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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庵先生文集/附录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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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 勉庵先生文集
附录卷一
作者:崔益铉
1909年
附录卷二

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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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讳益铉。字赞谦。姓崔氏。系出庆州。

癸巳。皇明毅宗烈皇帝崇祯二百六年。本朝纯祖大王三十三年。十二月五日辛丑。戌时先生生于抱川县内北面嘉茝里第。

骨格非凡。眼彩如星。相者谓虎头燕颔。贵不可量。父母奇爱之。小字曰奇男。

甲午。先生二岁。

乙未。宪宗大王元年先生三岁。

丙申。先生四岁。

春。随考芝轩公。移寓丹阳。

芝轩公自经壬癸大歉。家势倒悬。且时适骚扰。中外汹汹。遂尽室搬移。舟于平丘江上。至忠州木溪卸下。行八十里。入锦绣山中。为躬耕避乱教养子孙之计。

丁酉。先生五岁。

戊戌。先生六岁。

始上学。

聪慧绝伦。字音句读。一闻辄记。见者皆以远大期之。

己亥。先生七岁。

庚子。先生八岁。

辛丑。先生九岁。

受学于金公琦铉。

曾于丙申移寓之初。伯氏锦西公年逾就傅。而无可师处。芝轩公甚忧之。闻金公居在相近。操行端洁。文识淹博。即率往托之。每岁必赍课粮以继之。至庚子年间。金公不能家。来请寄居。芝轩公为教二子而许之。未几有回禄之灾。仅救祠板。馀外什物。并荡然。邻里为之幷力新构。芝轩公命横竖二楹而壁其半。俾为两家契活。金公果卛其家眷而至。同鼎炊者。几半年。寻以病卒。

壬寅。先生十岁。

癸卯。先生十一岁。

春。随芝轩公。舟于清风。到杨根厚谷。赁屋以居之。

甲辰。先生十二岁。

乙巳。先生十三岁。

丙午。先生十四岁。

春。往拜文敬公华西李先生于蘗溪。仍留受业。

时华西先生。讲道溪上。四方学者多归之。芝轩公。闻其声名。从游往来。心悦诚服者有年。至是命先生进谒。使执弟子礼。李先生一见。已知其为非凡器。诚心教导。眷爱异甚。书赠洛敬闽直四大字而勉之。冬辞退。又题所读书社轮诵卷端而送之曰。崔秀奇男。日诵此编。不错一墨。既又手写。而尊阁之。宝之若琬琰。嗜之若膏粱。非已晓解其大义。安能如是。陶庵先生。口诵手抄。劝课后生之苦心。可谓不坠于地也。奇男所诵者。击蒙要诀,大学并章句。论语并集注及古今人文字几千言。泥酱烂熟。如是而积以日月。奇男之腹笥。其将为一尊经阁也。问其年则即晦翁夫子。奉亲命。从学刘胡三先生之岁也。观其志。已知买柜还珠之为可耻。翫物丧志之为可戒。可敬可畏也已。岂但橘颂之可赋也哉。若或以记诵为能事而止焉。则适足为聪明之累而已。亦何足尚哉。奇男岂为是者耶。

丁未。先生十五岁。

以李先生命。为双䯰。仍留蘗溪受业。十二月。辞退。李先生大书勉庵二字以赠之。

时槐园,名埈。华西长子。黄溪名墣。华西二子。二公。锦川任公圭直。莞尔李公寅龟。重庵金公平默。弘庵朴公庆寿。省斋柳公重教。俱以一代英才。出入凾筵。朝夕讲磨。有苏湖洛闽之风。先生擩染其间。学识日就。诸公莫不以畏友待之。至于记诵。必推先生为第一。槐园公。尝以家礼诸图式注解。试先生聪明。先生一览辄诵。不错一字。李先生益奇之。每客至。辄举似先生曰。此儿大有将来之望也。槐园公书明诚两进。敬义偕立八字。以赆之。

戊申。先生十六岁。

留蘗溪受业。

夏间。随诸友兼做功令业。重庵金公贻书曰。天理易消。人欲易长。专精求道。犹恐彼胜而此负。何暇攻乎异端耶。盖以三代上人物期望先生。故其劝勉如此。后金公常历数抱乡中古来名流。必称鳌城,汉阴。而并举先生焉。

己酉。先生十七岁。

二月。遘红疹。几殊还甦。

时京乡间。疹气大炽。年少之死亡相续。重庵金公。闻先生病愈。以书贺之曰。倘非天相间气之男子。为日后斯文之地。则吾友亦几乎殆矣。

夏复往蘗溪。读朱书。与柳省斋。习作文法。

庚戌。哲宗大王元年。先生十八岁。

二月。往抱川。省先茔。历拜鳌城墓于花山。还到蘗溪。

读朱书。有问目。誊李先生杂著。名曰雪门拾录。

三月。陪李先生。游喷雪潭。

四月。从槐园公。携簏于龙门山双溪庵。参朱子箚疑辑补之役。

槐园公承李先生命。辑补朱子大全箚疑。常多在山寺。只与同志若干人。俱先生参焉。

陪李先生。游立峡。

峡在龙门之北。即蘗溪上流也。是日名士从游者。殆三十馀人。观蝙蝠窟。过唤仙台。至龙雩。尽日游咏而归。○是年夏。李先生。又书存心明理四大字以赠之。

七月。讲朱子大全鄂州社稷坛图及宗庙图说。

九月。从槐园公于洪川三浦。复辑朱子箚疑。

陪李先生。游雪岳。

路中有诗曰。穷山秋已老。天阔净云阴。海岳牵人意。晨头度石林。又曰。闻说东都胜。名山最雪冈。远侍春风席。深来绝峡疆。

冬。留蘗溪。读尚书。

辛亥。先生十九岁。

春。留蘗溪温习旧学。

八月。奔哭伯从祖母李氏于抱川。

上书李先生问礼说。又致书槐园公。论人物性同异。

二书并逸。

冬。留读于蘗溪。

壬子。先生二十岁。

春。移寓龙津江上。

编辑曾王考嘉阴先生遗稿。又记遗事。

嘉阴先生隐德不仕。文学行谊。为世醇儒。平日随手箚录十馀卷。已失于丁丑回禄。只有拾零若干编。藏在宗家巾衍中。至是先生编次缮写。为三册。名曰嘉阴遗稿。

四月。冠。

时芝轩公家甚窭。深叹无以备三加之仪。李先生谓某之好礼。不可孤也。遂赍冠巾以临之。为宾。

夏。读周易。

十月。聘夫人清州韩氏。

夫人。学生必裕女。大君师傅竹亭公协八世孙也。

冬。读书于汕上。

癸丑。先生二十一岁。

三月。哭槐园李公。

公字伯钦。上庠。文章学识。冠绝士类。先生从游多年。事以父执。至是卒。先生甚痛惜之。后撰行状。

十月。还寓厚谷。

甲寅。先生二十二岁。

春。尽室还抱川嘉茝里。

二月。哭从伯母兪氏。

留泮宫。治经工。

时锦西公出系从伯父佥枢公后。先生无他兄弟。独奉二亲。贫无以为养。尝耘苗。遇茅茹难拔。辄泣曰。尔害我耕田养亲也。遂不得已为禄仕计。柳参判荣五诸公。勉之曰。以君聪明。取第如拾芥。况为亲禄仕。不亦宜乎。李先生亦以为我东退溪出身。不为无征。而若夫成功天也。吾则不敢劝沮也。先生居泮未一年。遍诵三经如己言。虽老师宿儒。莫能及焉。

十二月。哭季从祖素其斋公。

公讳克念。发解十馀度。诗名笔法。当世罕比。性亢高谨严。于人少许可。而独偏爱先生。尝以诗赠之曰。今朝握手却欣然。与尔相离问几年。总角成童蓬发敛。英华发外养心专。从游幸近贒师宅。资泽宜亲益友筵。以此持身终始一。悬知坦路自当前。

乙卯。先生二十三岁。

二月春。到记擢明经科。

上亲御春塘㙜别殿。试讲生禹贡。诸生多扞格不能通。上有不豫色。时先生以西斋留待生。最后入。则已出四通三略矣。及应讲。又拈禹贡。先生自知不得第。犹坦然无几微色。自始至终。少不凝滞。诵之如流。响甚清亮。至殿瓦皆铮铮鸣。上倾听。每到句读折转处。辄击案称赏。讲毕。即教曰。善哉。纯通也。于是。考官皆奏通。因擢置上第。掖庭老隶。至今多道其事曰。明经纯通科。古未有也。

五月。以新恩。往拜李先生于三浦。

李先生教曰。左右释褐。即移孝事君之日也。自此做至宰相。亦是例事。须益读经传。以基异日需用可也。

六月。付权知承文院副正字。

丙辰。先生二十四岁。

十月。拜成均馆典籍。入堂后。摄记注。

十一月。又拜典籍。

丁巳。先生二十五岁。

八月。纯元王后昇遐。进参哭班。

十一月。差顺康园守奉官。

时有一京人倚恃势家。入葬于园所界内者。先生遣园隶督掘。其人得付礼判札以吓之。先生往见礼判。责以大义。即捕其人。囚之。不移时掘去。礼判虽甚怒。无以罪也。闻其事者。莫不致敬惮焉。

戊午。先生二十六岁。

己未。先生二十七岁。

八月。拜司宪府持平。

九月。长子永祚生。

十二月。移拜司谏院正言。

庚申。先生二十八岁。

春。移家于汉城之南村。

六月。拜吏曹正郞。

辛酉。先生二十九岁。

十二月。奔哭叔母金氏于抱川。

壬戌。先生三十岁。

七月。拜新昌县监。

新。小邑也。先生居官一年。百姓颂其廉平。残廪薄况。仅足以奉老。而犹置宗家祭田。为累世芗火之资。又于同堂亲属。并随力救急焉。

癸亥。先生三十一岁。

春。遘疠于衙中。

册室族人克善。傔从郑玄寿。竭力救护。而回甦焉。

七月。以民事忤道伯。投印而归。

锦伯兪章焕。以私债督捧事。发关本县。使之押上居民。先生再三防报而力争之。终不听。兪心嗛之。殿最置中。先生即日。束装治行。新民等遮道。愿留。遂乘夜从间道出境。李先生贻书曰。解绂首尾。虽在拭巾待尽。有欣然踊动之思也。窃念贤友奉老挈幼。三旬九食。非但私计不足而已。乃能轻去就。可谓不枉读朱子书矣。

秋。迁曾王考妣墓。合封于嘉茝里后德灵山。

十二月。哲宗大王昇遐。进参哭班。

甲子。今上元年。先生三十二岁。

正月。谒李先生于蘗溪。

二月。又拜典籍。

四月。进参因山哭班。

移拜礼曹佐郞。

五月。上书李先生。兼恳曾王考墓碣。

八月。又上书申前恳。

乙丑。先生三十三岁。

正月。拜成均馆直讲。

夏。校正国朝揔略。

上自太祖大王。以至英庙初年。其间圣谟神训。璿系勋爵。并有条序。而枚举世道之污隆。尤详忠逆之分。提纲挈领。大略俱举。即嘉阴先生所著也。在乱草未成书。至是先生编摩脱稿。为三册。

冬。手写孝经。授永祚受读。

丙寅。先生三十四岁。

四月。复拜司宪府持平。

先生自以从宦有年。屡叨言责。而未暇效芹曝之忱。心常慊然。至是草一䟽。陈开言路。保圣躬。勉圣学。务俭约。复皇庙。扫洋氛六事。方缮写呈纳。母夫人患势。十分危㞃。遂停止焉。

五月己未甲子。丁母夫人李氏忧。

八月。奉柩还抱川乡第。

九月。行襄礼于永平锦柱山下青鹤洞。

十月。子虎吉生。

丁卯。先生三十五岁。

戊辰。先生三十六岁。

正月。哭季父通德公。

公讳崈。严重有器局。一家赖之。至是卒。后撰墓志。

三月。子虎吉夭。

闻李先生讣。设位而哭。

闰四月。赴李先生襄礼于杨根之鼎山。

后撰神道碑。

八月。服阕。

九月。拜司宪府掌令。

吏曹判书金公炳乔。以先生新免于丧。用䟽通之政。首拟掌宪。有是命。

十月甲辰癸丑。上䟽。陈四条时弊。

时先生在抱川乡第。八月。服吉。十月。适因事入京。得见朝报。始知本职。月馀虚縻。即日治䟽。略举时弊民瘼之最切急者。其一停土木之役。其二罢聚敛之政。其三革当百之钱。其四禁四门之税。其论土木曰。臣窃以为人君急务。在于德业。不系兴作。是以茅茨土阶。尧之所以为大也。卑宫室。菲饮食。而致勤于民事。禹之所以无间然也。琼宫瑶㙜。阿房长城。桀,纣,秦皇之所以致乱亡也。自汉以下。凡保邦之君。孰不本于停徭役得民心而享太平乎。丧邦之君。孰不由于穷土木竭民力而取倾覆乎。是其灿然之迹。具在方册。若曰古今事变。都不足取信则已。苟欲效法于圣王之治。则此可以不深思其故乎。论门税曰。以堂堂千乘之富。与民争利。既减百官各军门支放之禄。犹以为未足一分二分。乞怜于肩薪卖豆。不恤冻饿之残氓。是诚不可使闻于邻国也。又曰。已上四者。臣所谓切急之务。而其本则在殿下之一心。心得其正。则境土虽广。臣民虽众。而事物虽繁。可以恭己南面而运之掌上矣。䟽入。上深加嘉纳。批曰。四条陈勉。实出于爱国忧民之诚。甚庸嘉尚。而土木之役。势不可得而然也。收敛门税。古有已例而然矣。尔其勿辞察职。○时言路杜塞。民情倒悬。而先生之䟽一出。中外翕然。君子穪凤鸣朝阳。野人呼太平万世。先生之名。满一国。自此始矣。

丁巳。被司谏权锺禄弹劾。蒙刊削之典。

权是湖西人。尝出入云宫。兴宣大院君第。乞外除。至是以大院君指使。投䟽弹劾。其䟽略曰。前掌令崔益铉之䟽。何为至也。官以谏名。苟欲尽言。何事之不言。何言之不可。而工役几至告竣。钱政今既归正。始乃张皇其言。有若呼吸较急者然。此已是不满一笑。而至于门税一款。有国通行之䂓也。乞怜残氓云者。何其言之无惮乃尔也。大抵年前李恒老之请停宫役。可谓不量之甚。而即亦沽誉钓名之计也。益铉以其门徒。师受有据。传袭既久。自不觉和盘托出焉。而此在渠。犹属薄物细故也。第于琼宫以下一转语。援喩之骇惋。遣辞之悖恶。尚可曰人理臣分乎。圣教隆重徕谏之盛。臣固钦仰万万。而春秋无将。人得以诛。汉法不敬。国有常刑。夫以包蓄之如彼。干犯之如此。不但为无将不敬而止。则至今容贷。尚此假息。亦非鹰鹯无礼之义。此臣所以不暇缓辞短章胪列。臣谓崔益铉。亟施窜配之典。断不可已云云。答曰。既赐批矣。今何追究而至于遣辞之妄率。诚有其然处而然矣。此是乡暗所致。何足深责。施以谴削之典。若或因此而转致纷纭。则实非予意攸在也。○时先生呈䟽。还乡有日。闻台弹方起。不敢在家。促治行。为阙外待罪之计。

特旨。升通政。除敦宁府都正。

先生入城。梦外特资。已有成命。先是心庵赵相公斗淳。见先生䟽本。言于卿宰会席曰。吾辈俱在上大夫之列。未免尸位素餐。实崔某之罪人也。已而铨官拟先生以副修撰。当路靳之。且阴欲重绳。然知公议终不可遏。参酌启达。有此恩典。

戊辰。上䟽辞职。兼伸李先生诬。

䟽略曰。臣师故参判臣李恒老。以命世之学。当洋贼猖獗之际。舆疾陈䟽。大义数十。适因国事之苍黄。虽不得试验于政令之间。而其一出于至诚恻怛陈善闭邪之苦心血恳。则可以质诸古昔而无疑。百世以俟而不惑。谏官所谓不量之甚。而钓名沽誉之计云者。殆同诬大禹以湮洪水。毁孟子以言性恶。真所谓蜀犬之吠日。越狵之嗥雪。何足为轻重损益。而缘臣无似不虞之诬。及于泉壤。则臣亦有人心。何敢冒没前进。乖了名教。以犯不韪之罪哉。伏愿殿下。自玆以往。启谏诤之门。以集天下之善。勉帝王之学。以尽诚正之工。勤内修之政。而致外攘之方。则本末兼该。纲目俱举。仁心仁政。曲畅旁达。可以比埒于尧舜。幷驾于汤武。而至如贱臣。虽退伏田庐。与世长辞。与有荣矣。批曰。向来尔言。言之切实。而特因遣辞之如何。所以有耳目之论者也。今何必以此为引。至于内修外攘之方。甚合予意。可不留念。本职。照例许递。

十一月。移书永平倅李济元。

先祖文昌侯影堂。在永平万世桥。曾于英祖戊子。本孙等刱建。用书院例。春秋香火。与士林共之。至是本倅李济元。凭借毁院朝令。一体撤罢。惟恐不及。先生呈状讼冤。贻书切责。书中有毁人之庙。人亦毁其庙。辱人之祖。人亦辱其祖之句。李大怒以为是将毁我宗庙。辱我先王也。宗姓之故。以此威胁。出入权门。百般构诬。而计未售焉。即建一间茅屋而妥享。至丁酉。谋诸宗中。复设于旧墟。手草影堂古迹一册而柜藏之。

己巳。先生三十七岁。

冬。读书于光陵奉先寺。

庚午。先生三十八岁。

六月。拜承政院同副承旨。有旨驲召。

先生感激殊恩。不敢辞免。又料时象。或有一分可为之势。遂肃谢行公。然久于朝。非素志也。未几见递。将还。上赐给儿马一匹。

十月。奔哭从叔父三山公于骊州之近汀。治丧返葬于抱川先茔下。

公讳冈。敦厚谨饬。文行兼备。而家贫无子。寓居骊江。尝爱重先生。与他有异。联翩书牍。无言不到。及至属纩。顾左右问赞谦来者屡矣。先生闻讣号恸。即与从弟樵云公鼎铉。同赴丧次。

十二月。仲子永学生。

后。出系从伯氏锦西公后。

辛未。先生三十九岁。

四月。闻有洋扰。都下汹汹。趣驾入城。

重庵金公贻书曰。时事至此。哀痛何言。今日虽副手梢工。万无可济之理。令兄忠厚眷眷。不容不如此。然与其无甚发明。自经于沟渎之中。孰若在家事亲。不幸蹉跌。为王蠋,江万里。忠孝得以两全而无憾也。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泰山。且一死非难。处死为难。于此不妨熟思审处云云。已而时骚平定。锦西公追至。与之同归。

冬。访重庵金公于杨根之大谷。

壬申。先生四十岁。

六月。又拜敦宁府都正。不就。

十二月。贻书重庵金公。讲来头处义之方。兼论鳌城永昌事。

癸酉。先生四十一岁。

正月。往哭从叔母安氏及再从弟重铉于杨根之巢谷。

重铉。即素其斋公孙也。少先生十七岁。颇有文艺。尝奉老寓居于巢由山中。以前年十二月。遘疠而卒。于是疠气蔓延。安夫人又卒。亲戚知旧。皆惴惴莫敢近。先生率一族人。即往治丧而归。

二月。复往巢谷。哭从叔父学生公。仍营办葬事而还。

公讳𡹘。即重铉之先考也。早服素其公诗礼之训。孝行卓异。又善功令业。为时巨擘。至是阖家以疠俱没。重铉夫人徐氏则下从。只有六岁孤儿。呱呱积尸间。先生同从伯氏及从弟。往治丧。躬自袭敛。营葬四丧。挈孤儿。往托于其外家。既而孤儿稍长。先生抚恤备至。使之成家。至于有子而家又覆。嗣竟绝。先生每语及叹息曰。人家兴亡。不可以人力为也。○芝亭李公坛。隐居砥平山中。修德行义。于学生公有朱陈之旧。至是闻先生远来治葬。即到山下。与共始终。临分同舟汶湖江上。慷慨挥涕而送之。

夏。编次东人列传。

始自丽末。至景宗辛壬。不拘正邪。随见随录。即嘉阴先生所著也。乱草。藏在宗家巾衍中。先生。脱稿,修整。为三册。

行乡饮礼于花山石隅。

同门人李炳植别业也。重庵金公为主。先生为宾。

八月。行永祚冠礼。

文宁君柳公秉喆。为宾。

十月丙子。季子永福生。

丙戌。又拜同副承旨。有旨驲召。

时上念先生言。命罢四门之征。因入承宣前望。有是命。

辛卯。上䟽辞职。兼陈所怀。封付县道。

䟽中。有政变旧章。人取软熟。大臣六卿。无建白之议。台谏侍从。避好事之谤。朝廷之上。俗论恣行而正谊消。谄佞肆志而直士藏。赋敛不息。生民鱼肉。彜伦斁丧。士气沮败。事公者谓之乖激。事私者谓之得计等句。京畿监司金在显。坼视之。袖进云宫。大院君览之大怒。使即还送。金恐㥘而退出。付䟽封于本县。于是。先生封章之说。喧藉都下。至闻大内。以除拜多日。迄无动静。即为探入事。日三下教。院僚巡相。并手脚慌忙。罔知所措。大院君激愤撑中。贻书禁将梁公宪洙曰。台之与崔令相好。已为闻知矣。向来䟽章。不可以原本入呈。只以亲癠或身恙。不能登途之意。使之循例辞免。而不然则朝廷将不安矣云云。长笺短幅。三之四之。威胁万端。梁公承其意。连走急足。先生答云。言既一出。罪犯罔赦。则岭海斧钺。只待司命者处分而已。

陞右副承旨。旋降同副承旨。未几。特除户曹参判。

政院促牌益急。院隶至日三下来。先生以在家未安。进至杨州金谷店。将原䟽不改一字缮写。付院隶以呈。批曰。尔之此䟽。实出于衷曲。且为戒予之辞。极为嘉尚。敢述列圣朝盛事。户曹参判除授。而如此正直之言。若有歧贰者。则不免于小人矣。○时大院君久秉政权。威势烜爀。人无敢触之者。士大夫一种议论。皆以为今之言者。处人君父子之间。是以难言。言则乱伦也。由是十年之间。一不闻谠言。惟承望弹劾之风。其弊已久。便成习俗。先生自初释褐。熟服芝轩公之教。深恶此风。不啻若凂。戊辰䟽举时。至同堂。亦不知之。至是。上见国政紊乱。民怨已深。思图新政。以转其机。而顾无可倚仗者。适先生䟽至。言甚切直。上深加嘉纳。有此格外恩命。然先生自庚午膺命。知旧皆咎其轻出。先生亦深悔之。角巾私第。躬勤耕樵以养老。读书为终身计。于世间一切荣辱利害。漠然无所入其心。犹不忘民国之忧。有时中夜起坐。叹息彷徨。忽召命复下。则因辞䟽。略陈朝象日非之大略而已。未尝如世俗辈投机倾轧。以图富贵之为也。于是一边人。皆哄然而起。如得奇货。抉摘䟽中。政变旧章。彜伦斁丧八字。为构罪之资。而皆旋起旋仆。大院君亦无如之何矣。原任大臣洪淳穆。时任大臣姜㳣韩启源等。联箚自劾。继而六曹长官。户判金世均。礼判赵性教。工判李寅应。兵判徐相鼎。前刑判徐堂辅及承旨玉堂。亦各联名自劾。两司大司宪洪锺云。大司谏朴弘寿。司谏吴庆履。正言沈东献。掌令金东轼,金复性。持平李麟奎。执义李在淳。皆联名请罪。上独于大臣之批以为崔某䟽。亶出衷曲云云。而其外六曹长官。则施以越捧三等。承旨玉堂两司罢职。刑曹参议安骥泳。前正言许元轼䟽。或请鞫或请窜。并皆被窜。馆学儒生卷堂。发论首头。李建杓,李教植,姜永德。再次卷堂首头。李喜文,黄祖文,李定坤。亦皆远窜。○安骥泳䟽略曰。彜伦攸斁。是见于何书而言之于何时欤。今所斁丧者果何事。而其所指的果何处欤。惟我圣明。临御以来。敦九族而章百姓。扶正道而斥邪类。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即众目之所共睹。万口之所共诵也。夫有何一毫仿佛于斯。而乃敢以此指斥也。亟令王府设鞫严问。期于得情焉。许元轼䟽略曰。其䟽所谓彜伦斁丧者。何也。伦莫重于君臣父子。君臣父子之间。有何变耶。敦宗亲族之化盛。而人修其孝悌忠信。斥邪辟异之功大。而民免于夷狄禽兽。则斁伦者非矣。其疏所谓政变旧章者。何也。政莫大于礼乐教化。礼乐教化之中。有何变也。大典会通修。而先王之成宪无愆。五礼新编成。而列祖之仪文益征。则变旧云者。非矣。其䟽又曰。生民鱼肉。亦非矣。甲子以后。乡里绝武断之习。行涂无饿莩之患。民安其业。家给人足。何以谓之鱼肉也。其䟽又曰。俗论恣行。谄佞肆志。俗论何论。而渠若知之。则何不明核。谄佞何人。而渠若知之。则何不的指。其䟽又曰。事私者得。计私者谁也。事私者谁也。当今清朝。无一权贵之臣。则渠必有所恶之私。又必有所恶之事私者。此是全䟽中最甚暗昧之说也。且正谊直士云者。渠独隐然自处。而大臣以下满朝百官。一并驱之于软熟避谤之类。决非吉人之心也。凾施远窜之典。以为悖乱者戒焉。时攻斥先生者。公车日积。而以此二䟽。为最无状。盖为其专事谄佞。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只知有私亲而不知有国家故也。○时上方开经筵。讲官李承辅缕缕请罪先生。上曰。甲子以后。孰有如此之疏乎。汉之汲黯。甚至有陛下内多欲之语。崔某之䟽。有何过当者乎。又曰。人有正直。则劝之以进用可也。反以设鞫为请。是诚何心哉。若鞫如此正直之人。而载诸史册。则后世以予谓何如主耶。玉堂权鼎镐。挺身出班。暴色厉声。肆口悖言。间以里巷杂说。咆哮威胁。无复人臣礼。史官白圭燮。记筵说。删其凶言。私自妆撰。副司直吴庆履。修撰权益洙。䟽斥鼎镐。㐫状逆节。不可时日容贷。以及白圭燮变换筵说之罪。皆蒙嘉纳。掌令洪时衡。上疏救先生以为凤鸣朝阳。上赐优批。即除副修撰。然时衡实投合时好。无复正见。一得玉堂以后。连参攻斥先生之启。人多笑骂之○兴德进士金庆奎。时在馆学。见诸生争攻先生。遂割名不参卷堂而退。识者韪之。

十一月丙午戊申。上䟽辞职。尾以五条大义。历陈前䟽未尽之怀。

䟽略曰。今日议者。以政变旧章。彜伦斁丧八字。为论臣之欛柄。臣请得以申言之。惟我东方。自殷师以来。已变夷俗之旧。而逮至本朝。则列圣继作。群贤迭兴。其所以范围一世。垂裕后昆。莫非明天理而正人心。崇正学而辟异端。以当一治之数者。可以建不悖俟不惑。而没世不能忘也。后王后民。一或反是。则衣裳沦于裔戎。人类陷于禽兽。不可一日而不讲且明焉也审矣。见今国事。无处无弊。名之不正。言之不顺。非更仆可了。而第举其尤著且大者。则皇庙之撤。君臣之伦斁矣。书院之罢。师生之义绝矣。鬼神出后。父子之亲紊矣。国贼伸雪。忠逆之分混矣。胡钱之用。华夷之别乱矣。惟此数三条件。打成一片。天理民彜。固已荡然而无复存矣。加之以土木愿纳之类。相为表里。而为殃民𥚁国之资斧。几年于此矣。非所以变先王之旧章。斁天下之彜伦而何哉。故臣窃以为为殿下论今日之急务。则万东之庙。不可不复矣。中外书院。不可不举矣。鬼神出后。不可不禁矣。国贼伸雪。不可不追律矣。胡钱之用。不可不革罢矣。至于土木愿纳之类。亦不容一刻之因仍也。伏愿殿下。继自今奋发乾刚。早寤旰食。克念克勤。毋为俗流邪说所引。毋为权贵近幸所挠。日御经筵。频接儒贒。缉煕圣学。精义慎德。使气机退听而本心澄澈。人欲净尽而天理流行。至于政令注措之间。当为即为。有雷厉风猛之势。当去即去。有斩钉截铁之勇。而涣发大号。警厉朝廷。立道不惑。熏陶德性。责于贒师。进退百官。燮理阴阳。责于大臣。补阙拾遗。绳愆纠缪。责于两司。论思启沃。辅养圣德。责于儒臣。炼兵缮武。折冲御侮。责于帅臣。出纳钱谷。需用军国。责于有司。选举孝廉。收拾士类。责于道臣。若其不在此位。而惟属于亲亲之列者。只当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勿使干预国政。如中庸九经之训。鲁论出位谋政之戒。不愆不忘。日新又新。叙彜伦于既斁。安国势于将危。则生民遭太平之乐。宗社享万年之祀。殿下为尧舜之君。而大小远近。莫不幸甚云云。○前此梁公宪洙书来。以勿及他事。只辞见职之意。缕缕申托。弘庵朴公庆寿。罔夜专书云。𥚁色迫头。何暇寒暄。目今事机。风波未靖。若又以皇庙事及宗室立后与国贼等说有所张皇。则圣上虽欲脱于死地。顿无下手处。须以他事若年前松京陵幸时。参班兵官之不善扈从。以至御供失时等事及今番道臣沮格封䟽事。混沦弥缝。以为初䟽彜伦斁丧之注脚可也。先生以为。今日事。不可但以例套说去。而时辈方以彜伦斁丧四字。看作奇货。附会蔓衍。期欲驱陷于穷天极地之元恶大憝。则不容徒事默然。自取颠沛之患。且日前短章。非欲做一场快谈。无补事功。实拟待圣心之万一悔悟。而毕其说耳。设有意外𥚁患。并皆根柢于初䟽。不当以再次之过激而有所加。遂撮其关于名教者五条。以明前䟽之引而不发者。盖自大院君秉政以来。首毁万东庙。以及先圣先师忠贒俎豆之场。并为荆棘。加以宫役,愿纳,门税,户布,当百胡钱。许多痼弊。指不胜屈。而民生涂炭。若不保朝夕。先生谓皋陶为士。犹执天子之父。若拘于形迹。坐视国家之急而不言。则将焉用彼臣哉。于是。极言竭论。虽知大𥚁在前。而不少挫挠焉。○皇庙刱建。在于肃庙甲申。而每岁以正月上旬。设神宗毅宗两皇帝位而祭之。又以一体君臣祭祀同之义。奉尤庵宋先生真像于书斋。荐以笾豆。英祖丙午。划付屯田五结。以供粢盛。正庙丁酉。亲笔揭额。其慎重如此。今上乙丑。大提学朴珪寿。撰进毁撤丝纶。承旨金元性。驰进撤额。时三嘉儒生权琡。登明伦堂。裂冕痛哭而归。清州营将梁柱石。就宣化堂。痛哭投绂而归。其后湖儒金健秀,郑海晟。儒臣宋公来煕,任公宪晦及华西李文敬公。并䟽请复设。不报。其外院宇。自水原阙里祠以下。无论赐额。与未赐额。皆次第撤罢。时岭儒七十馀人。触炎入京。期欲叫阍。大院君闻之。使吏捕之。并著枷北结。逐出江外。凡毁院处。并许贵贱入葬。以绝士望。是年夏。西人阀阅子弟李世愚申兴均。䟽陈大院君事业功德。可比师尚父。宜尊称为大老。以为一国之标准。自是称大院君。为大老阁下。而嫌与大老祠额号相同。有不专其美之叹。遂撤其扁额。以江汉二字易之。所谓鬼神出后者。璿谱都有司李载晩。即故正言尚重孙。而福平君㮒后也。尚重与南延君有郄。废枳终身。载晩颖敏多诈。虱附纳谄。大院君破嫌用之。载晩一承其意。掊克宗亲。自愿出后于五岁夭折之龙城大君。凡大君,王子一岁三岁而夭者。及各派中无昭穆可继而嗣绝者。并以一二百年已鬼之人。任意充数。至挈父祖以上。九世十世而出后者。比比有之。所谓国贼者。往在哲宗朝故判书金洙根。筵奏复玄逸爵谥。时人谓洙根不忠于仁显王后。不孝于文谷先祖也。其后甲子大霈。孝纯,来善。亦并被䟽释。伊时领相赵斗淳。判府事金兴根,金左根。一启塞责。方外儒生。洪在范,兪进源,李云夏等。并以玄逸事上䟽。伏阙外。被严旨远配。旋又分拣。自此大院君势成威立。莫敢谁何。所谓胡钱者。前此姜㳣。以一边使役。为冬至使入北京。赍轻宝数万。缔结万尚书为名者。请以本国物货换小钱。是时中国年年饥馑。粟斛四五千万。遂大喜。一听所愿。凡顺治以下。数百年间。不用钱币。搜括殆尽。自鸭绿以西。至于京城。输运相望。朴珪寿使行。亦如之。自是以后。公私常平货。积而不发。物价翔涌。民不聊生。疾首蹙頞焉。○时𥚁焰如山。人人惴恐。先生笑语如平时。及呈䟽。即自金谷还第。历入香山。重庵金公。适自花山墓下来会。握手欣迎。大读先生䟽本。击节叹赏曰。微明公。吾其被发左衽矣。因同宿叙怀。不觉夜深。翌日反面。芝轩公大喜曰。今番䟽举。庶无愧为臣职也。芝亭李公方留数日。见先生入门。即起致敬。欲行再拜礼。先生曰老丈于后生。何其妄也。○䟽入政院。都承旨金辅铉启曰。即见户参崔益铉陈䟽到院者。则第一万东庙事也。其下诸条。则隐暎闪忽。无非骇愕。所当重勘。而如此悖䟽。不可循例捧入。亦不可自外退却。何以为之。上曰。捧入可也。乙览后。批曰。万东庙事。既有慈圣处分。今不敢举论矣。仍传曰。即见户曹参判崔益铉䟽。则䟽辞中多有语逼者。岂有如许道理乎。万万骇然。施以窜配之典。又传曰。即见户曹参判崔益铉疏。则孝纯,来善,玄逸逆节之发论。公议之当然矣。此三罪人罪恶。关系宗社。不可容贷。并为先施以追夺之典。○传旨既下。三司交章。大臣请对。期以设鞫得情。快正典刑为请。而其执为罪目者。复皇庙及亲亲之列以下数句语也。领相洪淳穆。左相姜㳣。右相韩启源。直以逆节彰著奏达。上每下不允之教。而大臣等必欲得情。筵退后又坐宾厅呈启。上以大臣之请既如是。不得已依施答之。时上䟽者。又有宗正卿李最应。璿派人李时夏。副司果赵愿祖。副护军洪万燮。前持平奇观铉。皆极加丑诋。无所不至。洪,奇,赵三人。并施刊削之典。

辛亥。发胥命之行。被拿于楼院店。

禁府都事李元仪来传命。又以搜探文书事。罔夜向本第。其翌三更。还到楼院待明。将发时。禁吏逻卒及左右捕校。围之三匝。两夜守直。而先生神色自若。诵书不辍。上虑或有中间不测。新差梁宪洙为左捕将。白乐贞为右捕将。使之著意供职。时樵云公与先生共馆。不离左右。禁吏使之别处。已而樵云公先被逮。自畿营移囚左巡厅。盖大院君。必欲加𥚁先生。而先用收司之律。又廉得公与闻䟽事故也。

癸丑。就囚禁府南间。

三木囊头。早朝登程。至东门外。脱草轿。骑之以马。由水口门到金吾门外。都事一员。立路柱。捧直姓名。入门脱行枷。换著大枷。纳于南间。时满城人民。莫不仰天呼冤。见先生逮来。多有当街痛哭者。是夜三更设鞫。委官洪淳穆。判义禁金世均。知义禁朴珪寿。同义禁黄锺显,沈承泽。问事郞厅赵宇煕,柳𪼩,洪健植,朴容大。左捕将梁宪洙。右捕将白乐贞。大司宪徐堂辅。大司谏尹滋承也。委官历举先生䟽中五条及勿使干预国政等句而问之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须以实直招。先生供辞曰。矣身年四十一。早蒙国恩。获忝仕籍。顶足毛发。莫非洪造。报蔑涓埃。式至于今。近年以来。退在沟壑。分甘废斥。无干时事。而听于道涂。参以形影。则国步艰难。民生倒悬。未有若此时甚。狗马微忱。沮遏不得。适者。圣上有求治之愿。纳刍荛之说。而至施格外恩典。正所谓道心微妙之本体。天理发现之妙用。求之古事。鲜有其比。于是踈野之性。妄恃恩眷。不自量度。敢以前䟽未毕之说。敷衍增益。横竖说道。多少张皇。极知不合于奏御文字。而求其心则断断出于爱君忧国之一念而无他。若其间间立语之过激。遣辞之欠敬。正以徒读古书。不知合变。居乡闻见。不闲疏格之所致。有何别般属意而然乎。以是为罪。则上帝鬼神。质之在上。临之在傍。此外更无可达之辞矣。惶恐俟勘。委官默然无语。只问治䟽时。同议人及缮写者为谁。先生只以从弟某写䟽为对。而其他则皆自担焉。○供辞入启后。上即下推鞫撤罢之命曰。见崔某供招。别无更问之端。且此时异于他时。时中宫产期不远故也。特施惟轻之典事。伏承慈教。曷敢不奉承乎。于是政院。三启覆逆。大臣判堂又进对。力请刑推。且曰。今若不得用刑。则姑待明春究鞫。上并不允。大臣皆出城胥命。上怒曰。前后下教。已悉予衷。且慈圣下教之下。看作大义理。无端出城。如有爱君之心。岂可如是乎。遂并施罢职之典。○先是。先生就囚。有一人。自窗隙纳谚书一封曰。此某宫所送也。先生不为坼见。即还授曰。外人与罪囚相通。自有法禁。即为持去可也。其人即自坼。复纳固请一见。先生略视之。则以为鞫问时。万东庙事。有慈圣处分。更勿提起。三罪人事及时政得失。皆极言勿讳云。先生大讶之。以其纸还授其人。及纳供。皆不用其语。详见先生所记耽谪颠末。

乙卯。有济州牧围篱安置之命。

丁巳。移西间。夜三更。出金吾门。

玉堂两司。连日争执。金吾堂上。亦不举行期。欲加以罔赦之律。而上连下促教命书入发配草记。至数十次。判义禁金世均畏惮。首尾惟事漫漶。知义禁朴珪寿。独扬言于众曰。吾辈𥚁福固可虑。屡度王命。专事拒逆。不亦罪乎。遂自断书呈。先生出狱。都下民情。踊跃欣忭。老少男女。莫不愿一见先生之面。而所过所憩。人肩欲磨。又多以酒馔来供。至于搢绅章甫。则恐或累及。皆杜门屏息。不敢出头。惟弘庵朴公。出饯于崇礼门外。评䟽叙怀。言笑娓娓。兼有赆行。先生在囚时。朴公知其必不能生出狱门。忧叹不寐。至草祭文。其中有当做伊傅。宁效逄干之句。其外有权秉殷,李纯翼,尹致贤,尹周伯,徐汝赉兄弟,安琦良及永平士人李在秀,即有心斋李公玄孙李承会。若而人而已。梁公宪洙。追有衣服盘缠之密寄焉。○先生既发。樵云公犹未蒙放。一日夜。左右捕将梁,白二公合座。洞开重门。只留书记书吏一人。馀并退遣。然后闭门。招公问写䟽者谁。公曰某是也。梁公曰。然则写䟽时其语逼句语。何不劝删。公曰。某能书。不能文。不知何句为语逼也。白公曰。何若是泰然乎。公曰。自知无罪。故泰然。反复终夜。语不少屈。已而书吏书进供辞。公取览其中。有多增衍处。一一指示曰。此则非某之言也。白公曰。不文者。能知此乎。公曰。虽不文。宁不知此。二公皆笑而改之。时士人柳基一林相岳。皆以治䟽时出入之人。并被捉。与公同囚。及问公毕。即书奏。上览无他语。即命放释。柳,林二人。亦蒙放而归。后梁公语人曰。临危不挫。吾见崔某。可谓有是兄有是弟也。

戊午。禁郞李元仪。押去。罔夜渡江。

时满天风雪。寒威甚酷。而先生以严程不可迁延。即贳一轿子登途。随后者。只有一族人一傔从。萧然行装。惟朱书一部而已。才到果川。鸡已三唱矣。长子永祚。多日席稿于金吾门外。至此泣而告别。先生少无嗟。劳语。只以善养老勤读书。申戒焉。○绣山兪公进源。见上。即甲子五儒之一也。官止县监。时在洞阴。以古诗一篇。寄先生本第。有万古君独立。宇宙声名大之句。重庵金公闻先生安置耽罗。有二绝诗曰。崔公忠义鬼神知。几度恩言降玉墀。雪满山中人不寐。臣强主弱此何时。美人西望泪交流。孤立无朋谁解忧。安得尚方斩马剑。出门斫尽众奸头。鼓山任公宪晦。亦有诗曰。万代犹瞻仰。矧尔并世人。骨寒颜厚语。欲赠恨无因。又甚敬重之。每语及先生。未尝斥呼所独云。

癸酉。到梨津候风。

轿隶等。自此告归。皆哭失声。盖秉彜之性。贵贱一也。先生日记云。自京城凡九百六十里。北来山脚。至此便尽。一片孤城。寄在海头。竹林雪风。自不觉去国怀乡之情也。有次挂弓轩板上韵二首。见原集。

十二月乙亥丁丑。登船。橹行七十里。抵所安岛。

戊寅。鸡鸣发船。巳时到泊济州朝天浦。

先生日记云。是年夏频梦至大江险滩。石角崭岩。人户栉比处。徜徉而归。今其所见。恰如梦中境也。岂有前定之感。亦或有同于冦莱公渡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之句欤。

己卯。入府内。定馆于尹奇福家。

都事及本官李宓煕。来监围篱。供馈等物。自本官继之。先生杜门燕居。日将朱子书。循环诵读。又借校宫所储尤庵集一帙。潜心玩索。顿忘湘累之苦。岛中文士。如安达三,金羲正,姜基硕,金龙征,金埙,金致瑢,金养洙诸人。往来从游。湖西人孟文浩,崔荣焕。湖南人崔胜铉,朴海量,金孝焕,金衡培,安琎焕,李弼世。皆越海来谒。

被前正言朴遇贒弹劾。又遭两司合启。

朴。荣川人也。尝出入云宫。图得仕䆠。时景福宫失火。翌朝陈䟽。谓火灾之由。根于圣明之不顺私亲。首以百行之源。万化之本。勉孝理之道。又云崔益铉再䟽之后。爻象失和。听闻乖当。有识者之长吁短叹。耳语目说。小无和平底意。蹙蹙若靡所止。届此诚岌嶪兢惧之秋也。大僚者。人主之股肱。而遽施谴罢之典。则恐不合于礼遇之意也。士类者。国家之元气。而断然有刑配之举。则似不惬于培养之道也。古人云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日昨回禄之警。诚非细故。而灾不虚生。盍思所以弭灾之道乎。䟽入。上即下严教。令禁府拿推。黑山岛围篱安置三倍道押送。○大司宪赵性教。大司谏郑泰好。执义张皓根。司谏权益洙。掌令李警日,金基龙。献纳洪时衡。持平黄普渊,李建昌,赵龙九,金大铉。合启张皓根,金基龙,洪时衡。三人引避。以为崔益铉,朴遇贤之罪。可胜诛哉。崔益铉前后䟽辞。无非绝慝。而且其再䟽中未专政之日以下几句语。尤非为人臣所敢言。而以至末端。妄引经传。显有指斥。其在疏不间亲之义。何忍萌诸心发诸口也哉。渊鉴悉烛。以语逼为教。于是乎罪犯益著。覆载难容。王章未伸。舆情愤郁愈甚。而且朴遇贒之凶䟽。即亘古所无之逆节也。请崔益铉,朴遇贒。亟令王府。更为设鞫。严核。得情。快正典刑焉。答曰。崔益铉,朴遇贒。已有处分。勿烦。

前武兼金鲁寿。上䟽伸救。

略曰。至于崔益铉事。殿下既正直之矣。又宠擢之矣。至其再疏。虽有句语间不审妄发之过。然宜示宽假。以开言路。而遽加摧折。至于围置。殿下何其执德不固若是之甚也。窃恐如安骥泳,许元轼,李建杓之辈。必有以窥殿下之浅深也。汉之辛庆忌。唐之张金吾。乃是赳赳武夫也。而能救折槛之朱云。趍贺伏阁之阳城。甚盛事也。以臣蔑劣。何敢比拟于前人。而愚衷所激。言不知裁云云。

甲戌。先生四十二岁。

正月。有胡钱革罢之命。

二月。东宫诞生。寻有万东庙复设之命。

前此已追律三贼。至是又有是命。盖因先生之说而次第施行也。

三月。奉审尤翁谪庐碑。由天一亭,运筹堂。至橘林书院旧址。

拈韵寓怀。见原集。

夏。京畿儒生申㰔。湖西儒生金兴秀。峤南儒生成肃源。湖南儒生朴海昇等。䟽请复院。伸救先生。

略曰。复院之请。今虽迭发于台臣儒生。而原其始则发于去冬崔益铉之䟽。其时殿下严加处分。辱之于鞫庭。逐之于瘴海。囚之于棘篱。邦庆旋出。恩霈旁流。直犯罪恶者。无不蒙宥。而独于崔益铉。未有及焉。则殿下之于益铉。虽曰非深恶而痛绝之。臣等未敢信也。岂复院之请。本出于所恶之益铉。而臣等继之。故牢拒不从耶。君子不以人废言。假使益铉。如今左右诸大夫之说。真是元恶大怼而不可赦者。其中所言一有可取。则虽罪其人。而择从其言。不亦可乎。况益铉之䟽。殿下从之亦非一事。而独于此。不赐允从。何也。又况益铉之䟽。知有宗国。而不知有其家。知有义理。而不知有其身。其孤忠纯正。可以质之神明。上自衣冠士夫。下至舆儓市井。牧叟樵丁。无不爱敬而诵慕。今考䟽中所言。宏纲大致。皆炳然日星。无毫分近似如请诛者之言也耶。此臣等所以未晓圣意者也云云。○心斋柳公始秀。以午人。一变世守之论。尊慕尤翁。贻书重庵金公曰。冬间。适见崔侍郞之䟽。即目前分明正大之义。而时人之攻斥者无数。则当时尤翁之事。亦可推得矣。乃于日者。皇庙复设之义。列此姓名。而未及陈䟽。自上特教复设。何幸何幸。又于先生。钦仰不已。尝致书与诗。

乙亥。先生四十三岁。

三月戊戌癸丑。解配关文入来。判官李时铉。具公服撤围篱。

壬戌。就橘林院墟。操文祭五先生。

即冲庵金先生,圭庵宋先生,清阴金先生,桐溪郑先生,尤庵宋先生也。文见原集。

甲子。登汉挐山。遍观白鹿潭,千佛岩诸胜。

挐之为山。盘据于大洋之中。为东国三千里捍门。世所称朝鲜三神山之一者也。雄伟磅礴。上接霄汉。且云雾常掩翳真面。统计一年。晴昼无几。故自古骚人,韵士,名宦,达官之来游是岛者。每多有陟彼之愿。而莫之遂矣。先生登临。天朗气清。经宿两宵。壮观而归。州人谓先生之于此山。仙分甚厚云。有记文。见原集。

四月丁卯戊寅。黄昏。发船于别刀镇。经二昼夜。卸下梨津。

门人金羲正。旧馆人尹奇福。陪行。

裁书。付李载晩谪所。

李即先生同乡故旧也。时方谪居于古今岛。常以先生䟽论鬼神出后之故。衔毒久矣。先生以为彼虽如此。吾则岂容有一毫疑嫌。遂致意专使。而李终不答。

过长城。拜芦沙奇公于下沙。

先生自少景仰奇公德义。曾于在谪时。因其门人安达三。得见其论学文字数十篇。以为此与我华西先生旨诀。大略相似。遂誊抄为二册子而归。至是。始历谒。奇公时年七十八也。

过泰仁。祗拜武城书院。五月至家。

书院。即先祖孤云先生妥享之所。赐额武城。

裁书。答梁公宪洙。

时大院君失势愤激。自昨年八月。出城彷徨。西至德山。东至加平。北至杨州直谷。角巾木屐。自以为毕命沟壑。而经岁不还。于是凡搢绅之曾为其党与者。莫不惶恐罔措。承候问安。络绎于道。梁公闻先生下陆。以密书要于路曰。私亲久在郊外。自上无劝入之举。台于今日。须将此意。一番陈䟽。则只擎之功。当如何哉。虽缘此而再渡沧溟。亦无所愧云。未几又以书申前恳。先生答书略曰。院位之于主上。恩虽骨肉。义实君臣。而非直统父子之比也。朝廷不可以施之主上者。雷同于院位。则今日事。何尝仿佛于太祖之咸兴。昏朝之西宫。而其敢以废逐之说。公传道之。陷君父于不测之诬也哉。直痛哭而流涕也。愚尝以为朝廷卿大夫。爱民之心。不如全躯保妻子之切。向主上愿戴之诚。不如向院位之紧也。○先生前此。常以为国不容有二君。政不容出二门。国有二君。政出二门。大乱之道也。故大舜,汉祖帝天下。而瞽瞍,太公。未尝干政。我朝太祖大王。禅于定宗大王。而受上王之号。则不得复干于政令注措之间。直统父子。犹尚如此。况于私亲乎。但入承大统之地。父子之名虽绝。劬劳顾复之恩。亦何可不尽诚报之。盖先生主意。本自如是。故前䟽。言勿使干预国政。而必先以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陈勉者。义正理得。无复欠阙。而失志不逞之徒。不察辞旨。风靡雷动。一辞称以疏间亲。加以乱贼之目。俗儒之稍辨菽麦者。亦曰见讥清议。其意诚不可晓也。既曰尊位重禄同其好恶。则为私亲谋。所以致敬尽诚者。又孰有如先生耶。

六月。拟上䟽待罪。不果。

午人丁集教。以大院君之十年执政。比于周公之辅成王。以今日在外。比于周公之居东。以先生前疏。比于管蔡之流言。而遣辞之际。动辄称贼。构虚捏无。罔有纪极。至以天灾时变。一并归咎于先生。而䟽草传布远近。先生宥还属耳。虽未叙用。羲难泯嘿。遂草待罪䟽。未及登彻。使人探知丁䟽之真伪。则乃丁之私自构草。轮示于厥党者也。先生以为不足较也。即为焚稿。○时柳基一,洪在龟诸人以为明公特蒙圣恩。归卧田庐。则虽姑未叙用。当复陈一䟽。快伸大义。严斥众奸。以免苏斋不言唾之讥。可也。先生曰。我无苏斋之职位。如是取譬。大不稳当。然湖鱼相忘。林兔自守。亦非吾素志也。遂以书质于重庵金公。答曰。来谕所谓狂气者。目今事状。恐不可轻发。君子虽切于爱君。急于救时。而困卦尚口之穷。亦圣人之深戒。况今象占。不但有言不信而已乎。比来朋友。方讲明公语默当否。平默。力言当默不当言。至于筮决。得巽之坤。思伯在龟字。得明夷之彖。此其神明所告。不但如晦翁之遇遁矣。愿放下此心。无徒勃勃决死千万之幸也。又书曰。明公所以树立于既往者。天柱地轴。赖不倾摧。虽震主盖世之威。海溢河漫之势。莫敢䵝昧矣。所惧者。众论不同之极。用中为不易也。古人有言。众言淆乱折诸圣。若前书所陈。巽之坤明夷之彖。此四圣。一心开示明公之前路也。台宁得罪于今日。不解事之人。于此不敢疑贰忽忘。则衣冠之𥚁。或不至便作。而道学不至绝种于嵁嵓之下。此意千万慎思焉。惜乎。如圣存基一字诸人。昧此道理也。此事断之在台。藉曰白马东林。保不至有此后栗翁之强聒。终似三闾之过于中庸。贾傅之伤于急迫。不敢为明公愿之也。于是。少辈纷纭之议寝息。而先生亦守括囊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