語意。實出自責之意。則恐不可援而爲比也。盖喜而賞者陽也。聖人之所好也。怒而刑者陰也。聖人之所惡也。故曰欽恤之意。流行於五者之間。此固天地生物之心。而亦以見惻隱之貫乎四端也。君子之心。於此二者。其應之固不能無少不同。然其舒慘輕重之際。亦有錙銖必爭。毫釐不差者。不當泛然以哀其將死之心。認作天地生物之心。而遂謂之無不中節也。栗翁此說。恐欠完備。妄意如此。未知如何。
答趙仲禮
[编辑]昨被長牘鋪示。開發良多。而擾未及細報。何歎如之。謹問夜來靜攝更何如。馳傃不已。來諭始更檢看。條理整頓。曲折反復。其於彼此人言之意。可謂纖悉無遺。講論正欲其如此。區區豈勝歎服。但鄙意勿論偏言者全言者。只此哀其將死一句。恐說得不完備矣。罪之至於死者。固是盜賊之尤者。而就其死罪之中。亦不無輕重緊歇之可論。於其所犯之差輕歇者。不能無哀其將死之意。則固不害爲天地生物之心。聖人好生之德矣。若有極惡大罪。天下之所共誅者。則雖復見其宛轉於桁楊之下。磔裂於刀鋸之間。方且愉快贊幸之不暇。哀底意思。恐一毫着不得也。於此而若不免有一毫哀之之意。則此不過合下稟得木氣較多。而心之所發。偏於一邊也。〈前書所謂氣質偏處者意盖如此。〉若是者。果可謂之中節乎。果可謂之心之正理乎。若曰仁包四德。惻隱貫四端。雖當殺伐刑戮之時。豈得壅而不通云。則當如來書所論。以苟當於理。不害於理者當之可矣。若以謂必有哀其將死之意然後。方可爲天地生物之心。則無乃未安乎。栗谷於此只以哀其將死一句蔽論。而更不究其間亦有哀字着不得之處。與雖無哀之之心。而初不害於仁體之義。前書所謂恐欠完備者。盖以此也。鄙書末段。雖曰君子之心於此二者。其應之固不能無少不同云。而其下却說輕重之際。錙銖必爭。毫釐不差云。則盖言此等。要在隨其所遇之境輕重如何。而吾心之應權度無錯。不可以一端槩而論之之意也。正與上段所論欲其互相發明。而亦以其所欲論者。乃在於栗翁未備之說。故旨意歸宿。自不得不忽略於惻隱一邊也。來諭却謂之上下相左。擧此遺彼。豈前書草率。辭不別白。遂致明者之聽瑩乎。其餘所論。幾皆相契。但所謂旋哀其無知妄作。自取大何者。此政大禹泣辜之意。而與栗谷所論哀其將死之云者。終有些不同。恐難合爲一說矣。如何如何。紙末所敎。不覺斂袵。講論義理。尊敬先輩。固自幷行不悖。而要之此意安可無也。寫到此際。盛諭踵至。其自以爲未安而欲亟刪改者。眞所謂削則削者也。聖人之心一段追示者。方始直截。昨書所論。果不免有拖帶之意矣。但盛見旣如此。而欲使愚無疑於哀其將死之說者何也。末段設問。尤是緊要論難。第詳栗翁之意。雖先言罪其可罪四字。而其論惻隱處。則只以哀其將死之心謂之中節也。其意似不以罪罪之心有無而有所區別也。細玩之則如此。亦未知果然否。萬萬神思荒亂。姑此。
誠字前此看得。只據先覺訓釋。以眞實無妄及不欺之意看之。更無別㨾理會者。而大抵略而言之。則只是實之一字。爲足以蔽其義。盖雖閒居小人之爲不善者。亦只是實用其力於爲惡。而更不雜一毫他念也。今此所詢。豈以先覺訓釋。有相妨碍者。而難於會通爲一歟。若復開示盛意所存。則當可少致硏究之力矣。
神字豈易言哉。程子言妙用謂之神。而朱子釋之曰妙用言其理。則自先輩已不免致疑於朱子之訓。而卒不得究竟其義矣。至如上天之載。其用則謂之神者。亦似專以理言者。此愚昧之所尋常未曉也。如蒙明者推示緖餘。發此蒙蔀。何等幸也。
無暴其氣。是對持志說。故與下善養吾氣者。語意若有淺深之別。而集註釋無暴其氣。而曰謂之致養其氣云。則恐未見其有些不同也。未知如何。
俄復想已覽過。所詢諸說。無非精微所係。豈所謂揀難底問者乎。鄙見鹵莾。何足以及此。但因此得聞精覈之論。則實區區之所大願也。玆敢還以奉質於下方。幸望勿笑其孤陋。而卒有以敎之也。
答趙仲禮
[编辑]昨承復書。更荷多少敎告。其何感幸如之。前後所論。亦旣相契矣。只是栗翁之說。彼此看得。略有不同。而此則恐非大義所係也。盖鄙意栗翁本意。旣以惻隱爲無不中節。則設使問者雖更問以不惡其罪而遽哀其死。此亦爲惻隱之中節處乎云。栗翁必答以勿論罪之輕重與罪之之心有無。見人之將死。而便發哀惻之心。乃是天地生物之心。何得爲不中節云耳。恐不至無說可答。雖以其已經問答之語觀之。所謂是天地生物之心。安可謂不中節者。亦只就哀死之心上說。非謂必先有罪罪之心然後。哀死之心。方始爲天地生物之心。不然則不得爲中節之意也。此其意盖在於專以惻隱爲無不中節。故更不究其間煞有輕重先後許多可稱停商量處。而初不可以一端槩論也。區區鄙見。自初看得如此。故輒敢妄意其與朱子所謂不當惻隱而惻隱。是不中節之訓。有所逕庭者也。前後盛諭。則盖謂栗翁雖以惻隱爲無不中節。亦以其先有罪罪之心。故指此哀死之心。謂之中節也。若無罪罪之心。而便有哀死之心。則必不謂之中節矣。而追恨於當日問辭之未究。此爲彼此未盡契合之端。然盛意固非以惻隱爲無不中節者。則此其肯綮所在。亦未甞不同於鄙見矣。大旨旣與之相契。則枝葉微細處。正不必汲汲於歸一也。如何如何。但所諭問者若以極惡大罪爲問。則豈得說哀之一字者。却恐未安。夫所謂見盜賊之將死而惻隱。亦爲中節乎云者。盖擧其不當惻隱處一邊之極而爲言。則所謂盜賊者。固是說極惡大罪。此非泛然之問也。而栗翁之所答。却只如彼。此所以起後人之疑也。如何如何。朝過殷奠。情事益罔極。又連値吊者臨門。不遑作答。續承辱札。愧感何已。所諭極是。鄙見亦未甞不如此矣。至於爭較之云。吾輩講論。寧復有此之慮乎。誠神養氣等說。凝俟詳敎。
答趙仲禮別紙己酉
[编辑]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條。
此段鄙所設疑於朱子說者。盖以仁義禮智。自是本然之性名目。而今曰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則是此四者。又將爲氣質之性之名目也。愚於此不得其可通之說。而思欲一承高論之如何也。如今來諭之云。則又以爲此四者統言則爲本然之性。分言則爲氣質之性。夫四者之爲本然爲氣質。宜有一定之說矣。安得以分言統言。而有或理或氣之殊也哉。且來諭旣以木仁金義火禮水智之各一其性者。謂之氣質之性矣。然從上聖賢之論人性。莫不以此四者爲本然之性。而未甞有謂氣質之性者矣。然則此四者在人則必爲本然之性。而在物則却爲氣質之性者。抑又何也。若曰是四者雖就人性上論之。亦有不可相通者。則非愚之所敢聞也。鄙意窃謂論此義者。當先觀四者得名之所由自而後。可無許多牴牾。盖木之理曰仁。金之理曰義。火之理曰禮。水之理曰智。則是此四者得名。本因氣質而命之也。雖則因氣質而得名。實以語本體之純粹。故從名字上觀之。則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若不可以相通也。而據本體上論之。則仁亦義也。義亦仁也。初未甞有間隔也。然則朱子此說。姑以其得名之不同。而謂其不相通焉耳。非謂其本體之便有間隔也。因氣得名而實亦爲性之體。則不可作氣質之性。亦明矣。名雖不同。而不害其理之一。則又不可謂本然之性有差殊也。如是爲說。覺稍穩當。不識高明以爲如何。
下欵所諭木五常金五常之說。鄙見於此亦無大異。甞謂人物之性同異之論。只詳觀朱子一原異體之說。則庶免爲衆盲之模象。所謂一原者。非有以外乎異體。卽異體而單指其理曰一原也。是故據異體上觀之。則人物之性。固有偏全之殊。而若就異體上。單指其理而言。則渾然全體。初未甞有彼此之別也。惟其理雖全而氣或偏。故此理之在物者。亦隨其氣質而無以見其全也。是以不得不曰人之理全。物之理偏也。其所以偏而不全者。特以氣之故耳。夫豈理之本體在物則却有�欠而然哉。今之論人物之性者。大抵別論一原於人物稟受之前。而無與於旣生之後。故只據異體上。論其理絶不同而已。却不知其雖在異體上。而若單指其理而言。則初未嘗有不同者。是乃所以爲一原之妙也。其亦誤矣。
來諭謂各一其性。大體則言氣質之性也。斯義也自沙溪盖如此說。而鄙見則各一是氣之異也。性是理之同也。圖解於此云隨其氣質而所稟不同。盖釋各一二字而釋性字不足。故又說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一轉語以明其理之初無不同也。則各一其性之義。已自躍如而無復餘蘊矣。朱子曰陰陽五行之爲性。各是一氣所稟。而性則一也。夫各一云者。旣是所稟之不同。則此性字。便是氣質之性也。而朱子之必謂之理者何也。盖氣質乏性。本然之性。固非截然爲兩性。而所從而言。則有主理主氣之不同。周子之言性。本欲明太極之無物不具。則其所主而言者。乃在於理之一。而不在於氣之異也。故朱子之釋之。亦主理而言也。今乃以此性字爲氣質之性。則恐有所不察乎文勢主客之分也。如何如何。又來諭以各一其性。爲氣質之性而偏言者。各具太極。爲本原之理而全言者。朱子旣以渾然太極之理。無不各具於一物之中。釋各一其性。則是此兩句。只是一義無分別。而今乃如是分屬。無乃未安乎。且朱子之論各具太極。則與統體太極者對言。而今以此作全言之證。恐又於文義少踈。
無極太極條
來諭此段所論。看得儘精密。可備一義。然鄙意則原夫極之得名。實本於北極屋極有形之物。夫子所謂太極者。盖亦借此有形之物。而以語夫此理之緫會也。周子恐人因極字得名。本於有形之物。而遂以太極同作有形者看。故曰無極而太極。曰無極。則便見此太極之極。非如北極屋極有形之物也。曰太極。則便見此極爲天地萬物衆理之緫會也。然則朱子所謂無形而有理者。正所以發明此義也。只看極字得名。本於有形之物。所謂太極。實亦借實而喩虗者。則其於兩極字。庶無分別二視之病矣。
勉齋五行說條
此段來諭極當。其曰五行之生。雖不可謂截有次第。而亦不可謂全無先後。無序有序之間。至妙之所在也。此豈可以筆舌形容云者。說得渾妙。雖此寂寥數語之間。而亦可以見所造之深。甚盛甚盛。詳觀勉齋諸說。其曰水煖後便成火。人身上腎生心者。固亦以水火爲始生之物矣。生之也旣有次序。則成之也不無次序。又可知矣。造化之生物也有漸。故必自微而至著。因小而成大。則一生水二生火三生木四生金五生土。而必待六成水七成火八成木九成金十成土然後。其爲物也始全矣。且如人之形化也。固也先生腎水。次生心火。然必待月滿而成形然後。其爲腎爲心。方始爲完全之物矣。若如勉齋之說。則自其腎水始生之時。已自十分完全。而其心火也肝木也肺金也脾土也。莫不隨生隨成。則是懷孕四五箇月。兒已成形矣。豈不誤哉。以此推之。窃恐天地之生成萬物。固自有次序。而决不若是之無漸也。且旣曰水煖成火。腎生心。則固非以五者爲一時幷生之物也。而反斥一二三四爲次序之說。則不亦矛盾之甚乎。此可以見其說之未當矣。此外如論生之序行之序之義者。亦多可疑。而今亦未暇一一論辯也。
中正仁義條
此段來諭。亦與鄙見合。盖就人心而論四者之動靜。則固當以寂感爲言。動時非無正義之發。而以象類則皆可謂之中仁也。靜時非無中仁之體。而以象類則皆可謂之正義也。如是爲言。恐尤穩當。而圖解之專就已發上。論其動靜者。豈不以此旣聖人修道之敎。則必以發見處言之。方於定字有力故耶。
中庸首章條
此章知工夫。終是以省察當之者爲長。若如來諭後說。則如陸王之徒。脫略窮格一段工夫。而專用心於內。以爲事了者。未始不藉口於此。則將又何說而辨其爲異端也耶。
生之謂性章條
此段來諭。與鄙見所爭無多。鄙見則竊以爲孟子此章所論。若主犬牛人而言。則氣質之通塞。有萬不齊。而性亦不同。犬之性。固非牛之性。而牛之性。亦非人之性也。若主性字而言。則渾然之體。初無間隔。而性未嘗不同。犬之性。亦牛之性。而牛之性。亦人之性也。此處當看語勢賓主之分。孟子此說。是就異體上。論人物之大界分。則固以此理之墮在氣質者言也。但氣質之偏正通塞。只在犬牛人三字中。而不在性之一字。故若單論性字。則亦只是元初渾然全體之無間隔者也。是以朱子於章下緫論。以性與生分理氣說下。而曰性形而上者也。氣形而下者也。可知孟子此章所論性字。未嘗雜氣質而言。如孔子相近之性之義也。盖孔子相近之性。則性字中已帶氣質意。而孟子三性。則當於犬牛人字上論氣質。而不當於性字中。求其所以不同者故也。然則朱子安得不以此性字謂之形而上之理也哉。如是爲說。雖似破碎。而觀朱子兩下說去之意。則恐此爲近之也。來諭所謂旣曰性。則是性也盖原於本然之理云云者。盖於性字上。已帶氣質意看。如此則終覺與章下註所謂性形而上者。有所牴牾。縱使委曲求通。亦未明白簡凈矣。如何如何。
答洪大紀昌漢○丁酉
[编辑]霖雨經旬。苦不開霽。閉戶吟病。情緖無聊。意外哀問辱臨。所以眷戀撫存之者意甚盛。自顧倥侗。何以種種得此於賢者。備悉讀禮之暇。哀履支勝。披復再三。尤慰向日餘懷。肅基舊病。當夏例劇。近又添傷於暑濕。見方委頓。雖日間不廢隨分佔畢。而却是本領不立。全沒頭緖。若問其有所長進之益。則何啻蔑如也。所諭疑義。無非精微所係。如愚者何曾夢到他境界。然盛問不可虗辱。聊以臆見求敎。所謂心者。乃五氣之精英是也。至於氣質之通明處。只可喚做氣質。何可便以謂心也。或問所謂唯人得其正且通者。則於此方論人物之大界分。而固非爲心與氣質之辨設也。然就此正通之中。其所謂方寸之間。虗靈洞徹者。卽所謂心也。其所謂淸濁之異。粹駁之殊。卽所謂氣質也。如是分看。則可無牴牾之端矣。致知之知。自是與心一般。而高明乃欲分而二之何也。心者知之統名也。知者心之功用也。故以心之體段而言之。則曰具衆理而應萬事。以心之功用而言之。則曰妙衆理而宰萬物。幸更思之。此非可分之物也。末段所問。尤是喫緊疑難。近嘗究其義而粗得其說矣。夫心一言而蔽之。曰知覺。而明德卽是心。則凡知寒煖覺飢飽之心。彼蠢動含靈之物。莫不皆具也。然則謂之物亦稟此明德可乎。盖同一知覺也。而四通五達。八窓玲瓏。雖頑愚猖披。如桀紂之甚。修而復之。則皆可有爲堯舜之理者。此人之本心。所以爲明德也。至於彼物之蠢動。則隨其氣之通處。雖不無一條知識。如人心相近者。而偏塞窒局。終無可變之理。是則雖曰同是知覺之心。而不可謂之明德也。此又心與明德。所以得名之異也。鄙見如此。不審明者以爲如何。理愈精微。言愈易差。幸勿憚反復評鐫。所謂不有益乎高明。必有益乎我者。正區區之望也。此外文字句語之間。所可論者非一。而卒乍難於殫陳。何由得奉從容。豁此意耶。
與洪大紀
[编辑]昨復迫暮忩卒。不能盡所欲言。迨玆悵仰。寒雨終宵。日候乖常。伏惟夜來。哀履加衛。理義非敢有所發明。聊此仰質焉。理有體用費隱。所以然者體之隱也。所當然者用之費也。會之爲隱。則體之所以爲一原也。散之爲費。則用之所以爲萬殊也。合而名之曰本然之妙。而氣質之性。當作別論。於此看得破。則凡來諭之許多所詢者。皆有下落而井井不紊矣。至於耳目手足云云。於此不可以精粗分說。但曰耳當聦目當明。手當恭足當重。乃其理之當然處。而統會於此性云。則辭不費而理易明矣。幸更思之如何。所謂理不過某物中自然道理云者。亦未完全。理者條理之謂也。故有以本然言者。以當然言者。以渾然言者。以燦然言者。各有其義。各有地頭去處。自然二字。烏能盡之乎。凡此皆直據己見。率易奉對。殊不足以發祛明者之疑。而要之不過於名目度數之間。章句訓誥之上。詳加尋繹。則自當瞭然矣。陳北溪性理字義。曾看得否。
答洪大紀
[编辑]伏奉惠書。恭審夜間起居如宜。披慰不已。縷縷示諭。殊非無似之所敢承當。第極愧悚。所敎所當然爲氣質之說。窃所未喩。所謂當然之則。不過率性之道也。豈不曰形而上謂道。形而下謂器乎。道只是形以上之理也。至於形而下謂器然後。方可以氣質當之。今若以當然爲氣質。則昧於道器之分矣。雖以鳶飛魚躍言之。飛躍者氣質也。非道也。鳶之當飛而不當躍。魚之當躍而不當飛。正是道也。烏可混而一之乎。道之體。冲漠無眹。渾然一理而已。固不可以名言。而及其發用之際。則必待氣質而流行。故人之觀者。類皆不察。遂以氣質爲道。而其實道特乘氣質而流行。牛之性馬之性。理則一也。而乘牛之氣質而發用則爲當耕。乘馬之氣質而發用則爲當馳。此道之所以千差萬別。而非道不同氣質異也。吾所謂道者。就其耕之馳之中。單指所乘之理而言。非混氣質而爲言也。近世湖中一長者。以率性之道和氣質言。不謂來諭亦頗類之也。雖然此其所分。只在毫釐之間。自非精究而詳硏。恐非口舌所能爭也。至於或問所謂所以然之故故字。文理自順。何待易之以妙字然後爲是乎。耳口手足云云。鄙意亦非以來諭爲失之。但不須如是太加分析。或恐致人疑惑耳。朱書之揀擇讀之何妨。所貴乎讀書者。不在篇簡之多少。但加精察而力行之。則一篇之讀。勝似人百篇耳。尊閣之閣。亦是尊字之意。盖人之爲家。閣必在上。故亦爲尊之意也。萬萬適擾甚。信筆寫去。不省爲何等語。惟在恕照。
答金日進益謙○戊申
[编辑]向來入城。行色忩卒。竟失歷叩之計。歸後病卧。書問闕然。以致貽阻之久。政爾懸仰如飢渴。昨於風便。承拜前月所惠長幅。其爲欣豁。奚减接席商量。第承有松楸行役。未審其間。卽已言旋。而閑居爲學。一味敦篤否。區區瞻戀。日以勤止。僕舊痁復發。近益㱡㱡。連日火攻。而亦未見效。低殘氣力。無以抵當。窃恐此疾。將與此生而相終始。豈非可悶之甚乎。所欲理會於寒泉編者。亦且或皷或罷。不成頭緖。有時無聊。不免掩卷而太息。命也奈何。家弟入峽。本出下策。而骨肉分離。聲息落落。私心悵惘。又何可言。前呈箚錄。自知不中理者多矣。荷明者一一辨駁見諭。其何幸如之。但於鄙意。實有未安。更此反復焉。盖來諭與鄙見所不同。只在四者得名之有異。苟能就此四者之中。有以的見其所以得名之實。則彼此所講。庶有瀾漫之望矣。但來諭旣以四者謂指性體而命名。而至其下所臚列。有曰須就應萬事上說。則雖莫非此理之條達者。而當曰仁則仁義則義。而其用之面貌。始各不同。是則又若以此四者。謂之從發處得名。而與上所云指性體命名者。有不同焉。此愚之所未解也。若愚之見則窃謂夫理一而已矣。而從上聖賢之言理者。乃有許多名目之不同者。正以其理雖一而氣有萬別。就其所稟之氣。狀其所具之理。則名不得不異也。今若因名目之不同。便謂實體之有異。則固爲認氣爲理之歸矣。徒執夫理一而已之說。而更不究其立名之有不同。則亦烏得爲善言理也哉。理固有不待氣質而得名者。朱子所謂太極者。象數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稱是也。有因氣質而得名者。在天而乾坤四德。在人而健順五常是也。夫所謂乾坤也四德也。所謂健順也五常也。固皆理也。非氣也。而本其所以得名。則豈不因於陰陽五行乎。陰陽五行。非氣質而何。鄙說所謂仁義禮智四字得名。因氣質而名之也。雖則因氣質而得名。實以語本體之至善者意盖如此。推其類例。何異乾坤健順之因陰陽得名。而所形容則在理而不在氣乎。愚聞陽之理曰健。不聞陰之理曰健也。陰之理曰順。不聞陽之理曰順也。又聞木之理曰仁。不聞金之理亦曰仁也。金之理曰義。不聞木之理亦曰義也。今不察其得名之因氣質。而便謂凡言理者都無分別。則是陽之理謂之順也得。陰之理謂之健也得。木之理便可喚做義。而金之理亦可喚做仁也。烏乎可哉。夫陽剛陰柔。木嫰金燥。自其氣質體段如此。固不待發而後始有。則其所具之理。亦自其未發之前。已有健順五常之殊稱。又何待於發而後始分也耶。未發無眹。而已發有跡。則論四者之氣像意味於未發之前。不若就發處上求之之爲明白易見。然因此而遂謂四者之名。皆從發處而得之。則自孟子以下論未發之性。而必以四者形容者。皆可一掃而去之乎。且盛意之必以四者爲從發處得名者。固爲其已發則有跡可尋。易於區處。然已發之仁不得爲義。義不得爲仁。而有此面貌之不同者。亦豈非因氣質而殊其稱乎。何以言之性發爲情也。木之氣動而仁之理乘之。則發而爲惻隱。金之氣動而義之理乘之。則發而爲羞惡。火之氣動而禮之理乘之。則發而爲辭讓。水之氣動而智之理乘之。則發而爲是非。夫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豈非朱子所謂四端專言理者。而若其所以得言之殊。則實因其所乘之氣而命之也。然則名雖因氣而實則狀理者。不獨未發之仁義禮智爲然。已發之惻隱羞惡辭讓是非。莫不皆然。今高明諱言四者之因氣得名。而必於已發上。始言四者之各有派別。然却不究其五常四端。雖有體用之殊。而卽氣言理。初無彼此之別。其亦誤矣。論心而曰萬理咸備者。固可曰卽體而用在其中矣。至若講義之訓。旣曰一心之中。仁義禮智四者各有界限。則不當泛然以體含用之說。一例包籠之也。至於太極小註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之說。本因論性而及之。則又安可以臆見扭捏。強歸之於用處之不同乎。盖此四者之名。因發處得之之說。卽僕之十數年前所主張者。而參以先賢之訓。終有牴牾而不合者。其後聞遂翁門下議論。則其論四者之性。必和氣言之。而以爲理旣墮在氣質之後。則雖本然之性。亦有差別。愚於此尤聽瑩焉。而亦未得其所以辨析之說焉。盖往來於心者。十年於此矣。向來因講太極圖備考朱子之說。而細尋四者之名義。則粗若有會於心者。故輒敢私自箚錄。如前之說。其曰雖則因氣質而得名。實以語本體之至善。故從名字上求之。則仁作義不得。義作仁不得。若不可以相通而據本體上言之。仁亦義也。義亦仁也。初未甞有間隔云者。辭雖約而意則明。所謂從名字上求之。據本體上言之者。是亦來諭內外賓主之意也。盖此四者。但曰因氣質得名。而不言其狀此性之實。則將無異於湖論之和氣言性。而先賢之以此四者。語本體純粹之妙者隱矣。徒言四者所以狀此性之妙。而不究其得名之因氣質。則終無奈木神曰仁。金神曰義之說。有所不通。而四者之名義訓詁乖矣。此鄙說所以必離合爲說者。自有其意。而初非出於理不如此。而強欲和會彌縫之計者。則恐未可以猝然立說破也。唯是來諭所謂語本然而曰因氣質命之者。面目先自不好了。有若論氣質而曰因本然命之者。語勢倒置之云。正爲緊要問難。儘合商量。夫理惟無形。最難下語。故極其說。盖不過曰渾然也。曰冲漠無眹也。曰純粹至善而已也。理雖出於一原。而及其分俵於陰陽五行之後。則各爲其氣之理。而有不可泛然以上所稱數段語了之者。故其勢不得不因其所稟之氣而命之然後。可以不眩於名實之分。要在觀者之以意會之耳。然則所謂因氣質而命之者。正以其非氣則將無以見此理之條件也。夫豈得已而爲之哉。且言本然則單言理而不及乎氣也。固不可曰因本然命之。而所論者在於氣質也。言氣質則卽氣而理在其中也。又何妨謂因氣質命之。而所狀者實在本然也。又來諭頗以四者之因氣得名。恐或有累本然之性。若拙者之致疑於湖論之和氣言性者。而夫旣曰名雖因氣。實則狀理。則雖若與大極之單言理者。面目有間。而亦自與氣質之性之和氣言之者。煞有不同。然其辨則有在毫釐之間者。苟非明着眼目。細心理會。則又豈可以口舌爭哉。至於靑白赤黑之說。當初引之。只謂其有此訓而不記其有下一轉語。故自以己意分屬於仁義禮智。而以爲朱子之意固應如此也。後更檢看本說。則所謂靑白赤黑之下。又有曰靑屬東方仁也。白屬西方義也。赤屬南方禮也。黑屬北方智也。然則以心之靑白赤黑。分屬於仁義禮智者。非拙者之說也。乃朱子之訓也。盖自理而語其本然之體。則固未甞有四者方所之可言矣。若據心而論其所具之理。則亦自有條理而不可紊也。正如水一也。而分而爲四瀆。則自岷山者謂之江。自荊山者謂之淮。自崑崙者謂之河。自終南者謂之漢。有不容混而一之也。〈來諭於此有以水設譬一段語。故鄙亦爲說如此耳。〉所謂界限之說。不如是解。則終理會不得矣。如何如何。萬萬方此委頓。把筆如鼎。草草布此。言不盡意。如有未當。不憚反復。乃所願也。
答金日進
[编辑]前書之辱。承拜有日。而病懶把筆。又苦無便。久未能報去。少意味可愧。此又書枉。滿紙覼縷。如接談笑。欣豁之極。頓忘向晤之爲草草也。承用功於節要書。已繙動了一番。誠所樂聞。然若無接續之力。則終是意味淺短。不爲己有。少間却都忘去。不免前功之歸虗。莫如少作節度。日看數板十餘遍。其有疑處。則略用箚記。如是積累。勿少間斷。則得寸得尺。皆爲我有矣。如何如何。所諭用志不專一之病。恰是寫出此間症候。拙者之有志於學歲月不爲不久。而只緣此症爲祟。到今年紀老大。而迄無一箇半箇可據以爲田地者。念之懊悔難追。誠願自今以往。相與亟去此習。眞實從事於濂洛主一之訓。而以朱子所謂看一書則意都在此一書。而如不知有他書。看前段則意都在此一段。而如不知有後段者。爲節度下功處。其設心以爲雖不緊雜書等閑雜務。勿看則已。看則必要透徹。不爲則已。爲則必要究竟。勿生草草了當之意。痛戒悠悠浮泛之念。似此習熟。用心專一。則未死之前。庶有一斑之窺乎。而自念疾病如許。聦明减矣。志氣頹矣。因循汩沒。終恐爲虗生浪死之歸。轉樞改轍之勇。息黥補劓之功。全望賢者之加之意也。鄙人愆狀。近益添苦。精神昏瞀。肢體倦重。無一日爽朗輕快之時。日氣漸熱。决知其大段肆毒。依舊宛轉於床玆間矣。正如負罪者之待刑。朝夕凜凜以度。寧有餘力暇及於佔畢乎。朱先生四句訓語。此亦嘗稔誦之矣。蒙此提撕。深感至意。而就其中近醫藥一句。尤爲今日之急務。而力有所不逮。吟病數箇月。當歸一角。亦不能喫得。殊自憐悶。奈何奈何。理義前示者無別見。雖使愚一一奉對。亦不過磨驢之踏舊跡。方恐無出塲之期矣。後書所諭。則庶有瀾漫之望。其何幸如之。玆就兩書。略爲條對於別紙。殊愧無所發明。然大意則可見。幸賢者勿以汲汲歸一爲心。更與反復評鐫。庶幾彼此交有益也。千萬適値方痛日。強坐扶頭。草草布此。諸所未究。統希心照。
別紙
[编辑]前書第一條
[编辑]來諭旣曰在理時。豈無苗脉之可言。則是自其未發之時。四者已森然幷立於方寸之間也。未知此森然幷立者。理之體自有分段耶。抑據心而論其所具之理。有此條理之燦然者耶。由前說則豈不與高明所主張一理渾然。無所間隔者。少矛盾乎。而由後說則卽鄙說也。其果有窒碍之端乎。賢者於此盍加少察。
第二條
[编辑]所謂許多名目。未論其他。只此四者之異名。亦可見也。若不因氣質而得名。則所以論此性者。理之一字已多矣。又何以有曰仁曰義曰禮曰智之殊其稱乎。
第三條
[编辑]竊詳盛意。自初論四者於未發之時。必曰含具。此段所論。亦主含具之義甚力。然未知此所謂含具云者。若實有苗脉之可尋。則是四者之面貌不同。不必待發而後始見也。若只是體含用之義。則仁義禮智。畢竟是發以後物事也。二者之說。皆高明之所不居也。然則四者得名。其果的在何處。願高明於此端的道破。則愚可無說矣。
第四條
[编辑]高明初書。以愚之論本然之性而曰因氣質命之者。語勢倒置。有若論氣質之性而曰因本然命之之爲可疑。故愚卽以論氣質而曰因本然命之者。誠不成說。論本然而曰因氣質命之者。自可成說之意奉對。如前書所云。正所以發明鄙意而辨論盛說也。今忽送難可疑。然此係枝葉之末。誠不足費語矣。至於四瀆之喩。亦因高明之以水設譬而發。然夫旣曰水一也。則源之不同。豈在所論乎。
書末縷縷示諭。有以見點檢省察之實。不爲言語口耳之是事。而誠心求益之意。藹然文字之間。三復感嘆。不覺斂袵。顧愚之空踈譾劣。方且反顧自省之不暇。安有可持而奉與。以塞盛問之勤摯。而况此所講。雖在名義訓誥之間。實則心性精奧之所係。彼此往復。未知得失之何在。則夫孰辨其誰爲了悟。而誰爲懸度耶。雖然姑置今日所爭。而試且泛聽。則亦不無可言者。窃見高明氣質所稟。多是水一行較多。所不足者。非是流通周遍。而當加勉處。或在明白直截。是以讀書玩理。非不欲旁通普照。該貫詳悉。而每患少鑽硏透徹。直窮到底之力。由是而發爲論理文字。欠些脫灑簡凈之趣者。亦其所也。此箇症候。不惟於窮格有妨。卽用心處事之際。無不隨處爲病。畢竟置此心於含糊苟且依違遷就之域。如來諭所自道。亦不爲難。盖愚之氣質病痛。實亦有近似於高明者而加甚焉。故於此粗有所見得者而方求所以藥之也。其用功之方。則只當以反此者治之而已。愚雖病孱。願與賢者共勉桑楡焉。
後書所引朱子說冲漠無眹。而動靜陰陽之理。已悉具於其中。卽所謂無極而太極。所謂自理言之則卽體。而用在其中者。而非理氣之分也。雖曰冲漠無眹。而渾然一理。含具萬用。正如鑑之空也。而所以照物而爲姸爲媸之用已具。衡之平也。而所以稱物而爲銖爲兩之用已具。不是空空蕩蕩。一箇儱侗物事。則豈可曰必見其有形象然後。方可謂之含具也哉。至於敬軒之說。則亦只是程子所謂冲漠無眹。而萬象森然已具。朱子所謂無中含有象之意也。苟不善看。而欲於冲漠裡面。求觀萬象之森然者。則不亦誤乎。
答金日進問目
[编辑]第一條
[编辑]關捩子。未詳的是何物。然不過如舂杵織機之類。以踏此挑彼。踏彼挑此之意觀之。則其爲制。亦可以意會矣。踏動挑靜。則自靜而爲動也。踏靜挑動。則自動而爲靜也。勉齋說亦是如此。其曰乘着動機便動者。亦曰靜者動也。乘着靜機便靜者。亦曰動者靜也。夫如是則兩說何不同之有乎。
第二條
[编辑]元來體用動靜。固難分先後。然朱子體立用行之說。以動靜相資之勢而言之也。邵子用先體後之說。以陰陽可見之跡而言之也。以相資之勢而言之。則靜無資於動。而動有資於靜。故曰體立而後。用有以行也。以可見之跡而言之。則方其天地未立之前。獨有妙用之顯行者爲可見。而必其兩儀旣分之後。此體方有所立而可見焉。故曰用起天地先。體立天地後也。〈以太極圖言之則。未有天地之前。固當先有此理。所謂太極也。此太極便會動而生陽。靜以生陰。以動靜對太極而言。則固是太極爲體。而動靜爲用。然太極無象。而所可見者。獨此一動一靜之用也。故曰用起天地先也。及其生陽生陰。兩儀旣分之後。太極之體。始有掛搭。故曰體立天地後也。〉葉氏流行對待之說自好。盖太極圖。動靜以流行者言之。陰陽以對待者言之。細玩之可見。
第三條
[编辑]地是大綱說土。是以地之成質處言。開闢之初。重濁者爲地。而其爲質則猶未定。必待五十成土然後。方始成質。此地與土之別也。若不分別。則是天地反爲五行之子。其可乎。
第四條
[编辑]義配陰。仁配陽。而陰是體。而陽是用。故曰義體而仁用也。仁以存心。義以制行。而存心是體。制事是用。故曰仁體而義用也。所謂所從言之不同。而錯綜交羅。兩不相妨。圖說仁義。正以其陰陽言之者也。
第五六七八九論仁義中正條
[编辑]此義舊讀。甞有箚錄者曰云云。來諭諸條所論。大抵未察乎四者分屬動靜之意。故不免有是紛紛也。試論其未安處。則中仁便是動。正義便是靜。主靜云者。謂其於四者之中。當以正義爲主之意。而今曰別有一箇功夫。特在四者之外。一誤也。曰靜曰貞曰正。只是一義。無分別。而今曰略有體用之分。二誤也。主靜之靜。本合正義兩者而言。而今只以中正之正當之。三誤也。中正仁義。固各有體用。而圖說分屬之意。則只是以正義爲靜。而今曰四者是用。而主靜是體。四誤也。圖解所謂靜者誠之復。復字中本無利貞兩字之意。〈通書曰利貞誠之復也。〉而今以主靜之只屬貞字爲可疑。五誤也。朱子所謂中正仁義。各有體用之云。自是一說。與圖說以陰陽而分四者動靜之意。本不同。而今乃混合爲一。謂主靜通貫於四者之中。六誤也。由其未得圖說四者之分屬動靜。只是以陰陽而分者。故下語之間。有此六誤。更願熟讀精思。久當見之。未可專以筆舌爭也。
第十條十一條
[编辑]所謂金木爲水火之子。父母爲盛而子爲穉者。五行之自相生而以行之序言者也。解剝圖所說。亦是如此。非別見也。下說所謂水火爲老陰老陽。金木爲少陰少陽者。未知水爲老陰。火爲老陽。而金爲少陰。木爲少陽耶。如此則只是與上說一般。而亦未見與八卦位置相合也。元來五行有生之序行之序兩義。圖說所謂陽變陰合。生水火木金土者。以生之序言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者。以行之序言也。妄意不獨說也。圖亦然。先水火次金木。而見五行生之序。右水金左火木。而見五行行之序。窃恐兼此兩義看爲備。而解剝圖所論。則專以行之序言。此所以起勉齋之疑也。然勉齋說差處甚多。鄙所箚論者。方在亂藁中。未暇錄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