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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菴先生文集/附錄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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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勉菴先生文集
附錄卷一
作者:崔益鉉
1909年
附錄卷二

年譜[编辑]

先生諱益鉉。字贊謙。姓崔氏。系出慶州。

癸巳。皇明毅宗烈皇帝崇禎二百六年。本朝純祖大王三十三年。十二月五日辛丑。戌時先生生于抱川縣內北面嘉茝里第。

骨格非凡。眼彩如星。相者謂虎頭燕頷。貴不可量。父母奇愛之。小字曰奇男。

甲午。先生二歲。

乙未。憲宗大王元年先生三歲。

丙申。先生四歲。

春。隨考芝軒公。移寓丹陽。

芝軒公自經壬癸大歉。家勢倒懸。且時適騷擾。中外洶洶。遂盡室搬移。舟于平丘江上。至忠州木溪卸下。行八十里。入錦繡山中。爲躬耕避亂敎養子孫之計。

丁酉。先生五歲。

戊戌。先生六歲。

始上學。

聰慧絶倫。字音句讀。一聞輒記。見者皆以遠大期之。

己亥。先生七歲。

庚子。先生八歲。

辛丑。先生九歲。

受學于金公琦鉉。

曾於丙申移寓之初。伯氏錦西公年踰就傅。而無可師處。芝軒公甚憂之。聞金公居在相近。操行端潔。文識淹博。卽率往託之。每歲必齎課糧以繼之。至庚子年間。金公不能家。來請寄居。芝軒公爲敎二子而許之。未幾有回祿之災。僅救祠板。餘外什物。並蕩然。鄰里爲之幷力新構。芝軒公命橫竪二楹而壁其半。俾爲兩家契活。金公果卛其家眷而至。同鼎炊者。幾半年。尋以病卒。

壬寅。先生十歲。

癸卯。先生十一歲。

春。隨芝軒公。舟于淸風。到楊根厚谷。賃屋以居之。

甲辰。先生十二歲。

乙巳。先生十三歲。

丙午。先生十四歲。

春。往拜文敬公華西李先生于蘗溪。仍留受業。

時華西先生。講道溪上。四方學者多歸之。芝軒公。聞其聲名。從遊往來。心悅誠服者有年。至是命先生進謁。使執弟子禮。李先生一見。已知其爲非凡器。誠心敎導。眷愛異甚。書贈洛敬閩直四大字而勉之。冬辭退。又題所讀書社輪誦卷端而送之曰。崔秀奇男。日誦此編。不錯一墨。旣又手寫。而尊閣之。寶之若琬琰。嗜之若膏粱。非已曉解其大義。安能如是。陶菴先生。口誦手抄。勸課後生之苦心。可謂不墜於地也。奇男所誦者。擊蒙要訣,大學並章句。論語並集註及古今人文字幾千言。泥醬爛熟。如是而積以日月。奇男之腹笥。其將爲一尊經閣也。問其年則卽晦翁夫子。奉親命。從學劉胡三先生之歲也。觀其志。已知買櫃還珠之爲可耻。翫物喪志之爲可戒。可敬可畏也已。豈但橘頌之可賦也哉。若或以記誦爲能事而止焉。則適足爲聰明之累而已。亦何足尙哉。奇男豈爲是者耶。

丁未。先生十五歲。

以李先生命。爲雙䯰。仍留蘗溪受業。十二月。辭退。李先生大書勉菴二字以贈之。

時槐園,名埈。華西長子。黃溪名墣。華西二子。二公。錦川任公圭直。莞爾李公寅龜。重菴金公平默。弘菴朴公慶壽。省齋柳公重敎。俱以一代英才。出入凾筵。朝夕講磨。有蘓湖洛閩之風。先生擩染其間。學識日就。諸公莫不以畏友待之。至於記誦。必推先生爲第一。槐園公。甞以家禮諸圖式註解。試先生聰明。先生一覽輒誦。不錯一字。李先生益奇之。每客至。輒擧似先生曰。此兒大有將來之望也。槐園公書明誠兩進。敬義偕立八字。以贐之。

戊申。先生十六歲。

留蘗溪受業。

夏間。隨諸友兼做功令業。重菴金公貽書曰。天理易消。人欲易長。專精求道。猶恐彼勝而此負。何暇攻乎異端耶。盖以三代上人物期望先生。故其勸勉如此。後金公常歷數抱鄕中古來名流。必稱鰲城,漢陰。而並擧先生焉。

己酉。先生十七歲。

二月。遘紅疹。幾殊還甦。

時京鄕間。疹氣大熾。年少之死亡相續。重菴金公。聞先生病愈。以書賀之曰。倘非天相間氣之男子。爲日後斯文之地。則吾友亦幾乎殆矣。

夏復往蘗溪。讀朱書。與柳省齋。習作文法。

庚戌。哲宗大王元年。先生十八歲。

二月。往抱川。省先塋。歷拜鰲城墓于花山。還到蘗溪。

讀朱書。有問目。謄李先生雜著。名曰雪門拾錄。

三月。陪李先生。遊噴雪潭。

四月。從槐園公。攜簏于龍門山雙溪庵。參朱子箚疑輯補之役。

槐園公承李先生命。輯補朱子大全箚疑。常多在山寺。只與同志若干人。俱先生參焉。

陪李先生。遊立峽。

峽在龍門之北。卽蘗溪上流也。是日名士從遊者。殆三十餘人。觀蝙蝠窟。過喚仙臺。至龍雩。盡日遊詠而歸。○是年夏。李先生。又書存心明理四大字以贈之。

七月。講朱子大全鄂州社稷壇圖及宗廟圖說。

九月。從槐園公于洪川三浦。復輯朱子箚疑。

陪李先生。遊雪嶽。

路中有詩曰。窮山秋已老。天濶淨雲陰。海嶽牽人意。晨頭度石林。又曰。聞說東都勝。名山最雪岡。遠侍春風席。深來絶峽疆。

冬。留蘗溪。讀尙書。

辛亥。先生十九歲。

春。留蘗溪溫習舊學。

八月。奔哭伯從祖母李氏于抱川。

上書李先生問禮說。又致書槐園公。論人物性同異。

二書並逸。

冬。留讀于蘗溪。

壬子。先生二十歲。

春。移寓龍津江上。

編輯曾王考嘉陰先生遺稿。又記遺事。

嘉陰先生隱德不仕。文學行誼。爲世醇儒。平日隨手箚錄十餘卷。已失於丁丑回祿。只有拾零若干編。藏在宗家巾衍中。至是先生編次繕寫。爲三冊。名曰嘉陰遺稿。

四月。冠。

時芝軒公家甚窶。深歎無以備三加之儀。李先生謂某之好禮。不可孤也。遂齎冠巾以臨之。爲賓。

夏。讀周易。

十月。聘夫人淸州韓氏。

夫人。學生必裕女。大君師傅竹亭公協八世孫也。

冬。讀書于汕上。

癸丑。先生二十一歲。

三月。哭槐園李公。

公字伯欽。上庠。文章學識。冠絶士類。先生從遊多年。事以父執。至是卒。先生甚痛惜之。後撰行狀。

十月。還寓厚谷。

甲寅。先生二十二歲。

春。盡室還抱川嘉茝里。

二月。哭從伯母兪氏。

留泮宮。治經工。

時錦西公出系從伯父僉樞公後。先生無他兄弟。獨奉二親。貧無以爲養。嘗耘苗。遇茅茹難拔。輒泣曰。爾害我耕田養親也。遂不得已爲祿仕計。柳參判榮五諸公。勉之曰。以君聰明。取第如拾芥。况爲親祿仕。不亦宜乎。李先生亦以爲我東退溪出身。不爲無徵。而若夫成功天也。吾則不敢勸沮也。先生居泮未一年。遍誦三經如己言。雖老師宿儒。莫能及焉。

十二月。哭季從祖素其齋公。

公諱克念。發解十餘度。詩名筆法。當世罕比。性亢高謹嚴。於人少許可。而獨偏愛先生。甞以詩贈之曰。今朝握手却欣然。與爾相離問幾年。總角成童蓬髮斂。英華發外養心專。從遊幸近贒師宅。資澤宜親益友筵。以此持身終始一。懸知坦路自當前。

乙卯。先生二十三歲。

二月春。到記擢明經科。

上親御春塘㙜別殿。試講生禹貢。諸生多扞格不能通。上有不豫色。時先生以西齋留待生。最後入。則已出四通三略矣。及應講。又拈禹貢。先生自知不得第。猶坦然無幾微色。自始至終。少不凝滯。誦之如流。響甚淸亮。至殿瓦皆錚錚鳴。上傾聽。每到句讀折轉處。輒擊案稱賞。講畢。卽敎曰。善哉。純通也。於是。考官皆奏通。因擢置上第。掖庭老隷。至今多道其事曰。明經純通科。古未有也。

五月。以新恩。往拜李先生于三浦。

李先生敎曰。左右釋褐。卽移孝事君之日也。自此做至宰相。亦是例事。須益讀經傳。以基異日需用可也。

六月。付權知承文院副正字。

丙辰。先生二十四歲。

十月。拜成均館典籍。入堂后。攝記注。

十一月。又拜典籍。

丁巳。先生二十五歲。

八月。純元王后昇遐。進參哭班。

十一月。差順康園守奉官。

時有一京人倚恃勢家。入塟於園所界內者。先生遣園隷督掘。其人得付禮判札以嚇之。先生往見禮判。責以大義。卽捕其人。囚之。不移時掘去。禮判雖甚怒。無以罪也。聞其事者。莫不致敬憚焉。

戊午。先生二十六歲。

己未。先生二十七歲。

八月。拜司憲府持平。

九月。長子永祚生。

十二月。移拜司諫院正言。

庚申。先生二十八歲。

春。移家于漢城之南村。

六月。拜吏曹正郞。

辛酉。先生二十九歲。

十二月。奔哭叔母金氏于抱川。

壬戌。先生三十歲。

七月。拜新昌縣監。

新。小邑也。先生居官一年。百姓頌其廉平。殘廩薄况。僅足以奉老。而猶置宗家祭田。爲累世薌火之資。又於同堂親屬。並隨力救急焉。

癸亥。先生三十一歲。

春。遘癘于衙中。

冊室族人克善。傔從鄭玄壽。竭力救護。而回甦焉。

七月。以民事忤道伯。投印而歸。

錦伯兪章煥。以私債督捧事。發關本縣。使之押上居民。先生再三防報而力爭之。終不聽。兪心嗛之。殿最置中。先生卽日。束裝治行。新民等遮道。願留。遂乘夜從間道出境。李先生貽書曰。解紱首尾。雖在拭巾待盡。有欣然踴動之思也。竊念賢友奉老挈幼。三旬九食。非但私計不足而已。乃能輕去就。可謂不枉讀朱子書矣。

秋。遷曾王考妣墓。合封于嘉茝里後德靈山。

十二月。哲宗大王昇遐。進參哭班。

甲子。今上元年。先生三十二歲。

正月。謁李先生于蘗溪。

二月。又拜典籍。

四月。進參因山哭班。

移拜禮曹佐郞。

五月。上書李先生。兼懇曾王考墓碣。

八月。又上書申前懇。

乙丑。先生三十三歲。

正月。拜成均館直講。

夏。校正國朝揔略。

上自太祖大王。以至英廟初年。其間聖謨神訓。璿系勳爵。並有條序。而枚擧世道之汙隆。尤詳忠逆之分。提綱挈領。大略俱擧。卽嘉陰先生所著也。在亂草未成書。至是先生編摩脫稿。爲三冊。

冬。手寫孝經。授永祚受讀。

丙寅。先生三十四歲。

四月。復拜司憲府持平。

先生自以從宦有年。屢叨言責。而未暇效芹曝之忱。心常慊然。至是草一䟽。陳開言路。保聖躬。勉聖學。務儉約。復皇廟。掃洋氛六事。方繕寫呈納。母夫人患勢。十分危㞃。遂停止焉。

五月己未甲子。丁母夫人李氏憂。

八月。奉柩還抱川鄕第。

九月。行襄禮于永平錦柱山下靑鶴洞。

十月。子虎吉生。

丁卯。先生三十五歲。

戊辰。先生三十六歲。

正月。哭季父通德公。

公諱崈。嚴重有器局。一家賴之。至是卒。後撰墓誌。

三月。子虎吉夭。

聞李先生訃。設位而哭。

閏四月。赴李先生襄禮于楊根之鼎山。

後撰神道碑。

八月。服闋。

九月。拜司憲府掌令。

吏曹判書金公炳喬。以先生新免於喪。用䟽通之政。首擬掌憲。有是命。

十月甲辰癸丑。上䟽。陳四條時弊。

時先生在抱川鄕第。八月。服吉。十月。適因事入京。得見朝報。始知本職。月餘虛縻。卽日治䟽。略擧時弊民瘼之最切急者。其一停土木之役。其二罷聚斂之政。其三革當百之錢。其四禁四門之稅。其論土木曰。臣竊以爲人君急務。在於德業。不係興作。是以茅茨土階。堯之所以爲大也。卑宮室。菲飮食。而致勤於民事。禹之所以無間然也。瓊宮瑤㙜。阿房長城。桀,紂,秦皇之所以致亂亡也。自漢以下。凡保邦之君。孰不本於停徭役得民心而享太平乎。喪邦之君。孰不由於窮土木竭民力而取傾覆乎。是其燦然之迹。具在方冊。若曰古今事變。都不足取信則已。苟欲效法於聖王之治。則此可以不深思其故乎。論門稅曰。以堂堂千乘之富。與民爭利。旣减百官各軍門支放之祿。猶以爲未足一分二分。乞憐於肩薪賣豆。不恤凍餓之殘氓。是誠不可使聞於鄰國也。又曰。已上四者。臣所謂切急之務。而其本則在殿下之一心。心得其正。則境土雖廣。臣民雖衆。而事物雖繁。可以恭己南面而運之掌上矣。䟽入。上深加嘉納。批曰。四條陳勉。實出於愛國憂民之誠。甚庸嘉尙。而土木之役。勢不可得而然也。收斂門稅。古有已例而然矣。爾其勿辭察職。○時言路杜塞。民情倒懸。而先生之䟽一出。中外翕然。君子穪鳳鳴朝陽。野人呼太平萬世。先生之名。滿一國。自此始矣。

丁巳。被司諫權鍾祿彈劾。蒙刊削之典。

權是湖西人。嘗出入雲宮。興宣大院君第。乞外除。至是以大院君指使。投䟽彈劾。其䟽略曰。前掌令崔益鉉之䟽。何爲至也。官以諫名。苟欲盡言。何事之不言。何言之不可。而工役幾至告竣。錢政今旣歸正。始乃張皇其言。有若呼吸較急者然。此已是不滿一笑。而至於門稅一款。有國通行之䂓也。乞憐殘氓云者。何其言之無憚乃爾也。大抵年前李恒老之請停宮役。可謂不量之甚。而卽亦沽譽釣名之計也。益鉉以其門徒。師受有據。傳襲旣久。自不覺和盤托出焉。而此在渠。猶屬薄物細故也。第於瓊宮以下一轉語。援喩之駭惋。遣辭之悖惡。尙可曰人理臣分乎。聖敎隆重徠諫之盛。臣固欽仰萬萬。而春秋無將。人得以誅。漢法不敬。國有常刑。夫以包蓄之如彼。干犯之如此。不但爲無將不敬而止。則至今容貸。尙此假息。亦非鷹鸇無禮之義。此臣所以不暇緩辭短章臚列。臣謂崔益鉉。亟施竄配之典。斷不可已云云。答曰。旣賜批矣。今何追究而至於遣辭之妄率。誠有其然處而然矣。此是鄕闇所致。何足深責。施以譴削之典。若或因此而轉致紛紜。則實非予意攸在也。○時先生呈䟽。還鄕有日。聞臺彈方起。不敢在家。促治行。爲闕外待罪之計。

特旨。陞通政。除敦寧府都正。

先生入城。夢外特資。已有成命。先是心菴趙相公斗淳。見先生䟽本。言於卿宰會席曰。吾輩俱在上大夫之列。未免尸位素餐。實崔某之罪人也。已而銓官擬先生以副修撰。當路靳之。且陰欲重繩。然知公議終不可遏。參酌啓達。有此恩典。

戊辰。上䟽辭職。兼伸李先生誣。

䟽略曰。臣師故參判臣李恒老。以命世之學。當洋賊猖獗之際。輿疾陳䟽。大義數十。適因國事之蒼黃。雖不得試驗於政令之間。而其一出於至誠惻怛陳善閉邪之苦心血懇。則可以質諸古昔而無疑。百世以俟而不惑。諫官所謂不量之甚。而釣名沽譽之計云者。殆同誣大禹以湮洪水。毁孟子以言性惡。眞所謂蜀犬之吠日。越狵之嘷雪。何足爲輕重損益。而緣臣無似不虞之誣。及於泉壤。則臣亦有人心。何敢冒沒前進。乖了名敎。以犯不韙之罪哉。伏願殿下。自玆以往。啓諫諍之門。以集天下之善。勉帝王之學。以盡誠正之工。勤內修之政。而致外攘之方。則本末兼該。綱目俱擧。仁心仁政。曲暢旁達。可以比埒於堯舜。幷駕於湯武。而至如賤臣。雖退伏田廬。與世長辭。與有榮矣。批曰。向來爾言。言之切實。而特因遣辭之如何。所以有耳目之論者也。今何必以此爲引。至於內修外攘之方。甚合予意。可不留念。本職。照例許遞。

十一月。移書永平倅李濟元。

先祖文昌侯影堂。在永平萬世橋。曾於英祖戊子。本孫等刱建。用書院例。春秋香火。與士林共之。至是本倅李濟元。憑藉毁院朝令。一體撤罷。惟恐不及。先生呈狀訟寃。貽書切責。書中有毁人之廟。人亦毁其廟。辱人之祖。人亦辱其祖之句。李大怒以爲是將毁我宗廟。辱我先王也。宗姓之故。以此威脅。出入權門。百般構誣。而計未售焉。卽建一間茅屋而妥享。至丁酉。謀諸宗中。復設于舊墟。手草影堂古蹟一冊而櫃藏之。

己巳。先生三十七歲。

冬。讀書于光陵奉先寺。

庚午。先生三十八歲。

六月。拜承政院同副承旨。有旨馹召。

先生感激殊恩。不敢辭免。又料時象。或有一分可爲之勢。遂肅謝行公。然久於朝。非素志也。未幾見遞。將還。上賜給兒馬一匹。

十月。奔哭從叔父三山公於驪州之近汀。治喪返塟于抱川先塋下。

公諱岡。敦厚謹飭。文行兼備。而家貧無子。寓居驪江。嘗愛重先生。與他有異。聯翩書牘。無言不到。及至屬纊。顧左右問贊謙來者屢矣。先生聞訃號慟。卽與從弟樵雲公鼎鉉。同赴喪次。

十二月。仲子永學生。

後。出系從伯氏錦西公後。

辛未。先生三十九歲。

四月。聞有洋擾。都下洶洶。趣駕入城。

重菴金公貽書曰。時事至此。哀痛何言。今日雖副手梢工。萬無可濟之理。令兄忠厚眷眷。不容不如此。然與其無甚發明。自經於溝瀆之中。孰若在家事親。不幸蹉跌。爲王蠋,江萬里。忠孝得以兩全而無憾也。死有輕於鴻毛。亦有重於泰山。且一死非難。處死爲難。於此不妨熟思審處云云。已而時騷平定。錦西公追至。與之同歸。

冬。訪重菴金公于楊根之大谷。

壬申。先生四十歲。

六月。又拜敦寧府都正。不就。

十二月。貽書重菴金公。講來頭處義之方。兼論鰲城永昌事。

癸酉。先生四十一歲。

正月。往哭從叔母安氏及再從弟重鉉于楊根之巢谷。

重鉉。卽素其齋公孫也。少先生十七歲。頗有文藝。嘗奉老寓居于巢由山中。以前年十二月。遘癘而卒。於是癘氣蔓延。安夫人又卒。親戚知舊。皆惴惴莫敢近。先生率一族人。卽往治喪而歸。

二月。復往巢谷。哭從叔父學生公。仍營辦塟事而還。

公諱𡹘。卽重鉉之先考也。早服素其公詩禮之訓。孝行卓異。又善功令業。爲時巨擘。至是闔家以癘俱沒。重鉉夫人徐氏則下從。只有六歲孤兒。呱呱積尸間。先生同從伯氏及從弟。往治喪。躬自襲斂。營塟四喪。挈孤兒。往託於其外家。旣而孤兒稍長。先生撫恤備至。使之成家。至於有子而家又覆。嗣竟絶。先生每語及歎息曰。人家興亡。不可以人力爲也。○芝亭李公墰。隱居砥平山中。修德行義。於學生公有朱陳之舊。至是聞先生遠來治塟。卽到山下。與共始終。臨分同舟汶湖江上。慷慨揮涕而送之。

夏。編次東人列傳。

始自麗末。至景宗辛壬。不拘正邪。隨見隨錄。卽嘉陰先生所著也。亂草。藏在宗家巾衍中。先生。脫稿,修整。爲三冊。

行鄕飮禮于花山石隅。

同門人李炳植別業也。重菴金公爲主。先生爲賓。

八月。行永祚冠禮。

文寧君柳公秉喆。爲賓。

十月丙子。季子永福生。

丙戌。又拜同副承旨。有旨馹召。

時上念先生言。命罷四門之征。因入承宣前望。有是命。

辛卯。上䟽辭職。兼陳所懷。封付縣道。

䟽中。有政變舊章。人取軟熟。大臣六卿。無建白之議。臺諫侍從。避好事之謗。朝廷之上。俗論恣行而正誼消。諂佞肆志而直士藏。賦斂不息。生民魚肉。彜倫斁喪。士氣沮敗。事公者謂之乖激。事私者謂之得計等句。京畿監司金在顯。坼視之。袖進雲宮。大院君覽之大怒。使卽還送。金恐㥘而退出。付䟽封于本縣。於是。先生封章之說。喧藉都下。至聞大內。以除拜多日。迄無動靜。卽爲探入事。日三下敎。院僚巡相。並手脚慌忙。罔知所措。大院君激憤撑中。貽書禁將梁公憲洙曰。台之與崔令相好。已爲聞知矣。向來䟽章。不可以原本入呈。只以親癠或身恙。不能登途之意。使之循例辭免。而不然則朝廷將不安矣云云。長牋短幅。三之四之。威脅萬端。梁公承其意。連走急足。先生答云。言旣一出。罪犯罔赦。則嶺海斧鉞。只待司命者處分而已。

陞右副承旨。旋降同副承旨。未幾。特除戶曹參判。

政院促牌益急。院隷至日三下來。先生以在家未安。進至楊州金谷店。將原䟽不改一字繕寫。付院隷以呈。批曰。爾之此䟽。實出於衷曲。且爲戒予之辭。極爲嘉尙。敢述列聖朝盛事。戶曹參判除授。而如此正直之言。若有歧貳者。則不免於小人矣。○時大院君久秉政權。威勢烜爀。人無敢觸之者。士大夫一種議論。皆以爲今之言者。處人君父子之間。是以難言。言則亂倫也。由是十年之間。一不聞讜言。惟承望彈劾之風。其弊已久。便成習俗。先生自初釋褐。熟服芝軒公之敎。深惡此風。不啻若凂。戊辰䟽擧時。至同堂。亦不知之。至是。上見國政紊亂。民怨已深。思圖新政。以轉其機。而顧無可倚仗者。適先生䟽至。言甚切直。上深加嘉納。有此格外恩命。然先生自庚午膺命。知舊皆咎其輕出。先生亦深悔之。角巾私第。躬勤耕樵以養老。讀書爲終身計。於世間一切榮辱利害。漠然無所入其心。猶不忘民國之憂。有時中夜起坐。歎息彷徨。忽召命復下。則因辭䟽。略陳朝象日非之大略而已。未嘗如世俗輩投機傾軋。以圖富貴之爲也。於是一邊人。皆閧然而起。如得奇貨。抉摘䟽中。政變舊章。彜倫斁喪八字。爲構罪之資。而皆旋起旋仆。大院君亦無如之何矣。原任大臣洪淳穆。時任大臣姜㳣韓啓源等。聯箚自劾。繼而六曹長官。戶判金世均。禮判趙性敎。工判李寅應。兵判徐相鼎。前刑判徐堂輔及承旨玉堂。亦各聯名自劾。兩司大司憲洪鍾雲。大司諫朴弘壽。司諫吳慶履。正言沈東獻。掌令金東軾,金復性。持平李麟奎。執義李在淳。皆聯名請罪。上獨於大臣之批以爲崔某䟽。亶出衷曲云云。而其外六曹長官。則施以越捧三等。承旨玉堂兩司罷職。刑曹參議安驥泳。前正言許元軾䟽。或請鞫或請竄。並皆被竄。館學儒生捲堂。發論首頭。李建杓,李敎植,姜永德。再次捲堂首頭。李喜文,黃祖文,李定坤。亦皆遠竄。○安驥泳䟽略曰。彜倫攸斁。是見於何書而言之於何時歟。今所斁喪者果何事。而其所指的果何處歟。惟我聖明。臨御以來。敦九族而章百姓。扶正道而斥邪類。人倫明於上。小民親於下。卽衆目之所共覩。萬口之所共誦也。夫有何一毫彷彿於斯。而乃敢以此指斥也。亟令王府設鞫嚴問。期於得情焉。許元軾䟽畧曰。其䟽所謂彜倫斁喪者。何也。倫莫重於君臣父子。君臣父子之間。有何變耶。敦宗親族之化盛。而人修其孝悌忠信。斥邪闢異之功大。而民免於夷狄禽獸。則斁倫者非矣。其疏所謂政變舊章者。何也。政莫大於禮樂敎化。禮樂敎化之中。有何變也。大典會通修。而先王之成憲無愆。五禮新編成。而列祖之儀文益徵。則變舊云者。非矣。其䟽又曰。生民魚肉。亦非矣。甲子以後。鄕里絶武斷之習。行塗無餓莩之患。民安其業。家給人足。何以謂之魚肉也。其䟽又曰。俗論恣行。諂佞肆志。俗論何論。而渠若知之。則何不明核。諂佞何人。而渠若知之。則何不的指。其䟽又曰。事私者得。計私者誰也。事私者誰也。當今淸朝。無一權貴之臣。則渠必有所惡之私。又必有所惡之事私者。此是全䟽中最甚暗昧之說也。且正誼直士云者。渠獨隱然自處。而大臣以下滿朝百官。一並驅之於軟熟避謗之類。决非吉人之心也。凾施遠竄之典。以爲悖亂者戒焉。時攻斥先生者。公車日積。而以此二䟽。爲最無狀。盖爲其專事諂佞。以危爲安。以亂爲治。只知有私親而不知有國家故也。○時上方開經筵。講官李承輔縷縷請罪先生。上曰。甲子以後。孰有如此之疏乎。漢之汲黯。甚至有陛下內多慾之語。崔某之䟽。有何過當者乎。又曰。人有正直。則勸之以進用可也。反以設鞫爲請。是誠何心哉。若鞫如此正直之人。而載諸史冊。則後世以予謂何如主耶。玉堂權鼎鎬。挺身出班。暴色厲聲。肆口悖言。間以里巷雜說。咆哮威脅。無復人臣禮。史官白圭燮。記筵說。刪其凶言。私自粧撰。副司直吳慶履。修撰權益洙。䟽斥鼎鎬。㐫狀逆節。不可時日容貸。以及白圭燮變換筵說之罪。皆蒙嘉納。掌令洪時衡。上疏救先生以爲鳳鳴朝陽。上賜優批。卽除副修撰。然時衡實投合時好。無復正見。一得玉堂以後。連參攻斥先生之啓。人多笑罵之○興德進士金慶奎。時在館學。見諸生爭攻先生。遂割名不參捲堂而退。識者韙之。

十一月丙午戊申。上䟽辭職。尾以五條大義。歷陳前䟽未盡之懷。

䟽略曰。今日議者。以政變舊章。彜倫斁喪八字。爲論臣之欛柄。臣請得以申言之。惟我東方。自殷師以來。已變夷俗之舊。而逮至本朝。則列聖繼作。羣賢迭興。其所以範圍一世。垂裕後昆。莫非明天理而正人心。崇正學而闢異端。以當一治之數者。可以建不悖俟不惑。而沒世不能忘也。後王後民。一或反是。則衣裳淪於裔戎。人類陷於禽獸。不可一日而不講且明焉也審矣。見今國事。無處無弊。名之不正。言之不順。非更僕可了。而第擧其尤著且大者。則皇廟之撤。君臣之倫斁矣。書院之罷。師生之義絶矣。鬼神出後。父子之親紊矣。國賊伸雪。忠逆之分混矣。胡錢之用。華夷之別亂矣。惟此數三條件。打成一片。天理民彜。固已蕩然而無復存矣。加之以土木願納之類。相爲表裏。而爲殃民𥚁國之資斧。幾年于此矣。非所以變先王之舊章。斁天下之彜倫而何哉。故臣竊以爲爲殿下論今日之急務。則萬東之廟。不可不復矣。中外書院。不可不擧矣。鬼神出後。不可不禁矣。國賊伸雪。不可不追律矣。胡錢之用。不可不革罷矣。至於土木願納之類。亦不容一刻之因仍也。伏願殿下。繼自今奮發乾剛。早寤旰食。克念克勤。毋爲俗流邪說所引。毋爲權貴近幸所撓。日御經筵。頻接儒贒。緝煕聖學。精義愼德。使氣機退聽而本心澄澈。人欲淨盡而天理流行。至於政令注措之間。當爲卽爲。有雷厲風猛之勢。當去卽去。有斬釘截鐵之勇。而渙發大號。警厲朝廷。立道不惑。薰陶德性。責於贒師。進退百官。燮理陰陽。責於大臣。補闕拾遺。繩愆糾繆。責於兩司。論思啓沃。輔養聖德。責於儒臣。鍊兵繕武。折衝禦侮。責於帥臣。出納錢穀。需用軍國。責於有司。選擧孝廉。收拾士類。責於道臣。若其不在此位。而惟屬於親親之列者。只當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勿使干預國政。如中庸九經之訓。魯論出位謀政之戒。不愆不忘。日新又新。叙彜倫於旣斁。安國勢於將危。則生民遭太平之樂。宗社享萬年之祀。殿下爲堯舜之君。而大小遠近。莫不幸甚云云。○前此梁公憲洙書來。以勿及他事。只辭見職之意。縷縷申託。弘菴朴公慶壽。罔夜專書云。𥚁色迫頭。何暇寒暄。目今事機。風波未靖。若又以皇廟事及宗室立後與國賊等說有所張皇。則聖上雖欲脫於死地。頓無下手處。須以他事若年前松京陵幸時。參班兵官之不善扈從。以至御供失時等事及今番道臣沮格封䟽事。混淪彌縫。以爲初䟽彜倫斁喪之註脚可也。先生以爲。今日事。不可但以例套說去。而時輩方以彜倫斁喪四字。看作奇貨。附會蔓衍。期欲驅陷於窮天極地之元惡大憝。則不容徒事默然。自取顚沛之患。且日前短章。非欲做一場快談。無補事功。實擬待聖心之萬一悔悟。而畢其說耳。設有意外𥚁患。並皆根柢於初䟽。不當以再次之過激而有所加。遂撮其關於名敎者五條。以明前䟽之引而不發者。盖自大院君秉政以來。首毁萬東廟。以及先聖先師忠贒俎豆之塲。並爲荊棘。加以宮役,願納,門稅,戶布,當百胡錢。許多痼弊。指不勝屈。而民生塗炭。若不保朝夕。先生謂臯陶爲士。猶執天子之父。若拘於形跡。坐視國家之急而不言。則將焉用彼臣哉。於是。極言竭論。雖知大𥚁在前。而不少挫撓焉。○皇廟刱建。在於肅廟甲申。而每歲以正月上旬。設神宗毅宗兩皇帝位而祭之。又以一體君臣祭祀同之義。奉尤菴宋先生眞像於書齋。薦以籩豆。英祖丙午。劃付屯田五結。以供粢盛。正廟丁酉。親筆揭額。其愼重如此。今上乙丑。大提學朴珪壽。撰進毁撤絲綸。承旨金元性。馳進撤額。時三嘉儒生權琡。登明倫堂。裂冕痛哭而歸。淸州營將梁柱石。就宣化堂。痛哭投紱而歸。其後湖儒金健秀,鄭海晟。儒臣宋公來煕,任公憲晦及華西李文敬公。並䟽請復設。不報。其外院宇。自水原闕里祠以下。無論賜額。與未賜額。皆次第撤罷。時嶺儒七十餘人。觸炎入京。期欲叫閽。大院君聞之。使吏捕之。並著枷北結。逐出江外。凡毁院處。並許貴賤入塟。以絶士望。是年夏。西人閥閱子弟李世愚申興均。䟽陳大院君事業功德。可比師尙父。宜尊稱爲大老。以爲一國之標準。自是稱大院君。爲大老閤下。而嫌與大老祠額號相同。有不專其美之歎。遂撤其扁額。以江漢二字易之。所謂鬼神出後者。璿譜都有司李載晩。卽故正言尙重孫。而福平君㮒後也。尙重與南延君有郄。廢枳終身。載晩穎敏多詐。蝨附納諂。大院君破嫌用之。載晩一承其意。掊克宗親。自願出后於五歲夭折之龍城大君。凡大君,王子一歲三歲而夭者。及各派中無昭穆可繼而嗣絶者。並以一二百年已鬼之人。任意充數。至挈父祖以上。九世十世而出後者。比比有之。所謂國賊者。往在哲宗朝故判書金洙根。筵奏復玄逸爵謚。時人謂洙根不忠於仁顯王后。不孝於文谷先祖也。其後甲子大霈。孝純,來善。亦並被䟽釋。伊時領相趙斗淳。判府事金興根,金左根。一啓塞責。方外儒生。洪在範,兪進源,李雲夏等。並以玄逸事上䟽。伏闕外。被嚴旨遠配。旋又分揀。自此大院君勢成威立。莫敢誰何。所謂胡錢者。前此姜㳣。以一邊使役。爲冬至使入北京。齎輕寶數萬。締結萬尙書爲名者。請以本國物貨換小錢。是時中國年年饑饉。粟斛四五千萬。遂大喜。一聽所願。凡順治以下。數百年間。不用錢幣。搜括殆盡。自鴨綠以西。至于京城。輸運相望。朴珪壽使行。亦如之。自是以後。公私常平貨。積而不發。物價翔湧。民不聊生。疾首蹙頞焉。○時𥚁燄如山。人人惴恐。先生笑語如平時。及呈䟽。卽自金谷還第。歷入香山。重菴金公。適自花山墓下來會。握手欣迎。大讀先生䟽本。擊節歎賞曰。微明公。吾其被髮左衽矣。因同宿叙懷。不覺夜深。翌日反面。芝軒公大喜曰。今番䟽擧。庶無愧爲臣職也。芝亭李公方留數日。見先生入門。卽起致敬。欲行再拜禮。先生曰老丈於後生。何其妄也。○䟽入政院。都承旨金輔鉉啓曰。卽見戶參崔益鉉陳䟽到院者。則第一萬東廟事也。其下諸條。則隱暎閃忽。無非駭愕。所當重勘。而如此悖䟽。不可循例捧入。亦不可自外退却。何以爲之。上曰。捧入可也。乙覽後。批曰。萬東廟事。旣有慈聖處分。今不敢擧論矣。仍傳曰。卽見戶曹參判崔益鉉䟽。則䟽辭中多有語逼者。豈有如許道理乎。萬萬駭然。施以竄配之典。又傳曰。卽見戶曹參判崔益鉉疏。則孝純,來善,玄逸逆節之發論。公議之當然矣。此三罪人罪惡。關係宗社。不可容貸。並爲先施以追奪之典。○傳旨旣下。三司交章。大臣請對。期以設鞫得情。快正典刑爲請。而其執爲罪目者。復皇廟及親親之列以下數句語也。領相洪淳穆。左相姜㳣。右相韓啓源。直以逆節彰著奏達。上每下不允之敎。而大臣等必欲得情。筵退後又坐賓廳呈啓。上以大臣之請旣如是。不得已依施答之。時上䟽者。又有宗正卿李最應。璿派人李時夏。副司果趙愿祖。副護軍洪萬燮。前持平奇觀鉉。皆極加醜詆。無所不至。洪,奇,趙三人。並施刊削之典。

辛亥。發胥命之行。被拿于樓院店。

禁府都事李元儀來傳命。又以搜探文書事。罔夜向本第。其翌三更。還到樓院待明。將發時。禁吏邏卒及左右捕校。圍之三匝。兩夜守直。而先生神色自若。誦書不輟。上慮或有中間不測。新差梁憲洙爲左捕將。白樂貞爲右捕將。使之著意供職。時樵雲公與先生共館。不離左右。禁吏使之別處。已而樵雲公先被逮。自畿營移囚左巡廳。盖大院君。必欲加𥚁先生。而先用收司之律。又廉得公與聞䟽事故也。

癸丑。就囚禁府南間。

三木囊頭。早朝登程。至東門外。脫草轎。騎之以馬。由水口門到金吾門外。都事一員。立路柱。捧直姓名。入門脫行枷。換著大枷。納于南間。時滿城人民。莫不仰天呼寃。見先生逮來。多有當街痛哭者。是夜三更設鞫。委官洪淳穆。判義禁金世均。知義禁朴珪壽。同義禁黃鍾顯,沈承澤。問事郞廳趙宇煕,柳𪼩,洪健植,朴容大。左捕將梁憲洙。右捕將白樂貞。大司憲徐堂輔。大司諫尹滋承也。委官歷擧先生䟽中五條及勿使干預國政等句而問之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須以實直招。先生供辭曰。矣身年四十一。早蒙國恩。獲忝仕籍。頂足毛髮。莫非洪造。報蔑涓埃。式至于今。近年以來。退在溝壑。分甘廢斥。無干時事。而聽於道塗。參以形影。則國步艱難。民生倒懸。未有若此時甚。狗馬微忱。沮遏不得。適者。聖上有求治之願。納芻蕘之說。而至施格外恩典。正所謂道心微玅之本體。天理發現之妙用。求之古事。鮮有其比。於是踈野之性。妄恃恩眷。不自量度。敢以前䟽未畢之說。敷衍增益。橫竪說道。多少張皇。極知不合於奏御文字。而求其心則斷斷出於愛君憂國之一念而無他。若其間間立語之過激。遣辭之欠敬。正以徒讀古書。不知合變。居鄕聞見。不閑疏格之所致。有何別般屬意而然乎。以是爲罪。則上帝鬼神。質之在上。臨之在傍。此外更無可達之辭矣。惶恐俟勘。委官默然無語。只問治䟽時。同議人及繕寫者爲誰。先生只以從弟某寫䟽爲對。而其他則皆自擔焉。○供辭入啓後。上卽下推鞫撤罷之命曰。見崔某供招。別無更問之端。且此時異於他時。時中宮産期不遠故也。特施惟輕之典事。伏承慈敎。曷敢不奉承乎。於是政院。三啓覆逆。大臣判堂又進對。力請刑推。且曰。今若不得用刑。則姑待明春究鞫。上並不允。大臣皆出城胥命。上怒曰。前後下敎。已悉予衷。且慈聖下敎之下。看作大義理。無端出城。如有愛君之心。豈可如是乎。遂並施罷職之典。○先是。先生就囚。有一人。自窓隙納諺書一封曰。此某宮所送也。先生不爲坼見。卽還授曰。外人與罪囚相通。自有法禁。卽爲持去可也。其人卽自坼。復納固請一見。先生畧視之。則以爲鞫問時。萬東廟事。有慈聖處分。更勿提起。三罪人事及時政得失。皆極言勿諱云。先生大訝之。以其紙還授其人。及納供。皆不用其語。詳見先生所記耽謫顚末。

乙卯。有濟州牧圍籬安置之命。

丁巳。移西間。夜三更。出金吾門。

玉堂兩司。連日爭執。金吾堂上。亦不擧行期。欲加以罔赦之律。而上連下促敎命書入發配草記。至數十次。判義禁金世均畏憚。首尾惟事漫漶。知義禁朴珪壽。獨揚言于衆曰。吾輩𥚁福固可慮。屢度王命。專事拒逆。不亦罪乎。遂自斷書呈。先生出獄。都下民情。踊躍欣忭。老少男女。莫不願一見先生之面。而所過所憇。人肩欲磨。又多以酒饌來供。至於搢紳章甫。則恐或累及。皆杜門屛息。不敢出頭。惟弘菴朴公。出餞于崇禮門外。評䟽叙懷。言笑娓娓。兼有贐行。先生在囚時。朴公知其必不能生出獄門。憂歎不寐。至草祭文。其中有當做伊傅。寧效逄干之句。其外有權秉殷,李純翼,尹致賢,尹周伯,徐汝賚兄弟,安琦良及永平士人李在秀,卽有心齋李公玄孫李承會。若而人而已。梁公憲洙。追有衣服盤纏之密寄焉。○先生旣發。樵雲公猶未蒙放。一日夜。左右捕將梁,白二公合座。洞開重門。只留書記書吏一人。餘並退遣。然後閉門。招公問寫䟽者誰。公曰某是也。梁公曰。然則寫䟽時其語逼句語。何不勸刪。公曰。某能書。不能文。不知何句爲語逼也。白公曰。何若是泰然乎。公曰。自知無罪。故泰然。反覆終夜。語不少屈。已而書吏書進供辭。公取覽其中。有多增衍處。一一指示曰。此則非某之言也。白公曰。不文者。能知此乎。公曰。雖不文。寧不知此。二公皆笑而改之。時士人柳基一林相岳。皆以治䟽時出入之人。並被捉。與公同囚。及問公畢。卽書奏。上覽無他語。卽命放釋。柳,林二人。亦蒙放而歸。後梁公語人曰。臨危不挫。吾見崔某。可謂有是兄有是弟也。

戊午。禁郞李元儀。押去。罔夜渡江。

時滿天風雪。寒威甚酷。而先生以嚴程不可遷延。卽貰一轎子登途。隨後者。只有一族人一傔從。蕭然行裝。惟朱書一部而已。纔到果川。鷄已三唱矣。長子永祚。多日席藁于金吾門外。至此泣而告別。先生少無嗟。勞語。只以善養老勤讀書。申戒焉。○繡山兪公進源。見上。卽甲子五儒之一也。官止縣監。時在洞陰。以古詩一篇。寄先生本第。有萬古君獨立。宇宙聲名大之句。重菴金公聞先生安置耽羅。有二絶詩曰。崔公忠義鬼神知。幾度恩言降玉墀。雪滿山中人不寐。臣強主弱此何時。美人西望淚交流。孤立無朋誰解憂。安得尙方斬馬劒。出門斫盡衆奸頭。鼓山任公憲晦。亦有詩曰。萬代猶瞻仰。矧爾並世人。骨寒顔厚語。欲贈恨無因。又甚敬重之。每語及先生。未嘗斥呼所獨云。

癸酉。到梨津候風。

轎隷等。自此告歸。皆哭失聲。盖秉彜之性。貴賤一也。先生日記云。自京城凡九百六十里。北來山脚。至此便盡。一片孤城。寄在海頭。竹林雪風。自不覺去國懷鄕之情也。有次掛弓軒板上韻二首。見原集。

十二月乙亥丁丑。登船。櫓行七十里。抵所安島。

戊寅。鷄鳴發船。巳時到泊濟州朝天浦。

先生日記云。是年夏頻夢至大江險灘。石角嶄巖。人戶櫛比處。徜徉而歸。今其所見。恰如夢中境也。豈有前定之感。亦或有同於冦萊公渡海只十里。過山應萬重之句歟。

己卯。入府內。定館于尹奇福家。

都事及本官李宓煕。來監圍籬。供饋等物。自本官繼之。先生杜門燕居。日將朱子書。循環誦讀。又借校宮所儲尤菴集一帙。潛心玩索。頓忘湘累之苦。島中文士。如安達三,金羲正,姜基碩,金龍徵,金壎,金致瑢,金養洙諸人。往來從遊。湖西人孟文浩,崔榮煥。湖南人崔勝鉉,朴海量,金孝煥,金衡培,安璡煥,李弼世。皆越海來謁。

被前正言朴遇贒彈劾。又遭兩司合啓。

朴。榮川人也。甞出入雲宮。圖得仕䆠。時景福宮失火。翌朝陳䟽。謂火災之由。根於聖明之不順私親。首以百行之源。萬化之本。勉孝理之道。又云崔益鉉再䟽之後。爻象失和。聽聞乖當。有識者之長吁短歎。耳語目說。小無和平底意。蹙蹙若靡所止。届此誠岌嶪兢懼之秋也。大僚者。人主之股肱。而遽施譴罷之典。則恐不合於禮遇之意也。士類者。國家之元氣。而斷然有刑配之擧。則似不愜於培養之道也。古人云和氣致祥。乖氣致異。日昨回祿之警。誠非細故。而災不虛生。盍思所以弭災之道乎。䟽入。上卽下嚴敎。令禁府拿推。黑山島圍籬安置三倍道押送。○大司憲趙性敎。大司諫鄭泰好。執義張皓根。司諫權益洙。掌令李警日,金基龍。獻納洪時衡。持平黃普淵,李建昌,趙龍九,金大鉉。合啓張皓根,金基龍,洪時衡。三人引避。以爲崔益鉉,朴遇賢之罪。可勝誅哉。崔益鉉前後䟽辭。無非絶慝。而且其再䟽中未專政之日以下幾句語。尤非爲人臣所敢言。而以至末端。妄引經傳。顯有指斥。其在疎不間親之義。何忍萌諸心發諸口也哉。淵鑑悉燭。以語逼爲敎。於是乎罪犯益著。覆載難容。王章未伸。輿情憤欝愈甚。而且朴遇贒之凶䟽。卽亘古所無之逆節也。請崔益鉉,朴遇贒。亟令王府。更爲設鞫。嚴覈。得情。快正典刑焉。答曰。崔益鉉,朴遇贒。已有處分。勿煩。

前武兼金魯壽。上䟽伸救。

略曰。至於崔益鉉事。殿下旣正直之矣。又寵擢之矣。至其再疏。雖有句語間不審妄發之過。然宜示寬假。以開言路。而遽加摧折。至于圍置。殿下何其執德不固若是之甚也。竊恐如安驥泳,許元軾,李建杓之輩。必有以窺殿下之淺深也。漢之辛慶忌。唐之張金吾。乃是赳赳武夫也。而能救折檻之朱雲。趍賀伏閤之陽城。甚盛事也。以臣蔑劣。何敢比擬於前人。而愚衷所激。言不知裁云云。

甲戌。先生四十二歲。

正月。有胡錢革罷之命。

二月。東宮誕生。尋有萬東廟復設之命。

前此已追律三賊。至是又有是命。盖因先生之說而次第施行也。

三月。奉審尤翁謫廬碑。由天一亭,運籌堂。至橘林書院舊址。

拈韻寓懷。見原集。

夏。京畿儒生申㰔。湖西儒生金興秀。嶠南儒生成肅源。湖南儒生朴海昇等。䟽請復院。伸救先生。

略曰。復院之請。今雖迭發於臺臣儒生。而原其始則發於去冬崔益鉉之䟽。其時殿下嚴加處分。辱之於鞫庭。逐之於瘴海。囚之於棘籬。邦慶旋出。恩霈旁流。直犯罪惡者。無不蒙宥。而獨於崔益鉉。未有及焉。則殿下之於益鉉。雖曰非深惡而痛絶之。臣等未敢信也。豈復院之請。本出於所惡之益鉉。而臣等繼之。故牢拒不從耶。君子不以人廢言。假使益鉉。如今左右諸大夫之說。眞是元惡大懟而不可赦者。其中所言一有可取。則雖罪其人。而擇從其言。不亦可乎。况益鉉之䟽。殿下從之亦非一事。而獨於此。不賜允從。何也。又况益鉉之䟽。知有宗國。而不知有其家。知有義理。而不知有其身。其孤忠純正。可以質之神明。上自衣冠士夫。下至輿儓市井。牧叟樵丁。無不愛敬而誦慕。今考䟽中所言。宏綱大致。皆炳然日星。無毫分近似如請誅者之言也耶。此臣等所以未曉聖意者也云云。○心齋柳公始秀。以午人。一變世守之論。尊慕尤翁。貽書重菴金公曰。冬間。適見崔侍郞之䟽。卽目前分明正大之義。而時人之攻斥者無數。則當時尤翁之事。亦可推得矣。乃於日者。皇廟復設之義。列此姓名。而未及陳䟽。自上特敎復設。何幸何幸。又於先生。欽仰不已。甞致書與詩。

乙亥。先生四十三歲。

三月戊戌癸丑。解配關文入來。判官李時鉉。具公服撤圍籬。

壬戌。就橘林院墟。操文祭五先生。

卽冲菴金先生,圭菴宋先生,淸陰金先生,桐溪鄭先生,尤菴宋先生也。文見原集。

甲子。登漢挐山。遍觀白鹿潭,千佛巖諸勝。

挐之爲山。盤據於大洋之中。爲東國三千里捍門。世所稱朝鮮三神山之一者也。雄偉磅礴。上接霄漢。且雲霧常掩翳眞面。統計一年。晴晝無幾。故自古騷人,韻士,名宦,達官之來遊是島者。每多有陟彼之願。而莫之遂矣。先生登臨。天朗氣淸。經宿兩宵。壯觀而歸。州人謂先生之於此山。仙分甚厚云。有記文。見原集。

四月丁卯戊寅。黃昏。發船于別刀鎭。經二晝夜。卸下梨津。

門人金羲正。舊館人尹奇福。陪行。

裁書。付李載晩謫所。

李卽先生同鄕故舊也。時方謫居于古今島。常以先生䟽論鬼神出後之故。銜毒久矣。先生以爲彼雖如此。吾則豈容有一毫疑嫌。遂致意專使。而李終不答。

過長城。拜蘆沙奇公於下沙。

先生自少景仰奇公德義。曾於在謫時。因其門人安達三。得見其論學文字數十篇。以爲此與我華西先生旨訣。大畧相似。遂謄抄爲二冊子而歸。至是。始歷謁。奇公時年七十八也。

過泰仁。祗拜武城書院。五月至家。

書院。卽先祖孤雲先生妥享之所。賜額武城。

裁書。答梁公憲洙。

時大院君失勢憤激。自昨年八月。出城彷徨。西至德山。東至加平。北至楊州直谷。角巾木屐。自以爲畢命溝壑。而經歲不還。於是凡搢紳之曾爲其黨與者。莫不惶恐罔措。承候問安。絡繹於道。梁公聞先生下陸。以密書要於路曰。私親久在郊外。自上無勸入之擧。台於今日。須將此意。一番陳䟽。則隻擎之功。當如何哉。雖緣此而再渡滄溟。亦無所愧云。未幾又以書申前懇。先生答書略曰。院位之於主上。恩雖骨肉。義實君臣。而非直統父子之比也。朝廷不可以施之主上者。雷同於院位。則今日事。何嘗彷彿於太祖之咸興。昏朝之西宮。而其敢以廢逐之說。公傳道之。陷君父於不測之誣也哉。直痛哭而流涕也。愚嘗以爲朝廷卿大夫。愛民之心。不如全軀保妻子之切。向主上願戴之誠。不如向院位之緊也。○先生前此。常以爲國不容有二君。政不容出二門。國有二君。政出二門。大亂之道也。故大舜,漢祖帝天下。而瞽瞍,太公。未嘗干政。我朝太祖大王。禪于定宗大王。而受上王之號。則不得復干於政令注措之間。直統父子。猶尙如此。况於私親乎。但入承大統之地。父子之名雖絶。劬勞顧復之恩。亦何可不盡誠報之。盖先生主意。本自如是。故前䟽。言勿使干預國政。而必先以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陳勉者。義正理得。無復欠闕。而失志不逞之徒。不察辭旨。風靡雷動。一辭稱以疎間親。加以亂賊之目。俗儒之稍辨菽麥者。亦曰見譏淸議。其意誠不可曉也。旣曰尊位重祿同其好惡。則爲私親謀。所以致敬盡誠者。又孰有如先生耶。

六月。擬上䟽待罪。不果。

午人丁集敎。以大院君之十年執政。比於周公之輔成王。以今日在外。比於周公之居東。以先生前疏。比於管蔡之流言。而遣辭之際。動輒稱賊。構虛捏無。罔有紀極。至以天災時變。一並歸咎於先生。而䟽草傳布遠近。先生宥還屬耳。雖未叙用。羲難泯嘿。遂草待罪䟽。未及登徹。使人探知丁䟽之眞僞。則乃丁之私自搆草。輪示於厥黨者也。先生以爲不足較也。卽爲焚藁。○時柳基一,洪在龜諸人以爲明公特蒙聖恩。歸臥田廬。則雖姑未叙用。當復陳一䟽。快伸大義。嚴斥衆奸。以免蘓齋不言唾之譏。可也。先生曰。我無蘓齋之職位。如是取譬。大不穩當。然湖魚相忘。林兎自守。亦非吾素志也。遂以書質于重菴金公。答曰。來諭所謂狂氣者。目今事狀。恐不可輕發。君子雖切於愛君。急於救時。而困卦尙口之窮。亦聖人之深戒。况今象占。不但有言不信而已乎。比來朋友。方講明公語默當否。平默。力言當默不當言。至於筮决。得巽之坤。思伯在龜字。得明夷之彖。此其神明所告。不但如晦翁之遇遯矣。願放下此心。無徒勃勃决死千萬之幸也。又書曰。明公所以樹立於旣往者。天柱地軸。賴不傾摧。雖震主盖世之威。海溢河漫之勢。莫敢䵝昧矣。所懼者。衆論不同之極。用中爲不易也。古人有言。衆言淆亂折諸聖。若前書所陳。巽之坤明夷之彖。此四聖。一心開示明公之前路也。台寧得罪於今日。不解事之人。於此不敢疑貳忽忘。則衣冠之𥚁。或不至便作。而道學不至絶種於嵁嵓之下。此意千萬愼思焉。惜乎。如聖存基一字諸人。昧此道理也。此事斷之在台。藉曰白馬東林。保不至有此後栗翁之強聒。終似三閭之過於中庸。賈傅之傷於急迫。不敢爲明公願之也。於是。少輩紛紜之議寢息。而先生亦守括囊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