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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藩邦志/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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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造藩邦志
卷一
作者:申炅
卷二

起丁丑岁万历五年。尽壬辰岁六月二十年。凡十六年。

此志以征倭志为源。参入惩毖录类说等书。且采诸集中片言只字。有可者附之。务其的确。不敢妄附己意。若其枝辞蔓语。街谈巷说。不删不节者。盖便于通俗谚译。而又嫌于史也。览者勿以文辞芜拙贬其裒辑之意。幸甚。

皇明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芟刈群雄。驱出丑胡之种于大漠之外。混一区宇。朝临万国。奠鼎金陵。改元洪武。时当高丽末运。君昏臣佞。称兵犯顺欲复辽东旧疆。乃以曹敏修为左军都统使。以我太祖康献大王为右军都统使。领先锋军马。渡鸭绿江。次威化岛。与青松伯沈德符等相议。以为天命真人。乾坤已定。小大不敌。逆顺异势。于是举义回军。诛奸废昏。域中髦倪。莫不欣戴。应天顺人。代王氏践大位。归命 皇朝。恪守侯度。继继承承。历十馀世。 天子嘉其尚礼义好文学。俗近中华。凡有大庆大礼。特遣翰林学士行人给事中。或中贵人颁敕便蕃。若有我国贡使入朝。则视同内服。礼数优异。班次每在诸国之首。逮夫宣祖昭敬大王入承大统。事大之诚。无所不用其极。义虽君臣。恩犹父子。○宗系污蔑。久未伸雪。 祖宗之呼吁。非一非再。终未回天。痛结神人。至神宗显皇帝。统御华夷。无微不烛。 朝廷亦先后遣使。陈辨诬枉。陪臣黄廷彧等之行。已许准改。特降纶音。兼赐彩币。兪泓尹根寿等。回自 皇京。 天子降敕慰谕之。仍颁大明会典全部。敕书曰。

朕推会典一书。我 祖宗旧章。国家成宪。藏之内府。副在有司。其在外藩。未尝轻示。以尔世修职贡。夙秉忠诚。备藩屏于东韩。袭威仪于上国。雪累世不明之系。既遂恳祈。慕昭代不刊之书。仍思快睹。朕视犹内服。嘉与同文。特赐全编。俾传永久。玆付陪臣。赍回本国。以慰尔惓惓陈情至意。尔奉玆图籍。式是章程。既显被于光荣。宜尊藏于秘密。尚念绥怀之宠。弥坚翼戴之忱。

上既奉 皇敕。感戴 皇恩。且嘉悦诸臣之劳。策勋锡卷。封前后奏请使臣尹根寿兪泓黄廷彧洪圣民等十九人。赐输忠贲诚翼谟修纪光国功臣号。而褒宠之。兪泓之回也。来到山海关。有主事马维铭者。以五言律诗一首。赞扬 皇朝仁无不覆。褒美我 圣上孝能格天。其诗曰。

国王恭帝命。贡献独虔诚。晓骑随秦驿。宵骖度汉营。上林瞻系雁。长乐听啼莺。归去无烦颂。 天朝自 圣明。

泓归路次其韵三首。诗曰。

雨露天恩涣。玄黄效远诚。几亏关山月。重过海西营。星座瞻阳凤。乡愁恼晓莺。挥毫酬秀句。才调愧三明。黄麻宣九阙。白日照微诚。汉市新丰酒。秦城细柳营。乡程多逸兴。珠曲送娇莺。鸭渚春应早。烟花十里明。束带参星座。分茶感厚诚。雪平秦关堞。月照汉家营。天远送孤雁。林喧啼乱莺。新诗光万丈。一读眼双明。

泓还朝进其诗。 上览之。亦次其韵。以写没世不忘之义。其诗幷序曰。

谢恩使兪泓回到山海关。主事马维铭赠诗以送。兪泓亦次三首。夫泓之是行也。艰关万里。殚尽一心。手奉 纶音。亲擎宝典。变禽兽之域。为礼义之邦。是吾东方再造。箕畴复叙之日。不可使其诗泯灭于后。予为是惧。爰命词臣。各次其韵。词臣归功于予。失其志也。予亦不可无言。夫诗言其志。他不足计。不以辞害意可也。诗曰。

宗祊今始正。莫谓是予诚。 列祖功曾积。诸臣悃几营。恩深同大造。歌竞及流莺。愿守区区志。千秋奉 圣明。

上下其诗。命诸臣各次其韵。以颂 圣天子之德。于是东邦一域。咸宥于仁化之中。而我 圣上终能斥绝岛夷射天之凶计。乃伸大义于天下后世。伟欤烈哉。有诗为证曰。

仙李宗祊诬已湔。 吾王功烈更无前。固知 帝德同天大。东海遗氓祝万年。

先是。丁丑之岁。安州清川江旌善大阴江。断绝不流者数月。蚩尤旗出于箕尾之间。其长亘天。自西南向东。箕尾乃燕都。及我国分野蚩尤旗兵象也。戊子之岁六月。稳城地二更有火块。如人佩弓矢。飞而向北。震雷随之。如冰拆之声。又汉江水赤如血者三日。上至广津。其他变怪。难以悉记。是岁日本国遣橘光康平调信等。致关伯平秀吉书。要通信使。且曰。国王源义藤愚迷。国人不服。新关伯平秀吉。威而不猛。诸道归向。推为关伯。民部卿法印 僧人也 在关伯侧用事。我国始因康光言。知日本易世事。而犹不知秀吉是何如人。诸岛倭每岁往来我国。而畏其令严不泄故也。康光者即源氏旧臣。与兄康年。每来朝我国。受职名。年五十馀。容貌傀伟。须发半白。平调信亦对马岛主副将。性便慧。洞知我国事情。大抵倭奴自罗季为边患。至丽末猖獗愈甚。无岁不侵。及我 朝建国。慕化来款。实贪关市。使者之来。名号甚多。有国王殿畠山殿大内殿小二殿左武卫殿右武京极殿细川殿山名殿。受图书人。受职人。对马岛主之子特送船。岛主之侄岁遣船。 国家定制接应之礼。俱有长弟国王殿姓源氏。唐僖宗乾符三年。清和天王赐皇子贞纯姓源氏。源氏始此。畠山殿亦源氏。畠以下巨酋也。大内殿。百济亡有临政太子。逃入日本。泊于多多良浦。因以多多良为姓。为大内左京大夫。都于周防州。号为大内殿。自以系出百济之后。与我国最亲。大将辉元之先。乃其从人也。临政之裔。历四十七世而绝。辉元祖代袭其土。习俗略与我国同。所谓天王者。自开辟以来。相传至今。不预国事。不辖兵马。惟世享国王殿供奉。国中尊之若天子。日三澡浴拜天而已。所谓国王殿者。天皇之第一大臣也。即丞相兼大将军之职。一号关白。亦谓之博陆侯。受国事掌兵马。盛衰强弱。更替不常。国中平源橘藤四姓。为日本巨族。互相窃据。为国王殿。天王之长子。娶于其族。次子以下不娶女子。削发为尼。以为其尊无比。不可为人配也国王殿之子。娶诸大臣家。其国在天之东南。风气极温。十一月间。如我国七八月。冬无冰雪。虽或有之。堕地即消。地虽大。而亦无名山大川。风土物产。不如我国。但有大山。镇其国东。名曰扶山。以障大海。而形胜不足以游览。其国分为六十六州。曰山城曰太和曰河内曰和泉曰摄津。即畿内五道。曰常陆曰武藏曰安房曰上总曰下总曰伊豆曰骏河曰远江曰三河曰甲斐曰二河曰祇摩曰伊势曰迷长曰常摩。即东海道十五州也。曰筑前曰筑后曰丰前曰丰后曰肥前曰肥后曰日香曰泰右曰萨摩。即西海道九州也。曰伊纪曰炎路曰阿波曰赞岐曰伊豫曰上佐。即南海道六州也。曰若佐曰越前曰越中曰越后曰加贺曰能登曰佐渡。即北陆道七州也。曰近江曰美浓曰飞弹曰信浓曰上野曰下野曰陆奥曰出羽。即东山道八州也。曰摄摩曰美作曰备前曰备中曰备后曰安艺曰周防曰长门。即山阳道八州也。曰但马曰固幡曰石见曰出云曰丹后曰伯岐曰丹坡曰隐岐。即山阴道八州也。海曲道有三。曰伊岐曰多艺曰对马。此外又有永良部平户岛五岛三岛等地方。其乡有九万二千。其村九十万一千八百馀。田八十九万九千一百六十町。五十亩为一町。三十六町为一里。其国一里。准我国十里也。畠一十一万二千一百四十八町。畠者火田也。佛宇二千九百五十八。神宫二万七千六百三。男口总数十九亿九万四千八百零。女口总数二十九亿四万四千八百零。其人物之繁如此。自称太伯之后。又称徐市率童男女。泊于此岛。而仍居焉。汉武帝时。始通中国。而诸岛不相统摄。至唐咸淳中。恶倭名。改称日本。其民有五。兵农工商僧尼而已。但僧徒及公族。能解文字。其馀虽以大将执政之贵。不识一字。其官号有摄政大臣。左大夫右大夫。食部民部刑部之职。槩仿唐制。而核其实。则别无所掌之事。如秘书少监者。目不知书。主计之人。亦不管钱谷。徒有其名。其军卒皆仰公家之食。其将领有食邑。如家康所食二百五十万石。辉元所食一百五十万石。其馀或四五十万石。或十万石。其食一千石者。养兵五十人。其食一万石者。养兵五百人。军兵多少。视谷之数。若商贾则极富。而徭役亦重。国有兴作。征税百倍。若农人则纳其赋三分之一。无他徭。工役运粮。皆慕为之。故弊端不及于民。其俗贵简洁厌繁华。多以板屋土盖为家。或有瓦屋。而亦不甚多。不施丹雘。而务精坚。性嗜酒信巫轻生好杀。狡黠而善劫掠。愧善终而喜任侠。兵刃极犀利。裸軆赴斗。惯舞双刀。轻儇跳跃。以寡胜众。长于步战。㥘于水阵。精于刀法鸟铳。而疏于枪弓。至劫营设伏。华人辄堕其术。刑无笞杖。有犯罪者。则不论轻重。犯赃者则不论多寡。即时杀之。饮食常用磁器。尊敬处用土器。且有箸匙。会集以蹲踞为礼。遇长者。脱鞋履而过。人喜啜茶。故有茶店。邀人而啜。如华人入酒馆也。富贵家用茶末。男女服染青之衣。其质用白纹绢。男衣过膝而止。女衣曳地。男则披发而束之。或剃发。小留其馀于后。身佩两刀。或三四刀。妇人则拔其眉黛其额。发垂背。而续之以髢。其长曳地。性多淫。男女混处不能禁。良家女亦往往潜通外人。男则淡于女色。会合有时。又选美容儿童男同宿。其爱过女宠。男女冶容者黑其齿。其他俗习。略与南蛮同。有诗为证曰。

国开沧海外。岛压六鳌头。悍习同秦俗。殊音似雀啾。忘生双舞刃。贾勇独拕舟。蠢尔雕题属。还为父母仇。

其使之来我国者。国王殿则每年一起二十五人。 上接见一次。若否则命礼曹接待。以正一品官押宴。畠山殿则每年一起十五人。后以太多。只许十人上京。畠山殿以下。或接见。或礼曹接待。唯大小二殿无接见礼。京极细川山名诸殿。中年以来不相通。受图书者十五人。受职者二十六人。亦一岁一来。对马岛最近而亲。盖因其地皆沙石。专靠我国开市。以为生理故也。岛主宗盛长。亦我国宋姓人。入其岛为岛主。改为宗姓。有岁遣船。又有特遣船。我国岁赐米豆百石。初我国亦尝遣使修庆吊礼。申叔舟以书状官往来。又命副提学李亨元书状官金䜣修睦。到对马岛。以风水惊疑。不达而回。自是不复遣使。然而出没抄寇。往往不绝。 世宗朝。己亥年五月。倭船三十馀艘。入寇于庇仁海州等处。 世宗大王欲乘胜击灭对马岛。命领议政柳廷显为都统使。崔润德为都节制使。亲饯于汉江济川亭。发忠清全罗庆尚等兵船三百二十七艘。水卒一万七千。赍六十五日粮。渡海至对马岛豆知浦。贼皆遁逃。夺贼舡一百二十九。焚贼巢二千。斩首虏幷二百馀。是役也。往还才十有七日。正德庚午岁。岭南三浦倭又叛。遣防御使柳聃年黄衡等讨平之。嘉靖乙卯岁。倭又来寇湖南。连陷边郡。防御使南致勤金景锡等击破之。万历丁亥岁。倭又入寇湖南。鹿岛万户李大元战于损竹岛败死。我国方音。以竹为大。人有以庞士元落凤坡之征比之者。至是累验。倭亦寻引退。与倭通和者。二百馀年。而凡三入寇。辄不利退矣。至秀吉。平定诸岛。已十馀年矣。或云秀吉中国福建人。少贩佣为生。漂到日本。编于士伍。累功为关白或云本日本民丁。尝樵于途左。遇关白左右欲杀之。关白释之。用于前部刀手。出征邻国。有斩获功。遂赐姓。善谄佞得幸。名曰十吉次郞。累建战功。为大将军。摄行相事。复赐姓羽柴名执前。次年弑关白逐其子。而自立为关白倂呑诸国。不以干戈。以黄金行诡计得之。或云源氏政乱。其臣信长弑之而代位。源氏旧臣明智。又杀信长而自立。秀吉又杀明智而自立。秀吉即信长亲臣也。或云平清盛秉政。父子兄弟。盘据要路。奢淫日甚。道路侧目。源赖朝窜伊豆州。起兵据关东。乘胜逐平氏。平氏仍据筑前等九州。与源氏分其地。连年相攻。源赖朝孙为源家康乃归服于秀吉。秀吉即平氏家奴。初以贩鱼。醉卧树下。适关白信长出猎。遇秀吉冲突。侍者欲杀之。秀吉有口辩。应答如流。信长收令养马。名曰木下人。又善登树。呼曰猴精。赐与田地。因助信长。计取二十馀州。信长恐其造反。加赐田地。为镇守大将。时大界有参谋官阿奇支者。得罪信长。恐见杀。乘信长不备。刺杀之。秀吉乃勒兵掩杀。乘胜遂占关白之位。信长之第三子御分。置之部下而养育。丙戌年间。以天政二十年。改为文禄元年。自为大阁王。传关白之位于其侄秀次。秀次秀定之子。或曰传于养子孙七郞字元吉者。年三十。是数说咸得于传闻。未能详其真的也。大抵秀吉得国以来。计取六十六州。分为二关。东号曰大板关。西号曰赤间关。二关各有战舰数十艘。其舟橹大者三十六枝。次三十枝。又次二十枝。又有闽人教造闽船。仲春之时。悉至千丈溪。点齐选兵。自十八岁。至五十岁而止。善机诈者。年虽七十亦用之。所夺六十六州。皆质其子弟。各州实非心服。乃威计所迫。山城州筑四座城。名曰聚快乐院。俱在大界等处。大界山城州小地名 每城周围三四里。高耸三四重。池沟深阔。二十馀丈。其中大厦连亘。楼阁层叠。危瓦峻甓。妆以黄金。下隔百馀间。将民间美丽子女。拘留淫恋。又尝东西游卧。令人不知所在。以防阴害。秀吉有一孙儿病。故杀乳母十馀人。若闻护屋女婢有外情。辄将男女。烧杀于大界野中。究杀知情婢仆七十馀人。其残酷如此。秀吉既幷诸岛。黩武无厌。康光之来。言辞悖慢。盖欲生衅启兵也。有诗为证曰。

猴精海外任跳梁。狐假鸱张势莫当。欲向神州窥宝鼎。谁将劲矢射天狼。

康光既传书契。因请上京。 上以日本废放其主立新君。乃篡弑之国。不可接待其来使。当以大义开谕。使之还入其国。命从二品以上。议其可否。诸臣皆以为。化外之国。不可责以礼义。来使当依例接待。 上乃许之。康光上京之路。所经馆舍。必舍上室。举止倨傲。与平时倭使绝异。人颇怪之。古事。一路郡邑。凡遇倭使。发境内民夫。执枪夹道。以示军威。康光过仁同。睨视执枪者。笑曰。汝辈枪竿太短矣。到尚州。牧使宋应泂享之以妓乐。康光见应泂衰白。使译官语之曰。老夫数年在干戈中。须发尽白。使君处声妓之间。百无所忧。而犹为皓白何哉。盖讥之也。及至京。设宴待之。礼曹判书押宴酒酣。康光散胡椒于筵上。妓工争取之。无复伦次。康光回所馆叹息。谓译辈曰。汝国其亡矣。纪纲已坏。不亡何待。康光将还。我国但报其书。且拒以水路迷昧。不许遣使。又言丁亥损竹之役。掳我边民。敢来求和。此又使之不可许者也。康光归报秀吉。秀吉大怒杀康光。又灭其族。以其为我国地故也。己丑五月。秀吉又遣平义智平调信僧玄苏世俊等。来献孔雀一双骏马一匹。仍求信使。义智者。其国主兵大将平行长女婿也。为秀吉腹心。对马太守宗盛长。为秀吉所杀。以义智代主岛务。或言义智本宗氏。虽改为平姓。而宗氏实不灭也。秀吉以我国托以不谙海道为辞。拒通信诈言。义智乃岛主子。熟谙水路。与之偕行。可无迷昧之患。其意便欲使我无辞拒之。又欲窥觇虚实。义智年少精悍。他倭畏之。俯伏膝行。莫敢仰视。及上京。都中士女纵观。自城中至汉江。塡咽杂沓。闾巷殆空。识者怪之。于是 上又命二品以上。议其通信便否。诸臣多以为通信便。领议政李山海礼曹判书柳成龙。力主其议。前参判李山甫以为信使不可许。户曹判书尹斗寿以为具由奏闻 天朝宜当。议久未决。时吏曹正郞李德馨为宣慰使。 朝廷使德馨谕义智等。若刷还叛民。然后可以议通信。以观其诚否。义智曰。此何难也。即遣平调信归报其国。不数月。悉归我国披掳边民金大玑孔大元等一百一十六人。又缚送叛民沙乙背同。及丁亥贼倭紧时要罗三甫要罗望吉时罗等三人曰。入寇事非我所知。乃贵国叛民沙乙背同诱五岛倭。抢贵国边堡。故缚送之。盖恳求使者之意也。于是 上御仁政殿。大陈兵卫。锁沙乙背同等入庭诘问。斩于城外。赏义智内廏马一匹。又引见一行赐宴。义智玄苏等皆入殿内。以次进酌而罢。然通信之议亦未决。柳成龙以大提学将撰国书。启请速定。勿致生衅。翌日朝讲。知事边协亦启请。宜遣使报答。且见彼中动静而来。亦非失计也。于是朝议始定。择可使者。大臣以佥知黄允吉为正使。司成金诚一为副使。典籍许筬为书状官。将以庚寅春发行。命放孔雀于南阳岛中。下鸟铳于军器寺。时贼情异于前日。而 朝廷殊不为意。前提督官赵宪方谪在吉州。闻朝廷将遣信使。乃上疏。极陈不可通和之义曰。

伏以。臣仰观乾象。则荧惑贯于箕尾。入南斗浃旬。狼星又有光辉。求之古籍。俱系兵象。春秋日食。历代星变。非必天子当之也。有衅之国。实当其败。 圣上聪明。何所不思乎。近闻倭使之至。久留关。肆其悖语。所以要我通信者。以兴兵犯境为辞。而举朝惶怖。无人执言以折元昊之谋者。朝鲜士气。不图摧折至此。臣在蔀屋。食不下咽。益叹臣师李珥之亡。而读书之人。不在吾 王之左右也。自古国家胜负之势。岂徒以兵力之强弱乎。春秋列侯。楚唯无强。而齐桓用管仲。仗义执言。则召陵之师。不战而致盟。项羽善战。天下无敌。而汉祖听董公。兵出有名。则垓下人散。悲歌而自刎。盖其身负弑逆之人。天地之所不容也。源平易位。邈不可详。而秀吉再使。可见轻浅。交邻之道。曷尝有恃兵骄人。而能久其国乎。可使秀吉诚有善迹。而为国人所推戴。区分之土。各有定限。所当反躬内修。务静国人。以为子孙无穷之计。如以荒僻孤陋为闷。则时遣渠使。薄修聘礼。求之我国者。箕范孔教之传而已。今其放废之迹。时虽未白于天下。蛮髦戕贼。虽曰土性。渠国逐君。亦是千载间一变。傍闻万国俱不失上下之分。较之微物。视蜂蚁为有愧。陈恒之罪。断不可赦。而齐民骄色。敢以加人。张皇战声。求我信使。斯可谓厥国有人乎。狼贪之欲。不在于一介使命。不过欲知山川险易道路远近。以为蹂躏我土之计。堂堂我国贤泽未殄。收拾散兵。亦可自守。岂宜陷于诈术。而强副要盟乎。麾斥倭使一事。大系国家重轻。愿择今世之王孙满。俾语其使曰。尔之求我信使者。谓我之强。而恐其潜袭尔国耶。谓我之弱。而幸我饥馑。要以侵轶我界耶。潜师盗邻。自祖先不为。其在眇躬。忍沫前徽乎。幸灾侵邻。史讥不道。新造未定之秋。又犯斯戒于天下耶。无父无君。孔孟所辟。源王所终。吾未详知。吾虽欲交使。吾卿士耻之。百年之内。如或安民戢盗。大布周孔之教。波及于弊邦。则一通信使。未为晩也。如其怒我阙报必欲用兵。则我虽凉德自期寡助。而吾家将士。颇知爱君之义。戍边厮卒。亦知父母之恩。为君亲婴城固守。宜自戮力矣。臣庶多请奏 天子诛之。而越海争论。各为其君。故今姑恕送。其以是意遍告诸岛之主云云。则恩威并著。截然难犯矣。此外所祝。惟愿 圣主之典学诚身。务去壅蔽之端。以杜指鹿之奸勿使权臣终专威福。公赏罚以慰文武之心。薄税敛以活涸辙之民。以至将士无愤惋之心。中外绝窥觎之望。则朝鲜社稷。岂胜幸甚。仰观俯察。决知危亡之祸。迫在朝夕。玆以将死之言。冀补苞桑之戒。伏愿 圣明之留神采纳焉。

疏既上。不报。人亦咲之。目之以狂。宪字汝式。号重峯。金浦人。出自寒微。力学登科。躬耕养母。少事成牛溪浑李栗谷珥。笃学忠信。每以国事为忧。汲汲如狂。前后疏章。累千万言。是年知时事大变。乃持斧伏阙。极言时政得失。且陈南北备御之策。于是三司交章请窜。或谓之狂妄。或以为妖怪。或以为阴险。自 上亦曰邯郸黑眚。谪吉州。及是又上此疏。世多异之。先是郑汝立方有盛名。举朝莫不趋风而下之。宪谓其人凶狡。必有异志。未久狱起。湖南士人梁山璹等。上疏讼冤。 上遂命放还田里。宪乃杜门绝迹而不出。有诗为证曰

忠言曾逆耳。 圣世有狂生。还将忧国泪。洒向吉州城。

庚寅三月。黄允吉等同义智发京城。四月自釜山浦乘船。抵对马岛。留一月。而义智一日请使臣。设宴山寺中。使臣先至已在坐。义智乘轿入门至阶下。金诚一怒曰。对马岛主乃我国藩臣。使臣奉命至此。岂敢慢侮如此。吾不可受此宴。即起去。允吉等亦继出。义智归咎于担轿者。杀之奉其首来谢。自是倭人敬惮之。待之如礼。望见辄下马。允吉等又自对马岛。水行四十馀日。到一岐岛。历博多州长门州郞古邪。至七月二十五日。始至国都。盖倭人故迂回其路。且处处留滞。故累月乃达。馆于大刹。适秀吉往击东山道。闻我国使至。使摄津守平行长营傧接。民部卿玄以。僧人也 营支供。第八日秀吉始回。又托 修治宫室。不即受国书。前后留馆。几至五个月。始得传 命。其接我使也。许乘轿入宫。以笳角前导。升堂行礼。秀吉容貌矮陋。而色黧黑。无异表。但觉目光闪闪射人。南向地坐设三重席。戴纱帽穿黑袍。诸臣数人列坐。引允吉等就席不设宴。且前置一卓子。中有熟饼一器。以瓦瓯行酒。酒亦浊。其礼极简。亦数巡而罢。无拜揖酬酢之节矣。有顷秀吉忽入内。在席者皆不动。俄而有人。便服抱小儿从内出。徘徊堂中。视之乃秀吉也。坐中俯伏而已。已而出临楹外。招我国乐工。盛奏众乐而听之。小儿遗溺衣上。秀吉笑呼侍者。一女倭应声走出授其儿。秀吉于坐中更衣。傍若无人。肆意自恣。允吉等乃辞出。其后不得再见。秀吉以银四百两。赠上副使。而书状通事以下有差。允吉等将回。而不时裁答书 允吉等先行。金诚一曰。吾辈为使臣奉 国书。若不得报书而还。与委命于草莽同。连送人催之。而亦惧其见留。因发至界滨而待之。答书始来。其书曰。

日本国王秀吉。奉书朝鲜 国王殿下。雁书薰读。卷叙再三。本国虽有六十六州。比年以来。诸国分离。乱国纲废世礼。而不听朝政。余不堪感激。三四年之间。伐叛臣讨逆徒。及异国远域。悉归掌握。窃余事迹。鄙陋小臣也。虽然余当于托胎之时。慈母梦日输入怀中相士曰。日光所及。无不照临。壮年必八表闻仁风。四海蒙威名者。何其疑乎。依此有奇异。作敌心者。自然摧灭。战则无不胜。攻则无不取。既天下大治。养育百姓。矜愍孤寡。故民富财足。土贡万倍于千古矣。本朝开辟以来。朝廷盛事。洛阳佳丽。莫如此日也。夫人生于世也。虽历长生。古来不满百年。焉能郁郁久居此乎。不屑国家之远山河之隔。一超大明国。易吾朝风俗于四百馀年。施帝朝亿万斯年者。在方寸中。贵国先归入朝。依有远虑无近忧者乎。远方小岛在海中者。后进辈者。不可作容许也。余入大明之日。将士卒望军营。则弥可以修邻盟。余愿无他。只愿佳名于三国而已矣。

金诚一等见此书曰。不可以此报我 国王。乃移书行长义智玄苏者再三。始改而来。其书曰。

日本国关白奉书朝鲜 国王殿下。雁书薰读再三。从余之请。见差三使。幸甚。吾国六十六州。比年分离。乱国纲废世礼。而不听朝政。故余不胜感激。三四年之间。伐叛臣讨逆贼。及异域悉归掌握矣。人生难保长生。古来不满百年。焉能郁郁久居此乎。不屑国家之远山海之隔。欲一超大明国。方乎其时。贵国重邻之义。以党于吾国。则弥可以修邻盟矣。

允吉等得此书。然后乃行。诸倭所赠遗。皆却之不受。辛卯三月。还泊釜山。驰启情形。以为必有兵祸。既复命。 上引见而问之。允吉对如初。诚一曰。臣不见有是罔极言允吉动摇人心非宜。柳成龙主诚一之论。于是。议者或主允吉。或主诚一。纷纭不定。亦与东西党议。表里各护其类。独书状官许筬以为。倭必来寇。其友韩浚谦问其故。筬曰。吾辈到彼地。处处城池。只有罢残羸瘁之卒此平城之故智也。当时以筬不护党议韪之。平调信玄苏亦与通信使一行偕来。朝廷以典翰吴亿龄为宣慰使。亿龄既与玄苏相见。玄苏初颇傲慢。乃以一律示亿龄求和。亿龄立次其韵。玄苏惊服更为恭逊。亿龄闻玄苏明言。明年将大举假途直犯上国。亿龄即具所闻驰启倭寇必至状。时当国者主偏听。谓倭兵必不动。凡言倭情有异者。辄论以生事。及闻亿龄之启至。则朝议大骇且怒。即启递之。亿龄既还朝。进问答日记。极言倭兵必动之形。大忤时议。铨部遂为质正官以挤之。人多惜之。调信等既至京师。馆于东平馆。备边司请令黄允吉金诚一等至馆。私以酒馔往慰。因从容问其国事。询察情形。以备责应。 上许之。允吉等至馆。玄苏果密语曰。中国久绝日本。不通朝贡。平秀吉以此怀愤而且耻之。欲起兵端。贵国为日本奏请。使贡路得通。则贵国必无事。而日本六十六州之民。亦免兵革之劳矣。允吉等因以大义责谕之。玄苏又曰。昔高丽导元兵击日本。日本以此报怨于朝鲜。势所宜然。其言渐悖。朝廷不复再问。有诗为证曰。

嫚书一入九重天。拊髀临朝起喟然。黄阁何人能借箸。雕题丑种欲投鞭。先国后仇思郭令。乘危决策迈吴权。终全万古君臣道。大义昭如日月悬。

时赵宪在沃川。杜门不出。至是又闻贼情已露。白衣徒步。诣阙上疏。请斩倭使奏闻天朝。因以头叩石。流血满面。其疏曰。

伏以。臣闻东槎才返。贼船栖海。陷我射天。则无路自明。乘机猝发。则边圉疏虞。必争之地。迄无充国之经略。勿迎元使。又无梦周之抗议。桧伦误国。汴杭垂陷。匹夫荧惑。羞辱滋深。纲常一坠。君父祸急。心崩胆裂。怒发冲冠。不得不雪涕而言之也。臣窃料今日之事。安危成败。只有呼吸之间。真可谓不宁之时矣。惟有亟斩倭使。飞奏 天朝。分致贼肢于琉球诸国。使天下同怒。以备此一事。犹可以免后时之患。有兴复之理。伏惟 圣主亟察凝思。不以人废言。勿缓 宗社大计。幸甚幸甚。李满住之一纸资级。见失于上国。而张宁来责之日。 光庙为之无颜。虽贡马谢罪。而满住讨灭之行。至费一国之力。士马物故。亦略相当。况此秀吉。假道射天之恶。不啻满住飞辞陷我之术。当不止于中枢资级矣。若 天朝不悟其奸。盛发唐朝之怒。则当有李𪟝苏定邦之师。来问济罗之罪矣。臣窃闻被俘人言。贼辈将我国人。迭卖于西南蛮诸岛。以及两浙。而又被转卖日本云。是客商如梭之至验也。狡倭答我之书。既极广张声势。况于南洋诸岛。其不夸耀威武。期使恇怯乎。臣恐允吉之船。初泊对马之日。彼必先播于南洋。以谓朝鲜之通聘。期以制服乎诸岛。两浙将吏。其独不闻。而不奏于 天子乎。中朝之致疑。固已久矣。其必扬言于苏杭。谓已制服朝鲜。领兵以来。露布急传。半月奏京矣。市有猛虎。三听致疑。杀言三至。曾母投杼。我国间在虎狼之国。圣学未到一以贯之之域。其谓 皇上之不为曾母。未可期也。堂堂礼义之国。不亦羞辱之甚乎。 祖宗二百年之耻。仅能竭诚昭雪。而 殿下千万世之辱。未及登时澡洗。则三纲五常。将惧自此堕地。 祖宗在天之灵。亦必有殄享之悲。而人民匪教之徒。难可责以死长之道矣。

疏上。数日不下。宪待命不退。植立不动。如泥塑人。城中士庶。聚观如堵。或讥其自苦宪曰。明年此时。窜伏山谷。必思吾言也。又上第二疏陈七事。携贰就敌之术。奏变 天朝之表。远贻琉球之书。谕日本之文。谕对马父老之文。斩贼使罪目。岭南备倭之策。又荐将领可合者。元慎赵雄禹铎金时敏河洛金庆伯等十馀人。政院不受。大司宪洪汝谆启曰。赵宪陈疏。而政院不受。虽不知疏中措语之如何。而大槩似有壅蔽之端。请色承旨罢职。同参承旨推考。 上只命色承旨推考。宪于是痛哭而出。平调信玄苏等将回。朝廷答以书契曰。

朝鲜国王。奉复日本关白殿下。使至。获审体中佳裕。深慰深慰。两国相与。信义交孚。鲸波万里。聘问以时。今又废礼重修。旧好益坚。实万世之福也。所遗鞍马器玩甲胄兵刀。其般甚多。制造亦精。赠遗之诚。敻倍寻常。尤用盛荷。但奉前后二书。辞旨张皇。欲超入上国。望吾国之为党。不知此言。奚为而至此哉。自弊邦言之。则语犯上国。非可较于文字之间。而言之不酬。则亦非交邻之义。敢此布露。幸有以亮之。惟我东国。即殷太师箕子受封之旧也。礼义之美。见称中华。凡几代矣。逮我 皇明。混一区宇。威德远被。薄海内外。悉主悉臣。无敢违拒。贵国亦尝航海纳贡。而达于京师。况弊邦世守藩礼。执壤是恭。侯度罔愆。中朝之待我。亦视内服。赴告必先。患难相救。有家人父子之亲者。此贵国之所尝闻。亦天下之共闻也。夫党者偏诐反侧之谓。人臣有党者。天必殛之。况舍君父而党邻国乎。且丁未年间。接遇之违例。虽未详其故。而事在已往。时亦异代。非百世必报之怨。而殿下新立。谓宜安静镇抚之图。岂可以小谋大。妄动干戈于天限海堑之外哉。呜呼伐国之问。仁者所耻。况于君父之国乎。弊邦之人。素秉礼义。知尊君父。大伦大经。赖以不坠。我国不以私交之厚而易天道之常也。岂不较然矣乎。窃料贵国今日之愤。不过耻夫见绝之久。礼义无所效。关市不得通。并于万国玉帛之列也。贵国何不反求其故自尽其道。而唯不臧之谋是依。可谓不思之甚矣。二浦开路之事。在先朝约誓已定。坚如金石。若以使价一时之少倦。而轻开久立之成宪。则彼此俱失之矣。其可乎哉。不腆土宜。其在别幅。天时极热。只冀若序万重。不宣。

平调信玄苏等。持书契自回。 朝廷自是乃觉贼情殊异。自 上引诸臣问计。兵曹判书黄廷彧对曰。贼之凶谋已露。必须熟讲弭寇之道。大司宪尹斗寿亦未退。请并召问。尹斗寿进曰。事系 上国。机关甚重。殿下至诚事大。天日在上。岂可容隐。臣终始以为奏闻便当。廷彧曰。计无出此者。尹斗寿之言是矣。臣亦以为奏闻便当。领议政李山海曰。两人之言虽好。第恐皇朝罪我私通倭奴。不如讳之。右议政柳成龙曰。因事往来。邻国有国之所不免。有事则陈奏。何害于义。但凡事不思而行之。恐未免疏漏矣。领相之言是也。斗寿曰。君臣父子之间。何事不达。凡事必须直陈无讳。然后可无后日之责矣。他不暇计。因旁引经义。争之甚确。 上曰。都宪有计虑。故虽非当与密议者。予许之矣。卿言是也。竟用其议。遂因圣节使金应南之行。具奏倭情。有诗为证曰。

鲽域由来服圣训。民彝物则与华同。恩隆父子君臣际。俗变衣冠礼乐中。睿断早从瑜肃计。义声还树鲁齐风。狡奴莫奋螳螂臂。汉室雄兵向海东

是年竹山太平院后。有石自起而立。通津县僵柳复起。民间讹言将迁都。三陟襄阳蔚珍等地。蚁虫蔽海而出。弥满海岸。如战斗之状。有生气者辄飞去。善山地人家。有雀小如柳叶。产雏如老鸦大。五色烂然具备。既长飞去。又东海鱼产于西海。渐至汉江。海州青鱼。自十馀年绝不产。移产于辽海。辽东人谓之新鱼。又京中柳谧家庭前五六间地。黑蚁遍布。或斩头或斩腰而死者。不记其数。又穹龟出海。横亘数里。固城山中。白雉多产。遍飞往来。平壤有豺。屡入城中。大同江水赤。东则浊。西则清。又辽东八站民。一日无故相惊曰。有寇从朝鲜至。朝鲜王子十亭轿子到鸭。传相告语。老弱登山。数日乃定。我国使臣。自北京还宿金石山河姓人家。其主人言。有朝鲜译官谓我曰。尔有三年酒五年酒。毋惜为也。不久兵且至矣。尔辈虽有好酒。谁与共饮之。以此辽人疑朝鲜有异志。多所荧惑矣。使臣归启其事。 朝廷以译官必有造言生事。诬陷本国者。逮捕数人。鞫于仁政殿庭。用压膝火刑。皆不服而死。至于白虹贯日。太白经天。黑气弥满天地。非烟非雾。种种不祥之变。无日无之。国人忧惧。五月对马岛主平义智。以单舸来泊绝影岛。自言有急报之事。愿亲至京城而面陈。 朝廷已知计在射天不许。又请与庆尚监司相会。又不许。义智因谓边将曰。日本欲通大明。若朝鲜为之转奏。则岂不幸甚。不然则两国失和。兵民多死。此非细故。敢此委告。边臣驰启以闻。 朝廷亦不答。义智泊船十馀日。怏怏而去。自此以后。倭人不复至。釜山倭馆曾留者。稍稍入归。馆中皆空。人多怪之。是时 天朝有客商陈申者。自琉球还言。关白平秀吉将入寇。以朝鲜为先锋。又有许仪后者。以客商被掳于日本。为萨摩州太守所爱。知关白将入寇。潜遣所亲人米均旺者。投书于天朝边帅曰。

日本新关白平秀吉。倂呑八国。惟有关东未下。庚寅正月初八日。集诸将于前殿。命率十万征东曰。重围其城。四面筑城以守之。吾即欲渡海侵 大明。遂命肥前太守造船。越十日。琉球遣僧入贡。赠金百万两曰。吾欲远征 大明。以琉球为先导。召汪五峯之党。间攻大明之策。答曰。明畏日本如虎。欲取大明。如反掌。关白曰。以吾之智。行吾之兵。如大水崩沙利刀破竹。何城不破。何国不亡。吾帝大明必矣。其年五月。高丽贡驴。亦以语琉球者语之。赐金四万两。七月广东壕城人。进大明地图。关白命列国。筑城于肥前一岐对马三处。以为馆驿又命对马太守。扮作商贾。渡高丽。相地还报。十月二十日。丽王退二十日之程。以俟关白令。辛卯七月初一日。高丽遣使入贡。催关白速行。十一月十八日。文书遍行列国。欲于壬辰春。渡高丽。尽移日本之民于其地耕种。以为敌大明之基。命萨摩州。整兵二万。大将二人。先到高丽。抄发六十六州共五十馀万。关白率亲兵五十万。共计百万。大将一百五十员。战马五万匹。大锄五千柄。斩刀十万。长枪十万。斧刀十万。斫柴刀五十万。鸟铳三十万。三尺长剑。人人随身。以壬辰三月初一日。关白将起身。以西海道九国为先锋。南海道六国山阳道八国应之。倾国而行。父子兄弟。不许一人留家。又令曰。列国兵到丽岸。焚舟破釜。凡筑城及征战之士。不许小停。临阵不许一芥拾取。不许一人回头。遇山则山。遇水则水。遇陷阱则陷阱。不许开口停足。进战死者留其后。退走者不论王侯将相。斩首示众。尽赤其族法令之严如此也。

福建等处巡抚诸臣。得此书驰奏。又有琉球国世子尚宁遣使言。日本关白将自朝鲜入寇。而独我国使臣未至。 中朝既闻陈申及许仪后之言。颇以为疑。论议藉藉。独许阁老国扬言曰。我使朝鲜。习知情形。朝鲜礼义之邦。决不然。今者圣节不远。第观使臣之来。可知其真伪。及金应南入上国之界。所经一路。人人指点耳语。虽无亲信意。景色异前。到山海关。关下人皆大骂曰。汝国与倭同叛。何故入来耶。同行译官洪纯彦。老而多计虑。曾于隆庆丁卯年。与许阁老国舍人兪深相切。至是应南与纯彦相议。使纯彦裁书抵深。陈本国事情。俾达于阁老。密购人先送之。行到通州。路上望见一人独坐高阜上以手招之。纯彦与吏文学官许征驰赴之。乃兪深也。深言。近日福建等处。皆奏汝国导倭欲犯顺。朝中论议藉藉。阁老独力保之。以为必无是理。且言朝鲜节使今且至。必有报变文字。如无则果可疑也。科道官或欲上本待汝国使臣至皇京。请鞫问得情者。阁老曰。事未可知。先鞫使臣。非柔远之道也。以此论议少寝。特待汝国之报变与否而处之矣。今得汝书。阁老亦甚喜。使我先报路中故来。言讫。恐傍人看覰。疾驰而去。及应南等到北京。许阁老招应南等。详问本国事情及倭奴逆状。然后乃讼言于朝。群疑稍释。许国字维桢。号海岳。直隶歙县人。嘉靖进士及第。能文章。性温雅耿介。隆庆元年。以翰林院检讨。与兵科给事中魏时亮。来颁登极诏。清峻自持。我国颂之。至今不忘。至是以建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少师辅政。故能以数语解流言保藩邦。金应南又呈文于礼部左侍郞韩世能。世能亦壬申年间。 使我国者也。世能以手书谕之曰。皇上览本国咨奏。甚用嘉悦。尔辈必有恩赏。临还应南等拜辞于阙下。受宴于光禄寺。宴罢。有中贵人自内出。以 皇帝命。引一行入皇极门。门在皇极殿内。其内有太液池。外人所不到处。望见袍带内官。三三五五。调御马往来。意态安闲。绝似常时所见画图中事。中贵人以酒馔供给令醉饱。盖异数也。

太液池在西苑。苑在皇极殿西。入门即临其池。周围深广。波光澄澈。绿荷芳藻。含香吐秀。蒲苇盈渚。森如剑戟。游鱼浮鸟。竞戯群集。中有琼华岛。奇石巉岩。下瞰池水。上有广寒殿。栋宇翚飞。金碧交辉。复道危阁。左右拱向。乔松古桧。烟云缭绕。隐然蓬莱仙府也。循池东北行。楡柳杏桃。草色铺岸如茵。花香袭人芬郁。至椒园。松桧苍翠。果树分罗。中有圆殿。曰崇智。四面敞豁。南有小池。金鱼作阵。游戯其中。西有小亭临水。芳木匝之曰翫芳。又北行至圆城。自两腋洞门而升。上有古松三株。枝干槎枒。形状偃蹇。如龙奋爪拿空。突兀天表。前有花树数品。香气极清。中有圆殿。巍然高耸。曰承光。北望山峯。嶙峋崒嵂。瞰池波汤澄澈。而山水之间。千姿万态。莫不呈奇献秀于几窗之前。西有长池。跨池上过石桥而北。有山曰万岁山。高耸明秀。蜿蜿蜒蜒。磅礴延纡。而上插霄汉。隐映宫阙。怪石参差为门者三。自东西而入。有殿倚山。左右立石为峰。以次对峙。四围皆石。赑屃龈腭。藓封蔓络。佳木异草。上偃旁缀。樛葛荟翳。两腋叠石为磴峙岖。折转而上。岩洞非一。山畔并列三殿。中曰仁智。左曰介福。右曰延和。至其顶。有殿曰清虚。寒气逼人。虽盛夏亭午。暑气不到。殊觉旷荡萧爽。与人境隔异。又有四亭。在各峯之顶。曰方壶瀛洲玉虹金露。其中可跂而息。前崖有壁。夹道而入。壁间有四孔以纵览。而宫阙峥嵘。风景佳丽。宛如图画。中过东桥转峯而北。有殿临池。曰凝和。二亭临水。曰拥翠飞香。北至艮隅。见池之源云。西山玉泉。逶迤而来。流入宫墙分派入池。西至干隅。有殿用草。曰太素殿。后草亭画松竹梅于上。曰岁寒门。左有轩临水。曰远趣轩。前草亭曰会景。循池西岸南行。有屋数间。池水通焉以育禽鸟。有亭临水。曰映辉。南行数弓许。有殿临池曰迎翠。有亭临水。曰澄波。东望山峯倒蘸于太液波光之中。黛色岚光。可掬可挹。烟霭云涛。朝暮万状。又西南有小山子。远望郁然。日光横彩。紫翠重叠。至则有殿倚山。玲珑照耀。下有深洞。洞上石岩横列。密孔泉出。迸流而下。曰水帘。其淙散激射。飞薄溅洒。最为可玩。水声冷然。潜入石池。龙昂其首。口中喷出。复潜绕殿前。为流觞曲水。左右危石。盘折为径。山畔有殿翼然。至其顶。一室正中。四面帘栊。栏槛之外。奇峯回互。茂树环拥。异花瑶草。莫可名状。下转山前。一殿深静高爽。殿前石桥。隐若虹起。极其精巧。左右有沼。沼中有台。台外古木丛高。百鸟翔集。鸣声上下。至于南台。林木阴森。过桥而南。有殿面水。曰昭和。门外有亭临岸。沙鸥水禽。如在镜中。皆禁中胜境也。内有监掌内官管闭开。春花秋月。乘舆时临。翠华粉黛。遨游其间。或与词臣近密。钓鱼赏花。群乐雷喧。清歌嘹喨。恍疑瑶池高宴钧天乐作也。有诗为证曰。

太液池边曙色开。祥云瑞霭拥楼台。侍臣缓步含香退。天马骄嘶喷玉来。丹诏忽颁分御膳。黄门催进擎仙杯。俾承圣泽沾东域。更喜 宸心 烛九垓。

金应南之回。 天子降敕谕。赏白金纻丝彩段。使臣等亦令有司例外加等。且谕结暹罗琉球等国。合兵抄击。暹罗则在占城南海滨。本赤眉遗种。距我国不知其几千里。琉球则在中国之正南海中。与我国日本稍近。而未尝通使。是秋令陪臣李裕仁赍奏再陈贼情。略曰。

小邦与伊国。虽曰幷居东瀛之堑。茫无际畔。岛屿交错。窟穴险远。此天地区别丑种也。今者伊贼。为我所斥绝。经今半年。声迹邈然。无从诇得情状。暹罗琉球。小邦只闻其国俱在南海中。窎远悬绝。舟船不通。未详道里几何。方维在何。今无缘寄声。若日本下州岛。俱系贼酋役属。未尝来顺我国。关市者亦以斥绝凶设之故。并怀猜阻。对马岛阴谲无状。前已具奏。小邦却行委谕。亦非所能。只申饬堤防以待而已。

裕仁等赍奏驰去。既到皇京。 天子降敕慰谕。冬又遣礼曹判书韩应寅陈奏贼情。因辨我国被诬其奏曰。

朝鲜国王姓讳谨奏为倭情事。该万历十九年八月。准辽东都司咨云云等因准此。臣查得先该本年三月内。日本国对马州太守宗义调。刷还被掳人金大玑等供说。在被地名畠山殿州。听得国王盛具战舰。拟于今年入犯大明。续该本年五月内。有倭人。僧俗相杂。一起十馀名。来到说称。日本关白平秀吉。 用兵倂呑诸国。亦皆归服为缘。嘉靖年间。遣使朝贡。 大明拒绝不纳。世怀怨恨之。 拟于明年三月间入犯大明。兵船所经。虑或揽扰贵境。若得 大明许和。事可得解。又该本年六月。对马岛主宗义调伊男义智。来到浦口。称有警急。因说。日本关白。大治兵船。将犯 大明。贵国地方。并应被扰。若贵国先报 大明。使得请和。可免此患等因。已将所闻。未委的实及伊贼恐胁。难测事情。节次备咨礼部。顺付赴京陪臣。去后今该前因已径略具词节。回咨都司。计已转闻朝廷。外臣窃照。日本一种。邈在沧溟。伊性轻狡。以舟楫为技能。以寇掠为生理。近如小邦沿边。远如 上国海徼。出没无常。比比为吏民患。固已久矣。至于抗怨天朝。声言兵势。使人恐动于小邦。以冀为伊通款。此伊先故未有之凶诈也。又至于琉球。不曾归服。而却说归服。以詑小邦小邦不曾败降。而却说败降。以诳于琉球。而将伊犯顺之计。彼此播说而不惮。其心果欲何为。及说入北京。令小邦乡导。入福浙令唐人乡导。小邦有无为伊乡导之理。姑未暇自明。所云唐人。果何指认。而一軆准拟如此。虽蛮荒代有逆种。未有以伊狂妄者。必是伊自忖量。阻以鲸波万里。其兵所至。非中华所测如。东南降附。非两处所交验。凶谋悖状虽闻。而非问罪之师所易及。敢张说虚喝。但得展转疑惑。下可劫持海中诸国。上幸蒙许朝聘。赏赐市贸。唯意所利。兼或觇熟关隘。方有所逞。伊贼侥觊委应。不过出此。朝廷之上。亦已洞烛贼情。其言出于恐胁琉球。特以事系声息。且在悬远。勤有司咨问。小邦务要得其的确耳。小邦与伊国。虽并处日域。此为西北陆连华夏。彼为东南极海一方。水道相望。尚有数千里之上。颿风飘忽不与时聘伊国反复变态。非我亲伊。每一面窃发使称款往来。故无其常矣。小邦犹不能痛绝。则微有以羁縻。庶少休息边民而已。且因三国高丽有时遣人下海。以刷回人口等项为名。其实要以侦探彼中。以为伊国道里物力。只凭传闻。动静机诈徒付遥度。委于应敌之道不便故也。近据海中人回说称。至侦知有平秀吉新灭国王源氏。代有其位。自称关白。颇事战伐于诸岛中。又说。国人潜说关白猖狂。势将不久。又说。对马岛守宗义调称病不主务。又谓。知宗义调为平义智所代等因。听此怪讶间。有义智为岛主宗义调亲男。来到宗平。原自异姓。却冒认父子。想是义智。亦系秀吉姓亲。纂国夺岛。出于一家。相助为逆。诈称义调。遣来报警。实行恐动之谋。伊种阴谲无状。推此可知。小邦自经罗季大势。倭贼充斥屠劫。先臣国祖为将克捷剿歼。而后惩于失御。藉于馀威。设备粗有条理。警急亦自衰息。至嘉靖乙卯。有倭船一百馀艘。来犯全罗道达梁等镇。缘是小邦狃安之久。守边兵吏。多有被害。然贼亦败衄。殆无得还。除此前后。或因经过海道。遭风漂到。咸于岛座藏伏穷伺。或乘海暗瞭望。懈守备将官觉知。或抢或遁否亦所得些少而已。近数三年来又绝少。其来犯之时。安有对战以有胜败且降乎。伐人之国。降其人众。虽在一隅。传声何限。而败者得以讳。胜者急于夸乎。伊言狂肆。欲黠反痴。岂复计人疑信。臣以小邦之得此言。不惟保琉球之不服于倭。亦意南蛮诸国之不曾服也。臣独痛念。自臣祖先有国。世笃忠顺敬畏。不负 列圣奖与礼义之邦之称。不敢至于臣身而失坠。而况世受殊恩。异数优于内服。若臣于 圣上之朝又加焉。他不殚记。如积久之诟诬得雪。已绝之彝伦得叙。极严之典训得改。至蒙拨秘而颁示。此虽辇毂臣子。难以得于天威之下。臣以外藩末裔。有吁必遂无复馀愿盖千载一时。天下无二焉耳。臣常晨夕感泣。心悬九霄区区愿忠无可者。报德之期。惟有结草。不图倭贼。以臣亦传海即国认为等夷。不复知人兽异心。顺逆殊情。乃以向导之名归之。言之亦丑。受辱甚矣。臣何不幸得此于闽越之间。至于上闻朝廷。伏惟天地日月。必不以此疑臣。臣亦不敢以此多辨。惟复恐臣之事上。诚或不至。有以致之者。仰跼俯蹐若无所容。且切羞愤与伊贼并生于涵育之中也。所据倭贼。臣直见其夸谩无实。骤骄必亡。为不足虑者。然又思得凶恶将祸。若或厚之。猛兽将毙。伤人必多。伊贼跳梁猖獗。不畏天道。不顾人理。及其未败。不能安分。安知鲸鲵之狞不过一肆于波涛之外乎。臣已将邦内沿边。严备军兵。如遇贼船。不择犯境过境。辄便截杀外。更望 朝廷另敕海道备倭等官施行。要有备无患。不胜幸甚。为此谨具奏闻。

应寅等赍其奏。星夜驰去。是时朝廷。乃深忧倭事。择知边务宰臣。分遣三道。巡察军务以备之。金睟为庆尚道巡察使。李洸为全罗道巡察使。尹先觉。即国馨也 为忠清道巡察使。令备器械。修筑城池。庆尚道尤多。如永川清道。三嘉大邱星州。 釜山东莱晋州安东尚州。左右兵营。或新筑或增修。中外升平既久。狃于安逸。以劳役为惮。怨声载路。又以加里浦佥使李舜臣。为全罗右道水军节度使。舜臣字汝。谐德水人。少时英爽不羁。与群儿戏。削木为弓矢。游闾里中。遇不如意者。欲射其目。长者或惮之。不敢过门。及长有权略。善骑射。尤长于书字。弱冠尽弃儒业。从武举出身。尝为造山万户。时北边多事。舜臣以计诱致胡酋于乙其乃。缚送兵营斩之。虏患遂息。巡察使郑彦信令舜臣护鹿屯岛屯田。一日大雾。军人尽出收禾。木栅中但有十馀人。俄而虏骑大集。舜臣潜伏栅内。有贼数人。衣红毡最著在前。舜臣以柳叶箭。从栅内连射殪之。虏乃惊骇退走。舜臣开门。乃以单骑。大呼逐之。还夺被掳男妇六十馀人。方其战时。流矢中肩潜自拔去。一军无有知者。主将拿至军门。将入就勘。友人宣居怡惧其不免。执手流涕。劝酒压惊。舜臣正色曰。死生有命。饮酒何为。而已事得白。其从容壮烈如此。己丑为井邑县监。是春为珍岛郡守。俄陞加里浦佥使。至是左议政柳成龙荐之。有诗为证曰。

天为吾东出异才。早年征战破虏回。君侯忠愤由天性。腹里风云智纲恢。

壬辰三月。健元陵望祭时。有哽咽嘘嘻之声。祭官一人闻之言。此何声也。一班之人齐声曰。吾等亦闻是声。而不敢发言。因此寻闻。声自陵上而下。祭官上下无不悚然而罢。自是以后。或一日一至。或数日一至。尽一月不绝。斋官及守护军等习以为常。又有怪鸟。鸣于后苑。飞在空中。其声如呼各各花筒者。或近或远。只一鸟而声满城中。人无不闻之。终日达夜。不暂停止。如此者几至十馀日矣。时朝廷又遣申砬李镒于三南及京畿黄海等道。巡视边备。皆阅月而还。所点者弓矢枪刀而已。郡邑率以文具避法。无他长策。砬素有残暴之名。所过杀人立威。守令畏之。发民治道。供帐极侈。虽大臣之行不如也。既复命。来见大臣议事。四月初一日。又至柳成龙家。成龙曰。早晩有变。公当任之。料今日贼势难易如何。砬甚轻之。以为不足忧。成龙曰不然。往者倭恃短兵。今则兼有鸟铳长技。不可轻视。砬遽曰。虽有鸟铳。岂能尽中。成龙曰。国家升平已久。士卒㥘弱。果然有急。势难支吾。吾意则数年后人颇习兵。或可拾收。其初则未可知。吾甚忧之。砬殊不为虑。因辞而去。盖砬曾于癸未为稳城府使。叛胡围锺城。砬驰往救之。以十馀骑。突击数万骑。贼乃解去。朝廷以其才可堪大将。升为北道兵马节度使。未久陞资宪。至欲为兵曹判书。意气甚锐。已如赵括轻秦兵。无临事而惧之意。识者忧之。特命承旨金诚一。代曺大坤为庆尚右兵使。以大坤年老无勇。而诚一曾言倭必不来故也。四月十四日。倭船自对马岛。蔽海而来。望之不见其际。釜山佥使郑拨出猎于绝影岛。狼狈入城。倭兵随之登陆。四面云集。佥使闭门固守死战。南门上有一武士。服绀色。弯弓射贼。射无不中。倭死者无数。其日几不得陷城。适因城北隅颇有疏。故贼乃逾城而入。兵皆迎战于巷中。佥使亦力战死。而其妾以佩刀自刎。诸倭无不嗟叹。其时能坚守者。唯有此城也。左水使朴泓见贼势大。不敢出兵。弃城逃。贼分兵陷西平浦多大浦。佥使尹兴信力战被杀。左兵使李珏闻变。自兵营入东莱。及釜山陷。珏恇㥘失措。托言欲在外掎角。出城退阵于苏山驿。府使宋象贤留与同守。珏不从。十五日。贼进逼东莱。象贤莅任才二年矣。象贤字德求。砺山人也。少卓荦有器局。在诸生日。已有盛名。年二十。补上庠。六年而登第。自筮仕以将才称。屡试边障。久之历台省。卒为东莱府使。至是登城南门。督战半日。而城将陷。象贤知不免。急取朝衣穿甲上。距坐床。贼来逼不为动。有一倭。名曰平调益。前日往来之时。得见象贤待之款。调益感之。欲为象贤报之。及是目象贤避于城旁隔地。象贤不应。调益意象贤不觉。又举手至牵衣指之。象贤已下床北向拜矣拜已。致书于其父福兴曰。

孤城月晕。列镇高枕。君臣义重。父子恩轻。

遂遇害。象贤未死之前。常令其下曰。吾腰下大痣如豆。吾死以此为验而收吾尸。其下果以此得其尸。象贤有二妾。其一名金蟾。咸兴妓。有才貌。年十三从象贤。尝遭父丧。能致其哀。象贤恒重其操。至是事急。象贤取朝衣。蟾知其将就义。即与今春逾墙往象贤之所。则贼已坌集害象贤。蟾亦被掳。骂不绝口者三日。遂为所杀。俄而平义智玄苏等至。闻象贤之死。皆叹惜之。出贼之害象贤者戮之。寻象贤与金蟾尸。同葬于东门外。立大木表之。其一即李良女。亦随象贤在东莱。象贤以贼将迫。遣还京师。行一日。闻釜山城陷。恸曰。吾宁死于所天。乃还东莱。及城陷。与婢万介今春等。共被掳渡海。其容貌不甚美丽。而年少精洁。诸倭争犯之。李以死拒之。或诱以甘言。或㥘以刀刃。终不回听。诸酋多有率去者。而不敢犯。诸倭中年少貌美者戯之曰。必见老者。故厌薄而拒之也。如见我则岂如是坚拒乎。或以银货易去。或相借以去。乃美衣服冶容貌。入其房而诱之。必欲乱其心。而其操节坚确。如金石。然后莫不称叹。曰此真节妇也。更不敢以无礼加之。待之极敬。秀吉乃令与家康妻同在。为诸妇之师。李常佩象贤彩缨。随身不去。及今春先返。抽二枚属之曰。公夫人若在。以此为信。后因赎还归家。与夫人交符。而相与恸哭。闻者悲之。又有申汝橹者。亦从象贤在东莱。贼将至。象贤以汝橹有母。恐被贼杀遣还。汝橹途闻贼陷釜山。谓人曰。吾受宋公恩厚矣。临乱敢爱死乎。遂还诣东莱。与象贤同死。后朝廷赠象贤资宪大夫吏曹判书。赐祭廪其家。官其一子。又令庆尚兵使金应瑞入贼中求其尸。舆榇而归。遗民之服象贤之义。而号哭送于百里之外者。几七十馀人。平义智逢之。下马避之。府人迈同者。遇其讳日及节辰。必盛设祭之。岁以为常。

赞曰。噫当世之理平也。操衡持轴。进退夔夔。用意恩仇为婾快者。临乱鲜不投山匿薮。全保妻孥。若佩符持节。身都兵马者。徘徊溃裂。非唯不加之罪。因以陞擢扬显。夸诩于中外。踵相接也。独象贤何人。而以一介守臣。挺然视死如归。虽古之忠臣若巡若远。又何以加焉。象贤之身死于国。从象贤者死于象贤。斯乃象贤之风有以激也。彼犬豕之贼。亦知加敬。诚异矣夫。

其后李恒福以公事往宜宁。为之改棺而敛之。操文而哭之曰。宋君之柩。回自贼中。将返葬于乡原。权厝于宜宁村舍。其友李恒福。赞傧南服。道过是县。諽以醴盎翰音之奠。号嗥于四方。招其魂而祭之曰。

呜呼孤城月晕。谈笑而指挥者。非公之烈耶。白刃交前。端拱而不动者。非公之节耶。呜呼莱山苍苍。南海冥冥。却有长存而不毁者。千龄万祀兮垂空名。南门夜夜。紫烨仰射于斗躔者。非公之精耶。毋宁乘云御风而上征。叩阊阖而诉九天。鞭雷师驾厉鬼。扫妖孽于三边。然后飘然而下降。遍八荒而无所不至。亦或融为川渎。峙为山岳。于以捍卫于南陲盖公之平生蕴蓄而未施者。庶几死而有施。恒福义在渍绵。文不崇终逆旅相逢。涕愧无从。人间今夕。地下千秋。一杯为辞。万里狐丘。呜呼哀哉。

自东莱之陷。郡县望风奔溃。左水使朴泓与右兵使李珏。合阵于彦阳。已而珏奔还兵营。先出其妾。城中汹汹。军中一夜四五惊。珏乘夜亦脱身遁去众军大崩。泓退屯庆州。十六日。贼散入蔚山梁山等地。大肆劫掠。翌日至黄山栈。密阳府使朴晋自东莱奔还。欲阻鹊院隘路以御之。贼陷梁山至鹊院。见有守兵。从山后乘高。蚁附散漫而下。守隘者望之皆散走。晋驰还密阳。孤军不能敌。纵火焚军器仓库。弃城入山而据之。贼遂入密阳进逼金海。府使徐礼元闭守城门。贼刈城外麦禾塡壕。顷刻与城齐。因逾城。草溪郡守李某先遁。礼元继出城遂陷。巡察使金睟初在晋州。闻变驰向东莱。至中路闻贼兵已近不能前。还走右道。不知所为。但檄列邑。谕民避贼。道内皆空。愈不可为矣。龙宫县监禹伏龙领邑军赴兵营就食。永川路边有河阳军数百。属于防御使。向上道过其前。伏龙怒军士不下马。拘之责以欲叛。河阳军出兵使公文示之。方欲自辨。伏龙目其军围而杀之皆尽。积尸满野。巡察使以功闻朝廷。伏龙陞通政。代郑煕绩为安东府使。后河阳人孤儿寡妻。每逢使臣之过。遮马首号冤。伏龙有时名。故无伸理者。贼之入我境。已多日矣。朝廷犹未知。十七日早朝。庆尚左水使朴泓右兵使金诚一等。状 启始来。而泓之状。但云登高望之。赤旗满城。以此知釜山陷也。诚一之状。以为贼船不满四百。一船所载。不过数十人。总之不满一万。诚一之论闻。而朝廷以为然也。大臣及备边司堂上会于宾厅请对。不许。乃状请以李镒为巡边使下中路。成应一为左防御使下东路。赵儆为右防御使下西路。刘克良为助防将守竹岭。边玑为助防将守鸟岭。以庆州府尹尹仁涵懦㥘。起复前江界府使边应星。为庆州府尹。皆令自择军官。以赴信地。时诸臣日聚阙下。讲备御之策。而计无所出。环坐恇攘而已。或建议曰。贼善用枪刀。而我无坚甲可以御之。故不能当。以厚铁为满身长甲。被入贼阵。则无隙可刺。而我可胜矣。众曰然。于是大聚工匠。昼夜打造。或以为不可曰。与贼交锋。云合鸟散。贵于捷疾。既被满身之厚甲。其重不可胜。身且不能运。何望杀贼乎。数日后亦罢。又台谏请见大臣言计。其中一人盛气斥大臣之无谋。座上问有何策乎。其人对曰。何不汉江边多设高棚。使贼不得上。而俯射之耶。或曰。贼之鸟铳。亦不能上耶。其人默然而退。闻者传以为笑。庙堂之上。或有坐睡低头者。或有袖手冷笑者。或有哄然辨争者。或有攒眉饮泣颠倒失常者。凡事有同群儿。争辨闲谈。国事可知。有诗为证曰。

国事苍黄日。畴能借箸筹。岩廊皆袖手。儿戯不足尤。

李镒将出师。欲率京中精兵三百名。取选兵案阅视之。皆闾阎市井白徒胥吏儒生居半。临其点兵之际。儒生具冠服持试卷。吏戴平顶巾。自愬求免者。充满于庭。无可遣者。镒受命三日。不能发。不得已令镒先行。使别将兪沃随后领去。镒只率军官及射手六十馀人。行收兵得四十馀人。时左议政柳成龙在宾厅。谓同列曰。叔献每欲炼兵。当时无事。吾亦以为扰民。到今思之。李文靖真圣人也。叔献即李珥字也。珥德水人也。登第官至右赞成。生而颖异。学语便知文字。年未弱冠。颇悦禅旨。未得其要。反求之吾道。恍然觉其是非。乃一以圣贤为准。造诣甚高。德行纯粹。所著理气之说。发先贤所未发。世所称栗谷先生也。与成牛溪浑宋龟峯翼弼朴思庵淳郑松江澈。为道义交。晩以行道济世为己任。深忧朝著之溃裂。军籍之颓废。贡案之繁冗。以为朝著则必须洗涤东西。保合和同。戮力王事。去短取长。勿为深法苛论。军籍则必须汰去老弱。抄出精勇。以充十万之数可为后日缓急之用。贡案则自燕山以后。日增月加。民不聊生。且郡邑所贡。多非其所产。率用贸买。若不大加厘止。将无以支。群议皆以为不可。柳成龙亦力止之。珥退谓成龙曰。国势不振久矣。俗儒不达时宜。公亦有是言耶。至是军政民力。莫可收拾。故成龙发此叹。成龙乃启兵曹判书洪汝谆不能治任。军士多怨。请递之。更以他人代之。于是以金应南为判书。沈忠谦为参判。台谏请使大臣为軆察使。督捡诸将。领议政李山海以柳成龙为都軆察使。金应南为副軆察使。以前义州牧使金汝岉为参谋官。汝岉顺天人。倜傥有才勇。尤长于弓马。登文科。历敭内外。授任义州。境连上国。冠盖相接。自古惟以杯盘声妓为事。汝岉慨然。尽袪前弊。缮修器械。操练军兵。时有不悦者。因此构陷。就理对辨。至是汝岉尚在狱中。闻贼渡海。谓同系者曰。兵法云。兵因敌而制胜。水因形而制流。将不知兵。使此贼去船登陆。其势迅突。必不能当矣。当时庙堂。撰制胜方略。使之下陆。然后剿击。故边将无意遮遏于洋中。及列郡瓦解。官兵处处奔溃。人始服其知兵。自 上下教曰。当此之时。金汝岉之才可惜。防紧处定配。使之立功自效。乃出汝岉于狱。汝岉平日常备戎装。如对敌者然。及有是命。即日治行。将欲就道。柳成龙方承命招募勇士。请汝岉议事。大服其能曰。吾当启请留公同事。公不必行也。是日 上命招大臣及备局堂上。柳成龙进启曰。臣素不知汝岉之为人。昨日始与之论事。才略过人。请置幕下。以资筹策。 上许之。成龙退而出募武士。得可堪裨将者八十馀人。既已贼报络绎。乃知已过密阳大邱之境。将近岭下。柳成龙谓金应南申砬曰。寇深矣。事急矣。将若之何。砬曰。軆察使虽下去。本非战将。镒以孤军在前。而无后继。何不使一猛将星驰下去。为镒策应耶。观砬意。欲自行以援镒。柳成龙与金应南请对。启如砬言。 上即召申砬问之。遂以砬为都巡边使。砬具启曰。臣为平安兵使时。金汝岉为义州牧使。知其为人矣。非唯才略勇力绝伦。臣今先行。请以属臣。 上亦许之。砬出阙门外。自行招募。无愿从者。成龙在中枢府亦治行。砬至其所。见庭间有应募者。色甚怒。指金应南谓成龙曰。如此令公者。大监带去安用乎。小人愿为副使而行。成龙知砬怒武士不从己。笑曰。同是国事。何分彼此。令公之行既急。则吾所得军官。可先带去。吾当别募随行。因以军官单子授砬。砬遂回顾庭中曰。汝辈随我而来。乃引之而出。诸武士皆怃然而去。金汝岉亦同去。而意甚不乐。朝廷益发都中武士材官。并三医司闲良人能射者皆属焉。令朝官各出战马一匹以助之。发军器寺军器以资之。砬临行。 上引见问曰。贼势如此。卿料此贼其可当乎。砬曰。贼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而不败者也。 上曰。边协每言倭最难敌。卿何易言之也。仍赐宝剑曰。李镒以下不用命者。用此剑。砬既辞出。 上叹曰。边协良将。予常不忘。此人若在。岂忧倭奴哉。叹嗟久之。砬又诣宾厅见大臣。将下阶。头上纱帽。忽落在地上。见者失色。到龙仁启事。状中不署名。人或疑其心已乱。有诗为证曰。

元戎寄国命。安危系于斯。齐以田单安。赵以赵括危。方寸若已乱。何能阖辟奇。嗟哉三韩域。生民为流尸。

时贼报日急。 上特遣义禁府都事。拿致庆尚道右兵使金诚一。事将不测。行到稷山。 上怒稍解。赦其罪为右道招谕使。使谕道内人民。起兵讨贼。以赎其罪。乃以咸安郡守柳崇仁曾有战功。超拜庆尚左道兵使。以佥知金玏为庆尚左道安集使。盖当时庆尚道巡察使金睟在右道。而贼兵横贯中路。与左道声闻不通。故以金玏详知本道民情可以安集。故遣之。金睟初以制胜方略分军。移文列邑。各率所属。屯聚信地。至是闻庆以下守令。皆引其军赴大丘。露次川边。以待巡边使者数日。巡边使未及来。而贼兵渐逼。众军自相惊动。会大雨如注。衣装尽皆沾湿。粮饷不继。夜中皆溃散。守令悉以单骑奔还。巡边使李镒入闻庆。则县中已空。不见一人。镒自发仓谷。饷所率军人而过。历咸昌至尚州。则牧使金澥托以支待巡边使于站上。因遁入山中。独判官权吉守邑。镒以无兵责吉。曳之庭中欲斩之。吉哀告愿自出招募。达夜搜索村落间。诘朝仅得数百人以至。皆农民也。镒在尚州。一日发仓开粜。诱出散民。从山谷间介介而来者。又数百人。仓卒编伍为军。无一堪战者。时贼已至善山。其日暮有开宁县人来报贼已近。镒以为惑众。将斩之。其人大呼曰。愿姑囚我。明早贼不来。死未晩也。镒因囚之。是夜贼兵屯长川。距尚州二十里。而镒军无斥候。故贼近而不知也。二十五日朝。镒犹以为无贼。出开宁人斩之以徇众。因率所部民兵及京中军。习阵于州北边。依山为阵。立大将旗鼓。镒立其下。从事官弘文校理尹暹。修撰朴篪及尚州判官权吉。沙斤察访金宗武等。皆下马立镒马后。有顷有数人。从林木间出来。徘徊眺望而回。众疑其为贼候。而惩开宁人。不敢告。既又望见城中数三处烟起。镒始使军官一人往探之。军官乃跨马而行。二驲卒执鞚缓缓而去。倭先伏桥下。以鸟铳中军官坠马。斩首而去。我军望见夺气。俄而贼大至。因与对阵。未及交锋。贼先自放炮。铁丸雨下。镒不能抵当。军中扰攘。莫知所为。镒急呼士卒发射。而矢至数十步辄堕。不能伤贼。贼已分出左右翼。持旗绕军后。围抱而来。因大呼陷阵。镒知事急拨回马向北走。军卒大乱。各自逃命。无一得脱者。从事官以下不能骑马。悉为贼所杀。贼追镒甚急。镒弃马脱衣。披发赤体而走。到闻庆索纸笔驰启败状。欲退守鸟岭。闻申砬在忠州。遂趋忠州。是时朝廷将欲守都城。右议政李阳元为守城大将。以李戬边彦琇为京城左右卫将。商山君朴忠侃为京城巡检使修京城。起复金命元为都元帅守汉江。及李镒败报至。人心汹汹。荷担而立。内间已有去邠之意。而外庭则不知矣。理马金应寿来到宾厅。与领议政李山海耳语。去而复来。观者疑之。盖山海时为司仆提调故也。都承旨李恒福于掌中书立马永康门外六字。以示柳成龙。于是台谏劾山海误国之罪。请罢其职。 上不允。杞城府院君兪泓上疏。请固守京城同死社稷。且言绳鞋非宫禁所用。白金非御敌之物。方今羽檄交急。辄命贸易。 殿下安得为亡国之事乎。 上召泓慰谕之。又宗室数十人。聚阁门外痛哭。请勿弃京城。 上教曰。宗社在此。予将何适。众遂退出。然事不可为矣。兵曹抄发坊里民及公私贱胥吏三医司。分守城堞。三万馀。而守城人口仅七千。率皆乌合。多有缒城逃散之心。上番军士虽属于兵曹。而与下吏为奸。受赂私放者甚多。官员不问去留。临急皆不可用矣。大臣又请建储以系人心。 上从之。以光海君为世子。尚州之败。有倭通事景应舜者。在李镒军中。为贼所获。倭将平行长。以秀吉书契及送礼曹公文一道。授应舜送之。且曰。在东莱日。生得蔚山郡守。授以书契放还。尚今无报。朝鲜若有意于讲和。可令李德馨于二十八日会我于忠州也。盖德馨往年傧接时。倭使望见其仪表洒然起敬。故平行长欲见之。德馨字明甫。生有异质。沈毅淳谨。不妄游戯。年十一。吐辞惊人。十二大成。十四杨蓬莱士彦过访。相酬唱数十篇。叹曰君吾师也。二十登第。出入近侍。人皆期以公辅之器。所谓蔚山郡守。即李彦𫍯也。自贼中回。而畏其得罪。自言逃来。不传其书。故朝廷不知也。应舜既至京。 上会群臣议。诸议者不知所为。或谓事急矣。若因此或缓兵幸矣。德馨闻之。趋诣阙下。亦请自行。出见李恒福。引其手曰。今贼求见我。我欲往见矣。寇已深。若之何辞难。即向贼阵而驰去。朝廷乃征京畿江原黄海平安咸镜等道兵入援。又以吏曹判书李元翼为平安道都巡察使。知事崔兴源为黄海道都巡察使。皆即日发遣。以将有西巡之议。而元翼曾为平安监司。兴源曾为黄海监司。时有惠政。为民心所喜。故使之先行。抚谕军民。以备巡幸。二十六日。申砬至忠州。兵才数千人。阵于丹月驿。以李镒边玑为先锋。使之自效。金汝岉谓砬曰。贼势极大。难以婴锋。鸟岭天险也。若不固守。则为彼所据矣。不若进至鸟岭。伏兵峡中。俟贼入谷。然后据两岸乘高射之。蔑不济矣。若不能当其锋。则退而入卫京师。亦一道也。砬曰。彼步我骑。迎入广野。以铁骑蹙之。无不胜也。砬不用汝岉之计。弃险不守。号令烦数。见者知其必败。贼已由岭路潜师而入至城中。而砬不觉矣。初至岭下。恐有埋伏。使人觇覰。然后知其无兵。鼓舞而过。有亲信军官 即族子也 密告。贼已逾岭。砬以为妄言惑众。引出斩之。状启犹云。贼未离尚州。不知贼兵已在城中也。有诗为证曰。

鸟道干云似剑门。缘崖攀木怵心魂。将军弃险无良策。徒使诸人化鹄猿。

二十八日。贼焚闾舍。然后我师知贼已逾岭。无不惊惧而破胆。俄见贼众由大路遍山以下。剑光闪烁。照耀日光。砬麾军而出阵于弹琴台前。台在两水之间。其水名曰㺚川。军皆背水而阵。金汝岉知其必败。乃作书附于其子瑬曰。

三道征兵。无一人至者。吾辈只张空拳。男儿死国。固其所也。但国耻未雪。壮心成灰。仰天嘘气而已。

又作家书曰。

我则已许死国。一家宜赴 行在。不可逃乱于他处。

封书付奴。使之归报于家。已而贼四至。其地村街狭隘。左右多稻田。水草交杂。不便驰马。逡巡之间。贼绕出我军之左右。势若风雨。一路循山而东。一路沿江而下。炮声震地。铁丸如雨。尘埃涨天。喊声撼岳。砬使汝岉立草状启。汝岉具甲胄腰弓矢。下笔如流。不错一字。人皆壮之。贼势益急。渐渐围抱。四下无路。砬惶遽失措。策马突阵者再三。不得出。还赴江边。汝岉骑而在前。几至浅滩。砬呼汝岉曰。令公求免乎。汝岉笑曰。我岂惜死之人乎。还驰至台下。与砬格杀数十人。我师大乱。积尸如山。军资器械。一时俱尽。贼兵追砬益急。二人乃赴江而死。诸军悉赴江中。流尸蔽江而下。李镒从东边山谷间脱走。二十九日夕。有毡笠三人。走马入崇仁门。城内人争问军前消息。答曰。我巡边使军官奴仆。昨日巡边使败死于忠州。诸军溃散。俺等脱身独来。欲归报家人避地耳。闻者大惊。所过传相告语。不移时满城俱震。初昏 上急召宰执。议定出避之计。 上御东厢地坐张灯烛。宗室河原君河陵君等待坐。大臣启曰。事势至此。车驾暂出幸平壤可也。都承旨李恒福。进曰。当今之势。西向 天朝。以图恢复而已。掌令权悏请对。造膝大声呼请固守京城。语甚嚣杂。柳成龙挥之使退曰。事虽仓皇。不可如是。可暂退。悏连呼曰。左相亦为此言耶。然则京城可弃乎。成龙曰。权悏之言甚忠。但事势不得不然。大臣因请分遣王子于诸道。使呼召勤王。世子随 驾。以李诚中为统御使。统诸道征兵。李直彦为从事官。议既定。大臣退出阁门外。乃得旨。临海君则可往咸镜道。而领府事金贵荣漆溪君尹卓然从之。顺和君则可往江原道。而长溪君黄廷彧护军黄赫同知李墍从之。盖赫女为顺和君夫人。而墍是原州人。故并遣之。贵荣廷彧等承命挥泪而出。迤向铁原。至是 上思尹斗寿之言。即命放释。以驲召之。其未至。再三问斗寿之来。及至则复原封而超迁其职。斗寿字子仰。海平人。坛宇俊伟。气量洪大。登第以后。历敭中外。出入近侍。人皆以公辅目之。辛卯李山海等。阴使洪汝谆诪张荧惑。网打士林。欺弄一时。搢绅之徒。并皆窜逐。斗寿乃谪北道。 上以斗寿有才可堪大用。有是命也。又以柳成龙为留都大将。使守京城。都承旨李恒福对中使顾谓卢稷曰。 驾命一下。宫中已空。出城之日。从行必少。若西行不止。尽塞而止。则一水之外。即上国之疆。到此应有酬酢应变之事。方今廷臣。明敏练识古谊善辞令者。左相一人。今 大驾一移。则京城无可守之势。左相留之。不过为败绩之臣。扈驾必有裨益之事。启请从行如何。卢稷颔之。诸承旨齐声应曰诺。恒福即构草。不暇净写。仍以草纸。授中使以启。 上即 允之。改命李阳元。代为留都大将。时内医赵英璇承政院书吏申德麟等十馀人。叩阍大呼言。京城不可弃。俄而李镒状启至。而宫中卫士尽散。更漏不鸣。得火炬于宣传官厅。发启读之。内言贼今明日间。当入京城。状启入来良久。而 车驾先出。夜已四鼓也。都承旨李恒福促步入阙内。则宫中虚无人。天又大雨。夜黑如漆。 中殿与侍女十数人。步出仁化门。恒福执烛前导。顾问是谁。侍女对以都承旨李恒福。 中殿啧啧良久。勉以忠义。恒福感激。益奋励忘身。恒福字子常。其先庆州人。高丽贤相齐贤之裔也。父曰梦亮。官至参赞。恒福生而不乳者二日。不啼者三日。家人忧之。其父使瞽史卜之。其瞽贺曰。无忧。当位极人爵。稍长。岐嶷俊伟。识度迥异凡儿。其父奇之曰。此儿必能大吾门。八岁始授书。聪悟绝人。年十馀。骁健任侠。当道贾勇人莫当之。其母知之。涕泣不食。恒福知其意。即弃所为。折节向学。遂成伟人。时当危乱。竭诚尽节者。惟恒福一人。 两殿既出。内三厅禁军皆奔窜。昏黑中互相抵触。适羽林卫池贵寿过前。柳成龙认之。责令扈驾。贵寿曰。敢不尽力。亦呼其类三人而至。过景福宫前街。两边哭声相闻。承文院书员李守谦。执成龙马鞚曰。院中文书当如何。成龙令收拾其紧关者追来。守谦哭而去。出敦义门到沙岘。东方向明。回视城中火起。烟焰已腾空矣。盖乱民先焚掌隶院刑曹。以其有公私奴婢文籍所在也。又入内帑库。抢掠金帛。焚景福宫昌德宫昌庆宫。无一遗者。历代宝玩及文武楼所藏书籍。春秋馆各朝实录。他库所藏前朝史草。承政院日记。皆灰烬。艺文馆检阅赵存世朴鼎贤任就正金善馀等。亦焚本馆史草。逾城而逃走。乱民又焚 王子临海君前兵曹判书洪汝谆家舍。逾沙岘至石桥。雨势益甚。一行苍黄向西而走。无复序次。互相叫呼。京畿观察使权征追至扈驾。乃以雨具及直领进之。 上乃御之以行。往年民间。有京畿监司雨装直领之谣。至是果验焉。 上到碧蹄。上下沾湿不能行。 上入憩驿舍。少顷即出。众官自此多还入城中。侍从台谏。往往落后不至。过惠阴岭。大雨如注。宫人皆骑弱马。以青白之物。蒙其头面。号哭而行。历马山驿。有人在田间。望 车驾痛哭曰。国家弃我辈而去。我辈何所恃而生也。至临津雨不止。上下相失。莫知所之。兵曹佐郞朴东亮追至津头。则 上已渡在北岸。只有一船。蒿工捩拖。离岸已丈许。东亮望见舟中。有宪官列坐。一跃而登。一手拉倒蒿工。一手援同舍郞入船。相趣而进。夜已深矣 上独御单舸。侍卫散亡。无复威仪。都承旨李恒福。与东亮徒步。召收担夫于泥淖中。手持一炬。且行且呼 驾始成行。 上之初到江边。问左右成浑居在何处。兵曹佐郞李弘老在前导。指近岸小村曰。此乃成浑所居。 上曰然则何以不出见我乎。弘老曰。当此之时。渠岂肯来见也。 上颔之。弘老曾往来于浑所居。惯知其相距之远近。而乘时构陷至此。浑字浩源。号默庵。世所称牛溪先生。听松先生守琛之子。听松受学于静庵之门。资高学纯。仪形甚伟。迥出物表。 朝廷屡征不起。浑承家庭之学。又天资纯笃。一言一行。必以圣贤为法。与李珥友善。尝曰。吾与叔献。生当同罪。死当同传。刚毅疾恶。有不可犯之色。人皆惮之。以荐累征不起。晩被宠遇。官跻参判。及辛卯党祸之起。搢绅斥逐浑亦以郑澈亲友。时论极峻。朝夕祸及。方在俟罪中。变初不能赴诣 阙下。一日其门人金长生。方赴定山之任。谒浑而辞焉。浑问曰。今闻 大驾西幸。吾之进退。何以则当于义乎。长生对曰。先生官高恩隆。不可退在田里。似当诣阙扈驾。浑曰。吾意则不然矣。吾以山野之人。被征而起。初非科臼中奔走职事之人。 朝廷之待我。亦非寻常禄仕者。况今方有论罪之举。不可自进于班列也。大驾若果西幸。则惟当哭送于道左。如蒙顾问。随驾而行。不然则退死山谷。未为不可也。此浑素定于中者如此。而为人所诬捏。终为祸阶焉。

论曰。人臣事君。其道不一。临难处身。何尝有方。只务求合于一义字而已。岂皆裂裳裹足。为妇寺之忠。扼吭刎颈。成沟渎之行。然后方可谓事君之忠处难之宜乎。在朝遇难。则或有为社稷者。或有为君父者。在野遇难。则或有慷慨杀身者。或有全节存身者。讵可以一道拘哉。燕元之兵。不到王蠋江万里所居之地。则为二人者。必不先为投身止水雉经林下之节。而后世必不以不赴难。为其罪案。则待罪田里。不敢奔问于变初。 驾出苍黄。未及哭送于津头者。顾何损于大义乎。所谓苍蝇止樊。谮人罔极者乎。

驾既发。东亮与同舍郞。并骑一骣马而驰。始达行在。夜深黑。不能辨色。临津之南麓。旧有丞厅。恐倭贼取材作筏以济。故 命焚之。光照江北。乃能寻路而行。三更始到东坡驿。则坡州牧使具孝渊。以支待差使员。来在其处。略设御厨。扈卫之人。终日饥来。乱入厨中。争先抢夺以食。将阙 上供。俱孝渊大惧而逃。夜兵曹判书金应南率佐郞朴东亮等。直宿于 行宫。夜半。卫卒皆惊呼。有崩溃之形。金应南亦苍黄惊呓。排门欲出。朴东亮力持之。良久乃定。五月初一日晓。 上急召李恒福谕之曰。促召领左相来。诸臣承命入侍。 上挥涕。以鞭叩地。以手抚膺。呼诸臣名曰。李山海柳成龙李恒福。事已至此。策将安出。毋惮忌讳。各悉心以对。予将何往乎。又问。尹斗寿安在。素有计虑。并愿见之。恒福出召斗寿。斗寿即进前。 上曰。今后卿兄弟勿离左右。以补予不逮。乃解佩囊以赐之。且问。事急矣。计将安出。诸臣不能遽对。俯伏咽泣。莫敢仰视。 上顾谓李恒福曰。承旨所见如何。恒福即对曰。可以驻 驾义州。若势穷力屈。八路俱陷。无一寸干净地。则便可赴诉 天朝。此外无他计策也。尹斗寿曰。国何可轻弃之。弃国图存。古未有也。北道士马精强。咸兴镜城皆有天险。其固足恃。今可逾岭北幸。 上曰。承旨言如何。柳成龙曰。承旨之言不可用。 大驾离东土一步地。朝鲜便非我有也。 上曰。内附本予意也。柳成龙又曰不可。李恒福曰。臣之所言。非直欲渡江而已也。从十分穷极地说来也。脱有不幸。身无所置。足无所容。宁缓一刻以图后举。亦非失策也。成龙又曰不可。因与恒福论难者十数。两不肯合。 上时时右恒福。左成龙。李山海但俯伏涕泣而已。最后成龙厉声曰。今东北诸道如故。湖南忠义之士。不日蜂起。岂可遽论此事。恒福晓成龙之意。嘿然而退。成龙后见李诚中曰。公如见李子常。可谕吾意。何轻发弃国之论乎。子常虽裂裳裹足。从死于道路。不过妇寺之忠。此言一闻。人皆瓦解。谁能收拾。恒福犹以为不然。盖斗寿成龙之意。恐人心离散。故以为内附之论。不可遽发。恒福以为贼势冲突。不可抵当。必须西吁 天朝。乃可济事。其意抵牾终不相入。是日晩乘舆欲向开城。而京畿吏卒逃散。无扈卫之人。适黄海监司赵仁得率本道兵将入援。瑞兴府使南嶷先到。有军数百人。马五六十匹。以此始发。临行司钥崔彦俊出曰。宫人昨日不食。今又未食。得小米疗饥可行。乃索南嶷军人所持粮。杂大小米二三斗以入。然后始行。午至招贤站。赵仁得来朝。设帐幕于路中。以迎 车驾百官始得食。夕次于开城府。众志崩溃。一夜四五惊。 上以尹斗寿为御营大将统诸军。斗寿劝 上招抚父老。下罪己书于八道。 上御于南门外署。引见诸臣。台官交章。论劾领议政李山海。交结内外。误国罔上等罪。 上不允。副提学洪履祥率同僚。面陈嬖幸干政之罪。请斩以谢国人。 上变色谕之以无是事。且曰国可亡。不可枉杀亡辜。履祥等又力争之。不许。 上又命杞城府院君兪泓吏曹参判李恒福。奉两王子。先往平壤。初二日台官仍论李山海之罪罢其职。以柳成龙为领议政。崔兴源为左议政。尹斗寿为右议政。时咸镜北道兵马节度使申硈递任而归。中路闻变。追至行在上谒。仍以硈为防御使。留屯临津。午时御南城门楼。慰谕人民。有旨。各陈所怀。有一人出班行而俯伏。问欲何言。则对曰。愿召寅城府院君以用之。盖郑澈于辛卯之祸。谪江界故也。 上曰知道。即命召赴行在。夕还宫。以小纸书递成龙代斗寿六字而出。于是柳成龙罢。而兪泓为右议政。尹斗寿为左议政。崔兴源为领议政。而委任斗寿。大小之事皆咨焉。盖 上方向用西人。言者以为成龙与山海。罪同罚异。申磼具晟等攘臂大言。柳成龙之罪。不可罢职而止。两司会于 行宫门外。将论成龙。郑文翰出避。过李恒福言之。恒福趋入行宫内。见副提学洪履祥谓之曰。当此之时。同心戮力。犹恐其不济。况互相排击。以修旧郤。何望中兴。才各有限。虽峻伯元裕辈数十人。不能易一成龙。公盍力沮此议。以存国軆。万代瞻仰。在此一举。履祥然其言。出见两司长官。大言其不可。其论遂寝。成龙字而见。安东人。性聪慧敏达。优于文学。长于吏才。年少登第。历敭清显。时论颇许其经术才谞。而偏于护党。排斥异己。与北人角立。指为午地之魁。然温雅之质。镇浮之望。人无及者。但不能正色直谏。逊顺软熟而已。若与山海同科。则本非公议也。

论曰。甚矣朋党之祸人国家也。若汉党锢。若唐白马。若宋三党。近者四五十年。远者亦未及百年。而国乃灭亡。虽有彼善于此者。皆由于嫉妒争权。自不觉其亡身误国。则其罪同归于一。可胜叹哉。我朝立国仁厚。中古以前。公卿大夫士以淳默沉重。隐恶扬善为本。故雍煕之俗。虽不逮于三代。亦可谓少康之世矣。及至 明宣之际。文治日盛。学术日明。而分朋角立之徒。接踵而起。初有东西之目。俄成南北之号。纷纷藉藉。各自为援。甚则见利而进。怀嫌而报。垂至百年。胜负无常。刘元气丧善心。而终不可以收拾矣。此何以故。求治太急。责人太苛。求治太急则还生乱。责人太苛则易挑怨。是以君子之治国治人。去其太甚而已。何必以纷乱改易。摘抉微疵为事业乎。噫金孝元沈义谦。初无纤芥之嫌。而徒以争一铨郞。转辗相激。遂贻大祸于后。国之不亡幸矣。若使两党忘其私仇。同心戮力。尽节朝廷。则灭裂坏乱。不至于斯矣。其于二人乎何诛焉。

先是时也。谢恩使韩应寅入 皇京陈辨诬枉。 皇帝引应寅等于阶下。慰谕勤恳。 玉音丁宁。厚其赏赉。降赳奖励。 皇帝不御朝者盖久。外国使臣。获近龙光。前所未有也。应寅乃复命于 行宫。又遣陪臣申点等陈谢。具奏贼情。时贼兵尚未至京城。众议皆咎其去邠之急。使申磼还入京城。审察形势。是日贼先驱至汉江。都元帅金命元副元帅申恪。在济川亭。望见贼势浩大。漫山蔽野。士卒股栗。无意恋战。命元悉沈军器于江中。变服以逃。申恪亦以匹马奔窜于杨州山中。大军崩溃。从事官沈友正叩命元马。泣而谓之曰。今 主上西幸。愿守临津。以遏其后。命元乃向临津。留都大将李阳元在城中闻汉江之军溃。知城决不可守。亦走出杨州。初贼自东莱分三路以进。一起由梁山密阳清道大丘仁同善山尚州。败李镒之军。一起由左道长鬐机张。陷左兵营。躏蔚山庆州新宁义兴军威比安。渡龙宫之丰津。出闻庆与尚州军。合逾鸟岭入忠州。败申砬之军。又自忠州分两路。一趋吕州。与江原道助防将元豪兵相持。不能渡江者数日。巡察使柳永吉檄召元豪归本镇。贼毁闾里民家及官舍。取其材。联为长筏以渡江。中流为水所漂。死者甚多。而豪既去。 江上无一守者。故累日毕渡。向杨根济龙津。出于京城东。一趋竹山龙仁。至汉江之南。又一起由金海从星州茂溪县渡江。历知礼金山。出忠清道永同。进陷清州向京畿。旌旗剑戟。千里相连。炮声如雷。血流成川。所过有贯儿舞槊之惨。燕巢空林之象矣。又自东莱至京圻。或十里或五里。皆据险设营栅。留兵以守之。夜则举火相应。昼则金鼓相闻。及至京城。城中寂然。无士马之声。门且不闭。疑有伏兵不敢入。初三日晓。乃知城实空虚。遂入城中。士民奔避者。未久还集。坊里市肆。依旧塡满。与贼相杂。贩卖交易。贼多出精勇。紧守四门。而我民之带贼帖者。不禁出入。于是服役受帖。无敢违逆。亦有媚贼相昵。向道作恶者。如礼宾寺书员朴守英辈。尤甚于贼。城中人若有谋杀贼者。及欲内应者。辄为守英辈所告。烧杀于锺楼前及崇礼门外。极肆其酷。以示其威。髑髅白骨。堆积于其下。贼之初入城中。独宫阙烧尽。而其馀庐舍犹完。其大将平秀嘉。号称小三八郞者。馆于 宗庙。夜中多怪。倭卒之止其内者。往往暴死。人言此朝鲜 宗庙有神灵。不可久处。秀嘉惧甚。移寓小公主宅。即今南别宫也 而焚 宗庙。有诗证曰。

堂堂寝庙。豕蛇穴之。赫赫神京。禾黍生之。在天之灵。监临于玆。磔妖诛丑。不留晷时。凶焰斯虐。爰焚爰毁。痛结神人。为百世耻。

金命元既到临津。收合散卒。为固守之计。驰启前后溃败之状。且报贼兵入京之由。 朝廷急调京畿黄海兵马。添助元帅之军。以遏西下之贼。 车驾即日发行。次于金郊驿。初四日。历兴义金岩平山府。夕次于宝山驿。初出开城府时。事多仓卒。留 宗庙神主于穆清殿。有一宗室。号哭而启曰。事虽急遽。不可委弃 宗庙神主于贼中。乃遣 宗庙提调尹自新。达夜驰至开城府奉还。初五日。 车驾还龙泉剑水驿。夕次于凤山。是时全罗道巡察使李洸防御使郭嵘助防将李之诗白光彦等。领其道兵四万。忠清道巡察使尹先觉防御使李沃节度使申翌等。领其道兵二万来会。庆尚道巡察使金睟亡其士卒。只率军官三十馀人而来。相议分道而进。盖洸等闻变之初。无赴难之意。前光州牧使丁允祐往见洸。力言勤王之义。洸漠然不以为虑。允祐闷嘿而退。至征兵之命既下。洸始苍黄调聚。使之齐赴砺山。而师期太迫。兼以霖潦连旬。列邑守令恐被后期之谴。在道驱迫。昼夜兼程。饥渴俱逼。至有自缢于道傍者。艰楚之状。若是之甚。而不敢怨。既至公州。闻京城不守。即令一军官。手持传令牌。奔马走呼曰。罢阵罢阵。诸军听之。莫不愕然。有一二守令。驰入公州。见洸言不可罢兵之意。洸不从。诸军一时皆散。谩骂盈路。咸曰。巡察无意勤王。而徒劳我辈。是何号令颠倒之甚也。洸归全州。而道内人多咎洸之罢归。愤惋不平。白光彦往见洸曰。君父播越。则臣子之职。固当挺身赴难。公手握重兵而退缩。有何意乎。遂拔剑瞋目。洸惊惶失措。谢曰。吾未深思耳。此后惟公指挥。乃以光彦为助防将。光彦泰安人。小有勇力。登武科陞堂上。性慷慨多气义。好善疾恶。人皆惮之。郑汝立之附托时辈。势焰薰灼。一道之士。皆欲结和争趋其门。光彦所居。与汝立相近。而未尝一往见之。为北青判官时。赵宪谪吉州。邻邑守令。畏祸不敢出迎。独光彦盛具酒馔以饷之。小无惧㥘之意。至是请自为先锋。洸许之。使之招呼散亡。道内人民。既知非洸本意。故无一人应者。佥知高敬命士人朴君玉等。奔走开谕。仅能收合。敬命令其子从厚因厚。分领其众。交于中道。洸乃自领兵二万。以罗州牧使李庆福为中卫将。以助防将李之诗为先锋。郭嵘分领二万。以光州牧使权栗为中卫将。以助防将白光彦为先锋。栗字彦慎。安东人。新罗宗姓领议政辙之子。年四十六。中式年文科。人皆以将相之器目之。历敭中外。多著异绩。超拜义州牧使。坐事罢归。变初 上特教曰。予闻权栗之才。可试于此时。命拜光州牧使。栗即日拜辞。驰赴任所。至是随洸西上。洸自龙安渡江。由林川温阳等路进。嵘自全州由砺山公州等路进。俱会于稷山。洸令嵘迎击龙仁之贼。权栗谓洸曰。贼已据险。势难仰攻。今主公扫境入援。国家存亡。在此一举。务在持重以图万全。不可与小敌争锋。轻伤神威。当直渡祖江以塞临津。则西路自固。粮道亦通。得其形便。蓄锐伺衅。以待 朝廷之令可也。洸不听。嵘先遣光彦。往视道路。还言道狭树密。不可轻进。洸有愠色。且挟前憾。遂以违令杖光彦。重伤几危。光彦愤曰。宁为贼所杀。遂裹疮而起。嵘曰。事将奈何。乃进兵。洸又令李之诗来助。翌日昧爽。即初五日也 之诗光彦各领所部。意甚轻敌。栗戒之曰。慎无轻进。俟中卫军至乃战。之诗等不用栗言。先自驰进。栗等未及至。而见贼众少。麾军逆战。贼拔剑大呼。顺兵而下。我师披靡。只自逃生。贼乘胜乱斫。之诗光彦搏战而死。是夜军中虚惊。战士莫有斗志。朝日贼从山谷张旗而下。前列只有三贼。挺身以来。大军望见。一时溃散。山崩潮退。莫敢遏止。军实辎重。悉以遗贼。洸奔还全州。先觉走公州。睟亦奔庆尚右道。皆失军卒。独权栗全军还光州。以两道累万之众。见百馀之贼。夺魄褫气。如落叶当迅风。古所未有也。自此以后。国无捍御之人。贼有方张之势。席卷八路。如升虚邑矣。有诗为证曰。

阴风吹折大将旗。数万雄兵似草靡。回首关西驻辇处。空教志士泪双垂。

初六日。 车驾进次于黄州。初七日。过中和入平壤。为久驻计。朝廷乃以韩应寅为诸道都巡察使。领平安道江边土兵数千馀人。屯临津。令勿受金命元节制。应寅将行。尹斗寿言于众曰。斯人状貌有福气。必能办事矣。朝议又请大臣经纪𬇙江以南。咸欲以斗寿往。金应南耳语李恒福曰。尹相离此。则大事去矣。恒福然之。遂以他相启请。 上从之。斗寿方以妻丧。退在私室。文牒塡委。诸相不能办决。遣郞请斗寿。则日已昃矣。斗寿乃诣 行宫宾厅。裁决如流。一晷便空。李诚中叹曰。今乃知人之才智。相去之如是哉。时李阳元李镒申恪金友皋等在大滩。金命元韩应寅权征申硈李荐李薲刘克良边玑等在临津。命元部勒诸军。列守江滩。敛江中舡只。悉在北岸。贼众结阵于南岸。无船可渡。日出游兵。循江挑战。我军不应。相持十馀日。终不能渡。一日贼焚江上庐幕。撤帷帐载军器。佯为退屯之计。以诱我军。申硈素轻锐无谋。以为实遁。欲渡江追袭。京畿监司权征与硈意合。约以十八日会战。或曰。我军虽多。举皆疲弱。所恃者唯江边土兵。远来罢弊。若缓数日。待其休息而举事。则可以取胜。应寅以为逗遛。斩数人。命元以应寅新自行在来。而且有勿受命元 节制之命。故虽知其不可。而不敢言。别将刘克良年老习兵。力言不宜轻进。申硈以为沮军情。亦欲斩之。克良曰。吾结发从军。岂以避死为心。所以不欲轻进者。恐误国事耳。愤愤而出。率其属先渡。十七日乘夜渡军。左卫将李荐遇贼于上流江岸。急与交战败绩。刘克良亦遇伏于山后。军皆奔溃。克良下马坐地曰。此吾死地也。犹弯弓射贼数人。为贼所害。申硈亦战死。诸军奔至江岸。不得渡。从岩上自投入江。如风中乱叶。其未及投江者。贼从后奋长刀斫之。皆匍匐受刃。无敢拒者。命元应寅在北岸。望见丧气。商山君朴忠侃适在军中。骑马先走。众望之。以为命元也。皆呼之曰。元帅去矣。守滩军一时奔溃。命元应寅亦皆奔还 行在。朝廷置之不问。权征走入加平山中。贼兵乘胜。不可复止矣。副元帅申恪自汉江之溃。仓卒间不能从命元。而随李阳元。适咸镜南道。兵使李浑率兵来到。恪与浑合阵。遇贼之自京城散掠村落者。设伏掩击。多所斩获。金命元愤其不从已。驰启恪擅自他适。不从号令。右议政兪泓澽请斩之。乃遣宣传官即军中斩之。传示诸军。而捷报至。朝廷急使人止之。而不及。恪虽武人。清慎自持。死非其罪。又有九十老母。闻者怜之贼之大将平秀嘉。留屯京城。分遣各酋于诸道。平行长清正辉元长政盛政等同渡临津。至安城驿。谋议分抢两界。未决所向。各自拈阄。行长得平安道。清正得咸镜道。长政得黄海道。各引所统去了。清正在诸贼中尤勇悍。善用兵。乃擒安城民二人。使之向导。其人皆以为。生长此地。不谙北路。清正令即斩其一以示威。其人惧请先导。从谷山地逾老里岘。出于铁岭北。日行数百里。势如风雨。咸镜北道节度使韩克𫍯率六镇兵。相遇于海汀仓。北兵善骑射。地又平衍。乃左右迭出。且驰且射。贼不能支。退入仓中。山日已西。士皆疲倦。欲少休以俟明日。贼出复战。克𫍯不听。挥其军围之。贼乃出仓中谷石。列置为城。以避矢石。从其内多发鸟铳。我军栉比而重叠如束。中必贯穿。或一丸毙三四人。军遂崩溃。克𫍯收兵。退屯岭上。欲天明更战。是夜贼乃潜行环我军。散伏于草间。至朝大雾四塞。我军犹以为贼在山中。忽一声炮响。从四面大呼突起。皆贼兵也。士卒惊散。将官皆向无贼处奔走。悉陷泥泽中。贼拔剑追至。芟刈殆尽。克诚欲遁入镜城被擒。先是。临海君直向咸镜道。顺和君自铁原。由大岭向关东。流闻贼一队自庆州转向东海地方。彼此途穷。崎岖山海间。深入北道。与临海君会于会宁。纵豪悍奴仆。侵扰民间。逼责守令。大失人心。会宁土兵鞠景仁。与城中群不逞倡乱。叛据府城。执两王子及宰臣金贵荣黄廷彧黄赫会宁府使李瑛等数十人。拘系暗室。终乃累累缚致于贼垒。黄廷彧八岁孙儿。裂死于眼前。清正入城。遇王子稍加礼貌。漆溪君尹卓然路中称病。从他路深入别害堡。同知李墍不从王子。留江原道皆免。柳永立被拘。在贼中数日。以为文官。防御稍懈。永立乘间脱走行在。贼以鞠景仁守会宁。以其弟景弼守镜城。退屯吉州。北评事郑文孚起兵讨诛景仁兄弟。又甲山人杀南道兵使李浑。送首于贼。府使林恂讨斩数十人。北道稍定。吉盛重隆又自铁岭分向关东。旋自歙谷循海。止于平海。还逾岭西躏列邑。将迫原州。牧使即金悌甲。字顺初。安东人。白而长身。寡言与笑。登嘉靖癸丑及第。出入台侍。正色不阿。屡迁守宰方伯。皆有去后之思。及莅原州。才期年。政令未洽。而贼人忠州。相距不远。尽发精卒利器而援。城中无所恃。至是贼屯屯阵阵。前后相续。金鼔相望。悌甲乃竖旌旗整行伍。募民丁畜粮饷。但无勇将可以统之。闻本州人郑姓者。骁勇绝人。以累摈于乡。而郁抑不伸。乃招之前曰。贼劲吾弱。多寡悬殊。勇㥘异情。欲战则徒杀人民。欲守则城池不完食乏器乏。无一可恃。何能束手待亡。但于此地有铃原山城。可据而守也。古人得此而成功。吾才虽不如古人。志则同矣。不守此城。则无可为也。汝素有胆勇。可领此卒先据此城。吾从 之。郑跪以对曰。敢不惟命。但贼势之盛。非他贼比。今之时。又与古之时异。以是兵抗彼锋。势固不敌。徒恃其险。不可为矣。唯宜少出以避。酌长短讲利害。得其便而为之。殆未晩也。悌甲大怒叱之曰。奴不足与谋也。因仰天叹曰。吾死决矣。吾屡侧清迩。沐浴洪涯。衣食皆 主上赐也。况为守土吏。其职亦不可去。生以国生。死以国死。晷刻偸活。是可羞也。吾当扼固搪阻。竭力以拒。赖天之灵。得挫其锋。斯亦幸也。如其不幸。唯有死国而已。不有愈于死私乎。遂跨马而先导。为士卒倡。人皆感激而懽趋。老弱负戴攀附以跻。自京城来者。亦扶携以前。不数日。城内盈满。其城四面皆绝璧。前通一路。人皆鱼贯而上。于是。内则峙粮储器。积柴疏井。为数月备。外则架车设槛。载石悬空。以俟寇至。堞上又列强弓毒矢。间以火铳。日夜躬自巡饬。城中恃以无惧。又与京中人朴姓者约曰。贼必由可里岭。岭之险。马不得两。肩不能并。若以千兵扼其吭。贼虽百万。不翼难过。庶可以相持。万一失其险。吾亦可以预备。君其勉之。朴应诺而去。乃以一卒。侦贼之来。其卒不往。中路而还。绐之曰。贼缓而远。朴信之。解鞍脱甲。临川而息。不知贼之已袭其后。乃脱身而走。贼既入本州。众皆震恐。悌甲不为动。誓众益励。众乃服义感泣。贼既知有备。乃为书挂长竿。诱以利。胁以威。悌甲拔剑。手斩其使。还距于座。发竖肩耸。屹如山重人皆惶怖。懔懔不敢仰视。翌日知贼必大举而来。乃令其下。缘其洞距五里许五峯上。各以一卒。列置为候。见贼之至。使之吹角。天明而五角尽报。戈刃被山。鼔噪动地。蚍蜉之援。外无所恃。守堞之卒。不满五千。城中危惧。是夕贼纵敢死者数十。缘崖隙潜进。穴城而升。呐喊突进。麾大军以越。城遂陷。而悌甲犹着戎衣。距胡床不下。弯弓将射贼。贼先发射中悌甲。其箭在背。犹不下。贼乃迫悌甲。下床令拜。悌甲终不屈膝。詈不绝口。遂与夫人及一子同死。贼义其不屈。莫不嗟叹。其幕下士赵文璧。幸得脱不死。收悌甲及夫人与其子之尸。埋于山麓。至今行路莫不流涕。时年六十八也。是时八路弥满。畿辅之贼。四出抢掠。至于掘发 宣陵 靖陵。乃以他人之尸。衣之锦绣。杂置之。不可分明。国势如缀。祸及神人。贼幸不进顺安一步地。天运不绝我邦家尔。有诗为证曰。

国势若缀旒。园陵祸乃缠。堂堂三韩土。尽化为腥膻。萧萧松柏路。惨惨斋宫边。千秋遗恨在。无路问苍天。

临津未败之前。刑曹判书李恒福。以备边司有司堂上。言于朝曰。今八道溃裂。无复收拾。虽有智者。亦未知为国家计。昔以孔明之智。及荆州失守。刘先主无托身用武之地。则请求救于孙将军。卒成赤壁之捷。以基鼎足之势。以我国之力。无可为之势。不如急遣一使。吁告 天朝。请兵来援。以冀万一。则此策之上也。廷臣闻之。皆以迂阔。或云虽奏 天朝。焉肯出兵来救。假令出兵。当出辽广兵马。辽左之人。与獭无异。必有凭陵横暴侵扰之患。今七道皆为灰烬。一国之中。一片干净 地。只是平安一道。复为天兵蹂躏。则更无着足之处。此策决不可用。恒福连二日争之。不能得。后五日。李德馨以贼兵充斥不得达贼阵。自中路还入 行在。来寓于恒福所在。夜间恒福言于德馨曰。我以乞援 天朝之策。扬言于朝。廷臣皆言不可。无有与我同者。此计如何。等亡耳。宁且痛陈危迫形势。抵死请援。以决一死耳。德馨然之。恒福曰。君意如此。则明日与我同力争辨如何。德馨许之。翌日恒福与德馨同诣备边司。极陈利害。诸人稍稍与之合。大臣曰。试具由启禀可也。仍令恒福具草以入。 上即允之。乃遣陪臣郑崑寿等。驰往 皇京。以请援师。恒福又与德馨建议。分遣三路调度使。预管粮饷。以为接待 天兵之地。俄而临津败报至。西路曾无一兵一马。可以横遏西向之贼。国势无复可为。 行在诸臣。惟忧愁度日。亦无策可施。一日李恒福李德馨来见尹斗寿于私室。相议恢复之策。德馨曰。国事至此。虽有智者。莫展一策。所可恃者民心。民心一散。则难可收拾。若行灵武之事。稍可以回天意结民心也。斗寿正色言曰。公何出此言耶。今之国事。异于唐时。玄宗自天宝以后。坏乱极矣。内有嬖宠。外有权奸。积失人心。肃宗久在储位。颇得民望。故一朝传位。天人皆顺。而犹贻后世之议。况今 主上圣明。储君年少。民心向背。亦不可知。一着有误。不可收拾。公无为此言也。德馨嘿然而止。未几。李镒间关万死。奔窜荆棘中。戴平凉子。穿白布衫。穿草屦而至。形容憔悴。观者叹息。柳成龙搜出橐中。得蓝纱帖里与之。于是诸宰或与骏笠。或与银顶子彩缨。当面换改。服饰一新。独无有脱靴而与之者。成龙曰。锦衣草屦。不相称矣。左右皆笑之。大臣问镒以驻 驾之所。镒曰。镜城险固。可驻或云咸兴可往。于是决策北行。尹斗寿柳成龙李幼澄朴东亮等。以为。当死守平壤。李恒福李德馨等。以为北道不可往。请先幸宁边。群议多主咸兴。中殿东嫔先向德川。取咸兴路。移时碧潼土兵任旭景。探贼兵已到凤山。尹斗寿使李镒率江原道军数十人。益以他军。镒坐含球门点兵。不即行。尹斗寿催之。镒始行。既出城无指路者。误向江西路。遇平壤座首金胤自外来。问其前路。使之前引驰至万顷台下。距城才十馀里。望见江南。贼兵来到者已数百。江中小岛居民。惊呼奔散。镒急令武士十馀人射之。军士畏不即进。镒拔剑欲斩。然后乃进战。贼已在水中且近岸。我军急引强弓射之。连毙六七。而贼遂退。镒仍留守渡口。时李恒福擢为兵曹判书。内外密猷。军政机事。咸萃于恒福一身。恒福亦殚尽心力。知无不为。与尹斗寿表里酬应。上下赖焉。先是。告急使至北京。辽左之人。煽动讹言。或传朝鲜实与倭奴同叛。佯为假王。导倭以来。 中朝乃遣镇抚崔世臣林世禄等。托以探审贼情。驰至平壤。愿与 国王相会。其实欲知其真假也。尹斗寿戯谓李恒福曰。此乃令公之客也。令公可往接待。 上乃命收叙柳成龙官职。委以接待之任。李恒福与柳成龙。往迎于中路。世禄等至平壤。与 上相见后。登练光亭。望察形势。有一倭。在江东林木。乍见乍隐。已而二三倭继出。或坐或立。意态安闲。若行路休息之状。成龙指示世禄等曰。此倭候也。世禄倚柱而望。殊有不信之色。曰。倭兵何其少也。成龙曰。倭甚巧诈。虽大兵在后。先为侦探者。不过数人。若见其少而忽之。则必陷于贼计矣。世禄唯唯。亟求回咨而归。原任副摠兵杨五典镇抚张奇功等。亦陆续渡江。来探我国事情而回。贼日日往来。挑战于城外。我军单弱。势将不支。 车驾欲出城中。人民各自逃散。闾巷几空。 上命世子。出大同馆门。集城中父老。谕以坚守之意。父老进前曰。但闻东宫之令。民心不信。必得 圣上亲谕乃可。明日 上不得已御馆门。令承旨晓谕如昨。父老数十人。拜伏痛哭。承命而退。遂各分兵招呼。悉追老弱男妇子弟之窜伏山谷者入城。城中皆满。数日后。贼势益大。弥满江南。避出之计益决。尹斗寿李幼澄等。以为不守此城。国事不可为。请固守。争之不得。乃命卢稷等。奉 庙社位版。并护宫人先出。城中吏民。猝闻 大驾将出。相率遮路。叫噪乱击曰。弃我而去。是杀我也。宁死于 驾前。毋饱贼刃。横路纵击。坠 庙社主于路中。指从行宰臣大骂曰。汝等平日偸食国禄。今乃误国欺民乃尔耶。既欲弃城。何故绐我辈入城耶。塡咽街上。皆袒臂持兵杖。遇人辄击。纷嚣杂沓。不可禁止。渐至宫门。诸宰在门内朝堂者。皆失色起立于庭中。朴东亮入见承旨谓之曰。民情如此。须姑停行。慰谕然后可发也。遂禀 旨书停行字揭示之。柳成龙亦招土官父老以谕之。乱民稍退。夕召平安监司宋言慎。责以不能镇定乱民。言慎摘发其倡首者三人。斩于大同门内。其馀散走。乃以同知李希得为咸镜道都巡察使。以曾为永兴府使。有惠政得民心也。以兵曹佐郞金义元为从事官。先往北道。为 车驾先导。有诗为证曰。

王俭城高倚苍穹。大同江水抱城东。莫言此地非天险。久识人和易树功。

是日望见越边。有一倭。以木末悬小纸。插江沙上。令火炮匠金生丽。掉小舟往取之。倭不带兵器。与生丽握手拊背。极致款狎。附书以送。书至。尹斗寿不欲开见。柳成龙曰。开见何妨。斗寿开见。则书面云。上朝鲜国礼曹判书李公阁下。盖抵李德馨书。而平调信玄苏所裁也。书中所言。槩欲见德馨议讲和也。德馨请自亲往贼阵。出谓李恒福曰。兵苟无缓。当斩两贼之头而来也。恒福止之曰。堂堂国家。岂可行盗贼之事哉。德馨然之。乃以扁舟会平玄两酋于江中。相劳问如平日。玄苏曰。日本欲借道朝贡中原。而朝鲜不许。故事乃至此。今亦借一条路。使日本达中原。则无事矣。德馨责以负约。且令退兵后议和。调信等语极不逊。遂各罢归。群臣诸将见其会者。无不悚然。变色易容。而德馨辞气壮烈。少无摧折。后玄苏亟称于人曰。李判书于仓卒之际。辞语无异平日。信不可及也。夕贼数千将有渡江之势。城中危惧。六月十二日。 车驾。出平壤向宁边。领议政崔兴源右议政兪泓寅城府院君郑澈。扈 驾。左议政尹斗寿都元帅金命元都巡察使李元翼。留守平壤。柳成龙亦以接待 天兵留在。是日贼攻城急。尹斗寿等在练光亭。本道监司宋言慎守大同门楼。本道兵使李润德守浮碧楼以上江滩。慈山郡守尹裕后等守长庆门。城中士卒民夫。合三四千。分配城堞。而部伍不明。城上人或疏或密。或人上有人。肩背相磨。或连数堞无一人。散挂衣服于乙密台近处松树间。名曰疑兵。隔江望贼。其兵不甚多。东大院岸上。排作一字阵。列竖红白旗。如我国挽章样。十馀骑向羊角岛入江中。水没马腹。皆按辔列立。示将渡江之状。其馀往来江上者。或一二或三四。荷大剑挟小刀。日光下射。闪闪焉如电。六七贼持鸟铳到江边。向城放之。声响甚壮。铁丸过江入城。远者入大同馆。散落瓦上。几千馀步。或中城楼柱。深入数寸。有红衣贼。见练光亭上诸宰会坐。知为将领。挟鸟铳邪睨渐进。至沙渚上放丸。中亭上二人。然远故不能重伤。军官姜士益从防牌内。以片箭射之。矢及沙上。贼逡巡而却。都元帅发善射者。乘快船。中流射贼船。稍近东岸。贼亦退避。我军从船上发玄字铳。大箭如椽过江。倭众仰见。皆叫噪而散。其箭落地上。争聚观之。以不整兵舡。斩工房吏一人。以久不雨。江水日缩。分遣宰臣。祷雨于檀君箕子东明王庙。李元翼等以下。往守江滩。柳成龙恐城难守。托以接待天兵。与从事官洪宗禄辛庆晋。驰出城外。夜到顺安。路中逢李阳元从事官金廷睦自淮阳来。闻贼兵已逾铁岭。翌日成龙过肃川至安州。遇林世禄。接受咨文。送于 行在。平壤城外之贼。分驻江上。作十馀屯。结草为幕。累日不得渡。警备颇怠。都元帅金命元自城上望见。以为可乘夜掩袭。乃抄出精兵。使高彦伯等领之。从浮碧楼下绫罗岛。潜以船渡军。初约以三更举事。失时刻。既渡则已昧爽矣。见诸幕中贼犹未起。遂前突第一阵。贼惊扰。我军多射杀贼兵士。任旭景先登力战。为贼所害。夺贼马三百匹。俄而列屯贼悉起大至。我军退走。还趋船。船上人见贼兵已迫中流。不敢舣船。渰水死者甚众。馀军又从王城滩。乱流而渡。贼始知水浅可涉。是日暮。贼举众由浅滩以济。我军之守滩者。不敢发一矢。皆散走。贼犹疑城中有备。迟回不前。是夜尹斗寿金命元等。开西门尽出城中老弱。沈军器于风月楼池中。尹斗寿由普通门出顺安。贼不追蹑。从事官金信元独出大同门。乘船顺流向江西。明日贼至城外。登牧丹峯。良久观望。知城空无人。乃入城中。 上既至宁边。北行之议如前。兵曹判书李恒福更言于朝曰。吾尝闻之。咸镜一道。只有一条路。更无高山远野为之重阻。贼若直冲。无容足之地。将束手就缚。此危道也。且方今乞兵天朝。万一得请。 天朝大兵。一朝出来。则平安一路。已为空虚。无人迎接。 天子闻之。谓我为何如。不如直抵义州。迎接 天兵。以图万一。不幸窘迫。则君臣上下。归死 天朝。求为内附。徐观事势。以为再举。未晩也。左右相视。莫有应者。副提学沈忠谦曰。公意如此。何不请对。恒福曰。早有是请。窃观诸公之意。皆以镜城为必生之地。故不敢先发耳。吾意终始如是矣。忠谦乃与恒福请对。夜已阑。 上御宁边东轩。张烛而见群臣。坐定。 上曰。卿等欲言何事。忠谦先对曰。今幸镜城。李恒福独以为不可。欲陈所见。故请对耳。恒福乃进陈利害如前。 上曰。予意本欲内附。卿言如此。可幸义州。但 中殿一行已发行。今到何处。若已到岭奈何。时传言 中殿至剑山岭。遂以是对。适云山郡守成大业率兵诣 行在。请自往迎。时夜方三鼓矣。大业率其兵。达晓驰往。及于岭下。以 上旨迎还。是夜 上令世子分率百官。进驻江原京畿等地。收召四方。以图兴复。以领议政崔兴源等从行。右议政兪泓亦自请随世子。 上不答。因问诸臣曰。予幸义州。若不幸。计欲率群臣渡辽内附。谁能从予。欲得自募人员。问大臣。大臣不对。且以入辽为难。以次问群臣。群臣亦莫有应者。次至李恒福。对曰。臣年少无病。且无父母。请随 驾以行。 上曰。卿若有难事。不可强行。再加商量。恒福对曰。此非臣今日所办于口头。以塞 圣上一时之问也。筮仕之初。已有愿忠之志。及出国门。誓以效死。故妻子兄妹。已与永诀。此志素定久矣。 上啧啧嗟叹者良久。恒福盖于变初。与其兄相别。唯以国事为虑。退在别室。蒙被而卧。其妾吴欲就别。恒福即闭户不应。吴立在户外。请暂入室面诀而死。则恒福应曰。吾非无情者。但 国事至此。不暇顾私。今若涕泣团栾。无益于事。徒乱人意。及晓趋朝。吴突入前执带曰。愿少留有所指教。恒福拂衣再三。至拔佩刀欲断其带。吴不得已少却。遂不顾而去。仍不归家。日夜赞谋决机焉。其时诸宰与眷属。恋恋相别。以乱心虑。或同行道路。左顾右眄。不能相舍。以致狼狈。故恒福之矢死从君之志早决也。是夜群臣皆退。无意随 驾。惟李山甫李𥕏洪进愿行。馀皆愿随东宫。不得已恒福启请。以扈从诸臣书单子。受点而行。自 上犹以强使带行为未安。再请乃许。及受点。群臣不得不行。相谓曰。到鸭绿江。若不幸 驾渡江水。则年老有病者。势难行矣。有诗为证曰。

蛇龙失所困鱼服。隔水遥望鹤野云。将士既无裹革志。宰相谁识执鞿勤。

驾将发。兪泓伏路边辞去。 上又不答。内官屡启右议政兪泓请辞。 上终不答。泓遂从东宫后。 上下教曰。兪泓自行自止者。殊无君臣之义云。夕 驾次博川。柳成龙来到。言平壤之形势似不可守。已而巡察使李元翼从事官李好闵亦自奔还。言平坏败状。车驾乃发向嘉山。时左议政尹斗寿未还。领议政崔兴源承 命陪东宫而往。右议政兪泓自随东宫。 行在无大臣。惟原任大臣郑澈柳成龙从行。夜既深矣。天又大雨。黝黑如漆。林木参天。兵曹判书李恒福虑有仓卒。与佐郞朴东亮疾驱先导。骑掠御马而过。上知为某某而益重之。恒福道中有诗曰。

仓卒天难恃。权宜策未工。人心犹拱北。马首欲向东。一路去何去。千山重复重。孤云在岭峤。吾与尔相从。

时朝臣皆往分朝。从 驾者才十馀人。朴东亮遂兼绾六曹通符。又兼春秋馆汉学教授内乘等职。酬应众务。无不中窾。东亮字子龙。罗州人。新罗之裔。礼曹参判应福之子。幼而聪颖绝人。长而敏达英锐。人比之周公瑾。时年二十四矣。 车驾至嘉山。则已五鼓也。两宫既分。讹言大播。关西人心不可收拾。恒福于是始服柳成龙之先见。往谒于私舍曰。仓卒之际。误着一手。致坏大势。悔恨无及矣。成龙曰。我亦当初不能明辨。直曰不可而已。不能无失。平壤既溃。乱民抢掠官库。顺安肃川安州宁边博川相继自溃。 上乃发嘉山。夕至定州。贼报日急。而天兵尚未出。上下遑遑。莫知为计。 上召群臣问策。李恒福李德馨曰。事急矣。臣等请入 天朝。上书求救。二人争往。至夜分。 上犹沈吟不决。沈忠谦曰。臣闻天下之事势而已。今势若可救。微二臣往。兵自当出。势不可救。虽二臣并往无益也。二臣在国。人固信服。在中朝则不过一介陪臣。中朝何知其贤否。而肯为此二臣者。回已定之论。况恒福方在本兵。尤不可远离。无已则德馨可遣。 上曰。吾意政如此矣。于是乃遣德馨。翌晓将急发。恒福送之南门。德馨曰。恨无快马兼程疾驰。恒福即解所乘马与之曰。兵若不出。君当索我于重泉。获无相见也。德馨曰。兵若不出。吾当弃骨于卢龙。再不渡鸭水也。二人洒涕而别。见者动容。是日 驾出定州。命柳成龙留守定州州人已四散避乱独老吏白鹤松等数人在城中而已。成龙伏路次。送 驾出城。坐延薰楼下有乱民数人。抢掠官库。成龙分遣军官捕斩之已而金命元李薲等至。使之守定州。成龙追及 上行于龙川。二十三日。 车驾到义州。超拜李幼澄为义州牧使。李诚中为户曹判书。诚中幼澄之父。字公著。父子持论平正。为世所重去邠之日。诚中以统御使留待征兵。征兵不至。随 驾而出。行到西郊。更受 命留待征兵。及都城不守。匹马赴 行在。及于平壤。至是有是命。 上既到义州。东向痛哭。西向四拜。将欲渡江。乃以五言律诗一首。书示从臣。其诗曰。

国事苍黄日。谁能李郭忠。去邠存大计。恢复仗诸公。痛哭关山月。伤心鸭水风。朝臣今日后。宁复更西东。

上盖痛朝臣争权分党。置国事于度外。以启外衅故也。时渡江之议已决。左议政尹斗寿极力争之。一日至有五启。且曰。 宗社臣民。举将谁托。而轻为此匹夫之行乎。郝上不听。乃移咨于宽典堡。愿率宫嫔。内附 上国。宽典堡副摠兵佟养正。禀报于辽东巡抚都御史郝杰曰。朝鲜国王。兵败弃国。愿率众入辽。作何处置乎。郝杰据此上本曰。

该镇据宽典堡副摠兵佟养正禀报。以为朝鲜国王为倭所败。奔走义州。愿率众入辽。作何处置。据此等因。朝鲜素称大国。世为东藩。何得一遇倭至望风而逃。倘彼国之君臣。因社稷失守。突尔来奔。其在守臣。拒之则栖依无所。失外服仰赖之心。纳之则事系非轻。臣子无专擅之义。倭奴谲诈异常。华人多为向导。若挟诈阑入。贻害非常。专候禀 旨指挥。

兵部尚书石星。又据此上本曰。

该部据辽东巡抚都御史郝杰所报。宽典堡副摠兵佟养正禀报。以为朝鲜国王。果兵力不足。率众内附云云。据此详看。当令该镇遣的当人役。宣谕朝廷至意。使知来奔。则复国无期。倭遂占据固守。则援兵可集。倭自败回。令彼驻箚彼国险厄处所。以待天兵之援。又令多遣陪臣。号召勤王之师。以为恢复旧疆之策。不得甘心败亡。万一该国危急。固请奔入。情难尽拒。宜敕令容纳。亦须量名数。毋过一百。遵照施行。

奉 圣旨。

倭贼陷没朝鲜。国王逃避。朕意悯恻。援兵当出。差人宣谕彼国大臣。着他尽忠护国。督集各处兵马。固守城池。控扼险阻。力图恢复。毋得坐视丧亡。

佟养正差人赍咨。宣谕敕旨。然讹言未息。中朝不能无疑。又遣差官宋国臣赍咨而来。以探真假。国臣黄学士洪宪家丁也。曾随学士。奉 诏东来。自言详见国王故也。急驰渡江。与 上相见后。归报云。的是真王非假王。而副摠兵杨绍勋又移帖于 上曰。

国王既不以社稷为重。而远避弃国。则军民因之无战心。欲求不溃散难矣。幸察利害之轻重。毋为渡江之计也。

上令大臣覆帖于摠兵。言其危迫不得已之势。而中朝尚无出兵之议。李德馨自定州。昼夜驰二百馀里。及至辽东。六上书乞出援兵。因到巡抚帐下。立庭痛哭。辞气慷慨。终日不退。郝杰为之改容。未及上奏。便宜调发本镇兵马五千馀人。以副摠兵佥署右军都督府事。祖承训领之。以游击将军史儒副之。承训号双泉。宁远卫人。以宁远伯李成梁家丁也。骁勇善斗。积功至是职。又以辽东调兵参将郭梦征。领步兵五百人。广宁游击将军王守臣。领马兵三百骑。辽东游击将军戴朝弁。领马兵一千馀骑。皆统于承训。期以七月济师。有诗为证曰。

欃枪耀中天。鲸鲵翻海浪。箕服尽沦没。黎元皆颠僵。天王赫斯怒。蓟北征勇壮。赳赳祖将军。左右佩虎韔。铁骑指玄菟。羽书飞辽阳。指日扫氛秽。欢声动海方。

朝廷闻祖摠兵将至。以柳成龙为接伴使兼管粮饷。以从事官吏曹正郞辛庆晋济用监正洪宗禄。点阅一路粮饷。又连遣商山君朴忠侃礼曹参判成守益同知中枢府事李辂全城君李准等。各在管领驿站。董草催粮。又命宣沙浦佥使张佑成。造大定江浮桥。老江佥使闵继中造晴川江浮桥。巡察使李元翼节度使李薲驻顺安。都元帅金命元住肃川以待。李元翼虑禁卫单弱。请分战士入卫。兵曹判书李恒福却之曰。战卒用以破敌。不必入卫。乃别抄民丁。以补禁卫。又以义州居民惊散。请示其久住之意。湖南三路。不知 行在所在。宜急遣使。谕令起兵勤王。 上从其言。遣大司成尹承勋。由海路往湖南。宣谕德意。自是三南。勤王之师及殉义之人。稍稍起。而 朝廷命令始通。士气颇壮。无非 祖宗深仁厚泽。浃人骨髓。中兴之业。实兆于此矣。时进士申橹字济而。高原尉之曾孙。过谷口驿题诗曰。

先王此日弃群臣。 末命殷勤托 圣人。二十六年香火绝。白头号哭只遗民。

盖六月二十六日。 明庙忌辰也。观之者莫不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