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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漢紀 (四部叢刊本)/卷第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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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十二 前漢紀 卷第二十三
漢 荀悅 撰 景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翻宋本
卷第二十四

前漢孝元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三 荀恱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

土益三河郡太守秩中二千石戸十二萬爲大郡夏

四月赦天下六月立皇子興爲信都王興母婕妤爲

昭儀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冬十有一月齊

楚地震大雨雪深五尺𣗳折屋壞魏郡太守京房棄

市房字君明東郡人也爲郎中以言災異屢中上親

幸房嘗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何人也

上曰君不明也而任巧侫房曰知其巧侫而任之耶

將以爲賢也上曰賢之房曰今何以驗之不賢上曰

以其時亂君危而知之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

二君而非𥬇之時任豎刁易牙趙高治政日亂何不

以幽厲卜之而𮗜悟乎上曰惟有道者能以徃知來

耳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𮗜悟安得危亡房因免

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示萬世之

君今陛下即位以來災異並出人民饑饉盗賊不禁

視今爲治邪亂邪所任者誰與房旨謂石顯上亦知

之曰然幸其愈於彼又以爲不在此人房曰夫前世

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也是時

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房上弟子曉考功者欲試用

之房薦上弟子姚平任良願以爲刺史臣得通藉殿

中爲奏事以防擁隔石顯等進言用弟子不若師上

欲以房爲刺史顯等知刺史當得徑奏事因言爲刺

史恐太守不與同心宜以爲郡守房自請歲盡得乘

傳奏事上許之房旣拜上封事曰辛酉以來霧氣衰

去太陽清明臣獨欣然以爲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隂

倍力而乘消息臣疑陛下獨不得如意臣出之後恐

爲執事者所蔽身死而功不成及辛巳霧氣復乘太

陽侵危此上大夫侵陽之氣而上意疑也巳卯庚辰

之間必有隔絶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房未發顯果

白詔止房無乘傳奏事房至新豐復上奏曰臣以六

月言遯卦不交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爲災至七月

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房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

道也今湧水出道人當遯死尚復何言臣獨謂曰陛

下與臣尤厚雖死臣猶言也平又謂曰房可謂小忠

未可謂大忠也昔秦之時趙高用事有正生者非刺

高而高威自此而成故秦之亂也正先趨之也今臣

守郡竊恐未効而死惟陛下無使塞涌水之災異當

正生之必死爲姚平所𥬇房至陜復上封事曰乃者

丙戌小霧丁亥霧衰去然少隂并力而乘消息戊子

益甚至壬辰五十分霧氣復起此消息欲正離卦之

黨并力而爭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巳丑有還風盡辛

𫑗而太陽復侵危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隂用事而

太陽爲之疑也臣去稍逺太陽侵奪願陛下察焉房

去月餘竟徵下獄房妻父張愽淮陽王之舅也欲爲

淮陽王永入朝謂房曰淮陽王入朝可以爲助因使

房爲淮陽王求入朝奏草又房爲上道幽厲之事出

對御史大夫鄭弘道之顯告房張愽誹謗朝廷詿誤

諸侯闚導以邪意漏泄省中語愽腰斬房棄市時年

三十一房治易事梁人焦戇戇爲外黃令以伺候先

知姦邪盗賊不得發嘗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其

說長爲災變分爲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有占驗焉

鄭弘坐與房言免光禄勲匡衡爲御史大夫

三年夏令三輔都尉及太郡都尉秩皆二千石六月

甲辰丞相韋玄成薨秋七月御史大夫匡衡爲丞相

戊辰衛尉李延壽爲御史大夫副校尉甘延壽陳湯

矯制發戊巳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羗胡兵攻郅支

單于冬斬郅支首傳⿰⾔𭥍 -- 詣京師時郅支強𭧂東擊烏孫

西脅大宛諸國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尸郅

支不肯奉詔而困辱漢使上書驕慢曰康居困危巳

乆願歸強漢是湯與延壽等謀曰郅支單于威名逺

震今烏孫脅大宛欲降伏康居如得此三國北擊伊

婁西取安息南排月支數月之間城郭諸國危矣郅

支分離所在絶逺無城郭強弩之守如發兵直詣城

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以自保千載之功可一

朝而定延壽以爲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

大䇿非衆所見事必不從㑹延壽久病湯獨矯制發

諸國兵延壽聞之起大驚欲止之湯按劒叱延壽日

大衆巳集竪子欲沮吾衆耶延壽遂從漢兵合四萬

餘人延壽湯上䟽自劾奏矯制陳言形𫝑兵狀即引

兵分爲六校尉其三校尉從南道逾葱領經大宛其

三校尉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經康居萬餘𮪍救之

數奔營不利輙𨚫漢兵遂燒木城城中人皆入土城

漢兵四靣推櫓楯並入土城單于𬒳創死得漢使節

及谷吉等所賚帛書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

百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五千餘人上議其功丞

相匡衡大夫李延壽及石顯皆以爲延壽湯擅興師

矯制幸得不誅不宜加爵土又遣吏訊驗湯私盗金

事皆不與湯故正宗劉向上䟽曰郅支單于殺漢使

吏士以百數事𭧂於外國傷威毀重陛下赫然欲討

之意未嘗忘延壽湯承聖旨𠋣神靈總百蠻之軍𭣄

城郭之兵出萬死之計入絶域之地遂䧟康居屠五

重城搴翕侯之旗斬郅支之首懸旌萬里之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昆山之西而掃谷吉之助立昭明之功蠻夷率服稽

首來賔群臣之功莫有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尹吉甫

爲宣王誅玁狁而百蠻從之其詩曰驒驒惇惇如霆

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荆來威易曰有嘉折首

𫉬非其醜今延壽湯所誅威振天下雖易之折首詩

之雷霆不能及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

燕喜旣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千里之鎬猶以

爲逺况萬里之外齊桓先有匡周之功後有㓕項之

罪君子計功𥙷過近事貳師李廣利損五萬之衆糜

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厪𫉬駿馬四十匹雖𫉬宛

王之首不足復費而私罪甚衆孝武以爲萬里之伐

不録其過厚加封賞今康居之國盛於大宛郅支之

號重於宛王殺漢使甚於留馬延壽湯不煩漢使不

費斗儲比於貳師功德相百倍且常惠隨欲擊之烏

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遂猶皆列土受爵故言威武勤

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

事之功則高於長羅安逺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

痛之上於是赦湯等矯制貪穢小罪封延壽爲宜城

侯湯爲關内侯食邑各三百戸延壽爲長水校尉湯

爲射聲校尉延壽北地人也本爲羽林士超逾羽林

亭樓以材力進湯字子公山陽人也家貧無行初富

平侯張敞舉湯爲茂材湯待遷父死不奔䘮坐下獄

論敞舉非其人削戶二百㑹敞薨謚曰謬侯湯立功

西域世以爲張敞知人初宣帝時前將軍韓增舉馮

奉世以爲衛𠉀使持節送大宛諸國客時莎車王與

諸國共殺漢所置莎車王萬年并殺漢使者奚充國

匈奴發兵攻莎車師不能下而莎車遣揚言曰北道

諸國巳降匈奴矣於是攻刼南道與之盟而背漢鄯

善以西皆絶不通奉世以莎車日強其𫝑難制必危

西域乃矯以節告諭諸國王各發其兵合萬五千人

追擊莎車莎車王自殺傳其首⿰⾔𭥍 -- 詣長安諸國遂平威

振西域宣帝謂韓增曰賀將軍舉得人也議封奉世

以爲侯丞相將軍皆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定

社稷專之可也宜加爵位少府蕭望之以爲奉使有

所指而擅矯制違命今封奉世關内侯後奉使者競

逐利要功於夷狄爲國家生事不可長也宣帝從望

之議及甘延壽之封也杜延年子欽上䟽追訟奉世

前功日比罪則郅支薄量功則莎車衆用師則奉世

寡制勝則奉世於邊境爲功多慮危則延壽於國家

爲禍深其違命生事則與奉世同延壽割地而封奉

世獨不見録臣聞功同賞異則勞臣疑罪均刑别則

百姓惑願陛下下有司議之上爲前世事不録

荀恱曰成其功義足封追録前可也春秋之義毀泉

臺則惡之舎中軍則善之各由其宜也夫矯制之事

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巳而行之若矯大而功小者罪

之可也矯小而功大者賞之可也功過相敵如斯而

巳可也權其輕重而爲之制宜焉

四年春正月以討郅支單于功告祠郊廟赦天下夏

六月甲申中山王竟薨藍田地震山崩壅㶚水安陽

岸崩壅涇水涇水逆流

五年春二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戸牛酒三

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帛夏六月庚申復戾后園壬

申晦日有食之秋七月庚子復太上皇𥨊廟園原廟

昭靈后武哀王衛思后昭哀后廟園上𥨊疾夢祖宗

譴罷郡國廟園上少弟楚孝主亦夢焉上召問丞相

匡衡議欲復衡言不可衡乃禱高祖孝文孝景廟陳

言禮正咎在臣衡當受其咎皇帝宜蒙福祐盡禱諸

廟上疾久不平皆復脩舊祀如故山陽社中大槐𣗳

吏民伐斷之其夜𣗳自復立故處

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單于諸妻

漢女以自親賜單于待詔掖庭王嬙字昭君爲閼氏

單于上書願保塞請罷邊備塞上下有司議皆以爲

便郎中令侯應以爲不可許上詰問狀對曰臣聞北

邊塞至遼東外有隂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

獸本冐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是𫟍囿也至孝

武出師征伐斥奪其地攘之於漢北建塞徼起亭隧

築外城而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少安漠北地

平少草木多大砂匈奴來冦抄無所藏隱從塞以南

徑深山大谷徃來差難邊境長老言匈奴失隂山後

過之無不𡘜如罷備邊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

也今聖德廣𬒳單于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

辱強則驕逆天性然也前以罷外城省亭燧今𦆵足

𠉀望通烽火而巳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二也中

國有義禮之則刑罰之禁臣愚猶禁犯又况單于能

必其衆不犯約哉三也自中國尚設關梁以制諸侯

所以絶臣下之覬覦也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爲單于

而巳亦爲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

亡四也近西羗保塞與漢交通吏民貪利侵盗其畜

産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叛世世不絶今罷乘塞則

生慢易忿爭之漸五也徃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其子

孫貧困一旦走出從其親戚六也又邊人婢奴怨苦

欲走者多自知匈奴中樂無柰邊侯急切何時有走

塞者七也盗賊桀𭶑群軰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

則不可制八也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坦也

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谿谷之間稍稍率徒卒築治

費功久逺不可勝計臣恐議者不深慮其始終欲以

一切息徭役十年之後百年之内卒有他變障塞敗

壞亭戌㓕絶當發戍屯治繕累世之功不可卒就九

也若罷戍卒省𠉀望單于自以保塞守衛必深得漢

請永無巳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𨻶以𧇊中

國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䇿上

乃使車𮪍軍口喻單于曰中國亦有關梁非徙以備

外亦以防中國之姦邪放縱出爲冦害故爲制度以

專衆心遂不罷塞焉皇太子冠初定陶恭王有才藝

曉音樂而太子頗有酒色之失王皇后無寵上有意

欲立定陶王爲太子數稱其才樂陵侯史丹者悼皇

后之舅史恭之孫爲侍中護太子家於是丹進曰所

謂才者敏而好學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

于絲竹皷𥀷之間是則陳惠李欽高於匡衡可爲相

國也於是上黙而𥬇後上疾甚數問景帝時立膠東

王故事丹涕泣因以死爭之上亦以太子先帝所愛

卒不易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壽卒三月丙寅太子太

𫝊張譚爲御史大夫癸未復孝惠𥨊廟園孝文太后

孝昭太后𥨊廟園等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匡

衡復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諸祀卒不𫎇福請悉

罷於是毀太上皇孝惠孝景帝廟罷孝昭太后昭靈

太后武哀王昭哀后𥨊廟園丞相御史大夫奏石顯

及其黨皆免官顯徙居故郷濟南憂懣不食道病死

顯之歸也留其器物什數百萬以與故所厚萬章章

不受曰石氏之禍萬氏反當爲福耶章者長安大俠

爲京兆尹門下督嘗從至殿中侍中諸貴人爭趨揖

章莫與 京兆尹言者後京兆尹不復從章章旣游

俠亦得顯力及王遵爲京兆尹誅豪桀乃殺章

荀恱曰自漢興以來至於兹祖宗之治迹可得而觀

也開祖開建大業統辟元功度量規矩不可尚也時

天下初定庻事草創故韶夏之音未有問焉孝女皇

帝克巳復禮躬行玄黙遂至昇平而刑罰幾措時稱

古典未能悉備制度玄雅禮樂之風闕焉故太平之

功不興孝武皇帝規悏萬世之業安固後嗣之基内

修文學外耀武威延天下之士濟濟盈朝興事創制

無所不施先王之風燦然復存矣然猶好其文不盡

其實發其始不要其終奢侈無限窮兵極武百姓空

竭萬民疲弊當此之時天下騷動海内無聊而孝文

之業衰矣孝宣皇帝任法審刑綜核名實聽斷精明

事業修理下無隱情是以功光前世號爲中宗然不

甚用儒術從諫如流下善齊肅賔禮舊老優容寛直

其仁心文德足以爲賢主矣而侫臣石𩔰用事𮥠其

大業明不照姦决不斷惡豈不惜哉昔齊桓公任管

仲以覇任豎刁以亂一人之身唯所措之夫萬事之

情常立於得失之原治亂榮辱之機可不惜哉楊朱

𡘜多岐墨翟悲素絲傷其本同而末殊孔子曰逺侫

人詩云取彼䜛人投𢌿豺虎疾之深也若夫石顯可

以痛心泣血矣豈不疾之哉初宣帝任刑法元帝諌

之勸以用儒術宣帝不聽乃嘆曰亂我家者必太子

也故凡世之論政治者或稱教化或稱刑法或言先

教而後刑或言先刑而後教或言教化宜詳或曰教

化宜簡或曰刑法宜畧或曰刑法宜輕或曰宜重皆

引爲政之一方未究治體之終始聖人之大德也聖

人之道必則天地制之以五行以通其變是以愽

不泥夫德刑並行天地常道也先王之道上教化而

下刑法右文德而左武功此其義也或先教化或先

刑法所遇然也撥亂抑強則先刑法扶弱綏新則先

教化安平之世則刑教並用大亂無教大治無刑亂

之無教𫝑不行也治之無刑時不用也教初必簡刑

始必畧則其漸也教化之隆莫不興行然後責備刑

法之定莫不避罪然後求宻未可以備謂之虐教未

可以宻謂之峻刑虐教傷化峻刑害民君子弗由也

設必違之教不量民力之未能是䧟民於惡也故謂

之傷化設必犯之法不度民情之不堪是䧟民於罪

也故謂之害民莫不興行則毫毛之善可得而勸也

然後教備莫不避罪則纎芥之惡可得而禁也然後

刑宻故孔子曰不嚴以蒞之則民不敬也嚴以蒞之

動之不以禮未善也是言禮刑之並施也吾末如之

何言教之不行也可以勝殘去殺矣言刑之不用也

周禮曰治新國用輕典畧其初也春秋之義貶纎芥

之惡備至宻也孔子曰行有餘力則可以學文簡於

始也繪事後素成有終也夫通於天人之理逹於變

化之數故能逹於道故聖人則天賢者法地考之天

道參之典經然後用於正矣

讃曰本紀稱孝元皇帝多才藝善史書皷琴吹洞簫

自度聲曲分别節度窮極要妙少好儒術及即位徴

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爲宰相而上牽制文

義優游不斷然寛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温雅有古

人之風烈






前漢孝元皇帝紀下卷第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