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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菴先生文集/附錄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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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卷一 勉菴先生文集
附錄卷二
作者:崔益鉉
1909年
附錄卷三

年譜[编辑]

丙子。先生四十四歲。

正月癸巳。倭舶入江都。

倭使黑田淸隆來。請修好通商。蓋非一朝一夕之故。實有奸臣招寇之苗脈。而朝廷初無防禦之策。只有講和之議。萬口同憤。四境洶洶。先生以爲此乃華夷人獸之大關頭也。剝床蔑貞之慘。非但國家存亡之事而已。則凡雖韋布之賤。亦不暇計較出位之嫌。而以死力爭可也。况賤臣曾忝大夫之列。則今雖名在罪籍。先生自耽羅宥還經年。尙未叙用。亦何忍袖手緘口於如此危急之秋乎。遂依趙重峯故事。决持斧封章之計。

辛亥。入城。定館治䟽。

樵雲公隨行。同其始終。而親戚知舊之挽止者。十居八九。先生秉義益固。毅然不可回。時洪在龜,柳基一,柳麟錫等五十人。亦將叫閽來會京邸。

甲寅。持斧進伏光化門外。呈䟽政院。露宿經宵。

䟽畧曰。臣竊聞之。和出於彼之乞憐。則是強在於我。而我足以制彼矣。其和可恃也。和出於我之示弱。則是權在於彼。而彼反以制我矣。其和不足恃也。臣不敢知今日之和出於彼之乞憐耶。出於我之示弱耶。我之宴安而無備。畏怯而求和。爲目前姑息之計者。夫人皆見之。雖欲諱之。不可得也。彼知無備示弱之實。而與我結和。則向後谿壑之欲。何以充之。我之物有限。而彼之求無已。一有不副。則狠怒隨之。侵掠蹂躪。前功盡棄。此和之所以致亂亡者。一也。一日結和。則彼賊所欲。在於交易物貨。而彼之物貨。類皆淫奢奇玩。生於手而無窮者也。我之物貨。類皆民命所寄。產於地而有限者也。以有限之津液膏腴民命所寄者。易無窮之淫奢奇玩蠱心敗俗者。而歲必以鉅萬計。則不數年。東土數千里。荒疇敗屋。無復支存。而國必隨之矣。此和之所以致亂亡者。二也。彼雖託名倭人。其實洋賊也。和事一成。則邪學之書。天主之像。混入於交易之中。少焉。師生傳授。遍滿一國矣。欲自捕廳譏詗捉誅。則彼人之狠怒又加。而講和之宿盟歸虛。欲任之而勿問。則少焉。將見其家家邪學。人人邪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衣裳淪於糞壤。而人類化爲禽獸矣。此和之所以致亂亡者。三也。和成之後。彼欲下陸。交相往來。或築室而居於境內。則我業已講和。無說以拒之。拒之不得而任之。則財帛婦女之攘奪怯取。惟意所欲。夫亦孰能禦之。且彼人面獸心。少不愜意。殺人越人。無復忌憚。烈婦孝子。哀痛呼天。求爲復讐。而在上者畏其失和。不敢聽訟。若此之類。終日言之。不可殫擧。則人理蕩然掃地。而生靈不可一日聊生矣。此和之所以致亂亡者。四也。倡爲此說者。動因丙子南漢事曰。丙子講和之後。彼此交歡。千里封疆。至今保磐石之安。今日與彼和好。何獨不然。臣以爲此與兒童之見無異。丙子之講和。害義大矣。衣裳之人。不可立於天地之間矣。是故。如文正公臣金尙憲。忠正公臣洪翼漢等。倡言排之。九死不改矣。然淸人志在帝中國而撫四海。故猶能略效中國之伯主。假借仁義之近似。則是止夷狄耳。夷狄人也。故卽不問道理如何。若能以小事大。則彼此交好。式至于今。雖有不愜彼意者。有寬恕之量。而無侵虐之患。至若彼賊。徒知貨色。而無毫分人理。則直是禽獸而已。人與禽獸。和好同羣。而保無憂虞者。臣未知其何說也。此和之所以致亂亡者。五也。造次略擧。有此五端。粗識東西者。可辨其非計。况旣和之後。藉曰彼此永歡。沿海無警。百姓安業。邪敎不入。雖有不愜。保無生患。然臣愚意有大不然者。異日中國。秉春秋綱目之筆者。大書其事曰。某年某月。洋人入朝鮮。盟于某地云爾。則是箕聖之故疆。大明之東屛。太祖大王以來。用夏變夷。制禮作樂。彜倫丕叙之邦域。一朝而沒於泰西之腥羶也。不寧惟是。自來操國柄。主國論。而倡爲此議。如秦檜,孫近之倫者。類皆不勝其便宜宴安全軀保妻子之私計。而爲此無狀之擧。使其君父。獨蒙惡聲於天下萬世也。噫。人臣事君。宜在陳善閉邪。納之堯舜之域。而乃反以亂亡之術。陷君於萬仞之坑坎。非天下之至不仁。胡忍爲此。非天下之至不忠。胡敢爲此。臣竊痛心寧死。不忍聞同僚之臣。一或有此輩之行也。

乙卯。就囚禁府西間。

是日。世子冊封陳賀也。上因北使入城。將動駕于南別宮。政院以崔某名在罪籍。肆然投䟽。不可以言事循例捧入之意啓禀。上卽敎曰。謂以言事無難投䟽。持斧來伏於蹕路之傍。事極駭然。仍命拿囚。原䟽還給。

丁巳。下嚴旨。有黑山島圍籬安置之命。壬戌出獄門。直出崇禮門外。

敎曰。制倭自制倭。斥洋自斥洋。則今番倭船之來。何以的知其與洋合同乎。藉曰倭爲洋之前矛。亦各有應變之道矣。崔某之投䟽。忽以予爲闢邪之不嚴者然。倡爲熒惑一世之計。做此誣逼君父之說。肆然指斥之。指斥之不足。至於恐動之。恐動之不足。至於詬罵之。其中數三句語。是豈今日北面之臣所敢道所忍言者乎。情狀之閃忽。包藏之陰慝。固當斷以刑典。而自有斟量者存。崔某特貸一縷。黑山島圍籬安置。三倍道當日押送。○先生䟽出後。時原任大臣李裕元,金炳學,洪淳穆,朴珪壽,李最應,金炳國。承旨徐正淳,李容元。兩司李在敬,李晩燾,愼錫九,吳麟泳。玉堂李載德,金九鉉,金晩植,金德均,趙臣煕,金喆煕,尹升求,鄭寅性等。俱上聯箚。請設鞫得情。至有無將不敬亂賊無所知懼等語。連五六日不止。而上不允。及先生出獄。而和約已成矣。先生痛哭出南門外。知舊惟弘菴朴公及主簿李公定稙。來餞焉。○時朝廷上下。惟聲罪先生以外。寂無一言及和事者。至於儒贒之因辭職上疏者。亦曰身不出。故言亦不出云云。而如館學儒生輩。則不足責也。惟一線士氣之可恃者。只在叫閽諸生之有始有終。而洪在龜等。進伏數日。見先生島配。遂喪魂。撤䟽廳而退。至此而非但國事無可望。五百年士風。亦盡亡矣。

二月癸亥。禁府都事韓鎭泰。促行登程。

族人寬鉉。傔從金允煥。陪行。行中又載朱書。如年前耽羅時。

壬申。抵多慶津。

自京八百六十里也。

戊寅。到泊小黑山。翌日。定館于文寅周家。

水路不過一百八十里。而逶迤縱橫於諸島之間。木道來往。極不便利。自多慶津發船。凡六日而得抵。都事監圍籬。○重菴金公有詩曰。有才無命楚靈均。再放沅湘幾日還。塞海移山驚四國。淅矛炊劒閱重關。西溟消息鯨鵬近。北闕文章鵷𪆽閑。天外孤臣數行淚。化爲春雨澤人間。

閏五月。門人朴海量。率淨心寺僧寅札,春潭來謁。摸先生像。奉還抱川本第。

海量字道謙。順天人也。家光州河南。曾拜先生於濟州。又於宥還之日。負笈從之。恭執弟子禮。今又卛畵僧入來。摸出先生像。三朔侍瑟而歸。後常不遠千里。來往抱川。至丙戌年三十七而卒。先生惜之。爲述行狀。○時四方人。慕義先生者。多入謁。如端川人崔永皓。尤其奇者也。重菴甞爲之。作崔永皓入黑山島記曰。上之十年癸酉冬十一月。勉菴崔公以言事忤朝廷。安置耽羅海上。越三年乙亥。放還。任便居住。明年丙子春正月。又持斧伏闕下。極言洋冦挾倭要盟。不可聽納。朝廷又安置黑山島。盖一个臣斷斷然痛國家之將覆。悲天下之蔑貞。如朝陽之鳳。如秋天之鶚。雖仇敵堵立。流殛萬死。而宇宙以爲棟樑。日月免夫晦蝕。則不異於古人矣。故氣義之攸感。田夫走卒。知誦司馬。而下邑遐陬。皆有九罭狼跋之意。朴海量道謙。自光州涉鯨波。入耽羅。執弟子禮。甚恭。及公東還抱川。則又褰裳從之。留學不去。攻苦食淡。至是又從黑山。純誠服勤。而不能離。是程門之馬東平。復見於今日也。雖然。朴生士夫也。以遜齋公爲旁祖。公甞學於華陽先生。世稱高第弟子。則其淵源之所自。固當如是。至如崔永皓。端川下戶人也。聞公之名。涉行千有餘里。家貧無行資。衣襤褸。乞食而至。扣門請見。公家告以再放絶海。永皓愕然。仍固請書角而懷之。復自抱川。南行千餘里。涉海至黑山。望其顔色。請其起居。以伸執策奉轡之誠。然後歸。此其人。豈不尤奇也歟。又如金懿鉉晉汝。自昌平訪至黑山。趙鍾憲俊魯。自順天兩入焉。吏人李弼世。自臨陂入耽羅。河權默。靈岩吏也。孫台孝。羅州吏也。二人致慕用之誠。亦不知惠州之在天上也。噫。彼皷發狂閙。載鬼一車。張弧而不已者。果皆何人哉。豈所謂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者歟。視此數人。眞可以愧死矣。明年丁丑三月。余自嘉陵。西行花山。省先墓。因訪至公家。謁其大庭丈人。丈人止余一宿。爲誦數人事。命余書之。余敬諾而退。畧綴數行語。還之。願丈人。秘之勿煩。恐被邦朋邦誣之罪也。抑朱先生與趙子直諸公。入於黨籍。作詩自詑以爲老去光華。據此義也。則亦不足愼密也歟。嗚呼唏矣。

八月。登牛耳小黑山一名。絶頂。審鐵馬及眢井古跡。

是日。卽嘉排也。先生不禁戀君親之懷。而踽踽隻影。無與立談。時朴遇賢謫在隔隣。以年前彈劾先生之故。心常自慊。不敢相問。先生以爲旣在同謫。何必以此結生平之怨也。遣人存問。饋以米饌。朴欣感乘月卽來。自是從遊不絶焉。

九月。述金孝子三世傳。

孝子。飛禽島人也。祖子孫三世。孝行卓冠今古。久爲遠近所傳誦。而惟其沉淪於窮溟編戶之中。啓聞褒揚。絶無其路。先生以爲此不可沒世無傳也。歷叙其實。特加揄揚焉。

十二月。長子永祚入覲。士人張季汲偕行。

先生先問堂上安否。及家間凡節。又曰。汝過長城謁蘆沙先生乎。對曰。歷拜一宿。兼承贈言矣。先生見其手墨而喜之。時羅牧金公善根。貽書曰。今逢哲嗣。徒步作覲。以若弱齡。能辦遠役。不勝叫奇云云。張季汲卽夫人內弟也。

丁丑。先生四十五歲。

正月。答重菴金公書。論柳基一事。

自丙子儒䟽狼狽之後。基一常懷憤懣於師友。書面之間。語多妄悖。見絶於重省兩翁。構怨於同門諸人。先生聞之慨歎。因答金公書。畧曰。竊聞聖存妄執己見。迷不知變。致得門下棄之度外。待以叛卒者。事係慮外。曷勝歎愕。噫。當日諸友之同聲叫閽。事雖未就。義實磊落。不容以卒乍間少欠商量。遽疑其心。此則固不足言。第以門下之盛德弘量。將十餘年道義相關之舊。斷以爲索性小人者。似非因此一事而已。實有參酌首尾。商量左右。萬難獲已。不得不然之端而然矣。但今人物眇然。吾道如線。除巨慝大惡立致患害者外。正宜俱收並蓄。與其進而不與其退。裁有餘而補不及。寧人負我。無我負人。實是平平蕩蕩底法門。若因小小辭色議論間異同。而今日棄一人焉。明日絶一人焉。則是冉有季路。不得更入孔子之室。而吉甫,和叔。又安敢與尤翁。上下其論哉。聖贒力量。恐不當如是耳。金公復答曰。聖存事。今請劈初而言之。切乞毋主先入。毋惑一邊。仔細聽納而審處之。知人知言之際。恐不可不大故著力。爲其公私利害。所關。不細也。當䟽儒自漢浦發行之時。省齋請以聖存爲䟽首。而弟病此人。剛褊自用。恐至僨事。故不許。及省齋彊之。而座中會者。又無出此人右。故黽勉許之矣。追後聖存。謂重丈以我定疏頭。而省齋意在從姪。發不悅之言云者。白地之誣也。諸生心皆不悅。明日曉頭。力爭於省齋。而請以汝聖爲䟽頭。省齋不及告弟而勉從其請。只此一事。而聖存平日積失朋友心可知。是皆自反處也。聖存於是大慍。屢向省齋。肆不遜語矣。及至䟽廳。汝聖攜貳。而衆推思伯爲䟽首。則益致不平之意矣。其後思伯一隊。見瞞於六條而失喜。則眞所謂七聖皆迷。而聖存亦同失喜。無獨悟之跡。立異之說矣。至弟與省齋。聞而貽書。深責其見瞞。然後聖存與思伯一隊。方始悔悟。而聖存倡再擧之論。諸人以問可否。而弟與省齋以爲不可。故止之。於是聖存懟氣益深。旣於鄙人。多般吹覔。而於省齋。則並攻其本源心術。而例皆傅會疑似。構捏虛無。諸人六條失喜之事。則厭然自處以無有。而只管歸罪於諸人。如抵書安城士友二紙。則辭氣有同噫嘻痛矣之臺啓矣。其中論罪諸人數段說。又非諸人之說。乃此漢與省友之說。則名雖論罪諸人。而其意則有在矣。物論雖欲和平。得乎。弟以爲六條之出。設令聖存獨不被瞞。苟有士君子心量定。不肯屑屑自脫而專攻同輩。况始終同浴。十目所視。而追詆諸人之裸裎。是何心法耶。况於省友。又十年師事之地也。師實有過。諫之則可。詆之則不可。觀朱子責劉淳叟以陸門人。來攻陸氏於座。其義可見矣。况師本無過。而挾私憾以毁之可乎。台試思之。此二者。果吉人之事乎。來敎所引冉有,季路,吉甫,和叔云云。請以一笑仰對矣。冉有季路。是孔門賢弟。所犯過失。亦是氣禀之小疵。學問之小蔽。本非可棄絶者也。吉甫和叔。雖有使人大慙處。何甞挾己私憾而誣詆士友。如此人之所爲乎。引諭恐不襯貼。於是士友間是非。紛紜而起。則弟雖無似。僭居師友之席。豈忍默然越視乎。旣不可默然則叱斥士友可乎。戒責聖存可乎。客夏來訪時。敢效責善攻闕之義。則開口弩眼。便是左遮右攔。自是擠人之辭。甚則如徐子融之咆哮。路德章之怨懟。明日七松亭汝聖新垈。之會。則益見其駭然矣。於省友發執贓之語。又發暗地尹拯之斥。又明日訪至楊根。與金士綏李子善語。加一層橫拗。至於相絶之境。是殆魑魅爲祟失性將死之人。咄咄怪事。此六月事也。秋間聖存。貽書於弟。又遺錢緡。助孫息婚需。弟郤之不受。答書戒勿復稱先生門人。致具眼者冷笑。此亦加激切之意。庶幾其瞿然。回心於萬一耳。豈遽出於棄絶之意乎。其後安城士友。來發告絶之論。弟復戒之云。衛師之義固重。同輩朋友。亦豈忍輕絶。須至誠責善。反復之而不可焉。然後絶之未晩也。諸友然之。而柳伯贒,洪思伯。各作長書。則聖存目之爲謗書絶書。狠怒日加。二書並弟書。皆無答紙。李文仲亦作長書。追聞其然。以爲無益而不送云。仍又自處以申生匡章而杜門不出。前後事狀。大略如此。無毫髮爽實矣。東南士友。凡從弟與省友遊者。無不相絶。而抱川白川諸人。似皆先入文過之言。反以省齋爲有過人。諸人爲無狀人。此漢爲信譖人。不復相從如前而朋黨之勢已成矣。孟子言子絶長者乎。長者絶子乎。眞先獲語也。

四月。入大黑山。閱四十日而還。

自小黑。水路八百里也。自來遷客之居於黑山者。於大於小。自適便宜。時則大歉之餘。餓莩相續。氣象愁慘。兼以永祚告歸。學童解散。先生無聊益甚。爲觀海蕩胸之計。門巖,仙遊諸峯。月山古跡。又其島中之壯觀也。登臨觴詠。與居人共之。及其還也。島民一齊挽執。先生遂留後期焉。

七月。復入大黑山。居停于書塾。

黑山大小島。本無遷客支供之例。類多自費。而先生至是。正切在陳之憂。不得已爲塾師資食之計。挾書請業者。爲十餘人。朝益暮習。絃誦洋洋。湘纍。寬懷。稍勝於小黑矣。

戊寅。先生四十六歲。

三月。遊仙遊峰。

四月。命石工。刻箕封江山。洪武日月八字及指掌嵒三字于淺村石壁。

有記與詩。見原集。

五月。哲仁王后昇遐。閱數十日。關文始入來。北向擧哀受服。

七月。金智藏齋勳。越海來見。

金公字子元。光山人也。居咸平紫陽山下。早業功令。多聞博識。於國內名山大川。足跡殆遍。又遊當世諸儒贒之門。嘗於先生。聞風興慕者久矣。至是來見。講學論詩。相守數十日。先生許以知己。有贈詩。見原集

十二月。長子永祚入覲。

己卯。先生四十七歲。

二月乙亥壬午。有放逐鄕里之命。

義禁府啓以臺啓方張。不得擧行。答曰。已有斟量者存。勿煩。卽爲停啓。先生曾於夢中作。有春風吹斷思鄕夢之句。至是果符驗。

三月乙巳癸丑。登船還抵小黑山。

永祚及課徒鄭錫中,崔文達陪行。

戊午。卸下多慶津。

過光州。祗拜文昌侯影幀于芝山。

訪朴農窩鼎鉉于河南。

農窩。卽海量大人也。時近鄕士林來會者。殆四十餘人。習禮輪講。盡日而罷。

歷拜蘆沙奇公于古珍原澹對軒。

奇公病患危劇。不能酬酢。先生暫請起居。退賦一絶曰。道在南州望不輕。秋陽江漢幾人情。再來只見伊川面。五十無聞愧後生。

閏三月。始抵鄕第。

先生反面於積年離違之餘。其樂融洩。自此專事志物之養。灑掃樵爨。親執其勞。甘脆滫瀡。務盡其誠。雖至手足腁胝。衣裳襤褸。而愉色婉容。惟恐親志之或違。祁寒盛暑。亦不離側。餘力將四子書。精思熟讀。積以歲月。頓忘人間榮辱之爲何事。以故芝軒公甚安之。終老無憂。人以爲父子間知己。而賀公晩年福履之盛也。梁公憲洙。嘗有書曰。台之負薪之聲。狼藉京外。聞者與有榮焉。○先生自少。身不掛異織。常於居家侍奉之日。不懸金玉。塵冠草履。只著小長衣。人或錯認以鄕村窮措大者多矣。及至永感之後。則雖燕居。非廣袖不服。去塵冠。常著密𩦲宕巾曰。冠則通天。難以掩禿頭也。○重菴金公。聞先生蒙宥。寄七律三首曰。屈子沉湘崔子還。君王今古聖愚懸。楚宮歌舞無多日。漢闕威儀更萬年。黎庶無知皆感泣。衿紳何處不喧傳。老萊庭畔春風暖。居住如今可任便。中書奏箚昔紛紜。四歲窮溟已聖恩。更爲儲君覃雨露。許令遠客返田園。雪城回首無知己。檗里傳心有雅言。不妨東山閒理屐。西監宣室亦浮雲。亭亭一柱峙洪河。河决魚爛可奈何。喜見天心生螺蝎。愁聽人語動龍蛇。程遷虬戶終緘默。朱遯夷山只寤歌。剛怕生前多少事。或緣意氣竟蹉跎。盖其微意欲先生之從此堅臥。不復言時事也。

冬。偕柳基一。訪重菴金公于加平之龜谷。

時基一自處以廢人。絶跡於重菴省齋兩門下者有年矣。先生心常慨惜。屢勸以負荊謝罪。而基一趑趄終不聽。至是強其不肯。攜手詣門。導達其所以來之由。請開其革舊圖新之路。二公皆許之。然柳公猶曰凡人改過。亦須有漸。聖存之過本不細。徐當觀終。由是基一於兩門。終有親踈厚薄之別者。以重菴之不念舊惡。而省齋之不輕許可故也。

庚辰。先生四十八歲。

春。叙用付護軍。

追榮祖曾兩世。兼承芝軒公。陞資恩。

往歲丙寅七月初吉。卽芝軒公回甲也。先生時以天只之痛。未能餙喜。此爲平生恨。至是鶴髮無恙。恩典自天。不勝闔門感祝之私。置酒速賓。獻壽稱慶。閭里生光。觀者如堵。咸誦先生之孝而嘖嘖焉。

五月。入特進官抄啓。

辛巳。先生四十九歲。

秋。聞關東䟽首洪在鶴被禍。重菴金公遠竄之報。

是年春。金弘集爲日本修信使。還獻黃遵憲私擬冊子。其中有天主耶蘓。猶吾朱陸之句。嶺儒李晩遜等。以斥邪衛正之義。抱䟽叫閽。名望甚盛。金公聞而壯之。貽書䟽廳。極加褒奬。兼言當世主和輩之罪狀。辭氣之間。自未免抑揚太過。及其書到。晩遜已中途改轍。而書則傳播。中外譁然。繼而嶺䟽再擧。京畿關東及兩湖儒生。並起封章。其中東䟽。尤甚峻激。而根柢指目。又歸於金公矣。洪在鶴竟以閏七月。被東市之𥚁。金公被諫長李源逸彈劾。有智島安置之命。先生不勝驚愕。卽命永祚及從姪永稷。使之往哭於靈筵。又命出餞金公于南門外。

壬午。先生五十歲。

四月。遊金剛山。

與柳基一及李裕善,李寬秀,李厚仁伴行。歷觀內外山。以及沿海諸名勝。轉至安邊釋王寺。元山鶴浦等地。月餘而還。

五月。會講于松橋。

六月。聞軍亂。病未奔問。

是時。羣掊克在位。斂財肥己。各營軍料。積月不頒。訓局軍首作亂。各營兵繼之。殺李最應,閔謙鎬,金輔鉉,閔昌植。又犯坤宮。欲行弑逆。賴天惟祖宗。中宮殿遜于忠州。至頒國恤傳敎。時伯從兄患痢數月。朝夕待變。先生殫力救護。勞悴成疾。猶欲奔慰。而疾甚未果。

七月。哭伯從兄錦西公。

公諱升鉉。字日升。長先生七歲。好古博識。文行兼備。大被長枕。友愛甚篤。及其出后各居。猶相源源。日用平生。同其甘苦。無一言一事之不相合。遽遭喪威。傷痛不啻如割半也。

冬。訪弘菴朴公于楊根之迷源。至驪州道谷。拜外姑張孺人。轉入永春山中。訪李都正戚丈鳳圭。

癸未。先生五十一歲。

甲申。先生五十二歲。

夏。朝廷有衣服變制之令。

狹袖周衣。黑緣短帶。一變先王之舊章。輦轂之下。一切風靡。惟令是從。鄕里子弟之好出入沒主張者。亦多化之。時約山金相公炳德。立齋宋相公近洙。淵齋宋祭酒秉璿。皆上䟽力言其不可。而未蒙採納。或問先生。亦當有一言。先生曰。今日之𥚁。所由來者久矣。丙子之和事一成。則小華之變爲夷狄。人類之化爲禽獸。是次第事也。旣不能拔本塞源。而欲救此蔓延澒洞之勢。則殆將舌弊氣渴而死矣。何益之有。且諸公之言已悉。吾不必贅矣。

七月。哭從伯父僉樞公。

公諱嵒。好禮博識。善詩。以壽爲僉樞。至是卒。先生撰墓誌。

十月。聞有國變。奔問闕外。

倭賊竹添進一郞。與我賊臣朴泳孝,金玉均,洪英植,徐光範,徐載弼等。卛兵犯闕。謀害主上。殺戮宰相。大駕播遷。國家之危急存亡。迫在呼吸。先生聞之驚惶。不俟駕。徒步入城。自外問安。已而亂定而歸。

十二月。訪約山金相公于永平之嘉溪。轉至加平。爲數日遊。

時永祚。讀書懸燈山中。先生來臨李華菴光敎。亦自廊村來會。講論叙懷焉。

乙酉。先生五十三歲。

正月。訪重菴金公于漣川。

金公自智島宥還。先生聞而喜悅。百里之遠。舍車而徒焉。

二月。答本郡儒生書。論聲討之義。

前年秋。校宮釋菜時。知縣李容俊。與齋任諸生。並以狹袖短帶將事。方外士論以爲此是我朝五百年初出之大變也。罰齋任而黜之。容俊卽爲勸入。至於春享。又將以新服行禮。無所顧忌。於是一鄕齊憤。無問本官與齋任。一軆鳴鼓以攻之。迎先生爲首獻官。選境內有雅望者。任諸執事。過行大祭。衆皆悅之。其投合時論者。莫不以以民罰官爲大何。鄕中多士。致書質問。先生答曰。讐視義理。毁裂衣冠。而揚揚自是。謂莫敢誰何者。卽是聖門之叛卒。先王之罪人。則大義所關。天命可畏。且夫野史氏書之曰。某年某日。抱川一郡。獨以西洋之服。享夫子之廟云爾。則十目所視。百世在前。雖傾東海之波。何足以洗其累乎。何幸僉執事。不謀同情。秉執確然。指顧轉移之間。黑死一局。宛然有回生底消息。嗚呼。此眞不死之人心。而常存之天理也。雖在病伏難強之中。自不覺氣湧如山也。自此以往。僉執事責任甚重。雖欲自少退托不可得。望須牢著脚力。少勿撓沮也。

五月。長子永祚。發解增廣監試。

其後赴會之行。先生戒之曰。近日科弊濫觴。士習無嚴。入塲呈券之際。換封疊章。無所不至。傍蹊曲逕。專沒廉耻。須深愼旃。得失付命可也。永祚奉戒。亦嚴正自守。雖竟不售。而無介懷焉。

十月。爲文告五世祖郡守公墓。埋燔誌于壙南。

誌銘。臺山金文淸公邁淳所撰也。

丙戌。先生五十四歲。

秋。遊江華摩尼山。

冬。從子永學冠。

柳基一爲賓。重菴金公。述字說。

丁亥。先生五十五歲。

正月。致書重菴金公。論辭受之節。

先是。金公自漣川。移寓永平之雲潭。家計屢空。約山金相公居在相望。聞之慨歎。以十苞租周急。金公固辭不得而受之。省齋柳公上書切責。勸以决裂酌處。金公見書愀然。至於卻食屢日。先生專書以爲相識者。周飢乏。栗谷先生。亦以爲有名之饋而可受也。今如穉程柳公字之論。則要訣亦有所不可從者耶。於是。金公稍安意進食。答書曰。受饋得失。見諭如此。幸免君子之誅。但畏友之意。終不釋然。我心不快爲緩語也。

五月丁巳庚辰。丁芝軒公憂。

公自二月。猝患喘促。先生侍側扶將。須臾不離。藥餌饘粥。躬自照管。衣褥便旋。手自澣濯。焦心失眠。延拖五朔。而竟遭大故。哀毁擗踊。幾於傷生。雖衰暮不任氣力。而執禮不懈。三年如一日矣。

九月。塟芝軒公于嘉茝里後麓問禮洞丑坐。

戊子。先生五十六歲。

四月。答柳穉程書。論攜貳師說之非。

省齋柳公自數年前。謂華西先師心說主理。固磊落光明。而於形氣神理四者。以形氣。屬形而下。以神理。屬形而上。則心之神明不測。皆是神之所爲。而一切喚做形而上。却覺未安。盖先師本意。雖於當體中指其純粹之本體以爲言。而辨位正名之際。心性分物則。無端的可擬處。若後學之誦言迷指者。一轉再轉。並認當體爲形而上。則不無後弊。非細憂也。於是發參酌裁補之論。作書數十餘條。名曰書示同門諸公。先以取質于重菴金公。盖其意以爲神是心之本位。而兼眞妄邪正。此乃所謂當體也。就此兼眞妄邪正之當體中。揀別出眞而正者。乃謂之本體。乃謂之形而上。而先師所主以爲理者正在於此。如是立說。則先師之言。不惟無㢢。而益見其磊落光明。無後學之疑矣。然則先師所言明德主理。不敢移易一字。而但於心辨位正名之際。分劈心物性則。當體本軆之別。略加裁補。如大廈柱礎間。乍支一小石。而四面八方。皆得其正也。金公大以爲不然。屢書辨斥曰。心物性則夫夫皆言之。先師豈有不知之理。但是擧世所共知擧世所共說。故無事於言而罕言耳。柳公終持前說。論議不屈。門人之從遊兩公者。各主己見。互相爭辨。至有分朋各立之漸。先生聞而憂之。因答書切責曰。道理無窮。人見易差。雖以師說實有差謬。則門人弟子。追爲更商。可改則改之。可補則補之。未爲不可。乃若先師心說。則其所以劈破近來儒贒大同之論。有功於斯文世道者。雖謂之發前人未發可矣。如非聰明穎銳之姿。格致涵養之功。超出先師一等者。其不可妄自移動。自陷吳楚僭王之誅者審矣。苟如是也。雅言中心說一篇。可以毁板。亦以此意。作爲一篇文字。告由先師之墓庭。使後生小子。知向背適從。又是不得已之次第事也。○金公貽書先生曰。抵柯亭書。伏覽一回矣。大抵彼此葛藤之際。辭氣和婉。則忽而不省。稍涉激切。則忤而益戾。不省與益戾。救拔不得則一也。韓非說難之作。不亦宜乎。仍記柯書有云思伯書言本源之地。歸權於氣。似指心物性則之說。而呵責過重。溯及於先師降世前諸賢此一節。是緊要眼目。而恐爲日後禍胎也。試於此著眼明辨如何。大抵心物性則。千聖同見。先師亦豈有異同也。觀於遺編。斑斑可見也。柯。始也以先師爲並認方寸火臟爲理而持之矣。近日稍變其說。只斥其以神明知覺爲理矣。先師若以神明知覺爲理之實體。則言下便入於告釋陸王之波瀾矣。如此則雖親子弟門人。豈可苟從也。惟其於性體之上。討出主宰妙用而言之。則神明知覺所乘者雖氣。而所指者理也。朱子曰。神是理之發用。而乘氣以出入者也。答杜仁仲書。又曰。睿知之知。與禮智之知。是一箇。中庸三十一章小註。○睿知之知。是主宰妙用。禮智之知。是其實體。據此二說而潛玩之。則先師之以理說心。其意瞭然矣。睿知。包得仁義禮智。然此其極精微處。於此心眼。未易到得。則不得不以氣之本當之。其勢則然也。但以柯之慧竇。三十年凾丈所講者何說。而山頹樑壞後十數年。有此乖剌是究說不得處也。若言心物性則。則自大舜道心之訓。千聖相傳如印一板。如曰人能弘道。如曰理義之悅我心。如曰心如糓種。生之性乃仁。如曰在心喚做性。在事喚做理。此類不可枚擧。然物則之物字。合下該得主宰妙用。初非只把形與氣以爲物也。何嘗歸權於氣耶。先師尙矣。思伯亦非病風喪性人。又非全然蒙昧人。豈並與心物性則之說而斥之。以自陷於呵佛罵祖之罪耶。歸權於氣云云。先師本憂當時學者而發。柯老平日所嘗耳熟者也。今思伯才出此言。則目之以呵責我東諸老先生之言。以爲逞憾之張本。則豈非逐鹿而不見泰山者乎。○又貽書曰。柯事去益頭痛。凡人方寸。澄然無他。只要尋得一箇是。决去一箇非。然後可無文過遂非之累。而有改轍之望。不然。動不動。只管遮攔橫拗。人底喚做非。我底喚做是。何望其出塲耶。此老自年前。示同門諸公帖。至與鄙人。連紙累牘。一向絀先師而信老洲。節節符合於洛下之說。則是其苦心所在。一則主氣。二則主氣。不可諱也。今被哀侍之切責。忽地變幻。謂南轅而得走胡之名。何其說之恍惚而不白直乎。神明者。此心之德。而所以爲一身之主也。中庸睿知。包四德物則註。慈孝之心當則。混淪說則父子爲物。慈孝之心爲則。分開說則心之氣爲物。所具之性爲則。不可以一槩斷也。及答杜仁仲書。神者理之發用。皆是理爲主之明證也。今執辨位正名之說。而一切屬氣。反以師說爲非。則此非主氣而何也。先師以氣說神。非只一處。皆辨位正名。是氣之說。而今曰無之何也。鄙人種種討出以證之。則視若不見。反譏鄙人以爲費力遷就。何也。旣以神明爲氣。而持師說則理之統腦。無復可尋。強名曰主宰妙用是理者。不過窮遁口給之辭也。旣言氣爲主。又言理爲主。則一心之內。二主分據。又未知孰爲正。孰爲僭耶。是又不可以自解矣。其與鄙人書。至曰師說。本與經傳不同。又曰。自有所見。不欲苟同於先儒指程朱者。又誣先師爲背馳千古聖贒。別立門戶。犯吳楚僭王之誅者也。此豈所忍聞乎。始終悖謬如此。方寸之所存。末梢之如何。有不可知。苦痛苦痛。哀於柯。承欲再效忠告之友道。甚善甚善。

秋。與柳穉程別紙。悉前書未盡之義。

時重,省二公。論議終不歸一。先生每痛惜之。柳基一嘗著白雲講說一篇。獻于先生。先生意言甚明白。庶破省齋之惑。遂取其緊要爲別紙。以效忠告。於是。省門諸人。反致疑於先生。先生以爲朋友數斯䟽矣。千言萬語。無補於事。徒傷和氣。因以削稿。

己丑。先生五十七歲。

八月。服闋。

庚寅。先生五十八歲。

夏。與永祚繕寫華西先生文集全帙。

四月。神貞王后昇遐。入郡庭。擧哀受服。

八月。參因山哭班。

冬。撰芝軒公遺事。

辛卯。先生五十九歲。

夏。受嘉陰先生墓誌及芝軒公墓碣於重菴金公。

三月。往驪州。哭外姑張孺人。

孺人有女士行。以己丑七月卒。享年八十五。參奉志翰女也。有祭文。見原集。

十二月。哭重菴金公。

公字穉章。文章道學。爲華翁嫡傳。先生交遊四十餘年。事契之篤。不啻如范馬兄弟。至是卒。先生傷慟不已。有祭文。後撰墓表。幷見原集。

壬辰。先生六十歲。

三月。會塟重菴金公于永平御師。

門人知舊。依華西先生已例。行士林塟禮。先生爲都有司。

十月。孫元植生。

癸巳。先生六十一歲。

十二月己酉癸丑。初度詩。以述懷。

是日。先生不勝悲感。次兒輩獻壽韻曰。曰余生幸小華東。六十年過夢覺中。鬢髮但看朝暮變。心期猶許壯衰同。萬回難報劬勞德。再造能忘覆載功。俯仰公私多少感。臘天白屋誦泉風。

甲午先生六十二歲。

正月己卯庚寅。哭伯從嫂李氏。

甲午。哭長子婦愼氏。

六月。聞有國變。奔問城外

初十日夜。倭賊大鳥圭介。卛兵犯闕。燒破迎秋門。入劫上。請改革政治。凡宮中貨寶器械。皆輦載以去。於是。國家大勢。盡入倭賊掌握中。而宗社危如一髮矣。中外震驚。罔知所措。先生聞變。蒼黃登途。及至都下。則倭兵據三軍府。把守闕門。朝臣詣闕者。皆受標於彼賊。不然者。一步不得通路。先生以爲踈逖之蹤。旣不得入闕。只自外伸奔問之義而已。則城內外固無分別。設或詣闕。無討賊勘亂之策。而乞憐彼賊。區區請標。吾不爲也。自東門外。遂卽痛哭而歸。

七月乙亥朔日。除資憲大夫工曹判書。

自先生丙子斥和䟽以後。大院君始釋疑嫌。常稱誦不已。至是賊臣金弘集,兪吉濬,金允植等。與大鳥圭介相爲表裏。大革國家政法。稱曰開化。而迎入大院君於闕內。佯言授以政柄。而實不使干預。官制亦將改革。而大開仕門。凡前日不得志者。自正卿至初仕。皆乍授旋遞。日出百餘窠。大院君謂新經大亂。宜急收用人材。禀達榻前。除先生以是職。過八日。官報始到矣。工曹書吏告目。禀以何日肅謝。先生以病未行公之意。答之。顧謂家人曰。此必僞爵也。雖欲辭免。方今凶賊堵立。君上無異幽囚。其向何處陳䟽乎。未幾。果見遞焉。

乙未。先生六十三歲。

六月。上䟽請討逆復衣制。

甲申逋賊朴泳孝乘亂還國。爲內部大臣。秉執朝權。變衣制。爲狹袖黑衣。又謀作亂。事覺而逃。自是君權稍復。先生以爲多難興邦。此正上心悔悟之秋。遂進䟽。言討逆及衣制典章之不可不復舊。又以大君主之稱。乃襲夷狄之號。不可以施於吾君。遂用舊例。稱主上殿下。䟽入。竟以違格還退。

八月己巳戊子。明成皇后昇遐。

倭賊三浦梧樓。與我諸賊金弘集,兪吉濬,金允植,鄭秉夏,趙羲淵,張博,禹範善,權瀅鎭,李範來,李軫鎬等。同謀相應。率兵突入。弑后於景福宮之坤寧閤。詭言后逃。脅上降詔廢爲庶人。臚列后罪惡。告廟頒敎。允植以外部大臣。答各國公使牒。有爲宗祀生民萬分不得已之語。倭賊三浦。詐照外部某日之變。貴國人謂我兵。亦參其中。査實明示。允植又答以爲伊日入闕者。皆我兵換著貴國服色。貴國兵士無一人參涉云云。時僞詔亦有后脫身。不知所在之語。中外訛言。后又如壬午故事。實不被𥚁。先生聞變大驚。卽命子姪赴京詳探。而終不能明知矣。

十月戊辰乙酉。國恤關文始到。入郡庭擧哀受服。

至是復后位號。因詔曰。何日變亂之際。不知王后所在。日月愈久。而當日崩逝之證據。的確矣云云。

十一月丁酉壬子夜。弘集吉濬等。劫上剃髮。仍大行勒剃于國中。

入校宮痛哭。辭聖廟。

先生自八月國變以後。常憂憤。屢廢寢食。及薙髮令下。尤不欲生。擬大會鄕士。爲復讐保髮之計。而若終不可得。則遯山蹈海。藏蹤滅影。亦不害爲自靖之道也。乃於二十日。與樵雲公。同入校宮。痛哭辭聖廟。子姪嚴不問所爲。時鄕士會者五十餘人。皆言此距京師。不過百里。喘息相聞。非有所爲之地也。已而。知縣朴永世。以舊㨾。適於是日新莅。聞先生在校宮。卽來慰藉萬方曰。見今薙令雖嚴。而本官則必無勒削之理。且閤下去鄕。士類無所依仰。民心不可安頓。願卽回駕調養。以觀來頭焉。鄕人士見知縣不剃。意頗安。亦以此意左右勸挽。先生遂不得已還第。

十二月丁卯己巳。被逮入京。拘幽于典洞私館。

吉濬聞先生哭聖廟。不遵薙令。發送廵檢十餘名。使之不日押上。柳基一亦以平日鄕望之故。同爲被捉。時鄕中士民。皆惴惴莫敢出頭。先生以舊衣冠。毅然登途。樵雲公遠送之曰。兄主今日得死所矣。永祚,永卨。陪行及至京。吉濬令警務使許璡。定館拘幽。使廳卒守直。又遣人示以斷髮詔勑曰。禁令之下。宜斷髮。去上服入闉。而舊日衣巾。聞尙不去。奈臣子道理何。或在鄕。未見皇上之詔勑歟。於是。連遣內部主事丁克慶,李奎鎭輩。始也誑誘。終焉威脅。先生嚴辭責之曰。吾以一身付與時輩。操縱生殺。任意爲之。不須問也。○有同鄕人徐姓者。欲要功於賊。自請與巡檢同往。必以崔某薙髮來報。吉濬許之。其人果夜來。伏巡檢於外。先入叙寒暄甚款。已而出外。呼巡檢。授凶計。廵檢大驚罵叱曰。吾輩寧死。豈忍加刀於此大監頭髮乎。遂大辱而去。其人㐫計。遂不果行。先生聞之。歎曰。名爲士子而行己如此。眞禽獸不若也。時基一。亦在同館。永祚永卨。並侍側。先生命借宋書而來。日夜玩索焉。

答兪吉濬書。示至死不變之意。

先生拘幽第三日。吉濬投長書以爲親有病。斷指刲股以救死。孝子也。國病而將救。一撮髻何足惜哉。先生在大夫之列。宜招鄕子弟而諭之曰。方今聖天子有詔。先斷而爲一鄕倡。可也。顧乃相率而哭于夫子之廟。假使孔子而在者。今日亦斷髮矣。先生將安歸乎。地下則父母之靈。必曰吾子不肖。不順乎君命也。欲他適乎。則宇內萬國。皆已斷矣。滿淸之人。又環頂顱而剃之。先生亦應羞之矣。先生其諒之云云。先生見之駭然曰。渠敢侮聖如此。故弑母后。削君髮。無難爲之。可謂眞逆賊也。此而曰可曰否。則殆同與禽獸說禮義也。遂置而不答。已而吉濬連遣人促答。先生。終始以不答爲義。而柳基一以爲無不答之義。先生顧謂永卨曰。然則汝第草來。永卨承命草呈。語頗峻。先生覽之曰。必不得已而答之。此好矣。基一亦出其腹藁曰。用此可矣。於是左右諸議。皆曰彼計欲以文字取服。則必不至於一答。辭當由遜而至峻。以應履虎尾不咥人之象。當先用基一文。後用永卨文。盖先生之始被逮也。永卨筮得履彖辭故也。先生不欲與基一辨。又見其書。有頑性如石。萬斫難開之語。則大義無屈。仍與基一。聯名書送焉。

甲午。有斷髮停止衣服從便之命。

是日。弘集,秉夏。被殺于鍾樓街上。吉濬,羲淵,博及諸賊。皆漏網走倭。時各郡人士。皆擧義討賊。柳麟錫起堤川。李昭應。起春川。洪楗,李偰,金福漢。起洪州。而春川近且兵盛。京師大震。逆賊懼。始弛勒剃。專意備禦。而李範晉得以其間做事。奉上及東宮。播遷俄館。下密旨于警務官安桓。誅諸賊。又降綸音。特停剃令。卽二十八日早朝也。先生寒天雪屋。備經苦楚。爲數十餘日。且當歲色垂盡。子姪輩告當初被逮。旣不由朝令。則宜速還駕。先生曰。方今君父離宮。雖在鄕第。宜奔問之不暇。而乃反浩然歸耶。因經歲以俟大駕之還宮。

丙申。先生六十四歲。

正月丙申庚子。還鄕第。

朴定陽,趙秉稷。新爲各部大臣。皆遣主事。問先生安否。且言向日事。專由吉濬之私自弄奸。則不必以罪自處矣。還御遲速。又不可預度。願卽還第。調養焉。先生不得已爲歸計。時孝定王后。出御本宮。先生馳詣問安而還。○或又有要於先生者。曰若詣行在。請對一覿天顔。則各部大臣可得也。先生聞而駭之。卽日東歸。

壬寅。差各府郡宣諭大員。

知郡朴永世。持勅命及諭書來宣。其勑命曰。嗚呼。皇天弗吊。我邦家𥚁亂連年。至昨年八月國變。而可謂極矣。凡爲我臣民者。誓不與凶賊共戴一天。秉彜之性。無恠其相率倡義擧也。今逆魁就僇。㐫黨屛跡。實無更待義擧。削髮事。本非威逼勒行。從便之詔勅繼下。則藉此因循躕躇。大不近理。念此無他。民人等之。疑端未破。亦已聚之衆。未易遽解也。惟卿以老成宿望。作民人之標準。一言之重。必能見孚。故玆特選卿命。以宣諭大員。遍行畿輔諸郡東西各府義衆所聚之地方。詳佈朝廷命意於民人等。卿須卽日登程。斯速竣事後復命。予日跂待。

丙午。上䟽陳懷。出路次待罪。

疏畧曰。臣目見昨歲十二月二十八日之事。逆魁弘集,秉夏。雖皆就戮。而羲淵,吉濬以下諸賊。則又皆在逃不獲。夫罪莫大於弑逆。逆莫大於弘,夏,淵,吉。雖斬作萬段。屠其十族。猶未足以雪神人之憤。今戮之而不明正其罪。號令一國。逃之而不收其妻子。嚴加譏捕。只視之若尋常薄罪。一置勿問。務從惟輕。夫罪人不孥。固文王之政。然非謂弑逆大故如今弘,夏,淵,吉諸賊者也。况又逃不及誅者。又安可置不復問。使逆賊無所憚。而養其遺種。以貽後日之患哉。是則名爲討賊而實使縱之也。今以是而使臣。苟爲辨說。欲以散擧義討賊之衆。彼若執此以詰。則臣辭理已屈。其何能對揚聖意。此臣之未解者。一也。古今弑逆之變。無世無之。而皆出於其國之臣。今萬國交和。四海爲一。則當患同恤仇同嫉。以信義相接可也。彼倭賊者。不思鄰誼。先焉而泳孝光範。後焉而羲淵吉濬。皆莫不協謀同逆。以成屢年之變。而爲逋逃藪。臣聞各國通和。有所謂公法者。又有所謂條約者。臣未知之法之約。果有助隣逆而劫人君上。弑人國母之文乎。必無是理也。如果無之。其所謂法。所謂約者。當用於何地。旣立法矣。旣設納矣。則當數倭之罪。移諸各國。興師問罪。以同憤嫉大義也。今則不然。我旣畏倭而不敢開口。各國亦視以爲當然。今諸郡義兵。動以爲倭賊不討。無以復讐。其名旣正。而其言亦順。假使臣賷旨下去。諭以形勢。彼若據以大義。不論成敗云爾。則臣何以對。此臣之未解者。二也。自開化以後。盡革先王之法制。一從倭賊之指揮。使中華爲夷狄。人類爲禽獸。此開闢以來。所未有之大變也。而剃髮一事。尤其甚者也。何幸聖心幡然。至並擧衣笠。有從便爲之之敎。此誠天日重明之秋也。然自上未聞有明快長髮之旨而一二諸臣之尙今保髮者。乃反削之於哀痛詔下之後。噫。聖心豈亦不知華夷向背之不可頃刻遲也。特以已斷之髮。不可猝然而長也。故欲徐徐而處之矣。然彼至愚之民。妄相忖度。以爲聖上樂於從夷而厚於誣民也。轉相致訛。牢不可破。則臣雖奉宣聖諭。話其不率。彼必曰何所令之反其所好也。臣又無辭而對。此臣之未解者三也。今臣旣負大罪。而於朝廷擧措之間。其所不可解者又如此。臣雖欲黽勉膺命。竊恐無益於事。而徒損國家之體也。臣旣不敢聞命登途。又不敢偃然在家。謹玆出伏路次。恭俟斧鉞之誅。惟聖明裁察焉。䟽入。批曰。事有緩急。此時急務。莫先於安民。卿於此任。義不可辭。卽往宣諭。

辛亥。再上䟽。不就。

䟽入。上不答。更差李道宰爲東道宣諭使。申箕善爲湖西宣諭使。

夏。入懸燈山。飮泉棲遲。數月而還。

十一月。任選準長書至。

任。楊州檜巖人也。老於功令。性本輕薄。曾於先生無一面之雅。而至是投書。先言癸酉䟽中。屬於親親之列以下幾句。大涉妄發。盖襲一邊人䟽啓中語也。又言年前答吉濬書。專事遜順。亦非討賊之義云云。先生以爲癸酉事欲答之。則此不足與言。至答吉濬書事。彼言又無足恠。我則引咎無辨。可也。遂不答。於是柳基一以答吉書。本出自家揚臂彈劾。滿紙臚列。以挑任氏之一層氣勢。唱汝和余。竟爲仇讐。其後任氏常歎服先生之弘量。而深致愧恨云。

丁酉。先生六十五歲。

十月。參因山哭班于洪陵洞口。

戊戌。先生六十六歲。

九月辛亥丁巳。拜議政府贊政。上䟽辭。兼陳所懷。

䟽略曰。聖上資質淳仁。愛人好古。然心馳於物。而性習於慾。柔有餘而剛不足。明細故而暗大體。好諛而不好直。知逸而不知勞。三十餘年之間。天譴於上而不之悟。民怨於下而不之恤。以致今日之𥚁也。終以聖主一心之正。爲救病之方。而改過不吝。從諫如流。蓄賁育莫奪之勇。有金石可透之誠。則天之所顧。神亦佑之。如其不然。見今強敵伺釁。逋逆釀亂。朝無可仗之臣。民多橫决之勢。君位孤立。天意難測。雖有智者。將無如之何矣。批曰。授卿是任。朕意有在。而及見來章。其所陳勉。無非切中時病。皆可以嘉納。終不如面晤。朝夕左右。展布素學。尤有厚望於卿者。其勿辭巽。入城受勑。益勉日贊之責。

十月辛巳。再上䟽辭職。兼陳時務十二條。

其一。請開經筵。以輔聖學。其二。請愼飮食。以保聖躬。其三。請屛私侍。以肅宮禁。其四。請審用捨。以正朝廷。其五。請董百官。以務實事。其六。請正法律。以立紀綱。其七。請罷民黨。以遏亂階。其八。請禁起復。以正風俗。其九。請節浮費。以紓國用。其十。請整軍法。以修武備。其十一。請討讎逆。以明大義。其十二。請嚴華夷。以立大防。其嚴華夷以立大防條曰云云。以扶地底微陽。千萬幸甚。䟽凡數萬言。正大明白。無非興衰撥亂。嘉靖邦國之謀也。批曰。所論亶出於忠赤。朕庸嘉歎。當圖敷施矣。

己丑。移拜宮內府特進官。

十一月。聞有中樞院獻議。上䟽。請討逆兼辭職。

時中樞院會議。十一人成案。提呈於議政府。卽閔泳駿,閔泳煥,李重夏,朴定陽,韓圭卨,尹致昊,金宗漢,朴泳孝,徐載弼,尹用求。而先生之名。亦在其中。又有專薦泳孝。疏請進用者。先生聞之大駭。上䟽辭職。略言前䟽所陳。實爲今日興亡之大機關。而聖明視以文具。無一分興作有爲之意。是則臣誠意淺薄。未能感格天心故也。只當抱恨。終身自守微志而已。又討泳孝,載弼大逆不道之罪及中樞院建議獨上㐫䟽者。請並禽獮草薙。殪殄無遺。乞永刊臣名於仕籍中。無得重被醜辱之意。批曰。義理明正。言皆切至。朕當留念矣。若其薦名云者。无妄之來。於卿何有。卿其勿辭行公。

十二月。再上䟽辭職。兼陳所懷。

去年九月十七日。朝廷尊上爲皇帝。建號光武。其勸進之章。皆曰甲午更張。典章文物。煥然改觀。又曰。猗歟盛哉。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至是又有詔勅。畧曰。朝臣服章之變通。盖由因時制宜。務從簡便。又曰。更張以後。多有未遑。又曰。參酌古今。制式。亦倣各國通行之䂓。磨鍊以入。先生以爲君父尊號。臣子固不可貶削。然無一次明其不然而隨衆承順。亦非無隱之義也。因再䟽論辨。略曰。夫更張云者。卽指甲午六月弘集,吉濬,允中,允植,駉壽,嘉鎭之輩。潛結泳孝。招納倭賊。以君與之以國與之之事也。嗚呼。當時之變。尙忍言哉。君父被幽。其所擁者虛器耳。宗社幾亡。其不絶者虛名耳。焚蕩王宮。掃滅國典。使四千年中華正脈。終於此時。五百年先王善政。終於此時。自古亡國之𥚁不一而未有甚於此時者也。夫以甲午之變。爲猗歟之盛。而掃滅國典。爲煥然改觀。則泳孝,弘吉之輩。當爲中興之一等功臣。而倭賊之焚蕩我顚覆我。反有所大造矣。以小中華。換作小日本。而謂之其命維新。則無從夷之耻而有革華之幸也。此則誣之而已。以堂堂千乘之國。苟欲自尊。則當此皇統久絶之時。從權稱帝。不甚害義。而區區依倣於歐西各國之例。此則辱之而已。誣之如此。辱之如此。而聖明方且傲然自大。惟是與歐西各國。並稱同等之爲喜。威令不出禁門。而猶取無實之名。危亡迫在朝夕。而徒信諂諛之言。來有識之笑。貽後世之譏。聖明將何所榮貴也哉。臣於初䟽。旣以名實不副四字。略發其端。而不惟不敢索言。乃循例稱號而不自異者。誠以芻蕘之言。急於上達。萬有一聖心之或悟。而區區此義。猶屬第二故也。非如時輩之苟尊。而自犯誣君辱上之罪也。誠不免百世君子秉義之誅矣。然此亦惟在乎聖明之自爲而已。苟能因此進步。實興帝王之業。眞修天子之職。則雖莅中國。而撫四夷。爲天下之義主可也。勉之在德也。不然而惟事玩愒。苟圖目前。輕變華夏。樂從夷狄。則臣恐皇天不佑。祖宗震怒。雖欲自逭。不可得也。不審聖明。將何擇焉。上不答。

己亥。先生六十七歲。

四月。遊永平白雲寺。轉至春川谷雲。觀九曲諸勝。

樵雲公及門人崔鳳韶從。

九月。與本郡多士。設鄕約。

李霽山承烈。主其事。諸章甫會議于明倫堂。推先生爲都憲。先生一依藍田,石潭遺䂓。講定節目。又著誓告文。見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