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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藩邦志/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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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藩邦志
卷一
作者:申炅
卷二

起丁丑歲萬曆五年。盡壬辰歲六月二十年。凡十六年。

此志以征倭志爲源。參入懲毖錄類說等書。且采諸集中片言隻字。有可者附之。務其的確。不敢妄附己意。若其枝辭蔓語。街談巷說。不删不節者。蓋便於通俗諺譯。而又嫌於史也。覽者勿以文辭蕪拙貶其裒輯之意。幸甚。

皇明太祖高皇帝。龍飛淮甸。芟刈羣雄。驅出醜胡之種於大漠之外。混一區宇。朝臨萬國。奠鼎金陵。改元洪武。時當高麗末運。君昏臣佞。稱兵犯順欲復遼東舊疆。乃以曹敏修爲左軍都統使。以我太祖康獻大王爲右軍都統使。領先鋒軍馬。渡鴨綠江。次威化島。與靑松伯沈德符等相議。以爲天命眞人。乾坤已定。小大不敵。逆順異勢。於是擧義回軍。誅奸廢昏。域中髦倪。莫不欣戴。應天順人。代王氏踐大位。歸命 皇朝。恪守侯度。繼繼承承。歷十餘世。 天子嘉其尙禮義好文學。俗近中華。凡有大慶大禮。特遣翰林學士行人給事中。或中貴人頒勅便蕃。若有我國貢使入朝。則視同內服。禮數優異。班次每在諸國之首。逮夫宣祖昭敬大王入承大統。事大之誠。無所不用其極。義雖君臣。恩猶父子。○宗係汙衊。久未伸雪。 祖宗之呼籲。非一非再。終未回天。痛結神人。至神宗顯皇帝。統御華夷。無微不燭。 朝廷亦先後遣使。陳辨誣枉。陪臣黃廷彧等之行。已許准改。特降綸音。兼賜彩幣。兪泓尹根壽等。回自 皇京。 天子降勅慰諭之。仍頒大明會典全部。勅書曰。

朕推會典一書。我 祖宗舊章。國家成憲。藏之內府。副在有司。其在外藩。未嘗輕示。以爾世修職貢。夙秉忠誠。備藩屛于東韓。襲威儀于上國。雪累世不明之系。旣遂懇祈。慕昭代不刊之書。仍思快睹。朕視猶內服。嘉與同文。特賜全編。俾傳永久。玆付陪臣。齎回本國。以慰爾惓惓陳情至意。爾奉玆圖籍。式是章程。旣顯被于光榮。宜尊藏于秘密。尙念綏懷之寵。彌堅翼戴之忱。

上旣奉 皇勅。感戴 皇恩。且嘉悅諸臣之勞。策勳錫卷。封前後奏請使臣尹根壽兪泓黃廷彧洪聖民等十九人。賜輸忠賁誠翼謨修紀光國功臣號。而褒寵之。兪泓之回也。來到山海關。有主事馬維銘者。以五言律詩一首。贊揚 皇朝仁無不覆。褒美我 聖上孝能格天。其詩曰。

國王恭帝命。貢獻獨虔誠。曉騎隨秦驛。宵驂度漢營。上林瞻繫雁。長樂聽啼鶯。歸去無煩頌。 天朝自 聖明。

泓歸路次其韻三首。詩曰。

雨露天恩渙。玄黃效遠誠。幾虧關山月。重過海西營。星座瞻陽鳳。鄕愁惱曉鶯。揮毫酬秀句。才調愧三明。黃麻宣九闕。白日照微誠。漢市新豐酒。秦城細柳營。鄕程多逸興。珠曲送嬌鶯。鴨渚春應早。烟花十里明。束帶參星座。分茶感厚誠。雪平秦關堞。月照漢家營。天遠送孤雁。林喧啼亂鶯。新詩光萬丈。一讀眼雙明。

泓還朝進其詩。 上覽之。亦次其韻。以寫沒世不忘之義。其詩幷序曰。

謝恩使兪泓回到山海關。主事馬維銘贈詩以送。兪泓亦次三首。夫泓之是行也。艱關萬里。殫盡一心。手奉 綸音。親擎寶典。變禽獸之域。爲禮義之邦。是吾東方再造。箕疇復敍之日。不可使其詩泯滅於後。予爲是懼。爰命詞臣。各次其韻。詞臣歸功於予。失其志也。予亦不可無言。夫詩言其志。他不足計。不以辭害意可也。詩曰。

宗祊今始正。莫謂是予誠。 列祖功曾積。諸臣悃幾營。恩深同大造。歌競及流鶯。願守區區志。千秋奉 聖明。

上下其詩。命諸臣各次其韻。以頌 聖天子之德。於是東邦一域。咸宥於仁化之中。而我 聖上終能斥絶島夷射天之凶計。乃伸大義於天下後世。偉歟烈哉。有詩爲證曰。

仙李宗祊誣已湔。 吾王功烈更無前。固知 帝德同天大。東海遺氓祝萬年。

先是。丁丑之歲。安州淸川江旌善大陰江。斷絶不流者數月。蚩尤旗出於箕尾之間。其長亘天。自西南向東。箕尾乃燕都。及我國分野蚩尤旗兵象也。戊子之歲六月。穩城地二更有火塊。如人佩弓矢。飛而向北。震雷隨之。如氷拆之聲。又漢江水赤如血者三日。上至廣津。其他變怪。難以悉記。是歲日本國遣橘光康平調信等。致關伯平秀吉書。要通信使。且曰。國王源義藤愚迷。國人不服。新關伯平秀吉。威而不猛。諸道歸向。推爲關伯。民部卿法印 僧人也 在關伯側用事。我國始因康光言。知日本易世事。而猶不知秀吉是何如人。諸島倭每歲往來我國。而畏其令嚴不洩故也。康光者卽源氏舊臣。與兄康年。每來朝我國。受職名。年五十餘。容貌傀偉。鬚髮半白。平調信亦對馬島主副將。性便慧。洞知我國事情。大抵倭奴自羅季爲邊患。至麗末猖獗愈甚。無歲不侵。及我 朝建國。慕化來款。實貪關市。使者之來。名號甚多。有國王殿畠山殿大內殿小二殿左武衛殿右武京極殿細川殿山名殿。受圖書人。受職人。對馬島主之子特送船。島主之姪歲遣船。 國家定制接應之禮。俱有長弟國王殿姓源氏。唐僖宗乾符三年。淸和天王賜皇子貞純姓源氏。源氏始此。畠山殿亦源氏。畠以下巨酋也。大內殿。百濟亡有臨政太子。逃入日本。泊于多多良浦。因以多多良爲姓。爲大內左京大夫。都于周防州。號爲大內殿。自以係出百濟之後。與我國最親。大將輝元之先。乃其從人也。臨政之裔。歷四十七世而絶。輝元祖代襲其土。習俗略與我國同。所謂天王者。自開闢以來。相傳至今。不預國事。不轄兵馬。惟世享國王殿供奉。國中尊之若天子。日三澡浴拜天而已。所謂國王殿者。天皇之第一大臣也。卽丞相兼大將軍之職。一號關白。亦謂之博陸侯。受國事掌兵馬。盛衰强弱。更替不常。國中平源橘藤四姓。爲日本巨族。互相竊據。爲國王殿。天王之長子。娶於其族。次子以下不娶女子。削髮爲尼。以爲其尊無比。不可爲人配也國王殿之子。娶諸大臣家。其國在天之東南。風氣極溫。十一月間。如我國七八月。冬無氷雪。雖或有之。墮地卽消。地雖大。而亦無名山大川。風土物產。不如我國。但有大山。鎭其國東。名曰扶山。以障大海。而形勝不足以遊覽。其國分爲六十六州。曰山城曰太和曰河內曰和泉曰攝津。卽畿內五道。曰常陸曰武藏曰安房曰上總曰下總曰伊豆曰駿河曰遠江曰三河曰甲斐曰二河曰祇摩曰伊勢曰迷長曰常摩。卽東海道十五州也。曰筑前曰筑後曰豐前曰豐後曰肥前曰肥後曰日香曰泰右曰薩摩。卽西海道九州也。曰伊紀曰炎路曰阿波曰贊岐曰伊豫曰上佐。卽南海道六州也。曰若佐曰越前曰越中曰越後曰加賀曰能登曰佐渡。卽北陸道七州也。曰近江曰美濃曰飛彈曰信濃曰上野曰下野曰陸奧曰出羽。卽東山道八州也。曰攝摩曰美作曰備前曰備中曰備後曰安藝曰周防曰長門。卽山陽道八州也。曰但馬曰固幡曰石見曰出雲曰丹後曰伯岐曰丹坡曰隱岐。卽山陰道八州也。海曲道有三。曰伊岐曰多藝曰對馬。此外又有永良部平戶島五島三島等地方。其鄕有九萬二千。其村九十萬一千八百餘。田八十九萬九千一百六十町。五十畝爲一町。三十六町爲一里。其國一里。準我國十里也。畠一十一萬二千一百四十八町。畠者火田也。佛宇二千九百五十八。神宮二萬七千六百三。男口總數十九億九萬四千八百零。女口總數二十九億四萬四千八百零。其人物之繁如此。自稱太伯之後。又稱徐市率童男女。泊于此島。而仍居焉。漢武帝時。始通中國。而諸島不相統攝。至唐咸淳中。惡倭名。改稱日本。其民有五。兵農工商僧尼而已。但僧徒及公族。能解文字。其餘雖以大將執政之貴。不識一字。其官號有攝政大臣。左大夫右大夫。食部民部刑部之職。槩倣唐制。而核其實。則別無所掌之事。如秘書少監者。目不知書。主計之人。亦不管錢穀。徒有其名。其軍卒皆仰公家之食。其將領有食邑。如家康所食二百五十萬石。輝元所食一百五十萬石。其餘或四五十萬石。或十萬石。其食一千石者。養兵五十人。其食一萬石者。養兵五百人。軍兵多少。視穀之數。若商賈則極富。而徭役亦重。國有興作。徵稅百倍。若農人則納其賦三分之一。無他徭。工役運粮。皆慕爲之。故弊端不及於民。其俗貴簡潔厭繁華。多以板屋土蓋爲家。或有瓦屋。而亦不甚多。不施丹雘。而務精堅。性嗜酒信巫輕生好殺。狡黠而善劫掠。愧善終而喜任俠。兵刃極犀利。裸軆赴鬪。慣舞雙刀。輕儇跳躍。以寡勝衆。長于步戰。㥘于水陣。精于刀法鳥銃。而疏于鎗弓。至劫營設伏。華人輒墮其術。刑無笞杖。有犯罪者。則不論輕重。犯贓者則不論多寡。卽時殺之。飮食常用磁器。尊敬處用土器。且有箸匙。會集以蹲踞爲禮。遇長者。脫鞋履而過。人喜啜茶。故有茶店。邀人而啜。如華人入酒館也。富貴家用茶末。男女服染靑之衣。其質用白紋絹。男衣過膝而止。女衣曳地。男則披髮而束之。或剃髮。小留其餘于後。身佩兩刀。或三四刀。婦人則拔其眉黛其額。髮垂背。而續之以髢。其長曳地。性多淫。男女混處不能禁。良家女亦往往潛通外人。男則淡於女色。會合有時。又選美容兒童男同宿。其愛過女寵。男女冶容者黑其齒。其他俗習。畧與南蠻同。有詩爲證曰。

國開滄海外。島壓六鰲頭。悍習同秦俗。殊音似雀啾。忘生雙舞刃。賈勇獨拕舟。蠢爾雕題屬。還爲父母讎。

其使之來我國者。國王殿則每年一起二十五人。 上接見一次。若否則命禮曹接待。以正一品官押宴。畠山殿則每年一起十五人。後以太多。只許十人上京。畠山殿以下。或接見。或禮曹接待。唯大小二殿無接見禮。京極細川山名諸殿。中年以來不相通。受圖書者十五人。受職者二十六人。亦一歲一來。對馬島最近而親。蓋因其地皆沙石。專靠我國開市。以爲生理故也。島主宗盛長。亦我國宋姓人。入其島爲島主。改爲宗姓。有歲遣船。又有特遣船。我國歲賜米豆百石。初我國亦嘗遣使修慶弔禮。申叔舟以書狀官往來。又命副提學李亨元書狀官金訢修睦。到對馬島。以風水驚疑。不達而回。自是不復遣使。然而出沒抄寇。往往不絶。 世宗朝。己亥年五月。倭船三十餘艘。入寇于庇仁海州等處。 世宗大王欲乘勝擊滅對馬島。命領議政柳廷顯爲都統使。崔潤德爲都節制使。親餞于漢江濟川亭。發忠淸全羅慶尙等兵船三百二十七艘。水卒一萬七千。賫六十五日粮。渡海至對馬島豆知浦。賊皆遁逃。奪賊舡一百二十九。焚賊巢二千。斬首虜幷二百餘。是役也。往還纔十有七日。正德庚午歲。嶺南三浦倭又叛。遣防禦使柳聃年黃衡等討平之。嘉靖乙卯歲。倭又來寇湖南。連陷邊郡。防禦使南致勤金景錫等擊破之。萬曆丁亥歲。倭又入寇湖南。鹿島萬戶李大元戰于損竹島敗死。我國方音。以竹爲大。人有以龐士元落鳳坡之徵比之者。至是累驗。倭亦尋引退。與倭通和者。二百餘年。而凡三入寇。輒不利退矣。至秀吉。平定諸島。已十餘年矣。或云秀吉中國福建人。少販傭爲生。漂到日本。編於士伍。累功爲關白或云本日本民丁。嘗樵于途左。遇關白左右欲殺之。關白釋之。用于前部刀手。出征隣國。有斬獲功。遂賜姓。善諂佞得幸。名曰十吉次郞。累建戰功。爲大將軍。攝行相事。復賜姓羽柴名執前。次年弑關白逐其子。而自立爲關白倂呑諸國。不以干戈。以黃金行詭計得之。或云源氏政亂。其臣信長弑之而代位。源氏舊臣明智。又殺信長而自立。秀吉又殺明智而自立。秀吉卽信長親臣也。或云平淸盛秉政。父子兄弟。盤據要路。奢淫日甚。道路側目。源賴朝竄伊豆州。起兵據關東。乘勝逐平氏。平氏仍據筑前等九州。與源氏分其地。連年相攻。源賴朝孫爲源家康乃歸服於秀吉。秀吉卽平氏家奴。初以販魚。醉臥樹下。適關白信長出獵。遇秀吉沖突。侍者欲殺之。秀吉有口辯。應答如流。信長收令養馬。名曰木下人。又善登樹。呼曰猴精。賜與田地。因助信長。計取二十餘州。信長恐其造反。加賜田地。爲鎭守大將。時大界有參謀官阿奇支者。得罪信長。恐見殺。乘信長不備。刺殺之。秀吉乃勒兵掩殺。乘勝遂占關白之位。信長之第三子御分。置之部下而養育。丙戌年間。以天政二十年。改爲文祿元年。自爲大閤王。傳關白之位於其姪秀次。秀次秀定之子。或曰傳於養子孫七郞字元吉者。年三十。是數說咸得於傳聞。未能詳其眞的也。大抵秀吉得國以來。計取六十六州。分爲二關。東號曰大板關。西號曰赤間關。二關各有戰艦數十艘。其舟櫓大者三十六枝。次三十枝。又次二十枝。又有閩人敎造閩船。仲春之時。悉至千丈溪。點齊選兵。自十八歲。至五十歲而止。善機詐者。年雖七十亦用之。所奪六十六州。皆質其子弟。各州實非心服。乃威計所迫。山城州築四座城。名曰聚快樂院。俱在大界等處。大界山城州小地名 每城周圍三四里。高聳三四重。池溝深闊。二十餘丈。其中大廈連亘。樓閣層疊。危瓦峻甓。粧以黃金。下隔百餘間。將民間美麗子女。拘留淫戀。又嘗東西遊臥。令人不知所在。以防陰害。秀吉有一孫兒病。故殺乳母十餘人。若聞護屋女婢有外情。輒將男女。燒殺于大界野中。究殺知情婢僕七十餘人。其殘酷如此。秀吉旣幷諸島。黷武無厭。康光之來。言辭悖慢。蓋欲生釁啓兵也。有詩爲證曰。

猴精海外任跳梁。狐假鴟張勢莫當。欲向神州窺寶鼎。誰將勁矢射天狼。

康光旣傳書契。因請上京。 上以日本廢放其主立新君。乃簒弑之國。不可接待其來使。當以大義開諭。使之還入其國。命從二品以上。議其可否。諸臣皆以爲。化外之國。不可責以禮義。來使當依例接待。 上乃許之。康光上京之路。所經館舍。必舍上室。擧止倨傲。與平時倭使絶異。人頗怪之。古事。一路郡邑。凡遇倭使。發境內民夫。執鎗夾道。以示軍威。康光過仁同。睨視執鎗者。笑曰。汝輩鎗竿太短矣。到尙州。牧使宋應泂享之以妓樂。康光見應泂衰白。使譯官語之曰。老夫數年在干戈中。鬚髮盡白。使君處聲妓之間。百無所憂。而猶爲皓白何哉。蓋譏之也。及至京。設宴待之。禮曹判書押宴酒酣。康光散胡椒於筵上。妓工爭取之。無復倫次。康光回所館歎息。謂譯輩曰。汝國其亡矣。紀綱已壞。不亡何待。康光將還。我國但報其書。且拒以水路迷昧。不許遣使。又言丁亥損竹之役。擄我邊民。敢來求和。此又使之不可許者也。康光歸報秀吉。秀吉大怒殺康光。又滅其族。以其爲我國地故也。己丑五月。秀吉又遣平義智平調信僧玄蘇世俊等。來獻孔雀一雙駿馬一匹。仍求信使。義智者。其國主兵大將平行長女婿也。爲秀吉腹心。對馬太守宗盛長。爲秀吉所殺。以義智代主島務。或言義智本宗氏。雖改爲平姓。而宗氏實不滅也。秀吉以我國托以不諳海道爲辭。拒通信詐言。義智乃島主子。熟諳水路。與之偕行。可無迷昧之患。其意便欲使我無辭拒之。又欲窺覘虛實。義智年少精悍。他倭畏之。俯伏膝行。莫敢仰視。及上京。都中士女縱觀。自城中至漢江。塡咽雜沓。閭巷殆空。識者怪之。於是 上又命二品以上。議其通信便否。諸臣多以爲通信便。領議政李山海禮曹判書柳成龍。力主其議。前參判李山甫以爲信使不可許。戶曹判書尹斗壽以爲具由奏聞 天朝宜當。議久未決。時吏曹正郞李德馨爲宣慰使。 朝廷使德馨諭義智等。若刷還叛民。然後可以議通信。以觀其誠否。義智曰。此何難也。卽遣平調信歸報其國。不數月。悉歸我國披擄邊民金大璣孔大元等一百一十六人。又縛送叛民沙乙背同。及丁亥賊倭緊時要羅三甫要羅望吉時羅等三人曰。入寇事非我所知。乃貴國叛民沙乙背同誘五島倭。搶貴國邊堡。故縛送之。蓋懇求使者之意也。於是 上御仁政殿。大陳兵衛。鎖沙乙背同等入庭詰問。斬於城外。賞義智內廏馬一匹。又引見一行賜宴。義智玄蘇等皆入殿內。以次進酌而罷。然通信之議亦未決。柳成龍以大提學將撰國書。啓請速定。勿致生釁。翌日朝講。知事邊協亦啓請。宜遣使報答。且見彼中動靜而來。亦非失計也。於是朝議始定。擇可使者。大臣以僉知黃允吉爲正使。司成金誠一爲副使。典籍許筬爲書狀官。將以庚寅春發行。命放孔雀於南陽島中。下鳥銃于軍器寺。時賊情異於前日。而 朝廷殊不爲意。前提督官趙憲方謫在吉州。聞朝廷將遣信使。乃上疏。極陳不可通和之義曰。

伏以。臣仰觀乾象。則熒惑貫于箕尾。入南斗浹旬。狼星又有光輝。求之古籍。俱係兵象。春秋日食。歷代星變。非必天子當之也。有釁之國。實當其敗。 聖上聰明。何所不思乎。近聞倭使之至。久留關。肆其悖語。所以要我通信者。以興兵犯境爲辭。而擧朝惶怖。無人執言以折元昊之謀者。朝鮮士氣。不圖摧折至此。臣在蔀屋。食不下咽。益歎臣師李珥之亡。而讀書之人。不在吾 王之左右也。自古國家勝負之勢。豈徒以兵力之强弱乎。春秋列侯。楚唯無强。而齊桓用管仲。仗義執言。則召陵之師。不戰而致盟。項羽善戰。天下無敵。而漢祖聽董公。兵出有名。則垓下人散。悲歌而自刎。蓋其身負弑逆之人。天地之所不容也。源平易位。邈不可詳。而秀吉再使。可見輕淺。交隣之道。曷嘗有恃兵驕人。而能久其國乎。可使秀吉誠有善迹。而爲國人所推戴。區分之土。各有定限。所當反躬內修。務靜國人。以爲子孫無窮之計。如以荒僻孤陋爲悶。則時遣渠使。薄修聘禮。求之我國者。箕範孔敎之傳而已。今其放廢之跡。時雖未白於天下。蠻髦戕賊。雖曰土性。渠國逐君。亦是千載間一變。傍聞萬國俱不失上下之分。較之微物。視蜂蟻爲有愧。陳恒之罪。斷不可赦。而齊民驕色。敢以加人。張皇戰聲。求我信使。斯可謂厥國有人乎。狼貪之欲。不在於一介使命。不過欲知山川險易道路遠近。以爲蹂躪我土之計。堂堂我國賢澤未殄。收拾散兵。亦可自守。豈宜陷於詐術。而强副要盟乎。麾斥倭使一事。大係國家重輕。願擇今世之王孫滿。俾語其使曰。爾之求我信使者。謂我之强。而恐其潛襲爾國耶。謂我之弱。而幸我飢饉。要以侵軼我界耶。潛師盜隣。自祖先不爲。其在眇躬。忍沫前徽乎。幸災侵隣。史譏不道。新造未定之秋。又犯斯戒於天下耶。無父無君。孔孟所闢。源王所終。吾未詳知。吾雖欲交使。吾卿士恥之。百年之內。如或安民戢盜。大布周孔之敎。波及于弊邦。則一通信使。未爲晩也。如其怒我闕報必欲用兵。則我雖涼德自期寡助。而吾家將士。頗知愛君之義。戍邊厮卒。亦知父母之恩。爲君親嬰城固守。宜自戮力矣。臣庶多請奏 天子誅之。而越海爭論。各爲其君。故今姑恕送。其以是意遍告諸島之主云云。則恩威並著。截然難犯矣。此外所祝。惟願 聖主之典學誠身。務去壅蔽之端。以杜指鹿之奸勿使權臣終專威福。公賞罰以慰文武之心。薄稅斂以活涸轍之民。以至將士無憤惋之心。中外絶窺覦之望。則朝鮮社稷。豈勝幸甚。仰觀俯察。決知危亡之禍。迫在朝夕。玆以將死之言。冀補苞桑之戒。伏願 聖明之留神採納焉。

疏旣上。不報。人亦咲之。目之以狂。憲字汝式。號重峯。金浦人。出自寒微。力學登科。躬耕養母。少事成牛溪渾李栗谷珥。篤學忠信。每以國事爲憂。汲汲如狂。前後疏章。累千萬言。是年知時事大變。乃持斧伏闕。極言時政得失。且陳南北備禦之策。於是三司交章請竄。或謂之狂妄。或以爲妖怪。或以爲陰險。自 上亦曰邯鄲黑眚。謫吉州。及是又上此疏。世多異之。先是鄭汝立方有盛名。擧朝莫不趨風而下之。憲謂其人凶狡。必有異志。未久獄起。湖南士人梁山璹等。上疏訟冤。 上遂命放還田里。憲乃杜門絶迹而不出。有詩爲證曰

忠言曾逆耳。 聖世有狂生。還將憂國淚。灑向吉州城。

庚寅三月。黃允吉等同義智發京城。四月自釜山浦乘船。抵對馬島。留一月。而義智一日請使臣。設宴山寺中。使臣先至已在坐。義智乘轎入門至階下。金誠一怒曰。對馬島主乃我國藩臣。使臣奉命至此。豈敢慢侮如此。吾不可受此宴。卽起去。允吉等亦繼出。義智歸咎於擔轎者。殺之奉其首來謝。自是倭人敬憚之。待之如禮。望見輒下馬。允吉等又自對馬島。水行四十餘日。到一岐島。歷博多州長門州郞古邪。至七月二十五日。始至國都。蓋倭人故迂回其路。且處處留滯。故累月乃達。館於大刹。適秀吉往擊東山道。聞我國使至。使攝津守平行長營儐接。民部卿玄以。僧人也 營支供。第八日秀吉始回。又托 修治宮室。不卽受國書。前後留館。幾至五個月。始得傳 命。其接我使也。許乘轎入宮。以笳角前導。陞堂行禮。秀吉容貌矮陋。而色黧黑。無異表。但覺目光閃閃射人。南向地坐設三重席。戴紗帽穿黑袍。諸臣數人列坐。引允吉等就席不設宴。且前置一卓子。中有熟餠一器。以瓦甌行酒。酒亦濁。其禮極簡。亦數巡而罷。無拜揖酬酢之節矣。有頃秀吉忽入內。在席者皆不動。俄而有人。便服抱小兒從內出。徘徊堂中。視之乃秀吉也。坐中俯伏而已。已而出臨楹外。招我國樂工。盛奏衆樂而聽之。小兒遺溺衣上。秀吉笑呼侍者。一女倭應聲走出授其兒。秀吉於坐中更衣。傍若無人。肆意自恣。允吉等乃辭出。其後不得再見。秀吉以銀四百兩。贈上副使。而書狀通事以下有差。允吉等將回。而不時裁答書 允吉等先行。金誠一曰。吾輩爲使臣奉 國書。若不得報書而還。與委命於草莽同。連送人催之。而亦懼其見留。因發至界濱而待之。答書始來。其書曰。

日本國王秀吉。奉書朝鮮 國王殿下。雁書薰讀。卷敍再三。本國雖有六十六州。比年以來。諸國分離。亂國綱廢世禮。而不聽朝政。余不堪感激。三四年之間。伐叛臣討逆徒。及異國遠域。悉歸掌握。竊余事蹟。鄙陋小臣也。雖然余當于托胎之時。慈母夢日輸入懷中相士曰。日光所及。無不照臨。壯年必八表聞仁風。四海蒙威名者。何其疑乎。依此有奇異。作敵心者。自然摧滅。戰則無不勝。攻則無不取。旣天下大治。養育百姓。矜愍孤寡。故民富財足。土貢萬倍于千古矣。本朝開闢以來。朝廷盛事。洛陽佳麗。莫如此日也。夫人生于世也。雖歷長生。古來不滿百年。焉能鬱鬱久居此乎。不屑國家之遠山河之隔。一超大明國。易吾朝風俗於四百餘年。施帝朝億萬斯年者。在方寸中。貴國先歸入朝。依有遠慮無近憂者乎。遠方小島在海中者。後進輩者。不可作容許也。余入大明之日。將士卒望軍營。則彌可以修隣盟。余願無他。只願佳名於三國而已矣。

金誠一等見此書曰。不可以此報我 國王。乃移書行長義智玄蘇者再三。始改而來。其書曰。

日本國關白奉書朝鮮 國王殿下。雁書薰讀再三。從余之請。見差三使。幸甚。吾國六十六州。比年分離。亂國綱廢世禮。而不聽朝政。故余不勝感激。三四年之間。伐叛臣討逆賊。及異域悉歸掌握矣。人生難保長生。古來不滿百年。焉能鬱鬱久居此乎。不屑國家之遠山海之隔。欲一超大明國。方乎其時。貴國重隣之義。以黨于吾國。則彌可以修隣盟矣。

允吉等得此書。然後乃行。諸倭所贈遺。皆却之不受。辛卯三月。還泊釜山。馳啓情形。以爲必有兵禍。旣復命。 上引見而問之。允吉對如初。誠一曰。臣不見有是罔極言允吉動搖人心非宜。柳成龍主誠一之論。於是。議者或主允吉。或主誠一。紛紜不定。亦與東西黨議。表裏各護其類。獨書狀官許筬以爲。倭必來寇。其友韓浚謙問其故。筬曰。吾輩到彼地。處處城池。只有罷殘羸瘁之卒此平城之故智也。當時以筬不護黨議韙之。平調信玄蘇亦與通信使一行偕來。朝廷以典翰吳億齡爲宣慰使。億齡旣與玄蘇相見。玄蘇初頗傲慢。乃以一律示億齡求和。億齡立次其韻。玄蘇驚服更爲恭遜。億齡聞玄蘇明言。明年將大擧假途直犯上國。億齡卽具所聞馳啓倭寇必至狀。時當國者主偏聽。謂倭兵必不動。凡言倭情有異者。輒論以生事。及聞億齡之啓至。則朝議大駭且怒。卽啓遞之。億齡旣還朝。進問答日記。極言倭兵必動之形。大忤時議。銓部遂爲質正官以擠之。人多惜之。調信等旣至京師。館于東平館。備邊司請令黃允吉金誠一等至館。私以酒饌往慰。因從容問其國事。詢察情形。以備責應。 上許之。允吉等至館。玄蘇果密語曰。中國久絶日本。不通朝貢。平秀吉以此懷憤而且恥之。欲起兵端。貴國爲日本奏請。使貢路得通。則貴國必無事。而日本六十六州之民。亦免兵革之勞矣。允吉等因以大義責諭之。玄蘇又曰。昔高麗導元兵擊日本。日本以此報怨於朝鮮。勢所宜然。其言漸悖。朝廷不復再問。有詩爲證曰。

嫚書一入九重天。拊髀臨朝起喟然。黃閣何人能借箸。雕題醜種欲投鞭。先國後讎思郭令。乘危決策邁吳權。終全萬古君臣道。大義昭如日月懸。

時趙憲在沃川。杜門不出。至是又聞賊情已露。白衣徒步。詣闕上疏。請斬倭使奏聞天朝。因以頭叩石。流血滿面。其疏曰。

伏以。臣聞東槎纔返。賊船棲海。陷我射天。則無路自明。乘機猝發。則邊圉疎虞。必爭之地。迄無充國之經略。勿迎元使。又無夢周之抗議。檜倫誤國。汴杭垂陷。匹夫熒惑。羞辱滋深。綱常一墜。君父禍急。心崩膽裂。怒髮沖冠。不得不雪涕而言之也。臣竊料今日之事。安危成敗。只有呼吸之間。眞可謂不寧之時矣。惟有亟斬倭使。飛奏 天朝。分致賊肢于琉球諸國。使天下同怒。以備此一事。猶可以免後時之患。有興復之理。伏惟 聖主亟察凝思。不以人廢言。勿緩 宗社大計。幸甚幸甚。李滿住之一紙資級。見失於上國。而張寧來責之日。 光廟爲之無顏。雖貢馬謝罪。而滿住討滅之行。至費一國之力。士馬物故。亦畧相當。況此秀吉。假道射天之惡。不啻滿住飛辭陷我之術。當不止於中樞資級矣。若 天朝不悟其奸。盛發唐朝之怒。則當有李勣蘇定邦之師。來問濟羅之罪矣。臣竊聞被俘人言。賊輩將我國人。迭賣于西南蠻諸島。以及兩浙。而又被轉賣日本云。是客商如梭之至驗也。狡倭答我之書。旣極廣張聲勢。況於南洋諸島。其不誇耀威武。期使恇怯乎。臣恐允吉之船。初泊對馬之日。彼必先播于南洋。以謂朝鮮之通聘。期以制服乎諸島。兩浙將吏。其獨不聞。而不奏于 天子乎。中朝之致疑。固已久矣。其必揚言于蘇杭。謂已制服朝鮮。領兵以來。露布急傳。半月奏京矣。市有猛虎。三聽致疑。殺言三至。曾母投杼。我國間在虎狼之國。聖學未到一以貫之之域。其謂 皇上之不爲曾母。未可期也。堂堂禮義之國。不亦羞辱之甚乎。 祖宗二百年之恥。僅能竭誠昭雪。而 殿下千萬世之辱。未及登時澡洗。則三綱五常。將懼自此墮地。 祖宗在天之靈。亦必有殄享之悲。而人民匪敎之徒。難可責以死長之道矣。

疏上。數日不下。憲待命不退。植立不動。如泥塑人。城中士庶。聚觀如堵。或譏其自苦憲曰。明年此時。竄伏山谷。必思吾言也。又上第二疏陳七事。携貳就敵之術。奏變 天朝之表。遠貽琉球之書。諭日本之文。諭對馬父老之文。斬賊使罪目。嶺南備倭之策。又薦將領可合者。元愼趙雄禹鐸金時敏河洛金慶伯等十餘人。政院不受。大司憲洪汝諄啓曰。趙憲陳疏。而政院不受。雖不知疏中措語之如何。而大槩似有壅蔽之端。請色承旨罷職。同參承旨推考。 上只命色承旨推考。憲於是痛哭而出。平調信玄蘇等將回。朝廷答以書契曰。

朝鮮國王。奉復日本關白殿下。使至。獲審體中佳裕。深慰深慰。兩國相與。信義交孚。鯨波萬里。聘問以時。今又廢禮重修。舊好益堅。實萬世之福也。所遺鞍馬器玩甲冑兵刀。其般甚多。制造亦精。贈遺之誠。敻倍尋常。尤用盛荷。但奉前後二書。辭旨張皇。欲超入上國。望吾國之爲黨。不知此言。奚爲而至此哉。自弊邦言之。則語犯上國。非可較於文字之間。而言之不酬。則亦非交隣之義。敢此布露。幸有以亮之。惟我東國。卽殷太師箕子受封之舊也。禮義之美。見稱中華。凡幾代矣。逮我 皇明。混一區宇。威德遠被。薄海內外。悉主悉臣。無敢違拒。貴國亦嘗航海納貢。而達于京師。況弊邦世守藩禮。執壤是恭。侯度罔愆。中朝之待我。亦視內服。赴告必先。患難相救。有家人父子之親者。此貴國之所嘗聞。亦天下之共聞也。夫黨者偏詖反側之謂。人臣有黨者。天必殛之。況舍君父而黨隣國乎。且丁未年間。接遇之違例。雖未詳其故。而事在已往。時亦異代。非百世必報之怨。而殿下新立。謂宜安靜鎭撫之圖。豈可以小謀大。妄動干戈於天限海塹之外哉。嗚呼伐國之問。仁者所恥。況於君父之國乎。弊邦之人。素秉禮義。知尊君父。大倫大經。賴以不墜。我國不以私交之厚而易天道之常也。豈不較然矣乎。竊料貴國今日之憤。不過恥夫見絶之久。禮義無所效。關市不得通。並於萬國玉帛之列也。貴國何不反求其故自盡其道。而唯不臧之謀是依。可謂不思之甚矣。二浦開路之事。在先朝約誓已定。堅如金石。若以使价一時之少倦。而輕開久立之成憲。則彼此俱失之矣。其可乎哉。不腆土宜。其在別幅。天時極熱。只冀若序萬重。不宣。

平調信玄蘇等。持書契自回。 朝廷自是乃覺賊情殊異。自 上引諸臣問計。兵曹判書黃廷彧對曰。賊之兇謀已露。必須熟講弭寇之道。大司憲尹斗壽亦未退。請並召問。尹斗壽進曰。事係 上國。機關甚重。殿下至誠事大。天日在上。豈可容隱。臣終始以爲奏聞便當。廷彧曰。計無出此者。尹斗壽之言是矣。臣亦以爲奏聞便當。領議政李山海曰。兩人之言雖好。第恐皇朝罪我私通倭奴。不如諱之。右議政柳成龍曰。因事往來。隣國有國之所不免。有事則陳奏。何害於義。但凡事不思而行之。恐未免疎漏矣。領相之言是也。斗壽曰。君臣父子之間。何事不達。凡事必須直陳無諱。然後可無後日之責矣。他不暇計。因旁引經義。爭之甚確。 上曰。都憲有計慮。故雖非當與密議者。予許之矣。卿言是也。竟用其議。遂因聖節使金應南之行。具奏倭情。有詩爲證曰。

鰈域由來服聖訓。民彝物則與華同。恩隆父子君臣際。俗變衣冠禮樂中。睿斷早從瑜肅計。義聲還樹魯齊風。狡奴莫奮螳蜋臂。漢室雄兵向海東

是年竹山太平院後。有石自起而立。通津縣僵柳復起。民間訛言將遷都。三陟襄陽蔚珍等地。蟻蟲蔽海而出。彌滿海岸。如戰鬪之狀。有生氣者輒飛去。善山地人家。有雀小如柳葉。產雛如老鴉大。五色爛然具備。旣長飛去。又東海魚產於西海。漸至漢江。海州靑魚。自十餘年絶不產。移產於遼海。遼東人謂之新魚。又京中柳謐家庭前五六間地。黑蟻遍布。或斬頭或斬腰而死者。不記其數。又穹龜出海。橫亘數里。固城山中。白雉多產。遍飛往來。平壤有豺。屢入城中。大同江水赤。東則濁。西則淸。又遼東八站民。一日無故相驚曰。有寇從朝鮮至。朝鮮王子十亭轎子到鴨。傳相告語。老弱登山。數日乃定。我國使臣。自北京還宿金石山河姓人家。其主人言。有朝鮮譯官謂我曰。爾有三年酒五年酒。毋惜爲也。不久兵且至矣。爾輩雖有好酒。誰與共飮之。以此遼人疑朝鮮有異志。多所熒惑矣。使臣歸啓其事。 朝廷以譯官必有造言生事。誣陷本國者。逮捕數人。鞫於仁政殿庭。用壓膝火刑。皆不服而死。至於白虹貫日。太白經天。黑氣彌滿天地。非烟非霧。種種不祥之變。無日無之。國人憂懼。五月對馬島主平義智。以單舸來泊絶影島。自言有急報之事。願親至京城而面陳。 朝廷已知計在射天不許。又請與慶尙監司相會。又不許。義智因謂邊將曰。日本欲通大明。若朝鮮爲之轉奏。則豈不幸甚。不然則兩國失和。兵民多死。此非細故。敢此委告。邊臣馳啓以聞。 朝廷亦不答。義智泊船十餘日。怏怏而去。自此以後。倭人不復至。釜山倭館曾留者。稍稍入歸。館中皆空。人多怪之。是時 天朝有客商陳申者。自琉球還言。關白平秀吉將入寇。以朝鮮爲先鋒。又有許儀後者。以客商被擄於日本。爲薩摩州太守所愛。知關白將入寇。潛遣所親人米均旺者。投書於天朝邊帥曰。

日本新關白平秀吉。倂呑八國。惟有關東未下。庚寅正月初八日。集諸將於前殿。命率十萬征東曰。重圍其城。四面築城以守之。吾卽欲渡海侵 大明。遂命肥前太守造船。越十日。琉球遣僧入貢。贈金百萬兩曰。吾欲遠征 大明。以琉球爲先導。召汪五峯之黨。間攻大明之策。答曰。明畏日本如虎。欲取大明。如反掌。關白曰。以吾之智。行吾之兵。如大水崩沙利刀破竹。何城不破。何國不亡。吾帝大明必矣。其年五月。高麗貢驢。亦以語琉球者語之。賜金四萬兩。七月廣東壕城人。進大明地圖。關白命列國。築城於肥前一岐對馬三處。以爲館驛又命對馬太守。扮作商賈。渡高麗。相地還報。十月二十日。麗王退二十日之程。以俟關白令。辛卯七月初一日。高麗遣使入貢。催關白速行。十一月十八日。文書遍行列國。欲於壬辰春。渡高麗。盡移日本之民於其地耕種。以爲敵大明之基。命薩摩州。整兵二萬。大將二人。先到高麗。抄發六十六州共五十餘萬。關白率親兵五十萬。共計百萬。大將一百五十員。戰馬五萬匹。大鋤五千柄。斬刀十萬。長鎗十萬。斧刀十萬。斫柴刀五十萬。鳥銃三十萬。三尺長劍。人人隨身。以壬辰三月初一日。關白將起身。以西海道九國爲先鋒。南海道六國山陽道八國應之。傾國而行。父子兄弟。不許一人留家。又令曰。列國兵到麗岸。焚舟破釜。凡築城及征戰之士。不許小停。臨陣不許一芥拾取。不許一人回頭。遇山則山。遇水則水。遇陷穽則陷穽。不許開口停足。進戰死者留其後。退走者不論王侯將相。斬首示衆。盡赤其族法令之嚴如此也。

福建等處巡撫諸臣。得此書馳奏。又有琉球國世子尙寧遣使言。日本關白將自朝鮮入寇。而獨我國使臣未至。 中朝旣聞陳申及許儀後之言。頗以爲疑。論議藉藉。獨許閣老國揚言曰。我使朝鮮。習知情形。朝鮮禮義之邦。決不然。今者聖節不遠。第觀使臣之來。可知其眞僞。及金應南入上國之界。所經一路。人人指點耳語。雖無親信意。景色異前。到山海關。關下人皆大罵曰。汝國與倭同叛。何故入來耶。同行譯官洪純彥。老而多計慮。曾於隆慶丁卯年。與許閣老國舍人兪深相切。至是應南與純彥相議。使純彥裁書抵深。陳本國事情。俾達於閣老。密購人先送之。行到通州。路上望見一人獨坐高阜上以手招之。純彥與吏文學官許徵馳赴之。乃兪深也。深言。近日福建等處。皆奏汝國導倭欲犯順。朝中論議藉藉。閣老獨力保之。以爲必無是理。且言朝鮮節使今且至。必有報變文字。如無則果可疑也。科道官或欲上本待汝國使臣至皇京。請鞫問得情者。閣老曰。事未可知。先鞫使臣。非柔遠之道也。以此論議少寢。特待汝國之報變與否而處之矣。今得汝書。閣老亦甚喜。使我先報路中故來。言訖。恐傍人看覰。疾馳而去。及應南等到北京。許閣老招應南等。詳問本國事情及倭奴逆狀。然後乃訟言于朝。羣疑稍釋。許國字維楨。號海嶽。直隷歙縣人。嘉靖進士及第。能文章。性溫雅耿介。隆慶元年。以翰林院檢討。與兵科給事中魏時亮。來頒登極詔。淸峻自持。我國頌之。至今不忘。至是以建極殿大學士兼禮部尙書少師輔政。故能以數語解流言保藩邦。金應南又呈文于禮部左侍郞韓世能。世能亦壬申年間。 使我國者也。世能以手書諭之曰。皇上覽本國咨奏。甚用嘉悅。爾輩必有恩賞。臨還應南等拜辭於闕下。受宴於光祿寺。宴罷。有中貴人自內出。以 皇帝命。引一行入皇極門。門在皇極殿內。其內有太液池。外人所不到處。望見袍帶內官。三三五五。調御馬往來。意態安閑。絶似常時所見畫圖中事。中貴人以酒饌供給令醉飽。蓋異數也。

太液池在西苑。苑在皇極殿西。入門卽臨其池。周圍深廣。波光澄澈。綠荷芳藻。含香吐秀。蒲葦盈渚。森如劍戟。游魚浮鳥。競戱群集。中有瓊華島。奇石巉巖。下瞰池水。上有廣寒殿。棟宇翬飛。金碧交輝。複道危閣。左右拱向。喬松古檜。烟雲繚繞。隱然蓬萊仙府也。循池東北行。楡柳杏桃。草色鋪岸如茵。花香襲人芬郁。至椒園。松檜蒼翠。果樹分羅。中有圓殿。曰崇智。四面敞豁。南有小池。金魚作陣。游戱其中。西有小亭臨水。芳木匝之曰翫芳。又北行至圓城。自兩腋洞門而升。上有古松三株。枝幹槎枒。形狀偃蹇。如龍奮爪拿空。突兀天表。前有花樹數品。香氣極淸。中有圓殿。巍然高聳。曰承光。北望山峯。嶙峋崒嵂。瞰池波湯澄澈。而山水之間。千姿萬態。莫不呈奇獻秀於几窓之前。西有長池。跨池上過石橋而北。有山曰萬歲山。高聳明秀。蜿蜿蜒蜒。磅礴延紆。而上揷霄漢。隱映宮闕。怪石參差爲門者三。自東西而入。有殿倚山。左右立石爲峰。以次對峙。四圍皆石。贔屓齦齶。蘚封蔓絡。佳木異草。上偃旁綴。樛葛薈翳。兩腋疊石爲磴峙嶇。折轉而上。巖洞非一。山畔並列三殿。中曰仁智。左曰介福。右曰延和。至其頂。有殿曰淸虛。寒氣逼人。雖盛夏亭午。暑氣不到。殊覺曠蕩蕭爽。與人境隔異。又有四亭。在各峯之頂。曰方壺瀛洲玉虹金露。其中可跂而息。前崖有壁。夾道而入。壁間有四孔以縱覽。而宮闕崢嶸。風景佳麗。宛如圖畫。中過東橋轉峯而北。有殿臨池。曰凝和。二亭臨水。曰擁翠飛香。北至艮隅。見池之源云。西山玉泉。逶迤而來。流入宮墻分派入池。西至乾隅。有殿用草。曰太素殿。後草亭畫松竹梅於上。曰歲寒門。左有軒臨水。曰遠趣軒。前草亭曰會景。循池西岸南行。有屋數間。池水通焉以育禽鳥。有亭臨水。曰映輝。南行數弓許。有殿臨池曰迎翠。有亭臨水。曰澄波。東望山峯倒蘸於太液波光之中。黛色嵐光。可掬可挹。烟靄雲濤。朝暮萬狀。又西南有小山子。遠望鬱然。日光橫彩。紫翠重疊。至則有殿倚山。玲瓏照耀。下有深洞。洞上石巖橫列。密孔泉出。逬流而下。曰水簾。其淙散激射。飛薄濺灑。最爲可玩。水聲冷然。潛入石池。龍昂其首。口中噴出。復潛繞殿前。爲流觴曲水。左右危石。盤折爲徑。山畔有殿翼然。至其頂。一室正中。四面簾櫳。欄檻之外。奇峯回互。茂樹環擁。異花瑤草。莫可名狀。下轉山前。一殿深靜高爽。殿前石橋。隱若虹起。極其精巧。左右有沼。沼中有臺。臺外古木叢高。百鳥翔集。鳴聲上下。至於南臺。林木陰森。過橋而南。有殿面水。曰昭和。門外有亭臨岸。沙鷗水禽。如在鏡中。皆禁中勝境也。內有監掌內官管閉開。春花秋月。乘輿時臨。翠華粉黛。遨遊其間。或與詞臣近密。釣魚賞花。群樂雷喧。淸歌嘹喨。怳疑瑤池高宴鈞天樂作也。有詩爲證曰。

太液池邊曙色開。祥雲瑞靄擁樓臺。侍臣緩步含香退。天馬驕嘶噴玉來。丹詔忽頒分御膳。黃門催進擎仙杯。俾承聖澤沾東域。更喜 宸心 燭九垓。

金應南之回。 天子降勅諭。賞白金紵絲彩段。使臣等亦令有司例外加等。且諭結暹羅琉球等國。合兵抄擊。暹羅則在占城南海濱。本赤眉遺種。距我國不知其幾千里。琉球則在中國之正南海中。與我國日本稍近。而未嘗通使。是秋令陪臣李裕仁賫奏再陳賊情。略曰。

小邦與伊國。雖曰幷居東瀛之塹。茫無際畔。島嶼交錯。窟穴險遠。此天地區別醜種也。今者伊賊。爲我所斥絶。經今半年。聲迹邈然。無從詗得情狀。暹羅琉球。小邦只聞其國俱在南海中。窵遠懸絶。舟船不通。未詳道里幾何。方維在何。今無緣寄聲。若日本下州島。俱係賊酋役屬。未嘗來順我國。關市者亦以斥絶兇設之故。並懷猜阻。對馬島陰譎無狀。前已具奏。小邦却行委諭。亦非所能。只申飭隄防以待而已。

裕仁等賫奏馳去。旣到皇京。 天子降勅慰諭。冬又遣禮曹判書韓應寅陳奏賊情。因辨我國被誣其奏曰。

朝鮮國王姓諱謹奏爲倭情事。該萬曆十九年八月。准遼東都司咨云云等因准此。臣査得先該本年三月內。日本國對馬州太守宗義調。刷還被擄人金大璣等供說。在被地名畠山殿州。聽得國王盛具戰艦。擬於今年入犯大明。續該本年五月內。有倭人。僧俗相雜。一起十餘名。來到說稱。日本關白平秀吉。 用兵倂呑諸國。亦皆歸服爲緣。嘉靖年間。遣使朝貢。 大明拒絶不納。世懷怨恨之。 擬於明年三月間入犯大明。兵船所經。慮或攬擾貴境。若得 大明許和。事可得解。又該本年六月。對馬島主宗義調伊男義智。來到浦口。稱有警急。因說。日本關白。大治兵船。將犯 大明。貴國地方。並應被擾。若貴國先報 大明。使得請和。可免此患等因。已將所聞。未委的實及伊賊恐脅。難測事情。節次備咨禮部。順付赴京陪臣。去後今該前因已徑畧具詞節。回咨都司。計已轉聞朝廷。外臣竊照。日本一種。邈在滄溟。伊性輕狡。以舟楫爲技能。以寇掠爲生理。近如小邦沿邊。遠如 上國海徼。出沒無常。比比爲吏民患。固已久矣。至於抗怨天朝。聲言兵勢。使人恐動于小邦。以冀爲伊通款。此伊先故未有之兇詐也。又至於琉球。不曾歸服。而却說歸服。以詑小邦小邦不曾敗降。而却說敗降。以誑於琉球。而將伊犯順之計。彼此播說而不憚。其心果欲何爲。及說入北京。令小邦鄕導。入福浙令唐人鄕導。小邦有無爲伊鄕導之理。姑未暇自明。所云唐人。果何指認。而一軆准擬如此。雖蠻荒代有逆種。未有以伊狂妄者。必是伊自忖量。阻以鯨波萬里。其兵所至。非中華所測如。東南降附。非兩處所交驗。兇謀悖狀雖聞。而非問罪之師所易及。敢張說虛喝。但得展轉疑惑。下可劫持海中諸國。上幸蒙許朝聘。賞賜市貿。唯意所利。兼或覘熟關隘。方有所逞。伊賊僥覬委應。不過出此。朝廷之上。亦已洞燭賊情。其言出於恐脅琉球。特以事係聲息。且在懸遠。勤有司咨問。小邦務要得其的確耳。小邦與伊國。雖並處日域。此爲西北陸連華夏。彼爲東南極海一方。水道相望。尙有數千里之上。颿風飄忽不與時聘伊國反覆變態。非我親伊。每一面竊發使稱款往來。故無其常矣。小邦猶不能痛絶。則微有以羈縻。庶少休息邊民而已。且因三國高麗有時遣人下海。以刷回人口等項爲名。其實要以偵探彼中。以爲伊國道里物力。只憑傳聞。動靜機詐徒付遙度。委於應敵之道不便故也。近據海中人回說稱。至偵知有平秀吉新滅國王源氏。代有其位。自稱關白。頗事戰伐於諸島中。又說。國人潛說關白猖狂。勢將不久。又說。對馬島守宗義調稱病不主務。又謂。知宗義調爲平義智所代等因。聽此怪訝間。有義智爲島主宗義調親男。來到宗平。原自異姓。却冒認父子。想是義智。亦係秀吉姓親。纂國奪島。出於一家。相助爲逆。詐稱義調。遣來報警。實行恐動之謀。伊種陰譎無狀。推此可知。小邦自經羅季大勢。倭賊充斥屠劫。先臣國祖爲將剋捷勦殲。而後懲於失禦。藉於餘威。設備粗有條理。警急亦自衰息。至嘉靖乙卯。有倭船一百餘艘。來犯全羅道達梁等鎭。緣是小邦狃安之久。守邊兵吏。多有被害。然賊亦敗衄。殆無得還。除此前後。或因經過海道。遭風漂到。咸於島座藏伏窮伺。或乘海暗瞭望。懈守備將官覺知。或搶或遁否亦所得些少而已。近數三年來又絶少。其來犯之時。安有對戰以有勝敗且降乎。伐人之國。降其人衆。雖在一隅。傳聲何限。而敗者得以諱。勝者急於誇乎。伊言狂肆。欲黠反癡。豈復計人疑信。臣以小邦之得此言。不惟保琉球之不服於倭。亦意南蠻諸國之不曾服也。臣獨痛念。自臣祖先有國。世篤忠順敬畏。不負 列聖奬與禮義之邦之稱。不敢至于臣身而失墜。而況世受殊恩。異數優於內服。若臣於 聖上之朝又加焉。他不殫記。如積久之詬誣得雪。已絶之彝倫得敍。極嚴之典訓得改。至蒙撥秘而頒示。此雖輦轂臣子。難以得於天威之下。臣以外藩末裔。有籲必遂無復餘願蓋千載一時。天下無二焉耳。臣常晨夕感泣。心懸九霄區區願忠無可者。報德之期。惟有結草。不圖倭賊。以臣亦傳海卽國認爲等夷。不復知人獸異心。順逆殊情。乃以嚮導之名歸之。言之亦醜。受辱甚矣。臣何不幸得此於閩越之間。至于上聞朝廷。伏惟天地日月。必不以此疑臣。臣亦不敢以此多辨。惟復恐臣之事上。誠或不至。有以致之者。仰跼俯蹐若無所容。且切羞憤與伊賊並生於涵育之中也。所據倭賊。臣直見其夸謾無實。驟驕必亡。爲不足慮者。然又思得兇惡將禍。若或厚之。猛獸將斃。傷人必多。伊賊跳梁猖獗。不畏天道。不顧人理。及其未敗。不能安分。安知鯨鯢之獰不過一肆於波濤之外乎。臣已將邦內沿邊。嚴備軍兵。如遇賊船。不擇犯境過境。輒便截殺外。更望 朝廷另勅海道備倭等官施行。要有備無患。不勝幸甚。爲此謹具奏聞。

應寅等賫其奏。星夜馳去。是時朝廷。乃深憂倭事。擇知邊務宰臣。分遣三道。巡察軍務以備之。金睟爲慶尙道巡察使。李洸爲全羅道巡察使。尹先覺。卽國馨也 爲忠淸道巡察使。令備器械。修築城池。慶尙道尤多。如永川淸道。三嘉大邱星州。 釜山東萊晉州安東尙州。左右兵營。或新築或增修。中外昇平旣久。狃於安逸。以勞役爲憚。怨聲載路。又以加里浦僉使李舜臣。爲全羅右道水軍節度使。舜臣字汝。諧德水人。少時英爽不羈。與群兒戲。削木爲弓矢。遊閭里中。遇不如意者。欲射其目。長者或憚之。不敢過門。及長有權略。善騎射。尤長於書字。弱冠盡棄儒業。從武擧出身。嘗爲造山萬戶。時北邊多事。舜臣以計誘致胡酋于乙其乃。縛送兵營斬之。虜患遂息。巡察使鄭彥信令舜臣護鹿屯島屯田。一日大霧。軍人盡出收禾。木柵中但有十餘人。俄而虜騎大集。舜臣潛伏柵內。有賊數人。衣紅氈最著在前。舜臣以柳葉箭。從柵內連射殪之。虜乃驚駭退走。舜臣開門。乃以單騎。大呼逐之。還奪被擄男婦六十餘人。方其戰時。流矢中肩潛自拔去。一軍無有知者。主將拿至軍門。將入就勘。友人宣居怡懼其不免。執手流涕。勸酒壓驚。舜臣正色曰。死生有命。飮酒何爲。而已事得白。其從容壯烈如此。己丑爲井邑縣監。是春爲珍島郡守。俄陞加里浦僉使。至是左議政柳成龍薦之。有詩爲證曰。

天爲吾東出異才。早年征戰破虜回。君侯忠憤由天性。腹裏風雲智綱恢。

壬辰三月。健元陵望祭時。有哽咽噓嘻之聲。祭官一人聞之言。此何聲也。一班之人齊聲曰。吾等亦聞是聲。而不敢發言。因此尋聞。聲自陵上而下。祭官上下無不悚然而罷。自是以後。或一日一至。或數日一至。盡一月不絶。齋官及守護軍等習以爲常。又有怪鳥。鳴於後苑。飛在空中。其聲如呼各各花筒者。或近或遠。只一鳥而聲滿城中。人無不聞之。終日達夜。不暫停止。如此者幾至十餘日矣。時朝廷又遣申砬李鎰于三南及京畿黃海等道。巡視邊備。皆閱月而還。所點者弓矢鎗刀而已。郡邑率以文具避法。無他長策。砬素有殘暴之名。所過殺人立威。守令畏之。發民治道。供帳極侈。雖大臣之行不如也。旣復命。來見大臣議事。四月初一日。又至柳成龍家。成龍曰。早晩有變。公當任之。料今日賊勢難易如何。砬甚輕之。以爲不足憂。成龍曰不然。往者倭恃短兵。今則兼有鳥銃長技。不可輕視。砬遽曰。雖有鳥銃。豈能盡中。成龍曰。國家昇平已久。士卒㥘弱。果然有急。勢難支吾。吾意則數年後人頗習兵。或可拾收。其初則未可知。吾甚憂之。砬殊不爲慮。因辭而去。蓋砬曾於癸未爲穩城府使。叛胡圍鍾城。砬馳往救之。以十餘騎。突擊數萬騎。賊乃解去。朝廷以其才可堪大將。陞爲北道兵馬節度使。未久陞資憲。至欲爲兵曹判書。意氣甚銳。已如趙括輕秦兵。無臨事而懼之意。識者憂之。特命承旨金誠一。代曺大坤爲慶尙右兵使。以大坤年老無勇。而誠一曾言倭必不來故也。四月十四日。倭船自對馬島。蔽海而來。望之不見其際。釜山僉使鄭撥出獵於絶影島。狼狽入城。倭兵隨之登陸。四面雲集。僉使閉門固守死戰。南門上有一武士。服紺色。彎弓射賊。射無不中。倭死者無數。其日幾不得陷城。適因城北隅頗有疎。故賊乃踰城而入。兵皆迎戰于巷中。僉使亦力戰死。而其妾以佩刀自刎。諸倭無不嗟嘆。其時能堅守者。唯有此城也。左水使朴泓見賊勢大。不敢出兵。棄城逃。賊分兵陷西平浦多大浦。僉使尹興信力戰被殺。左兵使李珏聞變。自兵營入東萊。及釜山陷。珏恇㥘失措。托言欲在外掎角。出城退陣于蘇山驛。府使宋象賢留與同守。珏不從。十五日。賊進逼東萊。象賢莅任纔二年矣。象賢字德求。礪山人也。少卓犖有器局。在諸生日。已有盛名。年二十。補上庠。六年而登第。自筮仕以將才稱。屢試邊障。久之歷臺省。卒爲東萊府使。至是登城南門。督戰半日。而城將陷。象賢知不免。急取朝衣穿甲上。距坐床。賊來逼不爲動。有一倭。名曰平調益。前日往來之時。得見象賢待之款。調益感之。欲爲象賢報之。及是目象賢避於城旁隔地。象賢不應。調益意象賢不覺。又擧手至牽衣指之。象賢已下床北向拜矣拜已。致書于其父福興曰。

孤城月暈。列鎭高枕。君臣義重。父子恩輕。

遂遇害。象賢未死之前。常令其下曰。吾腰下大痣如豆。吾死以此爲驗而收吾尸。其下果以此得其尸。象賢有二妾。其一名金蟾。咸興妓。有才貌。年十三從象賢。嘗遭父喪。能致其哀。象賢恒重其操。至是事急。象賢取朝衣。蟾知其將就義。卽與今春踰墻往象賢之所。則賊已坌集害象賢。蟾亦被擄。罵不絶口者三日。遂爲所殺。俄而平義智玄蘇等至。聞象賢之死。皆嘆惜之。出賊之害象賢者戮之。尋象賢與金蟾尸。同葬於東門外。立大木表之。其一卽李良女。亦隨象賢在東萊。象賢以賊將迫。遣還京師。行一日。聞釜山城陷。慟曰。吾寧死於所天。乃還東萊。及城陷。與婢萬介今春等。共被擄渡海。其容貌不甚美麗。而年少精潔。諸倭爭犯之。李以死拒之。或誘以甘言。或㥘以刀刃。終不回聽。諸酋多有率去者。而不敢犯。諸倭中年少貌美者戱之曰。必見老者。故厭薄而拒之也。如見我則豈如是堅拒乎。或以銀貨易去。或相借以去。乃美衣服冶容貌。入其房而誘之。必欲亂其心。而其操節堅確。如金石。然後莫不稱嘆。曰此眞節婦也。更不敢以無禮加之。待之極敬。秀吉乃令與家康妻同在。爲諸婦之師。李常佩象賢綵纓。隨身不去。及今春先返。抽二枚屬之曰。公夫人若在。以此爲信。後因贖還歸家。與夫人交符。而相與慟哭。聞者悲之。又有申汝櫓者。亦從象賢在東萊。賊將至。象賢以汝櫓有母。恐被賊殺遣還。汝櫓途聞賊陷釜山。謂人曰。吾受宋公恩厚矣。臨亂敢愛死乎。遂還詣東萊。與象賢同死。後朝廷贈象賢資憲大夫吏曹判書。賜祭廩其家。官其一子。又令慶尙兵使金應瑞入賊中求其屍。輿櫬而歸。遺民之服象賢之義。而號哭送于百里之外者。幾七十餘人。平義智逢之。下馬避之。府人邁同者。遇其諱日及節辰。必盛設祭之。歲以爲常。

贊曰。噫當世之理平也。操衡持軸。進退夔夔。用意恩讎爲婾快者。臨亂鮮不投山匿藪。全保妻孥。若佩符持節。身都兵馬者。徘徊潰裂。非唯不加之罪。因以陞擢揚顯。誇詡於中外。踵相接也。獨象賢何人。而以一介守臣。挺然視死如歸。雖古之忠臣若巡若遠。又何以加焉。象賢之身死於國。從象賢者死於象賢。斯乃象賢之風有以激也。彼犬豕之賊。亦知加敬。誠異矣夫。

其後李恒福以公事往宜寧。爲之改棺而斂之。操文而哭之曰。宋君之柩。回自賊中。將返葬于鄕原。權厝于宜寧村舍。其友李恒福。贊儐南服。道過是縣。諽以醴盎翰音之奠。號嘷於四方。招其魂而祭之曰。

嗚呼孤城月暈。談笑而指揮者。非公之烈耶。白刃交前。端拱而不動者。非公之節耶。嗚呼萊山蒼蒼。南海冥冥。却有長存而不毀者。千齡萬祀兮垂空名。南門夜夜。紫燁仰射于斗躔者。非公之精耶。毋寧乘雲御風而上征。叩閶闔而訴九天。鞭雷師駕厲鬼。掃妖孼於三邊。然後飄然而下降。遍八荒而無所不至。亦或融爲川瀆。峙爲山岳。于以捍衛于南陲蓋公之平生蘊蓄而未施者。庶幾死而有施。恒福義在漬綿。文不崇終逆旅相逢。涕愧無從。人間今夕。地下千秋。一盃爲辭。萬里狐丘。嗚呼哀哉。

自東萊之陷。郡縣望風奔潰。左水使朴泓與右兵使李珏。合陣於彥陽。已而珏奔還兵營。先出其妾。城中洶洶。軍中一夜四五驚。珏乘夜亦脫身遁去衆軍大崩。泓退屯慶州。十六日。賊散入蔚山梁山等地。大肆劫掠。翌日至黃山棧。密陽府使朴晉自東萊奔還。欲阻鵲院隘路以御之。賊陷梁山至鵲院。見有守兵。從山後乘高。蟻附散漫而下。守隘者望之皆散走。晉馳還密陽。孤軍不能敵。縱火焚軍器倉庫。棄城入山而據之。賊遂入密陽進逼金海。府使徐禮元閉守城門。賊刈城外麥禾塡壕。頃刻與城齊。因踰城。草溪郡守李某先遁。禮元繼出城遂陷。巡察使金睟初在晉州。聞變馳向東萊。至中路聞賊兵已近不能前。還走右道。不知所爲。但檄列邑。諭民避賊。道內皆空。愈不可爲矣。龍宮縣監禹伏龍領邑軍赴兵營就食。永川路邊有河陽軍數百。屬于防禦使。向上道過其前。伏龍怒軍士不下馬。拘之責以欲叛。河陽軍出兵使公文示之。方欲自辨。伏龍目其軍圍而殺之皆盡。積尸滿野。巡察使以功聞朝廷。伏龍陞通政。代鄭煕績爲安東府使。後河陽人孤兒寡妻。每逢使臣之過。遮馬首號冤。伏龍有時名。故無伸理者。賊之入我境。已多日矣。朝廷猶未知。十七日早朝。慶尙左水使朴泓右兵使金誠一等。狀 啓始來。而泓之狀。但云登高望之。赤旗滿城。以此知釜山陷也。誠一之狀。以爲賊船不滿四百。一船所載。不過數十人。總之不滿一萬。誠一之論聞。而朝廷以爲然也。大臣及備邊司堂上會于賓廳請對。不許。乃狀請以李鎰爲巡邊使下中路。成應一爲左防禦使下東路。趙儆爲右防禦使下西路。劉克良爲助防將守竹嶺。邊璣爲助防將守鳥嶺。以慶州府尹尹仁涵懦㥘。起復前江界府使邊應星。爲慶州府尹。皆令自擇軍官。以赴信地。時諸臣日聚闕下。講備禦之策。而計無所出。環坐恇攘而已。或建議曰。賊善用鎗刀。而我無堅甲可以禦之。故不能當。以厚鐵爲滿身長甲。被入賊陣。則無隙可刺。而我可勝矣。衆曰然。於是大聚工匠。晝夜打造。或以爲不可曰。與賊交鋒。雲合鳥散。貴於捷疾。旣被滿身之厚甲。其重不可勝。身且不能運。何望殺賊乎。數日後亦罷。又臺諫請見大臣言計。其中一人盛氣斥大臣之無謀。座上問有何策乎。其人對曰。何不漢江邊多設高棚。使賊不得上。而俯射之耶。或曰。賊之鳥銃。亦不能上耶。其人默然而退。聞者傳以爲笑。廟堂之上。或有坐睡低頭者。或有袖手冷笑者。或有鬨然辨爭者。或有攢眉飮泣顚倒失常者。凡事有同群兒。爭辨閑談。國事可知。有詩爲證曰。

國事蒼黃日。疇能借箸籌。巖廊皆袖手。兒戱不足尤。

李鎰將出師。欲率京中精兵三百名。取選兵案閱視之。皆閭閻市井白徒胥吏儒生居半。臨其點兵之際。儒生具冠服持試卷。吏戴平頂巾。自愬求免者。充滿於庭。無可遣者。鎰受命三日。不能發。不得已令鎰先行。使別將兪沃隨後領去。鎰只率軍官及射手六十餘人。行收兵得四十餘人。時左議政柳成龍在賓廳。謂同列曰。叔獻每欲鍊兵。當時無事。吾亦以爲擾民。到今思之。李文靖眞聖人也。叔獻卽李珥字也。珥德水人也。登第官至右贊成。生而穎異。學語便知文字。年未弱冠。頗悅禪旨。未得其要。反求之吾道。怳然覺其是非。乃一以聖賢爲準。造詣甚高。德行純粹。所著理氣之說。發先賢所未發。世所稱栗谷先生也。與成牛溪渾宋龜峯翼弼朴思菴淳鄭松江澈。爲道義交。晩以行道濟世爲己任。深憂朝著之潰裂。軍籍之頹廢。貢案之繁冗。以爲朝著則必須洗滌東西。保合和同。戮力王事。去短取長。勿爲深法苛論。軍籍則必須汰去老弱。抄出精勇。以充十萬之數可爲後日緩急之用。貢案則自燕山以後。日增月加。民不聊生。且郡邑所貢。多非其所產。率用貿買。若不大加厘止。將無以支。羣議皆以爲不可。柳成龍亦力止之。珥退謂成龍曰。國勢不振久矣。俗儒不達時宜。公亦有是言耶。至是軍政民力。莫可收拾。故成龍發此歎。成龍乃啓兵曹判書洪汝諄不能治任。軍士多怨。請遞之。更以他人代之。於是以金應南爲判書。沈忠謙爲參判。臺諫請使大臣爲軆察使。督撿諸將。領議政李山海以柳成龍爲都軆察使。金應南爲副軆察使。以前義州牧使金汝岉爲參謀官。汝岉順天人。倜儻有才勇。尤長於弓馬。登文科。歷敭內外。授任義州。境連上國。冠蓋相接。自古惟以盃盤聲妓爲事。汝岉慨然。盡袪前弊。繕修器械。操練軍兵。時有不悅者。因此構陷。就理對辨。至是汝岉尙在獄中。聞賊渡海。謂同繫者曰。兵法云。兵因敵而制勝。水因形而制流。將不知兵。使此賊去船登陸。其勢迅突。必不能當矣。當時廟堂。撰制勝方略。使之下陸。然後勦擊。故邊將無意遮遏于洋中。及列郡瓦解。官兵處處奔潰。人始服其知兵。自 上下敎曰。當此之時。金汝岉之才可惜。防緊處定配。使之立功自效。乃出汝岉于獄。汝岉平日常備戎裝。如對敵者然。及有是命。卽日治行。將欲就道。柳成龍方承命招募勇士。請汝岉議事。大服其能曰。吾當啓請留公同事。公不必行也。是日 上命招大臣及備局堂上。柳成龍進啓曰。臣素不知汝岉之爲人。昨日始與之論事。才畧過人。請置幕下。以資籌策。 上許之。成龍退而出募武士。得可堪裨將者八十餘人。旣已賊報絡繹。乃知已過密陽大邱之境。將近嶺下。柳成龍謂金應南申砬曰。寇深矣。事急矣。將若之何。砬曰。軆察使雖下去。本非戰將。鎰以孤軍在前。而無後繼。何不使一猛將星馳下去。爲鎰策應耶。觀砬意。欲自行以援鎰。柳成龍與金應南請對。啓如砬言。 上卽召申砬問之。遂以砬爲都巡邊使。砬具啓曰。臣爲平安兵使時。金汝岉爲義州牧使。知其爲人矣。非唯才畧勇力絶倫。臣今先行。請以屬臣。 上亦許之。砬出闕門外。自行招募。無願從者。成龍在中樞府亦治行。砬至其所。見庭間有應募者。色甚怒。指金應南謂成龍曰。如此令公者。大監帶去安用乎。小人願爲副使而行。成龍知砬怒武士不從己。笑曰。同是國事。何分彼此。令公之行旣急。則吾所得軍官。可先帶去。吾當別募隨行。因以軍官單子授砬。砬遂回顧庭中曰。汝輩隨我而來。乃引之而出。諸武士皆憮然而去。金汝岉亦同去。而意甚不樂。朝廷益發都中武士材官。並三醫司閑良人能射者皆屬焉。令朝官各出戰馬一匹以助之。發軍器寺軍器以資之。砬臨行。 上引見問曰。賊勢如此。卿料此賊其可當乎。砬曰。賊不知兵。豈有孤軍深入而不敗者也。 上曰。邊協每言倭最難敵。卿何易言之也。仍賜寶劍曰。李鎰以下不用命者。用此劍。砬旣辭出。 上嘆曰。邊協良將。予常不忘。此人若在。豈憂倭奴哉。嘆嗟久之。砬又詣賓廳見大臣。將下階。頭上紗帽。忽落在地上。見者失色。到龍仁啓事。狀中不署名。人或疑其心已亂。有詩爲證曰。

元戎寄國命。安危繫于斯。齊以田單安。趙以趙括危。方寸若已亂。何能闔闢奇。嗟哉三韓域。生民爲流尸。

時賊報日急。 上特遣義禁府都事。拿致慶尙道右兵使金誠一。事將不測。行到稷山。 上怒稍解。赦其罪爲右道招諭使。使諭道內人民。起兵討賊。以贖其罪。乃以咸安郡守柳崇仁曾有戰功。超拜慶尙左道兵使。以僉知金玏爲慶尙左道安集使。蓋當時慶尙道巡察使金睟在右道。而賊兵橫貫中路。與左道聲聞不通。故以金玏詳知本道民情可以安集。故遣之。金睟初以制勝方畧分軍。移文列邑。各率所屬。屯聚信地。至是聞慶以下守令。皆引其軍赴大丘。露次川邊。以待巡邊使者數日。巡邊使未及來。而賊兵漸逼。衆軍自相驚動。會大雨如注。衣裝盡皆沾濕。粮餉不繼。夜中皆潰散。守令悉以單騎奔還。巡邊使李鎰入聞慶。則縣中已空。不見一人。鎰自發倉穀。餉所率軍人而過。歷咸昌至尙州。則牧使金澥托以支待巡邊使于站上。因遁入山中。獨判官權吉守邑。鎰以無兵責吉。曳之庭中欲斬之。吉哀告願自出招募。達夜搜索村落間。詰朝僅得數百人以至。皆農民也。鎰在尙州。一日發倉開糶。誘出散民。從山谷間介介而來者。又數百人。倉卒編伍爲軍。無一堪戰者。時賊已至善山。其日暮有開寧縣人來報賊已近。鎰以爲惑衆。將斬之。其人大呼曰。願姑囚我。明早賊不來。死未晩也。鎰因囚之。是夜賊兵屯長川。距尙州二十里。而鎰軍無斥候。故賊近而不知也。二十五日朝。鎰猶以爲無賊。出開寧人斬之以徇衆。因率所部民兵及京中軍。習陣于州北邊。依山爲陣。立大將旗鼓。鎰立其下。從事官弘文校理尹暹。修撰朴篪及尙州判官權吉。沙斤察訪金宗武等。皆下馬立鎰馬後。有頃有數人。從林木間出來。徘徊眺望而回。衆疑其爲賊候。而懲開寧人。不敢告。旣又望見城中數三處烟起。鎰始使軍官一人往探之。軍官乃跨馬而行。二馹卒執鞚緩緩而去。倭先伏橋下。以鳥銃中軍官墜馬。斬首而去。我軍望見奪氣。俄而賊大至。因與對陣。未及交鋒。賊先自放砲。鐵丸雨下。鎰不能抵當。軍中擾攘。莫知所爲。鎰急呼士卒發射。而矢至數十步輒墮。不能傷賊。賊已分出左右翼。持旗繞軍後。圍抱而來。因大呼陷陣。鎰知事急撥回馬向北走。軍卒大亂。各自逃命。無一得脫者。從事官以下不能騎馬。悉爲賊所殺。賊追鎰甚急。鎰棄馬脫衣。披髮赤體而走。到聞慶索紙筆馳啓敗狀。欲退守鳥嶺。聞申砬在忠州。遂趨忠州。是時朝廷將欲守都城。右議政李陽元爲守城大將。以李戩邊彥琇爲京城左右衛將。商山君朴忠侃爲京城巡檢使修京城。起復金命元爲都元帥守漢江。及李鎰敗報至。人心洶洶。荷擔而立。內間已有去邠之意。而外庭則不知矣。理馬金應壽來到賓廳。與領議政李山海耳語。去而復來。觀者疑之。蓋山海時爲司僕提調故也。都承旨李恒福於掌中書立馬永康門外六字。以示柳成龍。於是臺諫劾山海誤國之罪。請罷其職。 上不允。杞城府院君兪泓上疏。請固守京城同死社稷。且言繩鞋非宮禁所用。白金非禦敵之物。方今羽檄交急。輒命貿易。 殿下安得爲亡國之事乎。 上召泓慰諭之。又宗室數十人。聚閤門外痛哭。請勿棄京城。 上敎曰。宗社在此。予將何適。衆遂退出。然事不可爲矣。兵曹抄發坊里民及公私賤胥吏三醫司。分守城堞。三萬餘。而守城人口僅七千。率皆烏合。多有縋城逃散之心。上番軍士雖屬於兵曹。而與下吏爲奸。受賂私放者甚多。官員不問去留。臨急皆不可用矣。大臣又請建儲以繫人心。 上從之。以光海君爲世子。尙州之敗。有倭通事景應舜者。在李鎰軍中。爲賊所獲。倭將平行長。以秀吉書契及送禮曹公文一道。授應舜送之。且曰。在東萊日。生得蔚山郡守。授以書契放還。尙今無報。朝鮮若有意於講和。可令李德馨於二十八日會我於忠州也。蓋德馨往年儐接時。倭使望見其儀表灑然起敬。故平行長欲見之。德馨字明甫。生有異質。沈毅淳謹。不妄游戱。年十一。吐辭驚人。十二大成。十四楊蓬萊士彥過訪。相酬唱數十篇。嘆曰君吾師也。二十登第。出入近侍。人皆期以公輔之器。所謂蔚山郡守。卽李彥諴也。自賊中回。而畏其得罪。自言逃來。不傳其書。故朝廷不知也。應舜旣至京。 上會群臣議。諸議者不知所爲。或謂事急矣。若因此或緩兵幸矣。德馨聞之。趨詣闕下。亦請自行。出見李恒福。引其手曰。今賊求見我。我欲往見矣。寇已深。若之何辭難。卽向賊陣而馳去。朝廷乃徵京畿江原黃海平安咸鏡等道兵入援。又以吏曹判書李元翼爲平安道都巡察使。知事崔興源爲黃海道都巡察使。皆卽日發遣。以將有西巡之議。而元翼曾爲平安監司。興源曾爲黃海監司。時有惠政。爲民心所喜。故使之先行。撫諭軍民。以備巡幸。二十六日。申砬至忠州。兵纔數千人。陣於丹月驛。以李鎰邊璣爲先鋒。使之自效。金汝岉謂砬曰。賊勢極大。難以嬰鋒。鳥嶺天險也。若不固守。則爲彼所據矣。不若進至鳥嶺。伏兵峽中。俟賊入谷。然後據兩岸乘高射之。蔑不濟矣。若不能當其鋒。則退而入衛京師。亦一道也。砬曰。彼步我騎。迎入廣野。以鐵騎蹙之。無不勝也。砬不用汝岉之計。棄險不守。號令煩數。見者知其必敗。賊已由嶺路潛師而入至城中。而砬不覺矣。初至嶺下。恐有埋伏。使人覘覰。然後知其無兵。鼓舞而過。有親信軍官 卽族子也 密告。賊已踰嶺。砬以爲妄言惑衆。引出斬之。狀啓猶云。賊未離尙州。不知賊兵已在城中也。有詩爲證曰。

鳥道干雲似劍門。緣崖攀木怵心魂。將軍棄險無良策。徒使諸人化鵠猿。

二十八日。賊焚閭舍。然後我師知賊已踰嶺。無不驚懼而破膽。俄見賊衆由大路遍山以下。劍光閃爍。照耀日光。砬麾軍而出陣於彈琴臺前。臺在兩水之間。其水名曰㺚川。軍皆背水而陣。金汝岉知其必敗。乃作書附于其子瑬曰。

三道徵兵。無一人至者。吾輩只張空拳。男兒死國。固其所也。但國恥未雪。壯心成灰。仰天噓氣而已。

又作家書曰。

我則已許死國。一家宜赴 行在。不可逃亂于他處。

封書付奴。使之歸報于家。已而賊四至。其地村街狹隘。左右多稻田。水草交雜。不便馳馬。逡巡之間。賊遶出我軍之左右。勢若風雨。一路循山而東。一路沿江而下。砲聲震地。鐵丸如雨。塵埃漲天。喊聲撼岳。砬使汝岉立草狀啓。汝岉具甲冑腰弓矢。下筆如流。不錯一字。人皆壯之。賊勢益急。漸漸圍抱。四下無路。砬惶遽失措。策馬突陣者再三。不得出。還赴江邊。汝岉騎而在前。幾至淺灘。砬呼汝岉曰。令公求免乎。汝岉笑曰。我豈惜死之人乎。還馳至臺下。與砬格殺數十人。我師大亂。積尸如山。軍資器械。一時俱盡。賊兵追砬益急。二人乃赴江而死。諸軍悉赴江中。流尸蔽江而下。李鎰從東邊山谷間脫走。二十九日夕。有氈笠三人。走馬入崇仁門。城內人爭問軍前消息。答曰。我巡邊使軍官奴僕。昨日巡邊使敗死于忠州。諸軍潰散。俺等脫身獨來。欲歸報家人避地耳。聞者大驚。所過傳相告語。不移時滿城俱震。初昏 上急召宰執。議定出避之計。 上御東廂地坐張燈燭。宗室河原君河陵君等待坐。大臣啓曰。事勢至此。車駕暫出幸平壤可也。都承旨李恒福。進曰。當今之勢。西向 天朝。以圖恢復而已。掌令權悏請對。造膝大聲呼請固守京城。語甚囂雜。柳成龍揮之使退曰。事雖倉皇。不可如是。可暫退。悏連呼曰。左相亦爲此言耶。然則京城可棄乎。成龍曰。權悏之言甚忠。但事勢不得不然。大臣因請分遣王子於諸道。使呼召勤王。世子隨 駕。以李誠中爲統禦使。統諸道徵兵。李直彥爲從事官。議旣定。大臣退出閤門外。乃得旨。臨海君則可往咸鏡道。而領府事金貴榮漆溪君尹卓然從之。順和君則可往江原道。而長溪君黃廷彧護軍黃赫同知李墍從之。蓋赫女爲順和君夫人。而墍是原州人。故並遣之。貴榮廷彧等承命揮淚而出。迤向鐵原。至是 上思尹斗壽之言。卽命放釋。以馹召之。其未至。再三問斗壽之來。及至則復原封而超遷其職。斗壽字子仰。海平人。壇宇俊偉。氣量洪大。登第以後。歷敭中外。出入近侍。人皆以公輔目之。辛卯李山海等。陰使洪汝諄譸張熒惑。網打士林。欺弄一時。搢紳之徒。並皆竄逐。斗壽乃謫北道。 上以斗壽有才可堪大用。有是命也。又以柳成龍爲留都大將。使守京城。都承旨李恒福對中使顧謂盧稷曰。 駕命一下。宮中已空。出城之日。從行必少。若西行不止。盡塞而止。則一水之外。卽上國之疆。到此應有酬酢應變之事。方今廷臣。明敏練識古誼善辭令者。左相一人。今 大駕一移。則京城無可守之勢。左相留之。不過爲敗績之臣。扈駕必有裨益之事。啓請從行如何。盧稷頷之。諸承旨齊聲應曰諾。恒福卽構草。不暇凈寫。仍以草紙。授中使以啓。 上卽 允之。改命李陽元。代爲留都大將。時內醫趙英璇承政院書吏申德麟等十餘人。叩閽大呼言。京城不可棄。俄而李鎰狀啓至。而宮中衛士盡散。更漏不鳴。得火炬於宣傳官廳。發啓讀之。內言賊今明日間。當入京城。狀啓入來良久。而 車駕先出。夜已四鼓也。都承旨李恒福促步入闕內。則宮中虛無人。天又大雨。夜黑如漆。 中殿與侍女十數人。步出仁化門。恒福執燭前導。顧問是誰。侍女對以都承旨李恒福。 中殿嘖嘖良久。勉以忠義。恒福感激。益奮勵忘身。恒福字子常。其先慶州人。高麗賢相齊賢之裔也。父曰夢亮。官至參贊。恒福生而不乳者二日。不啼者三日。家人憂之。其父使瞽史卜之。其瞽賀曰。無憂。當位極人爵。稍長。岐嶷俊偉。識度逈異凡兒。其父奇之曰。此兒必能大吾門。八歲始授書。聰悟絶人。年十餘。驍健任俠。當道賈勇人莫當之。其母知之。涕泣不食。恒福知其意。卽棄所爲。折節向學。遂成偉人。時當危亂。竭誠盡節者。惟恒福一人。 兩殿旣出。內三廳禁軍皆奔竄。昏黑中互相抵觸。適羽林衛池貴壽過前。柳成龍認之。責令扈駕。貴壽曰。敢不盡力。亦呼其類三人而至。過景福宮前街。兩邊哭聲相聞。承文院書員李守謙。執成龍馬鞚曰。院中文書當如何。成龍令收拾其緊關者追來。守謙哭而去。出敦義門到沙峴。東方向明。回視城中火起。烟焰已騰空矣。蓋亂民先焚掌隷院刑曹。以其有公私奴婢文籍所在也。又入內帑庫。搶掠金帛。焚景福宮昌德宮昌慶宮。無一遺者。歷代寶玩及文武樓所藏書籍。春秋館各朝實錄。他庫所藏前朝史草。承政院日記。皆灰燼。藝文館檢閱趙存世朴鼎賢任就正金善餘等。亦焚本館史草。踰城而逃走。亂民又焚 王子臨海君前兵曹判書洪汝諄家舍。踰沙峴至石橋。雨勢益甚。一行蒼黃向西而走。無復序次。互相叫呼。京畿觀察使權徵追至扈駕。乃以雨具及直領進之。 上乃御之以行。往年民間。有京畿監司雨裝直領之謠。至是果驗焉。 上到碧蹄。上下沾濕不能行。 上入憩驛舍。少頃卽出。衆官自此多還入城中。侍從臺諫。往往落後不至。過惠陰嶺。大雨如注。宮人皆騎弱馬。以靑白之物。蒙其頭面。號哭而行。歷馬山驛。有人在田間。望 車駕痛哭曰。國家棄我輩而去。我輩何所恃而生也。至臨津雨不止。上下相失。莫知所之。兵曹佐郞朴東亮追至津頭。則 上已渡在北岸。只有一船。蒿工捩拖。離岸已丈許。東亮望見舟中。有憲官列坐。一躍而登。一手拉倒蒿工。一手援同舍郞入船。相趣而進。夜已深矣 上獨御單舸。侍衛散亡。無復威儀。都承旨李恒福。與東亮徒步。召收擔夫於泥淖中。手持一炬。且行且呼 駕始成行。 上之初到江邊。問左右成渾居在何處。兵曹佐郞李弘老在前導。指近岸小村曰。此乃成渾所居。 上曰然則何以不出見我乎。弘老曰。當此之時。渠豈肯來見也。 上頷之。弘老曾往來於渾所居。慣知其相距之遠近。而乘時構陷至此。渾字浩源。號默菴。世所稱牛溪先生。聽松先生守琛之子。聽松受學於靜菴之門。資高學純。儀形甚偉。逈出物表。 朝廷屢徵不起。渾承家庭之學。又天資純篤。一言一行。必以聖賢爲法。與李珥友善。嘗曰。吾與叔獻。生當同罪。死當同傳。剛毅疾惡。有不可犯之色。人皆憚之。以薦累徵不起。晩被寵遇。官躋參判。及辛卯黨禍之起。搢紳斥逐渾亦以鄭澈親友。時論極峻。朝夕禍及。方在俟罪中。變初不能赴詣 闕下。一日其門人金長生。方赴定山之任。謁渾而辭焉。渾問曰。今聞 大駕西幸。吾之進退。何以則當於義乎。長生對曰。先生官高恩隆。不可退在田里。似當詣闕扈駕。渾曰。吾意則不然矣。吾以山野之人。被徵而起。初非科臼中奔走職事之人。 朝廷之待我。亦非尋常祿仕者。況今方有論罪之擧。不可自進於班列也。大駕若果西幸。則惟當哭送于道左。如蒙顧問。隨駕而行。不然則退死山谷。未爲不可也。此渾素定于中者如此。而爲人所誣捏。終爲禍階焉。

論曰。人臣事君。其道不一。臨難處身。何嘗有方。只務求合於一義字而已。豈皆裂裳裹足。爲婦寺之忠。扼吭刎頸。成溝瀆之行。然後方可謂事君之忠處難之宜乎。在朝遇難。則或有爲社稷者。或有爲君父者。在野遇難。則或有慷慨殺身者。或有全節存身者。詎可以一道拘哉。燕元之兵。不到王蠋江萬里所居之地。則爲二人者。必不先爲投身止水雉經林下之節。而後世必不以不赴難。爲其罪案。則待罪田里。不敢奔問於變初。 駕出蒼黃。未及哭送於津頭者。顧何損於大義乎。所謂蒼蠅止樊。譖人罔極者乎。

駕旣發。東亮與同舍郞。並騎一驏馬而馳。始達行在。夜深黑。不能辨色。臨津之南麓。舊有丞廳。恐倭賊取材作筏以濟。故 命焚之。光照江北。乃能尋路而行。三更始到東坡驛。則坡州牧使具孝淵。以支待差使員。來在其處。略設御廚。扈衛之人。終日飢來。亂入廚中。爭先搶奪以食。將闕 上供。俱孝淵大懼而逃。夜兵曹判書金應南率佐郞朴東亮等。直宿於 行宮。夜半。衛卒皆驚呼。有崩潰之形。金應南亦蒼黃驚囈。排門欲出。朴東亮力持之。良久乃定。五月初一日曉。 上急召李恒福諭之曰。促召領左相來。諸臣承命入侍。 上揮涕。以鞭叩地。以手撫膺。呼諸臣名曰。李山海柳成龍李恒福。事已至此。策將安出。毋憚忌諱。各悉心以對。予將何往乎。又問。尹斗壽安在。素有計慮。並願見之。恒福出召斗壽。斗壽卽進前。 上曰。今後卿兄弟勿離左右。以補予不逮。乃解佩囊以賜之。且問。事急矣。計將安出。諸臣不能遽對。俯伏咽泣。莫敢仰視。 上顧謂李恒福曰。承旨所見如何。恒福卽對曰。可以駐 駕義州。若勢窮力屈。八路俱陷。無一寸乾凈地。則便可赴訴 天朝。此外無他計策也。尹斗壽曰。國何可輕棄之。棄國圖存。古未有也。北道士馬精强。咸興鏡城皆有天險。其固足恃。今可踰嶺北幸。 上曰。承旨言如何。柳成龍曰。承旨之言不可用。 大駕離東土一步地。朝鮮便非我有也。 上曰。內附本予意也。柳成龍又曰不可。李恒福曰。臣之所言。非直欲渡江而已也。從十分窮極地說來也。脫有不幸。身無所置。足無所容。寧緩一刻以圖後擧。亦非失策也。成龍又曰不可。因與恒福論難者十數。兩不肯合。 上時時右恒福。左成龍。李山海但俯伏涕泣而已。最後成龍厲聲曰。今東北諸道如故。湖南忠義之士。不日蜂起。豈可遽論此事。恒福曉成龍之意。嘿然而退。成龍後見李誠中曰。公如見李子常。可諭吾意。何輕發棄國之論乎。子常雖裂裳裹足。從死於道路。不過婦寺之忠。此言一聞。人皆瓦解。誰能收拾。恒福猶以爲不然。蓋斗壽成龍之意。恐人心離散。故以爲內附之論。不可遽發。恒福以爲賊勢沖突。不可抵當。必須西籲 天朝。乃可濟事。其意牴牾終不相入。是日晩乘輿欲向開城。而京畿吏卒逃散。無扈衛之人。適黃海監司趙仁得率本道兵將入援。瑞興府使南嶷先到。有軍數百人。馬五六十匹。以此始發。臨行司鑰崔彥俊出曰。宮人昨日不食。今又未食。得小米療飢可行。乃索南嶷軍人所持粮。雜大小米二三斗以入。然後始行。午至招賢站。趙仁得來朝。設帳幙於路中。以迎 車駕百官始得食。夕次于開城府。衆志崩潰。一夜四五驚。 上以尹斗壽爲御營大將統諸軍。斗壽勸 上招撫父老。下罪己書于八道。 上御于南門外署。引見諸臣。臺官交章。論劾領議政李山海。交結內外。誤國罔上等罪。 上不允。副提學洪履祥率同僚。面陳嬖幸干政之罪。請斬以謝國人。 上變色諭之以無是事。且曰國可亡。不可枉殺亡辜。履祥等又力爭之。不許。 上又命杞城府院君兪泓吏曹參判李恒福。奉兩王子。先往平壤。初二日臺官仍論李山海之罪罷其職。以柳成龍爲領議政。崔興源爲左議政。尹斗壽爲右議政。時咸鏡北道兵馬節度使申硈遞任而歸。中路聞變。追至行在上謁。仍以硈爲防禦使。留屯臨津。午時御南城門樓。慰諭人民。有旨。各陳所懷。有一人出班行而俯伏。問欲何言。則對曰。願召寅城府院君以用之。蓋鄭澈於辛卯之禍。謫江界故也。 上曰知道。卽命召赴行在。夕還宮。以小紙書遞成龍代斗壽六字而出。於是柳成龍罷。而兪泓爲右議政。尹斗壽爲左議政。崔興源爲領議政。而委任斗壽。大小之事皆咨焉。蓋 上方嚮用西人。言者以爲成龍與山海。罪同罰異。申磼具晟等攘臂大言。柳成龍之罪。不可罷職而止。兩司會于 行宮門外。將論成龍。鄭文翰出避。過李恒福言之。恒福趨入行宮內。見副提學洪履祥謂之曰。當此之時。同心戮力。猶恐其不濟。況互相排擊。以修舊郤。何望中興。才各有限。雖峻伯元裕輩數十人。不能易一成龍。公盍力沮此議。以存國軆。萬代瞻仰。在此一擧。履祥然其言。出見兩司長官。大言其不可。其論遂寢。成龍字而見。安東人。性聰慧敏達。優於文學。長於吏才。年少登第。歷敭淸顯。時論頗許其經術才諝。而偏於護黨。排斥異己。與北人角立。指爲午地之魁。然溫雅之質。鎭浮之望。人無及者。但不能正色直諫。遜順軟熟而已。若與山海同科。則本非公議也。

論曰。甚矣朋黨之禍人國家也。若漢黨錮。若唐白馬。若宋三黨。近者四五十年。遠者亦未及百年。而國乃滅亡。雖有彼善於此者。皆由於嫉妬爭權。自不覺其亡身誤國。則其罪同歸於一。可勝嘆哉。我朝立國仁厚。中古以前。公卿大夫士以淳默沈重。隱惡揚善爲本。故雍煕之俗。雖不逮於三代。亦可謂少康之世矣。及至 明宣之際。文治日盛。學術日明。而分朋角立之徒。接踵而起。初有東西之目。俄成南北之號。紛紛藉藉。各自爲援。甚則見利而進。懷嫌而報。垂至百年。勝負無常。劉元氣喪善心。而終不可以收拾矣。此何以故。求治太急。責人太苛。求治太急則還生亂。責人太苛則易挑怨。是以君子之治國治人。去其太甚而已。何必以紛亂改易。摘抉微疵爲事業乎。噫金孝元沈義謙。初無纖芥之嫌。而徒以爭一銓郞。轉輾相激。遂貽大禍於後。國之不亡幸矣。若使兩黨忘其私讎。同心戮力。盡節朝廷。則滅裂壞亂。不至於斯矣。其於二人乎何誅焉。

先是時也。謝恩使韓應寅入 皇京陳辨誣枉。 皇帝引應寅等於階下。慰諭勤懇。 玉音丁寧。厚其賞賚。降赳奬勵。 皇帝不御朝者蓋久。外國使臣。獲近龍光。前所未有也。應寅乃復命於 行宮。又遣陪臣申點等陳謝。具奏賊情。時賊兵尙未至京城。衆議皆咎其去邠之急。使申磼還入京城。審察形勢。是日賊先驅至漢江。都元帥金命元副元帥申恪。在濟川亭。望見賊勢浩大。漫山蔽野。士卒股慄。無意戀戰。命元悉沈軍器于江中。變服以逃。申恪亦以匹馬奔竄于楊州山中。大軍崩潰。從事官沈友正叩命元馬。泣而謂之曰。今 主上西幸。願守臨津。以遏其後。命元乃向臨津。留都大將李陽元在城中聞漢江之軍潰。知城決不可守。亦走出楊州。初賊自東萊分三路以進。一起由梁山密陽淸道大丘仁同善山尙州。敗李鎰之軍。一起由左道長鬐機張。陷左兵營。躪蔚山慶州新寧義興軍威比安。渡龍宮之豐津。出聞慶與尙州軍。合踰鳥嶺入忠州。敗申砬之軍。又自忠州分兩路。一趨呂州。與江原道助防將元豪兵相持。不能渡江者數日。巡察使柳永吉檄召元豪歸本鎭。賊毀閭里民家及官舍。取其材。聯爲長筏以渡江。中流爲水所漂。死者甚多。而豪旣去。 江上無一守者。故累日畢渡。向楊根濟龍津。出於京城東。一趨竹山龍仁。至漢江之南。又一起由金海從星州茂溪縣渡江。歷知禮金山。出忠淸道永同。進陷淸州向京畿。旌旗劍戟。千里相連。砲聲如雷。血流成川。所過有貫兒舞槊之慘。燕巢空林之象矣。又自東萊至京圻。或十里或五里。皆據險設營柵。留兵以守之。夜則擧火相應。晝則金鼓相聞。及至京城。城中寂然。無士馬之聲。門且不閉。疑有伏兵不敢入。初三日曉。乃知城實空虛。遂入城中。士民奔避者。未久還集。坊里市肆。依舊塡滿。與賊相雜。販賣交易。賊多出精勇。緊守四門。而我民之帶賊帖者。不禁出入。於是服役受帖。無敢違逆。亦有媚賊相昵。嚮道作惡者。如禮賓寺書員朴守英輩。尤甚於賊。城中人若有謀殺賊者。及欲內應者。輒爲守英輩所告。燒殺於鍾樓前及崇禮門外。極肆其酷。以示其威。髑髏白骨。堆積於其下。賊之初入城中。獨宮闕燒盡。而其餘廬舍猶完。其大將平秀嘉。號稱小三八郞者。館於 宗廟。夜中多怪。倭卒之止其內者。往往暴死。人言此朝鮮 宗廟有神靈。不可久處。秀嘉懼甚。移寓小公主宅。卽今南別宮也 而焚 宗廟。有詩證曰。

堂堂寢廟。豕蛇穴之。赫赫神京。禾黍生之。在天之靈。監臨于玆。磔妖誅醜。不留晷時。凶燄斯虐。爰焚爰燬。痛結神人。爲百世恥。

金命元旣到臨津。收合散卒。爲固守之計。馳啓前後潰敗之狀。且報賊兵入京之由。 朝廷急調京畿黃海兵馬。添助元帥之軍。以遏西下之賊。 車駕卽日發行。次于金郊驛。初四日。歷興義金岩平山府。夕次于寶山驛。初出開城府時。事多倉卒。留 宗廟神主于穆淸殿。有一宗室。號哭而啓曰。事雖急遽。不可委棄 宗廟神主於賊中。乃遣 宗廟提調尹自新。達夜馳至開城府奉還。初五日。 車駕還龍泉劍水驛。夕次于鳳山。是時全羅道巡察使李洸防禦使郭嶸助防將李之詩白光彥等。領其道兵四萬。忠淸道巡察使尹先覺防禦使李沃節度使申翌等。領其道兵二萬來會。慶尙道巡察使金睟亡其士卒。只率軍官三十餘人而來。相議分道而進。蓋洸等聞變之初。無赴難之意。前光州牧使丁允祐往見洸。力言勤王之義。洸漠然不以爲慮。允祐悶嘿而退。至徵兵之命旣下。洸始蒼黃調聚。使之齊赴礪山。而師期太迫。兼以霖潦連旬。列邑守令恐被後期之譴。在道驅迫。晝夜兼程。飢渴俱逼。至有自縊於道傍者。艱楚之狀。若是之甚。而不敢怨。旣至公州。聞京城不守。卽令一軍官。手持傳令牌。奔馬走呼曰。罷陣罷陣。諸軍聽之。莫不愕然。有一二守令。馳入公州。見洸言不可罷兵之意。洸不從。諸軍一時皆散。謾罵盈路。咸曰。巡察無意勤王。而徒勞我輩。是何號令顚倒之甚也。洸歸全州。而道內人多咎洸之罷歸。憤惋不平。白光彥往見洸曰。君父播越。則臣子之職。固當挺身赴難。公手握重兵而退縮。有何意乎。遂拔劍瞋目。洸驚惶失措。謝曰。吾未深思耳。此後惟公指揮。乃以光彥爲助防將。光彥泰安人。小有勇力。登武科陞堂上。性慷慨多氣義。好善疾惡。人皆憚之。鄭汝立之附托時輩。勢焰薰灼。一道之士。皆欲結和爭趨其門。光彥所居。與汝立相近。而未嘗一往見之。爲北靑判官時。趙憲謫吉州。隣邑守令。畏禍不敢出迎。獨光彥盛具酒饌以餉之。小無懼㥘之意。至是請自爲先鋒。洸許之。使之招呼散亡。道內人民。旣知非洸本意。故無一人應者。僉知高敬命士人朴君玉等。奔走開諭。僅能收合。敬命令其子從厚因厚。分領其衆。交於中道。洸乃自領兵二萬。以羅州牧使李慶福爲中衛將。以助防將李之詩爲先鋒。郭嶸分領二萬。以光州牧使權慄爲中衛將。以助防將白光彥爲先鋒。慄字彥愼。安東人。新羅宗姓領議政轍之子。年四十六。中式年文科。人皆以將相之器目之。歷敭中外。多著異績。超拜義州牧使。坐事罷歸。變初 上特敎曰。予聞權慄之才。可試於此時。命拜光州牧使。慄卽日拜辭。馳赴任所。至是隨洸西上。洸自龍安渡江。由林川溫陽等路進。嶸自全州由礪山公州等路進。俱會于稷山。洸令嶸迎擊龍仁之賊。權慄謂洸曰。賊已據險。勢難仰攻。今主公掃境入援。國家存亡。在此一擧。務在持重以圖萬全。不可與小敵爭鋒。輕傷神威。當直渡祖江以塞臨津。則西路自固。粮道亦通。得其形便。蓄銳伺釁。以待 朝廷之令可也。洸不聽。嶸先遣光彥。往視道路。還言道狹樹密。不可輕進。洸有慍色。且挾前憾。遂以違令杖光彥。重傷幾危。光彥憤曰。寧爲賊所殺。遂裹瘡而起。嶸曰。事將奈何。乃進兵。洸又令李之詩來助。翌日昧爽。卽初五日也 之詩光彥各領所部。意甚輕敵。慄戒之曰。愼無輕進。俟中衛軍至乃戰。之詩等不用慄言。先自馳進。慄等未及至。而見賊衆少。麾軍逆戰。賊拔劍大呼。順兵而下。我師披靡。只自逃生。賊乘勝亂斫。之詩光彥搏戰而死。是夜軍中虛驚。戰士莫有鬪志。朝日賊從山谷張旗而下。前列只有三賊。挺身以來。大軍望見。一時潰散。山崩潮退。莫敢遏止。軍實輜重。悉以遺賊。洸奔還全州。先覺走公州。睟亦奔慶尙右道。皆失軍卒。獨權慄全軍還光州。以兩道累萬之衆。見百餘之賊。奪魄褫氣。如落葉當迅風。古所未有也。自此以後。國無捍禦之人。賊有方張之勢。席卷八路。如升虛邑矣。有詩爲證曰。

陰風吹折大將旗。數萬雄兵似草靡。回首關西駐輦處。空敎志士淚雙垂。

初六日。 車駕進次于黃州。初七日。過中和入平壤。爲久駐計。朝廷乃以韓應寅爲諸道都巡察使。領平安道江邊土兵數千餘人。屯臨津。令勿受金命元節制。應寅將行。尹斗壽言於衆曰。斯人狀貌有福氣。必能辦事矣。朝議又請大臣經紀浿江以南。咸欲以斗壽往。金應南耳語李恒福曰。尹相離此。則大事去矣。恒福然之。遂以他相啓請。 上從之。斗壽方以妻喪。退在私室。文牒塡委。諸相不能辦決。遣郞請斗壽。則日已昃矣。斗壽乃詣 行宮賓廳。裁決如流。一晷便空。李誠中歎曰。今乃知人之才智。相去之如是哉。時李陽元李鎰申恪金友皐等在大灘。金命元韓應寅權徵申硈李薦李薲劉克良邊璣等在臨津。命元部勒諸軍。列守江灘。斂江中舡隻。悉在北岸。賊衆結陣于南岸。無船可渡。日出游兵。循江挑戰。我軍不應。相持十餘日。終不能渡。一日賊焚江上廬幕。撤帷帳載軍器。佯爲退屯之計。以誘我軍。申硈素輕銳無謀。以爲實遁。欲渡江追襲。京畿監司權徵與硈意合。約以十八日會戰。或曰。我軍雖多。擧皆疲弱。所恃者唯江邊土兵。遠來罷弊。若緩數日。待其休息而擧事。則可以取勝。應寅以爲逗遛。斬數人。命元以應寅新自行在來。而且有勿受命元 節制之命。故雖知其不可。而不敢言。別將劉克良年老習兵。力言不宜輕進。申硈以爲沮軍情。亦欲斬之。克良曰。吾結髮從軍。豈以避死爲心。所以不欲輕進者。恐誤國事耳。憤憤而出。率其屬先渡。十七日乘夜渡軍。左衛將李薦遇賊於上流江岸。急與交戰敗績。劉克良亦遇伏於山後。軍皆奔潰。克良下馬坐地曰。此吾死地也。猶彎弓射賊數人。爲賊所害。申硈亦戰死。諸軍奔至江岸。不得渡。從岩上自投入江。如風中亂葉。其未及投江者。賊從後奮長刀斫之。皆匍匐受刃。無敢拒者。命元應寅在北岸。望見喪氣。商山君朴忠侃適在軍中。騎馬先走。衆望之。以爲命元也。皆呼之曰。元帥去矣。守灘軍一時奔潰。命元應寅亦皆奔還 行在。朝廷置之不問。權徵走入加平山中。賊兵乘勝。不可復止矣。副元帥申恪自漢江之潰。倉卒間不能從命元。而隨李陽元。適咸鏡南道。兵使李渾率兵來到。恪與渾合陣。遇賊之自京城散掠村落者。設伏掩擊。多所斬獲。金命元憤其不從已。馳啓恪擅自他適。不從號令。右議政兪泓澽請斬之。乃遣宣傳官卽軍中斬之。傳示諸軍。而捷報至。朝廷急使人止之。而不及。恪雖武人。淸愼自持。死非其罪。又有九十老母。聞者憐之賊之大將平秀嘉。留屯京城。分遣各酋于諸道。平行長淸正輝元長政盛政等同渡臨津。至安城驛。謀議分搶兩界。未決所向。各自拈鬮。行長得平安道。淸正得咸鏡道。長政得黃海道。各引所統去了。淸正在諸賊中尤勇悍。善用兵。乃擒安城民二人。使之向導。其人皆以爲。生長此地。不諳北路。淸正令卽斬其一以示威。其人懼請先導。從谷山地踰老里峴。出於鐵嶺北。日行數百里。勢如風雨。咸鏡北道節度使韓克諴率六鎭兵。相遇於海汀倉。北兵善騎射。地又平衍。乃左右迭出。且馳且射。賊不能支。退入倉中。山日已西。士皆疲倦。欲少休以俟明日。賊出復戰。克諴不聽。揮其軍圍之。賊乃出倉中穀石。列置爲城。以避矢石。從其內多發鳥銃。我軍櫛比而重疊如束。中必貫穿。或一丸斃三四人。軍遂崩潰。克諴收兵。退屯嶺上。欲天明更戰。是夜賊乃潛行環我軍。散伏于草間。至朝大霧四塞。我軍猶以爲賊在山中。忽一聲砲響。從四面大呼突起。皆賊兵也。士卒驚散。將官皆向無賊處奔走。悉陷泥澤中。賊拔劍追至。芟刈殆盡。克誠欲遁入鏡城被擒。先是。臨海君直向咸鏡道。順和君自鐵原。由大嶺向關東。流聞賊一隊自慶州轉向東海地方。彼此途窮。崎嶇山海間。深入北道。與臨海君會于會寧。縱豪悍奴僕。侵擾民間。逼責守令。大失人心。會寧土兵鞠景仁。與城中群不逞倡亂。叛據府城。執兩王子及宰臣金貴榮黃廷彧黃赫會寧府使李瑛等數十人。拘繫暗室。終乃累累縛致于賊壘。黃廷彧八歲孫兒。裂死於眼前。淸正入城。遇王子稍加禮貌。漆溪君尹卓然路中稱病。從他路深入別害堡。同知李墍不從王子。留江原道皆免。柳永立被拘。在賊中數日。以爲文官。防禦稍懈。永立乘間脫走行在。賊以鞠景仁守會寧。以其弟景弼守鏡城。退屯吉州。北評事鄭文孚起兵討誅景仁兄弟。又甲山人殺南道兵使李渾。送首于賊。府使林恂討斬數十人。北道稍定。吉盛重隆又自鐵嶺分向關東。旋自歙谷循海。止于平海。還踰嶺西躪列邑。將迫原州。牧使卽金悌甲。字順初。安東人。白而長身。寡言與笑。登嘉靖癸丑及第。出入臺侍。正色不阿。屢遷守宰方伯。皆有去後之思。及莅原州。纔期年。政令未洽。而賊人忠州。相距不遠。盡發精卒利器而援。城中無所恃。至是賊屯屯陣陣。前後相續。金鼔相望。悌甲乃豎旌旗整行伍。募民丁畜粮餉。但無勇將可以統之。聞本州人鄭姓者。驍勇絶人。以累擯於鄕。而鬱抑不伸。乃招之前曰。賊勁吾弱。多寡懸殊。勇㥘異情。欲戰則徒殺人民。欲守則城池不完食乏器乏。無一可恃。何能束手待亡。但於此地有鈴原山城。可據而守也。古人得此而成功。吾才雖不如古人。志則同矣。不守此城。則無可爲也。汝素有膽勇。可領此卒先據此城。吾從 之。鄭跪以對曰。敢不惟命。但賊勢之盛。非他賊比。今之時。又與古之時異。以是兵抗彼鋒。勢固不敵。徒恃其險。不可爲矣。唯宜少出以避。酌長短講利害。得其便而爲之。殆未晩也。悌甲大怒叱之曰。奴不足與謀也。因仰天嘆曰。吾死決矣。吾屢側淸邇。沐浴洪涯。衣食皆 主上賜也。況爲守土吏。其職亦不可去。生以國生。死以國死。晷刻偸活。是可羞也。吾當扼固搪阻。竭力以拒。賴天之靈。得挫其鋒。斯亦幸也。如其不幸。唯有死國而已。不有愈於死私乎。遂跨馬而先導。爲士卒倡。人皆感激而懽趨。老弱負戴攀附以躋。自京城來者。亦扶携以前。不數日。城內盈滿。其城四面皆絶璧。前通一路。人皆魚貫而上。於是。內則峙粮儲器。積柴疏井。爲數月備。外則架車設檻。載石懸空。以俟寇至。堞上又列强弓毒矢。間以火銃。日夜躬自巡飭。城中恃以無懼。又與京中人朴姓者約曰。賊必由可里嶺。嶺之險。馬不得兩。肩不能並。若以千兵扼其吭。賊雖百萬。不翼難過。庶可以相持。萬一失其險。吾亦可以預備。君其勉之。朴應諾而去。乃以一卒。偵賊之來。其卒不往。中路而還。紿之曰。賊緩而遠。朴信之。解鞍脫甲。臨川而息。不知賊之已襲其後。乃脫身而走。賊旣入本州。衆皆震恐。悌甲不爲動。誓衆益勵。衆乃服義感泣。賊旣知有備。乃爲書掛長竿。誘以利。脅以威。悌甲拔劍。手斬其使。還距于座。髮豎肩聳。屹如山重人皆惶怖。懍懍不敢仰視。翌日知賊必大擧而來。乃令其下。緣其洞距五里許五峯上。各以一卒。列置爲候。見賊之至。使之吹角。天明而五角盡報。戈刃被山。鼔噪動地。蚍蜉之援。外無所恃。守堞之卒。不滿五千。城中危懼。是夕賊縱敢死者數十。緣崖隙潛進。穴城而升。吶喊突進。麾大軍以越。城遂陷。而悌甲猶着戎衣。距胡床不下。彎弓將射賊。賊先發射中悌甲。其箭在背。猶不下。賊乃迫悌甲。下床令拜。悌甲終不屈膝。詈不絶口。遂與夫人及一子同死。賊義其不屈。莫不嗟嘆。其幕下士趙文璧。幸得脫不死。收悌甲及夫人與其子之尸。埋于山麓。至今行路莫不流涕。時年六十八也。是時八路彌滿。畿輔之賊。四出搶掠。至於掘發 宣陵 靖陵。乃以他人之尸。衣之錦繡。雜置之。不可分明。國勢如綴。禍及神人。賊幸不進順安一步地。天運不絶我邦家爾。有詩爲證曰。

國勢若綴旒。園陵禍乃纏。堂堂三韓土。盡化爲腥羶。蕭蕭松柏路。慘慘齋宮邊。千秋遺恨在。無路問蒼天。

臨津未敗之前。刑曹判書李恒福。以備邊司有司堂上。言于朝曰。今八道潰裂。無復收拾。雖有智者。亦未知爲國家計。昔以孔明之智。及荊州失守。劉先主無託身用武之地。則請求救於孫將軍。卒成赤壁之捷。以基鼎足之勢。以我國之力。無可爲之勢。不如急遣一使。籲告 天朝。請兵來援。以冀萬一。則此策之上也。廷臣聞之。皆以迂闊。或云雖奏 天朝。焉肯出兵來救。假令出兵。當出遼廣兵馬。遼左之人。與獺無異。必有憑陵橫暴侵擾之患。今七道皆爲灰燼。一國之中。一片乾淨 地。只是平安一道。復爲天兵蹂躪。則更無着足之處。此策決不可用。恒福連二日爭之。不能得。後五日。李德馨以賊兵充斥不得達賊陣。自中路還入 行在。來寓於恒福所在。夜間恒福言於德馨曰。我以乞援 天朝之策。揚言于朝。廷臣皆言不可。無有與我同者。此計如何。等亡耳。寧且痛陳危迫形勢。抵死請援。以決一死耳。德馨然之。恒福曰。君意如此。則明日與我同力爭辨如何。德馨許之。翌日恒福與德馨同詣備邊司。極陳利害。諸人稍稍與之合。大臣曰。試具由啓稟可也。仍令恒福具草以入。 上卽允之。乃遣陪臣鄭崑壽等。馳往 皇京。以請援師。恒福又與德馨建議。分遣三路調度使。預管粮餉。以爲接待 天兵之地。俄而臨津敗報至。西路曾無一兵一馬。可以橫遏西向之賊。國勢無復可爲。 行在諸臣。惟憂愁度日。亦無策可施。一日李恒福李德馨來見尹斗壽於私室。相議恢復之策。德馨曰。國事至此。雖有智者。莫展一策。所可恃者民心。民心一散。則難可收拾。若行靈武之事。稍可以回天意結民心也。斗壽正色言曰。公何出此言耶。今之國事。異於唐時。玄宗自天寶以後。壞亂極矣。內有嬖寵。外有權奸。積失人心。肅宗久在儲位。頗得民望。故一朝傳位。天人皆順。而猶貽後世之議。況今 主上聖明。儲君年少。民心向背。亦不可知。一着有誤。不可收拾。公無爲此言也。德馨嘿然而止。未幾。李鎰間關萬死。奔竄荊棘中。戴平涼子。穿白布衫。穿草屨而至。形容憔悴。觀者嘆息。柳成龍搜出橐中。得藍紗帖裡與之。於是諸宰或與駿笠。或與銀頂子綵纓。當面換改。服飾一新。獨無有脫靴而與之者。成龍曰。錦衣草屨。不相稱矣。左右皆笑之。大臣問鎰以駐 駕之所。鎰曰。鏡城險固。可駐或云咸興可往。於是決策北行。尹斗壽柳成龍李幼澄朴東亮等。以爲。當死守平壤。李恒福李德馨等。以爲北道不可往。請先幸寧邊。羣議多主咸興。中殿東嬪先向德川。取咸興路。移時碧潼土兵任旭景。探賊兵已到鳳山。尹斗壽使李鎰率江原道軍數十人。益以他軍。鎰坐含毬門點兵。不卽行。尹斗壽催之。鎰始行。旣出城無指路者。誤向江西路。遇平壤座首金胤自外來。問其前路。使之前引馳至萬頃臺下。距城纔十餘里。望見江南。賊兵來到者已數百。江中小島居民。驚呼奔散。鎰急令武士十餘人射之。軍士畏不卽進。鎰拔劍欲斬。然後乃進戰。賊已在水中且近岸。我軍急引强弓射之。連斃六七。而賊遂退。鎰仍留守渡口。時李恒福擢爲兵曹判書。內外密猷。軍政機事。咸萃於恒福一身。恒福亦殫盡心力。知無不爲。與尹斗壽表裏酬應。上下賴焉。先是。告急使至北京。遼左之人。煽動訛言。或傳朝鮮實與倭奴同叛。佯爲假王。導倭以來。 中朝乃遣鎭撫崔世臣林世祿等。托以探審賊情。馳至平壤。願與 國王相會。其實欲知其眞假也。尹斗壽戱謂李恒福曰。此乃令公之客也。令公可往接待。 上乃命收敍柳成龍官職。委以接待之任。李恒福與柳成龍。往迎于中路。世祿等至平壤。與 上相見後。登練光亭。望察形勢。有一倭。在江東林木。乍見乍隱。已而二三倭繼出。或坐或立。意態安閑。若行路休息之狀。成龍指示世祿等曰。此倭候也。世祿倚柱而望。殊有不信之色。曰。倭兵何其少也。成龍曰。倭甚巧詐。雖大兵在後。先爲偵探者。不過數人。若見其少而忽之。則必陷於賊計矣。世祿唯唯。亟求回咨而歸。原任副摠兵楊五典鎭撫張奇功等。亦陸續渡江。來探我國事情而回。賊日日往來。挑戰於城外。我軍單弱。勢將不支。 車駕欲出城中。人民各自逃散。閭巷幾空。 上命世子。出大同館門。集城中父老。諭以堅守之意。父老進前曰。但聞東宮之令。民心不信。必得 聖上親諭乃可。明日 上不得已御館門。令承旨曉諭如昨。父老數十人。拜伏痛哭。承命而退。遂各分兵招呼。悉追老弱男婦子弟之竄伏山谷者入城。城中皆滿。數日後。賊勢益大。彌滿江南。避出之計益決。尹斗壽李幼澄等。以爲不守此城。國事不可爲。請固守。爭之不得。乃命盧稷等。奉 廟社位版。並護宮人先出。城中吏民。猝聞 大駕將出。相率遮路。叫噪亂擊曰。棄我而去。是殺我也。寧死於 駕前。毋飽賊刃。橫路縱擊。墜 廟社主於路中。指從行宰臣大罵曰。汝等平日偸食國祿。今乃誤國欺民乃爾耶。旣欲棄城。何故紿我輩入城耶。塡咽街上。皆袒臂持兵杖。遇人輒擊。紛囂雜沓。不可禁止。漸至宮門。諸宰在門內朝堂者。皆失色起立於庭中。朴東亮入見承旨謂之曰。民情如此。須姑停行。慰諭然後可發也。遂稟 旨書停行字揭示之。柳成龍亦招土官父老以諭之。亂民稍退。夕召平安監司宋言愼。責以不能鎭定亂民。言愼摘發其倡首者三人。斬於大同門內。其餘散走。乃以同知李希得爲咸鏡道都巡察使。以曾爲永興府使。有惠政得民心也。以兵曹佐郞金義元爲從事官。先往北道。爲 車駕先導。有詩爲證曰。

王儉城高倚蒼穹。大同江水抱城東。莫言此地非天險。久識人和易樹功。

是日望見越邊。有一倭。以木末懸小紙。揷江沙上。令火炮匠金生麗。掉小舟往取之。倭不帶兵器。與生麗握手拊背。極致款狎。附書以送。書至。尹斗壽不欲開見。柳成龍曰。開見何妨。斗壽開見。則書面云。上朝鮮國禮曹判書李公閣下。蓋抵李德馨書。而平調信玄蘇所裁也。書中所言。槩欲見德馨議講和也。德馨請自親往賊陣。出謂李恒福曰。兵苟無緩。當斬兩賊之頭而來也。恒福止之曰。堂堂國家。豈可行盜賊之事哉。德馨然之。乃以扁舟會平玄兩酋于江中。相勞問如平日。玄蘇曰。日本欲借道朝貢中原。而朝鮮不許。故事乃至此。今亦借一條路。使日本達中原。則無事矣。德馨責以負約。且令退兵後議和。調信等語極不遜。遂各罷歸。群臣諸將見其會者。無不悚然。變色易容。而德馨辭氣壯烈。少無摧折。後玄蘇亟稱於人曰。李判書於倉卒之際。辭語無異平日。信不可及也。夕賊數千將有渡江之勢。城中危懼。六月十二日。 車駕。出平壤向寧邊。領議政崔興源右議政兪泓寅城府院君鄭澈。扈 駕。左議政尹斗壽都元帥金命元都巡察使李元翼。留守平壤。柳成龍亦以接待 天兵留在。是日賊攻城急。尹斗壽等在練光亭。本道監司宋言愼守大同門樓。本道兵使李潤德守浮碧樓以上江灘。慈山郡守尹裕後等守長慶門。城中士卒民夫。合三四千。分配城堞。而部伍不明。城上人或疏或密。或人上有人。肩背相磨。或連數堞無一人。散掛衣服於乙密臺近處松樹間。名曰疑兵。隔江望賊。其兵不甚多。東大院岸上。排作一字陣。列豎紅白旗。如我國挽章樣。十餘騎向羊角島入江中。水沒馬腹。皆按轡列立。示將渡江之狀。其餘往來江上者。或一二或三四。荷大劍挾小刀。日光下射。閃閃焉如電。六七賊持鳥銃到江邊。向城放之。聲響甚壯。鐵丸過江入城。遠者入大同館。散落瓦上。幾千餘步。或中城樓柱。深入數寸。有紅衣賊。見練光亭上諸宰會坐。知爲將領。挾鳥銃邪睨漸進。至沙渚上放丸。中亭上二人。然遠故不能重傷。軍官姜士益從防牌內。以片箭射之。矢及沙上。賊逡巡而却。都元帥發善射者。乘快船。中流射賊船。稍近東岸。賊亦退避。我軍從船上發玄字銃。大箭如椽過江。倭衆仰見。皆叫噪而散。其箭落地上。爭聚觀之。以不整兵舡。斬工房吏一人。以久不雨。江水日縮。分遣宰臣。禱雨于檀君箕子東明王廟。李元翼等以下。往守江灘。柳成龍恐城難守。託以接待天兵。與從事官洪宗祿辛慶晉。馳出城外。夜到順安。路中逢李陽元從事官金廷睦自淮陽來。聞賊兵已踰鐵嶺。翌日成龍過肅川至安州。遇林世祿。接受咨文。送于 行在。平壤城外之賊。分駐江上。作十餘屯。結草爲幙。累日不得渡。警備頗怠。都元帥金命元自城上望見。以爲可乘夜掩襲。乃抄出精兵。使高彥伯等領之。從浮碧樓下綾羅島。潛以船渡軍。初約以三更擧事。失時刻。旣渡則已昧爽矣。見諸幕中賊猶未起。遂前突第一陣。賊驚擾。我軍多射殺賊兵士。任旭景先登力戰。爲賊所害。奪賊馬三百匹。俄而列屯賊悉起大至。我軍退走。還趨船。船上人見賊兵已迫中流。不敢艤船。渰水死者甚衆。餘軍又從王城灘。亂流而渡。賊始知水淺可涉。是日暮。賊擧衆由淺灘以濟。我軍之守灘者。不敢發一矢。皆散走。賊猶疑城中有備。遲回不前。是夜尹斗壽金命元等。開西門盡出城中老弱。沈軍器于風月樓池中。尹斗壽由普通門出順安。賊不追躡。從事官金信元獨出大同門。乘船順流向江西。明日賊至城外。登牧丹峯。良久觀望。知城空無人。乃入城中。 上旣至寧邊。北行之議如前。兵曹判書李恒福更言於朝曰。吾嘗聞之。咸鏡一道。只有一條路。更無高山遠野爲之重阻。賊若直衝。無容足之地。將束手就縛。此危道也。且方今乞兵天朝。萬一得請。 天朝大兵。一朝出來。則平安一路。已爲空虛。無人迎接。 天子聞之。謂我爲何如。不如直抵義州。迎接 天兵。以圖萬一。不幸窘迫。則君臣上下。歸死 天朝。求爲內附。徐觀事勢。以爲再擧。未晩也。左右相視。莫有應者。副提學沈忠謙曰。公意如此。何不請對。恒福曰。早有是請。竊觀諸公之意。皆以鏡城爲必生之地。故不敢先發耳。吾意終始如是矣。忠謙乃與恒福請對。夜已闌。 上御寧邊東軒。張燭而見羣臣。坐定。 上曰。卿等欲言何事。忠謙先對曰。今幸鏡城。李恒福獨以爲不可。欲陳所見。故請對耳。恒福乃進陳利害如前。 上曰。予意本欲內附。卿言如此。可幸義州。但 中殿一行已發行。今到何處。若已到嶺奈何。時傳言 中殿至劍山嶺。遂以是對。適雲山郡守成大業率兵詣 行在。請自往迎。時夜方三鼓矣。大業率其兵。達曉馳往。及於嶺下。以 上旨迎還。是夜 上令世子分率百官。進駐江原京畿等地。收召四方。以圖興復。以領議政崔興源等從行。右議政兪泓亦自請隨世子。 上不答。因問諸臣曰。予幸義州。若不幸。計欲率群臣渡遼內附。誰能從予。欲得自募人員。問大臣。大臣不對。且以入遼爲難。以次問群臣。群臣亦莫有應者。次至李恒福。對曰。臣年少無病。且無父母。請隨 駕以行。 上曰。卿若有難事。不可强行。再加商量。恒福對曰。此非臣今日所辦於口頭。以塞 聖上一時之問也。筮仕之初。已有願忠之志。及出國門。誓以效死。故妻子兄妹。已與永訣。此志素定久矣。 上嘖嘖嗟嘆者良久。恒福蓋於變初。與其兄相別。唯以國事爲慮。退在別室。蒙被而臥。其妾吳欲就別。恒福卽閉戶不應。吳立在戶外。請暫入室面訣而死。則恒福應曰。吾非無情者。但 國事至此。不暇顧私。今若涕泣團欒。無益於事。徒亂人意。及曉趨朝。吳突入前執帶曰。願少留有所指敎。恒福拂衣再三。至拔佩刀欲斷其帶。吳不得已少却。遂不顧而去。仍不歸家。日夜贊謀決機焉。其時諸宰與眷屬。戀戀相別。以亂心慮。或同行道路。左顧右眄。不能相捨。以致狼狽。故恒福之矢死從君之志早決也。是夜羣臣皆退。無意隨 駕。惟李山甫李𥕏洪進願行。餘皆願隨東宮。不得已恒福啓請。以扈從諸臣書單子。受點而行。自 上猶以强使帶行爲未安。再請乃許。及受點。羣臣不得不行。相謂曰。到鴨綠江。若不幸 駕渡江水。則年老有病者。勢難行矣。有詩爲證曰。

蛇龍失所困魚服。隔水遙望鶴野雲。將士旣無裹革志。宰相誰識執鞿勤。

駕將發。兪泓伏路邊辭去。 上又不答。內官屢啓右議政兪泓請辭。 上終不答。泓遂從東宮後。 上下敎曰。兪泓自行自止者。殊無君臣之義云。夕 駕次博川。柳成龍來到。言平壤之形勢似不可守。已而巡察使李元翼從事官李好閔亦自奔還。言平壞敗狀。車駕乃發向嘉山。時左議政尹斗壽未還。領議政崔興源承 命陪東宮而往。右議政兪泓自隨東宮。 行在無大臣。惟原任大臣鄭澈柳成龍從行。夜旣深矣。天又大雨。黝黑如漆。林木參天。兵曹判書李恒福慮有倉卒。與佐郞朴東亮疾驅先導。騎掠御馬而過。上知爲某某而益重之。恒福道中有詩曰。

倉卒天難恃。權宜策未工。人心猶拱北。馬首欲向東。一路去何去。千山重復重。孤雲在嶺嶠。吾與爾相從。

時朝臣皆往分朝。從 駕者纔十餘人。朴東亮遂兼綰六曹通符。又兼春秋館漢學敎授內乘等職。酬應衆務。無不中窾。東亮字子龍。羅州人。新羅之裔。禮曹參判應福之子。幼而聰穎絶人。長而敏達英銳。人比之周公瑾。時年二十四矣。 車駕至嘉山。則已五鼓也。兩宮旣分。訛言大播。關西人心不可收拾。恒福於是始服柳成龍之先見。往謁於私舍曰。倉卒之際。誤着一手。致壞大勢。悔恨無及矣。成龍曰。我亦當初不能明辨。直曰不可而已。不能無失。平壤旣潰。亂民搶掠官庫。順安肅川安州寧邊博川相繼自潰。 上乃發嘉山。夕至定州。賊報日急。而天兵尙未出。上下遑遑。莫知爲計。 上召群臣問策。李恒福李德馨曰。事急矣。臣等請入 天朝。上書求救。二人爭往。至夜分。 上猶沈吟不決。沈忠謙曰。臣聞天下之事勢而已。今勢若可救。微二臣往。兵自當出。勢不可救。雖二臣並往無益也。二臣在國。人固信服。在中朝則不過一介陪臣。中朝何知其賢否。而肯爲此二臣者。回已定之論。況恒福方在本兵。尤不可遠離。無已則德馨可遣。 上曰。吾意政如此矣。於是乃遣德馨。翌曉將急發。恒福送之南門。德馨曰。恨無快馬兼程疾馳。恒福卽解所乘馬與之曰。兵若不出。君當索我於重泉。獲無相見也。德馨曰。兵若不出。吾當棄骨於盧龍。再不渡鴨水也。二人洒涕而別。見者動容。是日 駕出定州。命柳成龍留守定州州人已四散避亂獨老吏白鶴松等數人在城中而已。成龍伏路次。送 駕出城。坐延薰樓下有亂民數人。搶掠官庫。成龍分遣軍官捕斬之已而金命元李薲等至。使之守定州。成龍追及 上行於龍川。二十三日。 車駕到義州。超拜李幼澄爲義州牧使。李誠中爲戶曹判書。誠中幼澄之父。字公著。父子持論平正。爲世所重去邠之日。誠中以統禦使留待徵兵。徵兵不至。隨 駕而出。行到西郊。更受 命留待徵兵。及都城不守。匹馬赴 行在。及於平壤。至是有是命。 上旣到義州。東向痛哭。西向四拜。將欲渡江。乃以五言律詩一首。書示從臣。其詩曰。

國事蒼黃日。誰能李郭忠。去邠存大計。恢復仗諸公。痛哭關山月。傷心鴨水風。朝臣今日後。寧復更西東。

上蓋痛朝臣爭權分黨。置國事於度外。以啓外釁故也。時渡江之議已決。左議政尹斗壽極力爭之。一日至有五啓。且曰。 宗社臣民。擧將誰托。而輕爲此匹夫之行乎。郝上不聽。乃移咨於寬典堡。願率宮嬪。內附 上國。寬典堡副摠兵佟養正。稟報於遼東巡撫都御史郝杰曰。朝鮮國王。兵敗棄國。願率衆入遼。作何處置乎。郝杰據此上本曰。

該鎭據寬典堡副摠兵佟養正稟報。以爲朝鮮國王爲倭所敗。奔走義州。願率衆入遼。作何處置。據此等因。朝鮮素稱大國。世爲東藩。何得一遇倭至望風而逃。倘彼國之君臣。因社稷失守。突爾來奔。其在守臣。拒之則棲依無所。失外服仰賴之心。納之則事係非輕。臣子無專擅之義。倭奴譎詐異常。華人多爲嚮導。若挾詐闌入。貽害非常。專候稟 旨指揮。

兵部尙書石星。又據此上本曰。

該部據遼東巡撫都御史郝杰所報。寬典堡副摠兵佟養正稟報。以爲朝鮮國王。果兵力不足。率衆內附云云。據此詳看。當令該鎭遣的當人役。宣諭朝廷至意。使知來奔。則復國無期。倭遂占據固守。則援兵可集。倭自敗回。令彼駐箚彼國險阨處所。以待天兵之援。又令多遣陪臣。號召勤王之師。以爲恢復舊疆之策。不得甘心敗亡。萬一該國危急。固請奔入。情難盡拒。宜勅令容納。亦須量名數。毋過一百。遵照施行。

奉 聖旨。

倭賊陷沒朝鮮。國王逃避。朕意憫惻。援兵當出。差人宣諭彼國大臣。着他盡忠護國。督集各處兵馬。固守城池。控扼險阻。力圖恢復。毋得坐視喪亡。

佟養正差人賫咨。宣諭勅旨。然訛言未息。中朝不能無疑。又遣差官宋國臣賫咨而來。以探眞假。國臣黃學士洪憲家丁也。曾隨學士。奉 詔東來。自言詳見國王故也。急馳渡江。與 上相見後。歸報云。的是眞王非假王。而副摠兵楊紹勳又移帖于 上曰。

國王旣不以社稷爲重。而遠避棄國。則軍民因之無戰心。欲求不潰散難矣。幸察利害之輕重。毋爲渡江之計也。

上令大臣覆帖于摠兵。言其危迫不得已之勢。而中朝尙無出兵之議。李德馨自定州。晝夜馳二百餘里。及至遼東。六上書乞出援兵。因到巡撫帳下。立庭痛哭。辭氣慷慨。終日不退。郝杰爲之改容。未及上奏。便宜調發本鎭兵馬五千餘人。以副摠兵僉署右軍都督府事。祖承訓領之。以游擊將軍史儒副之。承訓號雙泉。寧遠衛人。以寧遠伯李成梁家丁也。驍勇善鬪。積功至是職。又以遼東調兵參將郭夢徵。領步兵五百人。廣寧游擊將軍王守臣。領馬兵三百騎。遼東游擊將軍戴朝弁。領馬兵一千餘騎。皆統于承訓。期以七月濟師。有詩爲證曰。

欃槍耀中天。鯨鯢飜海浪。箕服盡淪沒。黎元皆顚僵。天王赫斯怒。薊北徵勇壯。赳赳祖將軍。左右佩虎韔。鐵騎指玄菟。羽書飛遼陽。指日掃氛穢。歡聲動海方。

朝廷聞祖摠兵將至。以柳成龍爲接伴使兼管粮餉。以從事官吏曹正郞辛慶晉濟用監正洪宗祿。點閱一路粮餉。又連遣商山君朴忠侃禮曹參判成守益同知中樞府事李輅全城君李準等。各在管領驛站。董草催粮。又命宣沙浦僉使張佑成。造大定江浮橋。老江僉使閔繼中造晴川江浮橋。巡察使李元翼節度使李薲駐順安。都元帥金命元住肅川以待。李元翼慮禁衛單弱。請分戰士入衛。兵曹判書李恒福却之曰。戰卒用以破敵。不必入衛。乃別抄民丁。以補禁衛。又以義州居民驚散。請示其久住之意。湖南三路。不知 行在所在。宜急遣使。諭令起兵勤王。 上從其言。遣大司成尹承勳。由海路往湖南。宣諭德意。自是三南。勤王之師及殉義之人。稍稍起。而 朝廷命令始通。士氣頗壯。無非 祖宗深仁厚澤。浹人骨髓。中興之業。實兆於此矣。時進士申櫓字濟而。高原尉之曾孫。過谷口驛題詩曰。

先王此日棄羣臣。 末命殷勤托 聖人。二十六年香火絶。白頭號哭只遺民。

蓋六月二十六日。 明廟忌辰也。觀之者莫不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