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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山集 (兪肃基)/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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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兼山集
卷五
作者:兪肃基
1775年
卷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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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金兄尊甫丁巳[编辑]

客腊下状。承拜于春初。所以教告者。甚悉披慰。如得促膝商量。而丧病悲扰。又苦无便。阙然久未仰复。中间流闻将就医石郊。谓可频奉德音。而旋闻美疴添㞃。不免中止。惊虑之极。亦合有书问之事。而一味因循。遂至于今。歉恨怅缺。如有所负。惟是瞻恋。无日不耿耿也。乃于千万意外。忽被贤胤来访。且传手书。倾倒欣豁。殆难为怀。仍承向来所经疾患。真是十分危笃。追思益可惊凛。且今天和之复常尚远。而迁次流离。调摄失宜。凡所入耳者。无非可忧之端。令人不觉愍然疚心也。弟自遭庶弟夭戚。身世益无况趣。盖不惟死者之可惜。种种关心之事。十倍前日。梅阴经营。实为终焉之计。而一朝卖与他人。拟作别处。菟裘之物。太半消融于意外变丧。遅徊城里。本非素心。而环顾无可往矣。琐尾栖遑。久作寓公模㨾。仅才贳得一蜗屋于太庙洞。数昨方始入处。而当寒迁移。苦状万端。值此大无。生意尤索然。其他琐琐恼扰。殆不欲细述也。向缘薄宦縻身。颇妨读书。今则罢官闲居。甚觉脱洒。庶可温理旧业。补复前踦。而最是人事应接之烦。不比乡居静寂之时。酬酢之际。日觉悔吝山积。不但占毕之不专为可闷。且患无师友讲磨之益。旧疑新见。无从质问而归正。到此不能不一倍怀仰高明也。所谕韩丈问学䂓模。似已得其大致。弟与此丈。无一面之雅。然亦尝得见其一二段论理文字。尽亦精密可喜。但其自信之过。全无虚心求益之意。如此则设令其地位克到古人之域。亦难与开口言说矣。奈何。鄙所论心说。不过前日与尹丈往复者。大意盖言心亦有不可一槩看者。若论本心。则至虚至灵。至神至妙。杂不得一毫驳浊。此则明德本体。圣凡当是无别。不可与气质之有万不齐者混合论也。彼乃大惊小怪。至看作异端邪说而力攻之。弟之为异端邪说。直是小事。而将使人之所以灵于万物者。刬地埋没。此为大段惶恐。然弟之胸里。真个空荡荡地。且粗闻穷理之法。以寻个是处为要。如闻理到之言。诚不难于濯旧来新。而顾今彼此所见之不合。不啻枘𮣡而已。但不知自明者傍观。以为如何耳。言行叙述。何敢一日忘。而趑趄畏难。不觉迁就至今。每承督教。不胜愧悚。要之早晩。岂无可成之日耶。但以执事之高文精识。亦何待于区区胪列。而前后蒙谕。谦退已甚。此实愚昧所未晓。千万亟先下手。毋徒责人。如何如何。遗教誊本。藏在深箧。苦难搜觅。容俟后日誊呈。寒圃行状。有可添入者。姑未为完本。且闻士元已成志文。索见后一幷付纳计也。丈岩,丹岩次第云亡。善类廓然。无可凭依。不止私恸。来谕诚然矣。士元患风痹极危。旋得差可。月前入城。一再往访。见其已为完人。明友之幸也。贤胤得与一宵联枕。典刑宛然。已令人欣倒。且喜弱骨之渐健。至其志尚与门路。殆后生中罕见。所问名理。又无非操戈入室者。执事于是乎有子矣。堪贺堪贺。所恨忩忩说不尽。又将迂回入上游去。行色单寒。念不能忘也。侄儿侨居江外。仅免疾恙。且有添丁之喜。而但其酷好马迁。恰似吕子约病痛。大事大事。幸因书警告之。渠于执事所教。定不敢泛听也。顷年与一学者论中庸费隐义。录在别纸以去。想高见于此必无异同。而但于其所谓两说者。的主何说。乞赐一言可否。幷与前去与尹玉溪书而还投遄便也。此无草稿耳。所欲言者。奚啻千万。而远书不能遍及。只此顿断。惟祝益加颐摄。时惠䂓警。副玆区区。

与赵仲礼明履○丙申[编辑]

数昨。自仓洞传示惠䟽长幅。承审静处郊垅哀履支胜。披复慰豁。如对非虗语也。至于节序之推迁。景物之变易。其在孝思。安得不感痛。比日风不佳。即想一向加卫。缕缕示谕。足见愈改愈精之实。区区岂胜叹仰。彼此所论。既皆相契。则不必更有往复。徒事辨说。而满纸见谕。不宜全没奉对。玆于逐段之下。略䟽鄙见如左。庶几枝叶之微细。皆有以契合。乞须▣一推究以为相对勘论之地如何。唯是最初所教。似于鄙说。不察其本意之所在。不知何故。涵养致知之如车两轮。如鸟两翼。可以幷进而不容偏废者。自是儒者第一法门。鄙亦岂不知之。而但世之学者。类于义理。无甚真究实见之功。而徒以一时略绰之见。轻肆笔舌。以为夸多而闘靡。则自与身心。了无干涉。而其终不过为南越王黄屋左纛之聊以自娱耳。在吾辈今日逊志懋学之道。岂非所当先戒者乎。区区窃覸贤者所存。于警敏慧悟处则不患不及。而所未足者。只是庄重含蓄底气象。故其发而为文字者。非不超诣高明。而或少沉浸浓郁之味。此前书所以有义理无穷立言易差之叹。而以操存涵养四字。辄为今日之药石。盖出于裒多益寡之意也。夫讲学方张。而又为讲学之说而补之。则是何异衣裘于夏。飮冷于冬。且更涵养。勿要轻说者。自是程门教人之要诀。幸贤者于此加察。则自有以谅其愚矣。此中旧病当夏例添。症日益痼。气日益败。而又自数日前。左颊忽生毒肿。昼夜痛苦。殆不可堪。占毕之功。几乎相忘矣。病故如此。承字已多日。而阙然未有报。愧讼不已。馀万只祈益加崇深。

来谕自人之一身不成说话之甚也。

此段所论。皆精密无渗漏。皆与鄙见合。而其论血气之心为质之粹处。尤明白。但以两心对言。而求其孰为气而孰为质。则只如今说以灵觉之心为气之精英。以血肉之心为质之粹可也。若单论血肉之心。则当曰偏言则火。全言则合五行之精英而为之质。故其所载之气。便能昭昭灵灵。不昏不昧。为一身之主宰。而藏不测之妙用云尔。则似尤该备。盖上智之质。则幷气质皆粹。今只以气之粹。证其为神明之舍。则或致观者之不信故也。近更看得如此。想亦推究到此。

来谕自高明此其无义之甚者也。

此段所论。亦皆平正。所谓心之气。元来虚灵具众理。更无可以别㨾义理附着得云云者。发明尤精当。极令人敬服。但孟子本论心而变言志者。以心之主宰处言。则志字为尤有力故尔。其实非有二也。志气之帅。气体之充两气字只一般。而但既曰气之帅。则只此帅字。便见得此心之为一身之主宰。而不可降与其充于体之卒徒混矣。曰体之充。则便见得从来气质之得名。只以一身之充满者而言。而不可滥与其所谓将帅者争其名位矣。只此两言。其剖析心与气质之界分。已是八字打开。而后人自不察。故鄙说引以为证。而来谕所谓非志所可揔制云云者。于心与志之间。显有太分别之意。此似非孟子本意。幸更详之如何。

来谕自大抵心之觉知事物旋已闹然矣。

此段所论亦无失。但论众人之霎时气退。本心发见底境界。而以大路坦坦云云譬之者。似太夸。孟子不曰火之始燃泉之始达乎。若如来谕。则便是充得尽时。有此气象耳。

来谕自若夫人品固当别论矣。

此段所论。类皆精密。所谓其心刚其心柔者。固当属之于血气用事。本心失善之后也。不可但曰当附之于躯壳而心无与焉者。多所发明。盖刚柔美恶者气质也。其为刚为柔为善为恶者。乃此心运动之时。因气质而作用也。若问何以或刚或柔或善或恶云尔。而推究其原之所自来。则当曰此非心之本体然也。乃体之充者使然耳。所谓附之躯壳云者。不过如此耳。然吾辈前后往复。觉得于心与气质之间。剖析得太甚。其弊将至于一身之中。心自心。气质自气质。而不相干涉之境。不可不一番统而论之。庶无坠落一边。自是相资相救之道。而来谕此处已有此意思。故及之耳。至于自暴自弃。当作别论者。此亦尝看得如此。今适与盛见不期而合。殊幸殊幸。虽然气质躯壳极健旺。有暴虎冯河之勇。而心却小慎畏忌者。又有心能汎滥发越。可以为万夫之雄。而其躯壳血气则又极懦孱者。此非克治矫揉之功。而其心与气质之或刚或柔生来。如此迥别。以此观之。则所谓心者。又似不待为气质所蔽。而本自有刚有柔。此等宜如何区处。须于此痛与之血战说来大望也。

与赵仲礼壬寅[编辑]

栗谷续集第四杂著中。有论恻隐之义一段。其说曰己酉春元日。余与江陵府使金文吉。话及恻隐之情。金曰四端不可以中节目之。余曰四端是已发。可指为中节。大抵已发则便有中节不中节之分。安有非中节非不中节之情耶。金曰见盗贼之将死。生恻隐之心。是可谓中节耶。余曰罪其可罪而哀其将死。是天地生物之心。安可谓不中节耶。禹之下车泣辜是已。

愚按孟子所谓四端。乃是剔出善一边而言。以明人性之本善。非如七情之善恶未定之名。则固不可以不中节目之。栗翁非之当矣。然朱子亦曰当恻隐而恻隐。是中节。不当恻隐而恻隐。是不中节。此则盖推演孟子言外之意也。今若泛论恻隐之情。而谓有中不中之可论。亦何不可之有乎。所谓见盗贼之将死而恻隐者。亦不可以一槩论。若不知其罪犯之如何。而见其就戮。不觉恻隐之心触发出来。则谓之中节可也。今有极恶大罪。而既知其为可杀。及其伏法将死。乃不免有哀伤之意。则是乃气质偏处而非心之正理也。乌可目之以中节耶。至于大禹泣辜。盖亦哀其不率教化而抵冒至此也。味其语意。实出自责之意。则恐不可援而为比也。盖喜而赏者阳也。圣人之所好也。怒而刑者阴也。圣人之所恶也。故曰钦恤之意。流行于五者之间。此固天地生物之心。而亦以见恻隐之贯乎四端也。君子之心。于此二者。其应之固不能无少不同。然其舒惨轻重之际。亦有锱铢必争。毫厘不差者。不当泛然以哀其将死之心。认作天地生物之心。而遂谓之无不中节也。栗翁此说。恐欠完备。妄意如此。未知如何。

答赵仲礼[编辑]

昨被长牍铺示。开发良多。而扰未及细报。何叹如之。谨问夜来静摄更何如。驰傃不已。来谕始更检看。条理整顿。曲折反复。其于彼此人言之意。可谓纤悉无遗。讲论正欲其如此。区区岂胜叹服。但鄙意勿论偏言者全言者。只此哀其将死一句。恐说得不完备矣。罪之至于死者。固是盗贼之尤者。而就其死罪之中。亦不无轻重紧歇之可论。于其所犯之差轻歇者。不能无哀其将死之意。则固不害为天地生物之心。圣人好生之德矣。若有极恶大罪。天下之所共诛者。则虽复见其宛转于桁杨之下。磔裂于刀锯之间。方且愉快赞幸之不暇。哀底意思。恐一毫着不得也。于此而若不免有一毫哀之之意。则此不过合下禀得木气较多。而心之所发。偏于一边也。前书所谓气质偏处者意盖如此。若是者。果可谓之中节乎。果可谓之心之正理乎。若曰仁包四德。恻隐贯四端。虽当杀伐刑戮之时。岂得壅而不通云。则当如来书所论。以苟当于理。不害于理者当之可矣。若以谓必有哀其将死之意然后。方可为天地生物之心。则无乃未安乎。栗谷于此只以哀其将死一句蔽论。而更不究其间亦有哀字着不得之处。与虽无哀之之心。而初不害于仁体之义。前书所谓恐欠完备者。盖以此也。鄙书末段。虽曰君子之心于此二者。其应之固不能无少不同云。而其下却说轻重之际。锱铢必争。毫厘不差云。则盖言此等。要在随其所遇之境轻重如何。而吾心之应权度无错。不可以一端槩而论之之意也。正与上段所论欲其互相发明。而亦以其所欲论者。乃在于栗翁未备之说。故旨意归宿。自不得不忽略于恻隐一边也。来谕却谓之上下相左。举此遗彼。岂前书草率。辞不别白。遂致明者之听莹乎。其馀所论。几皆相契。但所谓旋哀其无知妄作。自取大何者。此政大禹泣辜之意。而与栗谷所论哀其将死之云者。终有些不同。恐难合为一说矣。如何如何。纸末所教。不觉敛衽。讲论义理。尊敬先辈。固自幷行不悖。而要之此意安可无也。写到此际。盛谕踵至。其自以为未安而欲亟删改者。真所谓削则削者也。圣人之心一段追示者。方始直截。昨书所论。果不免有拖带之意矣。但盛见既如此。而欲使愚无疑于哀其将死之说者何也。末段设问。尤是紧要论难。第详栗翁之意。虽先言罪其可罪四字。而其论恻隐处。则只以哀其将死之心谓之中节也。其意似不以罪罪之心有无而有所区别也。细玩之则如此。亦未知果然否。万万神思荒乱。姑此。

诚字前此看得。只据先觉训释。以真实无妄及不欺之意看之。更无别㨾理会者。而大抵略而言之。则只是实之一字。为足以蔽其义。盖虽闲居小人之为不善者。亦只是实用其力于为恶。而更不杂一毫他念也。今此所询。岂以先觉训释。有相妨碍者。而难于会通为一欤。若复开示盛意所存。则当可少致硏究之力矣。

神字岂易言哉。程子言妙用谓之神。而朱子释之曰妙用言其理。则自先辈已不免致疑于朱子之训。而卒不得究竟其义矣。至如上天之载。其用则谓之神者。亦似专以理言者。此愚昧之所寻常未晓也。如蒙明者推示緖馀。发此蒙蔀。何等幸也。

无暴其气。是对持志说。故与下善养吾气者。语意若有浅深之别。而集注释无暴其气。而曰谓之致养其气云。则恐未见其有些不同也。未知如何。

俄复想已览过。所询诸说。无非精微所系。岂所谓拣难底问者乎。鄙见卤莾。何足以及此。但因此得闻精核之论。则实区区之所大愿也。玆敢还以奉质于下方。幸望勿笑其孤陋。而卒有以教之也。

答赵仲礼[编辑]

昨承复书。更荷多少教告。其何感幸如之。前后所论。亦既相契矣。只是栗翁之说。彼此看得。略有不同。而此则恐非大义所系也。盖鄙意栗翁本意。既以恻隐为无不中节。则设使问者虽更问以不恶其罪而遽哀其死。此亦为恻隐之中节处乎云。栗翁必答以勿论罪之轻重与罪之之心有无。见人之将死。而便发哀恻之心。乃是天地生物之心。何得为不中节云耳。恐不至无说可答。虽以其已经问答之语观之。所谓是天地生物之心。安可谓不中节者。亦只就哀死之心上说。非谓必先有罪罪之心然后。哀死之心。方始为天地生物之心。不然则不得为中节之意也。此其意盖在于专以恻隐为无不中节。故更不究其间煞有轻重先后许多可称停商量处。而初不可以一端槩论也。区区鄙见。自初看得如此。故辄敢妄意其与朱子所谓不当恻隐而恻隐。是不中节之训。有所迳庭者也。前后盛谕。则盖谓栗翁虽以恻隐为无不中节。亦以其先有罪罪之心。故指此哀死之心。谓之中节也。若无罪罪之心。而便有哀死之心。则必不谓之中节矣。而追恨于当日问辞之未究。此为彼此未尽契合之端。然盛意固非以恻隐为无不中节者。则此其肯綮所在。亦未尝不同于鄙见矣。大旨既与之相契。则枝叶微细处。正不必汲汲于归一也。如何如何。但所谕问者若以极恶大罪为问。则岂得说哀之一字者。却恐未安。夫所谓见盗贼之将死而恻隐。亦为中节乎云者。盖举其不当恻隐处一边之极而为言。则所谓盗贼者。固是说极恶大罪。此非泛然之问也。而栗翁之所答。却只如彼。此所以起后人之疑也。如何如何。朝过殷奠。情事益罔极。又连值吊者临门。不遑作答。续承辱札。愧感何已。所谕极是。鄙见亦未尝不如此矣。至于争较之云。吾辈讲论。宁复有此之虑乎。诚神养气等说。凝俟详教。

答赵仲礼别纸己酉[编辑]

五行之生。各一其性条。

此段鄙所设疑于朱子说者。盖以仁义礼智。自是本然之性名目。而今曰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则是此四者。又将为气质之性之名目也。愚于此不得其可通之说。而思欲一承高论之如何也。如今来谕之云。则又以为此四者统言则为本然之性。分言则为气质之性。夫四者之为本然为气质。宜有一定之说矣。安得以分言统言。而有或理或气之殊也哉。且来谕既以木仁金义火礼水智之各一其性者。谓之气质之性矣。然从上圣贤之论人性。莫不以此四者为本然之性。而未尝有谓气质之性者矣。然则此四者在人则必为本然之性。而在物则却为气质之性者。抑又何也。若曰是四者虽就人性上论之。亦有不可相通者。则非愚之所敢闻也。鄙意窃谓论此义者。当先观四者得名之所由自而后。可无许多抵牾。盖木之理曰仁。金之理曰义。火之理曰礼。水之理曰智。则是此四者得名。本因气质而命之也。虽则因气质而得名。实以语本体之纯粹。故从名字上观之。则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若不可以相通也。而据本体上论之。则仁亦义也。义亦仁也。初未尝有间隔也。然则朱子此说。姑以其得名之不同。而谓其不相通焉耳。非谓其本体之便有间隔也。因气得名而实亦为性之体。则不可作气质之性。亦明矣。名虽不同。而不害其理之一。则又不可谓本然之性有差殊也。如是为说。觉稍稳当。不识高明以为如何。

下款所谕木五常金五常之说。鄙见于此亦无大异。尝谓人物之性同异之论。只详观朱子一原异体之说。则庶免为众盲之模象。所谓一原者。非有以外乎异体。即异体而单指其理曰一原也。是故据异体上观之。则人物之性。固有偏全之殊。而若就异体上。单指其理而言。则浑然全体。初未尝有彼此之别也。惟其理虽全而气或偏。故此理之在物者。亦随其气质而无以见其全也。是以不得不曰人之理全。物之理偏也。其所以偏而不全者。特以气之故耳。夫岂理之本体在物则却有欠而然哉。今之论人物之性者。大抵别论一原于人物禀受之前。而无与于既生之后。故只据异体上。论其理绝不同而已。却不知其虽在异体上。而若单指其理而言。则初未尝有不同者。是乃所以为一原之妙也。其亦误矣。

来谕谓各一其性。大体则言气质之性也。斯义也自沙溪盖如此说。而鄙见则各一是气之异也。性是理之同也。图解于此云随其气质而所禀不同。盖释各一二字而释性字不足。故又说浑然太极之全体。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一转语以明其理之初无不同也。则各一其性之义。已自跃如而无复馀蕴矣。朱子曰阴阳五行之为性。各是一气所禀。而性则一也。夫各一云者。既是所禀之不同。则此性字。便是气质之性也。而朱子之必谓之理者何也。盖气质乏性。本然之性。固非截然为两性。而所从而言。则有主理主气之不同。周子之言性。本欲明太极之无物不具。则其所主而言者。乃在于理之一。而不在于气之异也。故朱子之释之。亦主理而言也。今乃以此性字为气质之性。则恐有所不察乎文势主客之分也。如何如何。又来谕以各一其性。为气质之性而偏言者。各具太极。为本原之理而全言者。朱子既以浑然太极之理。无不各具于一物之中。释各一其性。则是此两句。只是一义无分别。而今乃如是分属。无乃未安乎。且朱子之论各具太极。则与统体太极者对言。而今以此作全言之证。恐又于文义少踈。

无极太极条

来谕此段所论。看得尽精密。可备一义。然鄙意则原夫极之得名。实本于北极屋极有形之物。夫子所谓太极者。盖亦借此有形之物。而以语夫此理之緫会也。周子恐人因极字得名。本于有形之物。而遂以太极同作有形者看。故曰无极而太极。曰无极。则便见此太极之极。非如北极屋极有形之物也。曰太极。则便见此极为天地万物众理之緫会也。然则朱子所谓无形而有理者。正所以发明此义也。只看极字得名。本于有形之物。所谓太极。实亦借实而喩虗者。则其于两极字。庶无分别二视之病矣。

勉斋五行说条

此段来谕极当。其曰五行之生。虽不可谓截有次第。而亦不可谓全无先后。无序有序之间。至妙之所在也。此岂可以笔舌形容云者。说得浑妙。虽此寂寥数语之间。而亦可以见所造之深。甚盛甚盛。详观勉斋诸说。其曰水煖后便成火。人身上肾生心者。固亦以水火为始生之物矣。生之也既有次序。则成之也不无次序。又可知矣。造化之生物也有渐。故必自微而至著。因小而成大。则一生水二生火三生木四生金五生土。而必待六成水七成火八成木九成金十成土然后。其为物也始全矣。且如人之形化也。固也先生肾水。次生心火。然必待月满而成形然后。其为肾为心。方始为完全之物矣。若如勉斋之说。则自其肾水始生之时。已自十分完全。而其心火也肝木也肺金也脾土也。莫不随生随成。则是怀孕四五个月。儿已成形矣。岂不误哉。以此推之。窃恐天地之生成万物。固自有次序。而决不若是之无渐也。且既曰水煖成火。肾生心。则固非以五者为一时幷生之物也。而反斥一二三四为次序之说。则不亦矛盾之甚乎。此可以见其说之未当矣。此外如论生之序行之序之义者。亦多可疑。而今亦未暇一一论辩也。

中正仁义条

此段来谕。亦与鄙见合。盖就人心而论四者之动静。则固当以寂感为言。动时非无正义之发。而以象类则皆可谓之中仁也。静时非无中仁之体。而以象类则皆可谓之正义也。如是为言。恐尤稳当。而图解之专就已发上。论其动静者。岂不以此既圣人修道之教。则必以发见处言之。方于定字有力故耶。

中庸首章条

此章知工夫。终是以省察当之者为长。若如来谕后说。则如陆王之徒。脱略穷格一段工夫。而专用心于内。以为事了者。未始不借口于此。则将又何说而辨其为异端也耶。

生之谓性章条

此段来谕。与鄙见所争无多。鄙见则窃以为孟子此章所论。若主犬牛人而言。则气质之通塞。有万不齐。而性亦不同。犬之性。固非牛之性。而牛之性。亦非人之性也。若主性字而言。则浑然之体。初无间隔。而性未尝不同。犬之性。亦牛之性。而牛之性。亦人之性也。此处当看语势宾主之分。孟子此说。是就异体上。论人物之大界分。则固以此理之堕在气质者言也。但气质之偏正通塞。只在犬牛人三字中。而不在性之一字。故若单论性字。则亦只是元初浑然全体之无间隔者也。是以朱子于章下緫论。以性与生分理气说下。而曰性形而上者也。气形而下者也。可知孟子此章所论性字。未尝杂气质而言。如孔子相近之性之义也。盖孔子相近之性。则性字中已带气质意。而孟子三性。则当于犬牛人字上论气质。而不当于性字中。求其所以不同者故也。然则朱子安得不以此性字谓之形而上之理也哉。如是为说。虽似破碎。而观朱子两下说去之意。则恐此为近之也。来谕所谓既曰性。则是性也盖原于本然之理云云者。盖于性字上。已带气质意看。如此则终觉与章下注所谓性形而上者。有所抵牾。纵使委曲求通。亦未明白简净矣。如何如何。

答洪大纪昌汉○丁酉[编辑]

霖雨经旬。苦不开霁。闭户吟病。情緖无聊。意外哀问辱临。所以眷恋抚存之者意甚盛。自顾倥侗。何以种种得此于贤者。备悉读礼之暇。哀履支胜。披复再三。尤慰向日馀怀。肃基旧病。当夏例剧。近又添伤于暑湿。见方委顿。虽日间不废随分占毕。而却是本领不立。全没头緖。若问其有所长进之益。则何啻蔑如也。所谕疑义。无非精微所系。如愚者何曾梦到他境界。然盛问不可虗辱。聊以臆见求教。所谓心者。乃五气之精英是也。至于气质之通明处。只可唤做气质。何可便以谓心也。或问所谓唯人得其正且通者。则于此方论人物之大界分。而固非为心与气质之辨设也。然就此正通之中。其所谓方寸之间。虗灵洞彻者。即所谓心也。其所谓清浊之异。粹驳之殊。即所谓气质也。如是分看。则可无抵牾之端矣。致知之知。自是与心一般。而高明乃欲分而二之何也。心者知之统名也。知者心之功用也。故以心之体段而言之。则曰具众理而应万事。以心之功用而言之。则曰妙众理而宰万物。幸更思之。此非可分之物也。末段所问。尤是吃紧疑难。近尝究其义而粗得其说矣。夫心一言而蔽之。曰知觉。而明德即是心。则凡知寒煖觉饥饱之心。彼蠢动含灵之物。莫不皆具也。然则谓之物亦禀此明德可乎。盖同一知觉也。而四通五达。八窗玲珑。虽顽愚猖披。如桀纣之甚。修而复之。则皆可有为尧舜之理者。此人之本心。所以为明德也。至于彼物之蠢动。则随其气之通处。虽不无一条知识。如人心相近者。而偏塞窒局。终无可变之理。是则虽曰同是知觉之心。而不可谓之明德也。此又心与明德。所以得名之异也。鄙见如此。不审明者以为如何。理愈精微。言愈易差。幸勿惮反复评镌。所谓不有益乎高明。必有益乎我者。正区区之望也。此外文字句语之间。所可论者非一。而卒乍难于殚陈。何由得奉从容。豁此意耶。

与洪大纪[编辑]

昨复迫暮忩卒。不能尽所欲言。迨玆怅仰。寒雨终宵。日候乖常。伏惟夜来。哀履加卫。理义非敢有所发明。聊此仰质焉。理有体用费隐。所以然者体之隐也。所当然者用之费也。会之为隐。则体之所以为一原也。散之为费。则用之所以为万殊也。合而名之曰本然之妙。而气质之性。当作别论。于此看得破。则凡来谕之许多所询者。皆有下落而井井不紊矣。至于耳目手足云云。于此不可以精粗分说。但曰耳当聦目当明。手当恭足当重。乃其理之当然处。而统会于此性云。则辞不费而理易明矣。幸更思之如何。所谓理不过某物中自然道理云者。亦未完全。理者条理之谓也。故有以本然言者。以当然言者。以浑然言者。以灿然言者。各有其义。各有地头去处。自然二字。乌能尽之乎。凡此皆直据己见。率易奉对。殊不足以发祛明者之疑。而要之不过于名目度数之间。章句训诰之上。详加寻绎。则自当了然矣。陈北溪性理字义。曾看得否。

答洪大纪[编辑]

伏奉惠书。恭审夜间起居如宜。披慰不已。缕缕示谕。殊非无似之所敢承当。第极愧悚。所教所当然为气质之说。窃所未喩。所谓当然之则。不过率性之道也。岂不曰形而上谓道。形而下谓器乎。道只是形以上之理也。至于形而下谓器然后。方可以气质当之。今若以当然为气质。则昧于道器之分矣。虽以鸢飞鱼跃言之。飞跃者气质也。非道也。鸢之当飞而不当跃。鱼之当跃而不当飞。正是道也。乌可混而一之乎。道之体。冲漠无眹。浑然一理而已。固不可以名言。而及其发用之际。则必待气质而流行。故人之观者。类皆不察。遂以气质为道。而其实道特乘气质而流行。牛之性马之性。理则一也。而乘牛之气质而发用则为当耕。乘马之气质而发用则为当驰。此道之所以千差万别。而非道不同气质异也。吾所谓道者。就其耕之驰之中。单指所乘之理而言。非混气质而为言也。近世湖中一长者。以率性之道和气质言。不谓来谕亦颇类之也。虽然此其所分。只在毫厘之间。自非精究而详硏。恐非口舌所能争也。至于或问所谓所以然之故故字。文理自顺。何待易之以妙字然后为是乎。耳口手足云云。鄙意亦非以来谕为失之。但不须如是太加分析。或恐致人疑惑耳。朱书之拣择读之何妨。所贵乎读书者。不在篇简之多少。但加精察而力行之。则一篇之读。胜似人百篇耳。尊阁之阁。亦是尊字之意。盖人之为家。阁必在上。故亦为尊之意也。万万适扰甚。信笔写去。不省为何等语。惟在恕照。

答金日进益谦○戊申[编辑]

向来入城。行色忩卒。竟失历叩之计。归后病卧。书问阙然。以致贻阻之久。政尔悬仰如饥渴。昨于风便。承拜前月所惠长幅。其为欣豁。奚减接席商量。第承有松楸行役。未审其间。即已言旋。而闲居为学。一味敦笃否。区区瞻恋。日以勤止。仆旧痁复发。近益㱡㱡。连日火攻。而亦未见效。低残气力。无以抵当。窃恐此疾。将与此生而相终始。岂非可闷之甚乎。所欲理会于寒泉编者。亦且或鼓或罢。不成头緖。有时无聊。不免掩卷而太息。命也奈何。家弟入峡。本出下策。而骨肉分离。声息落落。私心怅惘。又何可言。前呈箚录。自知不中理者多矣。荷明者一一辨驳见谕。其何幸如之。但于鄙意。实有未安。更此反复焉。盖来谕与鄙见所不同。只在四者得名之有异。苟能就此四者之中。有以的见其所以得名之实。则彼此所讲。庶有澜漫之望矣。但来谕既以四者谓指性体而命名。而至其下所胪列。有曰须就应万事上说。则虽莫非此理之条达者。而当曰仁则仁义则义。而其用之面貌。始各不同。是则又若以此四者。谓之从发处得名。而与上所云指性体命名者。有不同焉。此愚之所未解也。若愚之见则窃谓夫理一而已矣。而从上圣贤之言理者。乃有许多名目之不同者。正以其理虽一而气有万别。就其所禀之气。状其所具之理。则名不得不异也。今若因名目之不同。便谓实体之有异。则固为认气为理之归矣。徒执夫理一而已之说。而更不究其立名之有不同。则亦乌得为善言理也哉。理固有不待气质而得名者。朱子所谓太极者。象数未形而其理已具之称是也。有因气质而得名者。在天而乾坤四德。在人而健顺五常是也。夫所谓乾坤也四德也。所谓健顺也五常也。固皆理也。非气也。而本其所以得名。则岂不因于阴阳五行乎。阴阳五行。非气质而何。鄙说所谓仁义礼智四字得名。因气质而名之也。虽则因气质而得名。实以语本体之至善者意盖如此。推其类例。何异乾坤健顺之因阴阳得名。而所形容则在理而不在气乎。愚闻阳之理曰健。不闻阴之理曰健也。阴之理曰顺。不闻阳之理曰顺也。又闻木之理曰仁。不闻金之理亦曰仁也。金之理曰义。不闻木之理亦曰义也。今不察其得名之因气质。而便谓凡言理者都无分别。则是阳之理谓之顺也得。阴之理谓之健也得。木之理便可唤做义。而金之理亦可唤做仁也。乌乎可哉。夫阳刚阴柔。木嫩金燥。自其气质体段如此。固不待发而后始有。则其所具之理。亦自其未发之前。已有健顺五常之殊称。又何待于发而后始分也耶。未发无眹。而已发有迹。则论四者之气像意味于未发之前。不若就发处上求之之为明白易见。然因此而遂谓四者之名。皆从发处而得之。则自孟子以下论未发之性。而必以四者形容者。皆可一扫而去之乎。且盛意之必以四者为从发处得名者。固为其已发则有迹可寻。易于区处。然已发之仁不得为义。义不得为仁。而有此面貌之不同者。亦岂非因气质而殊其称乎。何以言之性发为情也。木之气动而仁之理乘之。则发而为恻隐。金之气动而义之理乘之。则发而为羞恶。火之气动而礼之理乘之。则发而为辞让。水之气动而智之理乘之。则发而为是非。夫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岂非朱子所谓四端专言理者。而若其所以得言之殊。则实因其所乘之气而命之也。然则名虽因气而实则状理者。不独未发之仁义礼智为然。已发之恻隐羞恶辞让是非。莫不皆然。今高明讳言四者之因气得名。而必于已发上。始言四者之各有派别。然却不究其五常四端。虽有体用之殊。而即气言理。初无彼此之别。其亦误矣。论心而曰万理咸备者。固可曰即体而用在其中矣。至若讲义之训。既曰一心之中。仁义礼智四者各有界限。则不当泛然以体含用之说。一例包笼之也。至于太极小注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之说。本因论性而及之。则又安可以臆见扭捏。强归之于用处之不同乎。盖此四者之名。因发处得之之说。即仆之十数年前所主张者。而参以先贤之训。终有抵牾而不合者。其后闻遂翁门下议论。则其论四者之性。必和气言之。而以为理既堕在气质之后。则虽本然之性。亦有差别。愚于此尤听莹焉。而亦未得其所以辨析之说焉。盖往来于心者。十年于此矣。向来因讲太极图备考朱子之说。而细寻四者之名义。则粗若有会于心者。故辄敢私自箚录。如前之说。其曰虽则因气质而得名。实以语本体之至善。故从名字上求之。则仁作义不得。义作仁不得。若不可以相通而据本体上言之。仁亦义也。义亦仁也。初未尝有间隔云者。辞虽约而意则明。所谓从名字上求之。据本体上言之者。是亦来谕内外宾主之意也。盖此四者。但曰因气质得名。而不言其状此性之实。则将无异于湖论之和气言性。而先贤之以此四者。语本体纯粹之妙者隐矣。徒言四者所以状此性之妙。而不究其得名之因气质。则终无奈木神曰仁。金神曰义之说。有所不通。而四者之名义训诂乖矣。此鄙说所以必离合为说者。自有其意。而初非出于理不如此。而强欲和会弥缝之计者。则恐未可以猝然立说破也。唯是来谕所谓语本然而曰因气质命之者。面目先自不好了。有若论气质而曰因本然命之者。语势倒置之云。正为紧要问难。尽合商量。夫理惟无形。最难下语。故极其说。盖不过曰浑然也。曰冲漠无眹也。曰纯粹至善而已也。理虽出于一原。而及其分俵于阴阳五行之后。则各为其气之理。而有不可泛然以上所称数段语了之者。故其势不得不因其所禀之气而命之然后。可以不眩于名实之分。要在观者之以意会之耳。然则所谓因气质而命之者。正以其非气则将无以见此理之条件也。夫岂得已而为之哉。且言本然则单言理而不及乎气也。固不可曰因本然命之。而所论者在于气质也。言气质则即气而理在其中也。又何妨谓因气质命之。而所状者实在本然也。又来谕颇以四者之因气得名。恐或有累本然之性。若拙者之致疑于湖论之和气言性者。而夫既曰名虽因气。实则状理。则虽若与大极之单言理者。面目有间。而亦自与气质之性之和气言之者。煞有不同。然其辨则有在毫厘之间者。苟非明着眼目。细心理会。则又岂可以口舌争哉。至于青白赤黑之说。当初引之。只谓其有此训而不记其有下一转语。故自以己意分属于仁义礼智。而以为朱子之意固应如此也。后更检看本说。则所谓青白赤黑之下。又有曰青属东方仁也。白属西方义也。赤属南方礼也。黑属北方智也。然则以心之青白赤黑。分属于仁义礼智者。非拙者之说也。乃朱子之训也。盖自理而语其本然之体。则固未尝有四者方所之可言矣。若据心而论其所具之理。则亦自有条理而不可紊也。正如水一也。而分而为四渎。则自岷山者谓之江。自荆山者谓之淮。自昆仑者谓之河。自终南者谓之汉。有不容混而一之也。来谕于此有以水设譬一段语。故鄙亦为说如此耳。所谓界限之说。不如是解。则终理会不得矣。如何如何。万万方此委顿。把笔如鼎。草草布此。言不尽意。如有未当。不惮反复。乃所愿也。

答金日进[编辑]

前书之辱。承拜有日。而病懒把笔。又苦无便。久未能报去。少意味可愧。此又书枉。满纸𫌨缕。如接谈笑。欣豁之极。顿忘向晤之为草草也。承用功于节要书。已翻动了一番。诚所乐闻。然若无接续之力。则终是意味浅短。不为己有。少间却都忘去。不免前功之归虗。莫如少作节度。日看数板十馀遍。其有疑处。则略用箚记。如是积累。勿少间断。则得寸得尺。皆为我有矣。如何如何。所谕用志不专一之病。恰是写出此间症候。拙者之有志于学岁月不为不久。而只缘此症为祟。到今年纪老大。而迄无一个半个可据以为田地者。念之懊悔难追。诚愿自今以往。相与亟去此习。真实从事于濂洛主一之训。而以朱子所谓看一书则意都在此一书。而如不知有他书。看前段则意都在此一段。而如不知有后段者。为节度下功处。其设心以为虽不紧杂书等闲杂务。勿看则已。看则必要透彻。不为则已。为则必要究竟。勿生草草了当之意。痛戒悠悠浮泛之念。似此习熟。用心专一。则未死之前。庶有一斑之窥乎。而自念疾病如许。聦明减矣。志气颓矣。因循汩没。终恐为虗生浪死之归。转枢改辙之勇。息黥补劓之功。全望贤者之加之意也。鄙人愆状。近益添苦。精神昏瞀。肢体倦重。无一日爽朗轻快之时。日气渐热。决知其大段肆毒。依旧宛转于床玆间矣。正如负罪者之待刑。朝夕凛凛以度。宁有馀力暇及于占毕乎。朱先生四句训语。此亦尝稔诵之矣。蒙此提撕。深感至意。而就其中近医药一句。尤为今日之急务。而力有所不逮。吟病数个月。当归一角。亦不能吃得。殊自怜闷。奈何奈何。理义前示者无别见。虽使愚一一奉对。亦不过磨驴之踏旧迹。方恐无出场之期矣。后书所谕。则庶有澜漫之望。其何幸如之。玆就两书。略为条对于别纸。殊愧无所发明。然大意则可见。幸贤者勿以汲汲归一为心。更与反复评镌。庶几彼此交有益也。千万适值方痛日。强坐扶头。草草布此。诸所未究。统希心照。

别纸[编辑]

前书第一条[编辑]

来谕既曰在理时。岂无苗脉之可言。则是自其未发之时。四者已森然幷立于方寸之间也。未知此森然幷立者。理之体自有分段耶。抑据心而论其所具之理。有此条理之灿然者耶。由前说则岂不与高明所主张一理浑然。无所间隔者。少矛盾乎。而由后说则即鄙说也。其果有窒碍之端乎。贤者于此盍加少察。

第二条[编辑]

所谓许多名目。未论其他。只此四者之异名。亦可见也。若不因气质而得名。则所以论此性者。理之一字已多矣。又何以有曰仁曰义曰礼曰智之殊其称乎。

第三条[编辑]

窃详盛意。自初论四者于未发之时。必曰含具。此段所论。亦主含具之义甚力。然未知此所谓含具云者。若实有苗脉之可寻。则是四者之面貌不同。不必待发而后始见也。若只是体含用之义。则仁义礼智。毕竟是发以后物事也。二者之说。皆高明之所不居也。然则四者得名。其果的在何处。愿高明于此端的道破。则愚可无说矣。

第四条[编辑]

高明初书。以愚之论本然之性而曰因气质命之者。语势倒置。有若论气质之性而曰因本然命之之为可疑。故愚即以论气质而曰因本然命之者。诚不成说。论本然而曰因气质命之者。自可成说之意奉对。如前书所云。正所以发明鄙意而辨论盛说也。今忽送难可疑。然此系枝叶之末。诚不足费语矣。至于四渎之喩。亦因高明之以水设譬而发。然夫既曰水一也。则源之不同。岂在所论乎。

书末缕缕示谕。有以见点检省察之实。不为言语口耳之是事。而诚心求益之意。蔼然文字之间。三复感叹。不觉敛衽。顾愚之空踈谫劣。方且反顾自省之不暇。安有可持而奉与。以塞盛问之勤挚。而况此所讲。虽在名义训诰之间。实则心性精奥之所系。彼此往复。未知得失之何在。则夫孰辨其谁为了悟。而谁为悬度耶。虽然姑置今日所争。而试且泛听。则亦不无可言者。窃见高明气质所禀。多是水一行较多。所不足者。非是流通周遍。而当加勉处。或在明白直截。是以读书玩理。非不欲旁通普照。该贯详悉。而每患少钻硏透彻。直穷到底之力。由是而发为论理文字。欠些脱洒简净之趣者。亦其所也。此个症候。不惟于穷格有妨。即用心处事之际。无不随处为病。毕竟置此心于含糊苟且依违迁就之域。如来谕所自道。亦不为难。盖愚之气质病痛。实亦有近似于高明者而加甚焉。故于此粗有所见得者而方求所以药之也。其用功之方。则只当以反此者治之而已。愚虽病孱。愿与贤者共勉桑楡焉。

后书所引朱子说冲漠无眹。而动静阴阳之理。已悉具于其中。即所谓无极而太极。所谓自理言之则即体。而用在其中者。而非理气之分也。虽曰冲漠无眹。而浑然一理。含具万用。正如鉴之空也。而所以照物而为妍为媸之用已具。衡之平也。而所以称物而为铢为两之用已具。不是空空荡荡。一个儱侗物事。则岂可曰必见其有形象然后。方可谓之含具也哉。至于敬轩之说。则亦只是程子所谓冲漠无眹。而万象森然已具。朱子所谓无中含有象之意也。苟不善看。而欲于冲漠里面。求观万象之森然者。则不亦误乎。

答金日进问目[编辑]

第一条[编辑]

关捩子。未详的是何物。然不过如舂杵织机之类。以踏此挑彼。踏彼挑此之意观之。则其为制。亦可以意会矣。踏动挑静。则自静而为动也。踏静挑动。则自动而为静也。勉斋说亦是如此。其曰乘着动机便动者。亦曰静者动也。乘着静机便静者。亦曰动者静也。夫如是则两说何不同之有乎。

第二条[编辑]

元来体用动静。固难分先后。然朱子体立用行之说。以动静相资之势而言之也。邵子用先体后之说。以阴阳可见之迹而言之也。以相资之势而言之。则静无资于动。而动有资于静。故曰体立而后。用有以行也。以可见之迹而言之。则方其天地未立之前。独有妙用之显行者为可见。而必其两仪既分之后。此体方有所立而可见焉。故曰用起天地先。体立天地后也。以太极图言之则。未有天地之前。固当先有此理。所谓太极也。此太极便会动而生阳。静以生阴。以动静对太极而言。则固是太极为体。而动静为用。然太极无象。而所可见者。独此一动一静之用也。故曰用起天地先也。及其生阳生阴。两仪既分之后。太极之体。始有挂搭。故曰体立天地后也。叶氏流行对待之说自好。盖太极图。动静以流行者言之。阴阳以对待者言之。细玩之可见。

第三条[编辑]

地是大纲说土。是以地之成质处言。开辟之初。重浊者为地。而其为质则犹未定。必待五十成土然后。方始成质。此地与土之别也。若不分别。则是天地反为五行之子。其可乎。

第四条[编辑]

义配阴。仁配阳。而阴是体。而阳是用。故曰义体而仁用也。仁以存心。义以制行。而存心是体。制事是用。故曰仁体而义用也。所谓所从言之不同。而错综交罗。两不相妨。图说仁义。正以其阴阳言之者也。

第五六七八九论仁义中正条[编辑]

此义旧读。尝有箚录者曰云云。来谕诸条所论。大抵未察乎四者分属动静之意。故不免有是纷纷也。试论其未安处。则中仁便是动。正义便是静。主静云者。谓其于四者之中。当以正义为主之意。而今曰别有一个功夫。特在四者之外。一误也。曰静曰贞曰正。只是一义。无分别。而今曰略有体用之分。二误也。主静之静。本合正义两者而言。而今只以中正之正当之。三误也。中正仁义。固各有体用。而图说分属之意。则只是以正义为静。而今曰四者是用。而主静是体。四误也。图解所谓静者诚之复。复字中本无利贞两字之意。通书曰利贞诚之复也。而今以主静之只属贞字为可疑。五误也。朱子所谓中正仁义。各有体用之云。自是一说。与图说以阴阳而分四者动静之意。本不同。而今乃混合为一。谓主静通贯于四者之中。六误也。由其未得图说四者之分属动静。只是以阴阳而分者。故下语之间。有此六误。更愿熟读精思。久当见之。未可专以笔舌争也。

第十条十一条[编辑]

所谓金木为水火之子。父母为盛而子为穉者。五行之自相生而以行之序言者也。解剥图所说。亦是如此。非别见也。下说所谓水火为老阴老阳。金木为少阴少阳者。未知水为老阴。火为老阳。而金为少阴。木为少阳耶。如此则只是与上说一般。而亦未见与八卦位置相合也。元来五行有生之序行之序两义。图说所谓阳变阴合。生水火木金土者。以生之序言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者。以行之序言也。妄意不独说也。图亦然。先水火次金木。而见五行生之序。右水金左火木。而见五行行之序。窃恐兼此两义看为备。而解剥图所论。则专以行之序言。此所以起勉斋之疑也。然勉斋说差处甚多。鄙所箚论者。方在乱稿中。未暇录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