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關紀事
北關紀事 作者:洪儀泳 1808年 |
興王事蹟
[编辑]關北卽我朝豐沛舊鄕也。遺來舊蹟,在南關則最多於咸興、永興,北關則慶興一邑多有流傳,隨處樹碑紀績,昭垂億載。
謹考德、安陵舊在斡東地。斡東卽豆滿江北八池之地,登慶興撫夷鎭西烽臺,東面以視,則斡東一局幾盡領略。江北諸山皆高截寥廓,氣勢獰頑。
到後春、繕城之間,略略開野,至分界江合流處,山氣又高峻,接天亘走四五十里。至斡東劃然開割,連嶂平巒,窈窕秀麗,回抱綿聯,中開遠野,平然如大環樣,周回幾爲百餘里。豆滿江水蜿蜒屈曲于大野之中,如龍盤蛇纏,百折生態。沿江諸岸平易成臺,高低適宜,氣局安穩。
江以北八池疎疎如聯珠存大野中。池皆近十里平湖,自西第一池,東至第八池,摠計亦近百里。六七月之間,荷花盛開,花皆五色。全坪似是沃土,而初無人影,問于撫夷人,則從古原無居人,尋常獵胡未見一來。八池亦無採取蓮子者,亦是不可知之事。全局中,淑氣尙今旁礴,似是北路中第一風水。而尙傳翼祖定居于此,德、安二陵初奉于此地,其後以其近於野人,遷于慶興赤池坪云。
故相臣南九萬《撫夷堡記》曰:「國初威德,雖回豆江使西流,無所不可。惟此聖祖之舊宅遺陵,皆在隔江近地,而棄而屬之腥膻之疆理者,抑何故歟?金宗瑞諸人有難免其責。」其語誠然矣。
赤島在慶興地盡頭西水羅之右邊,距海岸十里許。島高不過數十丈,周回數百餘步,東北向陸皆石壁,南之向海邊,地勢少平,亦有沙場,石色皆微赤。《北關誌》:「翼祖襲封千戶,威德日盛,諸千戶忌欲害之,謬告曰:『吾等將獵北地而來,請停會二十日。』翼祖許之。過期不來,翼祖親往奚關城,道見一老嫗戴水桶,翼祖渴而求飮,嫗盛水以獻,因告諸千戶欲害狀。翼祖急還,與夫人馳登慶興後峴,望見斡東之野,賊騎彌滿,先鋒幾及之。乃走馬抵海邊,海水忽縮成陸,與夫人同騎一白馬以涉。水復大至,賊遂退。翼祖遂陶穴居之。」先朝立碑于島中,以記其異。
臣之北行時欲渡奉審,海風方盛,船不可行。望見島與陸之間,滄濤蕩潏,駭心怵目,神天廕護之跡,宛然如覩。猗歟!神哉!德、安二陵舊址在慶興邑治南十里許赤池之東南。德陵,卽穆祖舊陵,安陵,孝妃舊陵也。太宗朝以其地之猶逼野人,遷于咸興。德陵舊址在路四五里地,未能奉審。安陵舊址,直臨大路,碑閣巋然。碑是陵之舊碑,而英廟朝得於田畔。前面有「孝妃安陵」四字,碑後有「洪武二十八年立石」字。因以豎於舊址而設閣。
安陵之南、德陵之東有數十里大野,皆沮洳、蘆葦之場。有一川源,自赤池來屈曲於大野中,其勢蜿蜒,土人稱爲屈伸浦,不滿十里之內,凡九十九曲云。傳謂「黑龍爲度祖所射,逃歸利水藪,其所行之跡,滙而成浦如是」云。赤池在安陵北邊,廣袤十里。池東岸有射龍臺,卽度祖射龍處。其上數十步有先朝親製碑記,聖祖射龍之蹟,覆以高閣,繚以周墻。
居民以雨暘禱于此池,多有神驗。池産鮒魚,其大盈尺云。慶興衙後岡名爲德山,山椒有翼祖宅基,至今尙傳。慶興北五十里有龍堂,在豆滿江邊高山之中,爲翼祖習射之地。因爲豆滿江神祭賽之所。堂前有古松十餘株,傳爲翼祖掛弓之樹。聖祖遺蹟之在北路者,擧皆立碑昭示,而翼祖舊基、龍堂習射之地,獨無記蹟,北人傳爲欠典云。
山川道里
[编辑]白頭山卽我國八道諸山之根祖也。處彼我之界,在本道爲乾亥方,而以一國論之,亦占乾亥之維。蓋其山後則西接遼東,北連烏喇,又北通寧古塔,東北抵後春部落云。山巓有大澤,周八十里,東南開面,正幹下落,行十里餘爲分水嶺,以其左右二谷爲分界,鴨綠、豆滿之分水處,故名焉。嶺之上有定界碑,肅廟壬辰,與彼人定界時,淸之主事者穆克登所立也。
自分水嶺東南下分而爲二,近北一枝爲大角峯,下開天坪大野,近南大幹二十里許爲臙脂峯,其高幾占白頭之三之二。巖石土壤皆赤色,故名之。
又東下三十里許爲小白山,又向西南曲折爲枕峯,枕峯之北隱脈而爲平地者數十里許,而名之曰虛項嶺。嶺是自茂山通甲山、三水,以抵平安道之路,而出於劍川者也。平地之北爲三池,又北向二十里許崛起而高入雲霄者,所謂寶多山。又北落而逶迤崚𡾓者,復東南走五十餘里,有五峯之聯綿高峙,而其低屈處曰緩項嶺,爲茂、甲來往之大路。
又東南走八九十里許,縹緲高嵈者,所謂加里峯,有一峯之離立者,卽火串嶺也。加里峯分爲二幹,一則北走高亘殆百餘里者爲雪嶺,中有馬乳峯,仍東起爲長白山,卽北關諸邑之主脈;一則南走爲豆里山,又爲塹頭嶺,卽自吉州西通甲山之路。而又南走不已,其東麓散落者爲南關諸邑,其南走南向者爲八路諸山之大幹也。
南關、北關以摩天嶺分界,蓋摩天之脈,不屬於長白山。而自塹頭嶺以下正幹之側,左麓東落爲鷹峯,從端川、吉州兩邑之界而來者數百餘里,而跨脊爲十一嶺阨,如茄坡、板幕、板嶺、昭美、蛇角、防阿、長嶺、牛脂、籠德、沙器等嶺,皆南、北關相通,而摩天居第七。北路五嶺摩天最險高,而以十一嶺論,則摩天反爲平低云。嶺之南爲麻谷站,其北之右入海處爲阿村鎭,左入海者爲城津鎭,此所謂鐵甕之天險者也。
長白山之東一枝下來爲起雲山,又爲將軍坡。從吉州、明川爲界分二枝,南向吉州者爲溫井峯,右落爲吉州治,左起爲長德山,至多信浦而止。北向明川者逶迤北行,左落爲明川府治。又右行逶迤,東北起爲七寶山,東止于馬乳山,馬乳陡入海中,與慶興之西水羅南北相望云。
又長白一枝東馳五六十里,下落過森森坡鎭。又東馳,其終爲鬼門關。又東下爲漁郞浦,成一大湖,人民繁聚,魚鹽擅利,此卽鏡城地也。又産名馬云。
長白之山高聳峻疊,北走爲北馬乳峯,又北走爲玉蓮峯,殆百有餘里馬乳之側有馬乳嶺。又有巨門山、契陽山等嶺阨,皆西通茂山之細路,而峻險無比。又爲茂齊峯,東落南開者,爲鏡城府治,而北兵營在於此。其終爲元帥臺,高麗尹文肅公瓘爲將北征,駐軍于此,以元帥名臺,而臨海軒豁,稱以名勝。其後孫故判書臣憲柱立碑,識其處云。茂齊之東落一枝,北障鏡城治,而東出者爲輸城驛站,前至大溪而止。
環長白山東南,南出吉州之谷有西北鎭,東南出明川之谷有森森坡鎭,東出鏡城之谷有寶化鎭。又一谷有甫老知鎭,今已罷撤。又一谷有朱乙溫鎭,又一谷有吾村鎭。又北出之谷有魚游澗鎭,此皆昔所備。長白以西賊胡,而今胡已北入,只存此無用之鎭云。自茂齊峯北走之正幹,旣分鏡城之後,折旋起伏百有餘里,而東落一枝,爲富寧府治。
自長白北行之正幹,蓋東挾鏡城、富寧,一直北入,過茂陵臺之大谷,高峻聳拔,重疊旋轉爲車踰嶺。分一枝北出者,爲梨峴,西走而向豆滿江,爲茂山之梁永堡。又自梨峴西出一枝,西北行五六十里許,西落爲豐山鎭,北起爲雲頭城。是名甫乙下鎭,卽金之五國城,而宋之徽宗、欽宗爲金所執,幽於是,故所謂皇帝塚者,今猶在高嶺近處。
由車踰嶺東出者,卽正幹,而南回爲古茂山,古城人民不居。由古茂山之後,西落復起爲五峯山。由古茂山南折東落者,爲茂嶺者,卽其正幹,而一枝反身高起,向南而來,與車踰以前北入之大幹,交臂逆行,復向富寧者,中間闢一局,爲茂陵臺天險之地。其餘岡枝,一直高聳逆行,而過富寧東出,西轉爲淸溪山。又西落爲兄弟巖,臨溪兩石蒼然屹立,大者圓頂,小者稍尖。南起爲冬郞、靑巖等山,而止于海。
茂嶺正幹東出者爲信德峯,西北落者其終爲古豐山鎭,自信德東出爲加馬德,東落者爲夫浦鎭。北聳者爲板蕩嶺,分而爲二,其一東走者起起伏伏爲葛坡嶺,又北過鹿野站,又東走爲白嶽山、爲松眞山。其北止江邊爲造山鎭,鎭下有忠武公舜臣勝戰碑,蓋舜臣爲造山萬戶,與虜鏖戰地也。又東止于西水羅鎭,又南入海,爲赤島,卽我翼祖避賊陶穴之所。
自白嶽山西落北轉爲撫夷鎭,東行爲慶興府治。東入于豆江水中爲鹿屯島,至今稱爲蘇武收羊處云。從慶興之西南一枝西行者,未至江邊數十里爲阿吾知鎭。又分一枝左落者,挾五弄川北止于江邊爲阿山鎭。
自板蕩嶺分者,其一西行爲圓山,北落者爲會寧府治。又東北行而南蕩者下有皇帝塚,卽宋欽宗之陵也。西北落者爲高嶺鎭,與彼開市時,胡人自分界江由古羅耳洞出,至高嶺鎭前,渡豆江入于我地。其西北行而北落者,止江邊爲防垣鎭,又東爲窟山、小白等山。小白之南落爲北兵使行營,又東北落者,止于江邊爲安原鎭,順流而下爲乾原鎭。又自小白東落北起爲甑山者,高聳入雲。自窟山一枝西行爲鍾城府治,自甑山一枝北走爲慶源府治。其西有訓戎鎭,北走爲密旡峴。西起者爲童巾山城,落于江邊者爲潼關鎭,其北有永達鎭。自密旡峴北行者爲穩城府治,其下薄于江邊,東爲黃拓坡鎭,北爲美錢鎭,西爲柔遠鎭而終焉。
長白之西,西離北起者有黑山,號爲黔德山,一枝西北走爲茂山治之主峯,至于江邊,餘麓北走者,與梁永堡之南麓,隔一川相遇而止。黔德之南、長白之西,山繞谷深千重,綿連數百餘里,而中一枝挾兩溪而西落北行者,最長止于朴下川上。
雪嶺以北,山麓之疊積,與長白之西麓拱揖交互,而中一枝西轉北行,出於西北川、朴下川之間者,止于豆江邊。
蘆隱山在長坡西大紅湍之邊,而其來脈似自虛項嶺北三池上平地來,而未可盡詳。南甑山似從大角峯下天坪平地來,而亦未可盡詳云。〈右關北諸山。〉
白頭之顚有大澤,周八十餘里,四面壁立,北坼爲門,而水懸爲瀑者千萬仞,名之謂天上水。其流爲黑龍江,北流爲松花江、爲混同江,東流爲蘇下江,變爲速平江,又東北流爲豆滿江,此實大豆滿江。自白頭東從分水嶺兩邊山谷,南流者爲鴨綠江,從甲山、三水繞廢四郡,過平安道江邊七邑,入于西海。北流者爲杉木浦水,伏流不知其處,而中間忽湧出者,北流與鳳凰臺水合。〈在舊我地。〉是爲分界江,與勃加土水合入于土門江,合于厚春江,入于瑟海。今之彼我爲界者,卽土門江,而土門、分界兩江之間有所謂長山者。從我地循江邊,望之則峻險重疊接天圍繞。自白頭之北與茂山隔江對峙,北馳過會寧、鍾城界,北至穩城界,高聳綿亘者可爲六七百里。若長山之外,其地廣之遠近不可料知,而窮分界江內,皆我地之見失於穆克登定界時者也。自穩城、慶源以下彼我之境,緣江南北無所障蔽,而遠遠胡山穹高雄强,望之愁絶。所謂內甑山、五萬洞、野春、上角、猪嶺等山列峙於野外。然自我言之,無以攄知彼情之一半分,而山川之形勢、窟穴之淺深,漠然蒙然,則無以論及其一二也。
今豆滿江,其本卽土門江也。發源實非出於分水嶺者,而自分水嶺定界碑以下百有餘里,至天坪之赤巖下有湧出水,是爲土門江源。若所謂豆滿江,則自白頭山北天上水發源,上以黑龍江爲名,而下流則名以豆滿,今謂之大豆滿江云。土門江則所謂假豆滿江,而蓋自定界失壤之後,北人以豆滿之號冒稱襲謬。而或云「穆克登以彼音土門、豆滿聲相近,故以土門江勒稱爲豆滿江冒名也」。
今此豆滿江自湧出水北流二十里許合苛茨峯水,屈曲東北流,至長坡與小紅湍水合,逶迤上下四十餘里,而與西北川合。又西與彼地兀古江合,又東合朴下川。又東繞茂山治,殆百有餘里而北流與東大川合,北折東流至會寧,殆二百里而與南大川合。又北過鍾城洽爲一百里,又北過穩城殆一百里。至美錢鎭北,北折東流合彼之分界江,過慶源爲一百二十餘里,而有古耳島。又三十餘里南與五弄川合,又北與彼之厚春江合。又過彼地之八池,又東南流八十餘里,南過慶興。又東南流三十餘里,以鹿屯爲島左右旋繞,南入于瑟海,其流之長約爲八百有餘里云。
茂山之小紅湍水,一謂魚潤江,發源於虛項嶺北三池,而至沙汰峯。又有湧出水至大紅湍,又過紅湍橋至中紅湍,又流爲小紅湍入于豆滿江,其下流又有下紅湍。尹文肅公瓘破女眞於先春嶺,立碑定界,班師之日,洗兵於此,水爲之紅,故謂之紅湍。或云洗兵於兀古江。雖如是傳道,而有未可信也。
茂山之西臺水謂之西北川,一源發於寶多山,稱以西溪水;一源發於火串嶺,稱以南大川;一源發於長白、黔丹兩山之間,稱以東溪水。蓋從其三溯流,上下左右山回洞闢,谷谷可以民居者,不知其千百數,而今皆廢棄,無人煙云。三溪合流爲西北川,至西臺洞口,入于豆滿江。
茂山之朴下川發源於黔德山西,西流至臨江臺下,入于豆滿江。東大川發源於黔德山之北,而西北流至本府城東,亦入于豆滿江。
鍾城之五弄川,一源發於行營諸山,一源發於雲洞諸山,一源發於葛坡嶺,一源發於松眞山,一源發於溪下面諸山,五水合流自其下謂之五弄川。東流北折過慶源之燕基站,至乾原堡,入于豆滿江。
富寧之東大川,一源發於梨峴,一源發於茂齊峯,二水合於茂陵臺東南流,過兄弟巖,至靑巖坪,入于海。
鏡城之甫老知水發於長白山北而東南流,過吾村鎭、朱乙溫、後嶺,合長白山諸谷之水,至所謂黃細洞口。東流至朱乙溫坪,與朱乙溫水合,東入于海。
鏡城之鬼門關水,一源發於長白、雪嶺之間,東流過七八十里有瀑,名曰天上直。又南流五十里許有鍾巖,形如懸鍾。其東邊上下有兩僧巖,狀如僧着袈裟而撞鍾者然。其下有澤,當午水影流照僧巖,則依然若舞僧抱磬在水中央。其瀑聲聞於數十里,宛如鍾聲高低有韻。又南流數十里,出於所謂殺氣洞者。一源發於長城嶺、麒麟峯之間,東北流至殺氣洞口合流,而西南行十許里有上合門,又十許里有中合門,其下東邊有反巖,長廣可二三百步。其中有鐙子巖,外白內紅,日出入時,光氣橫射,巖色玲瓏,若綠錦紅紋。又流十許里有下合門,凡此三門形如削壁爲門,故名焉。又西南流數十里有五馬臺,登臨四顧,遠近形色奇怪難狀。又東南流十餘里出鬼門關,又數十里過鷲巖,東流至漁郞浦,入于海。〈右關北諸水。〉
自塹頭嶺南馳之大幹,旣分鷹峯一枝,以界南、北關之後,又大幹南出東分一枝,從吾乙足、雙靑兩鎭間,其終爲端川府治。又大幹南出爲檢德、黃土等嶺,爲天秀嶺,爲趙哥嶺。又南出東分一枝,其東行者爲利原縣治,其北起者爲摩雲嶺,其南行者爲北靑府治,南兵營在是。又正幹南出爲厚峙嶺,西折爲通坡。通坡之東分一枝南行,分而爲二,其一東落爲洪原縣治,其一南行,又分爲二,東起者爲咸關嶺,南落者爲咸興府觀察使營。自通坡正幹西出折旋爲太白山,南行爲白階山,爲終浦、赴戰等嶺。西回爲百嶽,爲黃草、蔥田、雪寒等嶺。
又南行而東分一枝,其終爲定平府治。又正幹南出爲上、下劍山,西爲馬踰嶺,又爲安道里山,南轉爲鐵甕城,東折爲吳江山。又東行爲麒麟山,分一枝反身北走爲永興府治。自麒麟山正幹南出爲豆流山,分一枝北走爲高原郡治。自豆流正幹南出爲馬踰嶺,分一枝北走爲文川郡治,又分一枝北走爲德源府治。自馬踰正幹南出爲朴達嶺,又南出北折爲三方谷峙,又東北走爲鐵嶺,分一枝北入爲安邊府治,南關盡於是矣。若正幹以西之三邑,則自黃土嶺西落者爲甲山府治及諸鎭,自太白西北散落者爲三水府治及長津新設邑治。自鐵嶺正幹東行者,出江原道導海而東者,散爲三南諸山。自淮陽南出者,西挾臨津江上流,東挾昭陽江上流,從金城眞木峴來,以爲漢陽正脈。〈右南關諸山、諸邑。〉
臣之所掌在北關,故其山川枝派,雖略略致意,而亦多未及身歷者,僅條其梗槪。若南關則不過過去領略,故只擧山幹、邑治而已。至於道里則自京師入江原道遵淮陽大路,則至鐵嶺爲四百里。自嶺巓論北入程里,則過高山站、龍珠院、南山站至安邊府一百里,由鐵原、平康縣出三方谷,會於龍珠院。又自歙谷遵海邊由所謂花磴遷者,此亦合置關防而今闕焉。直會于安邊,三路爲一。自安邊過元山至德源府五十里,元山卽德源地。背低山面海曲殊覺平穩,而海中諸島錯落棋置,帆檣簇集。魚産堆積,村家至爲七八百戶,聞是北路第一都會也。自德源至文川郡三十五里,自文川至高原郡五十里,自高原至永興府四十里。有龍興江,自馬踰、安道諸山發源,至府北大野迤邐,抱邑治,東南流入海。水勢野色,平夷如掌,環以低山,芙蕖、珪璋面面呈奇。國家億萬年肇基,良有以也。人民亦稠盛,而府下則爲三四百戶云。橋渡龍興江,踰黑石峴過金波院、高山驛,驛在草原,而察訪所居也。踰高城嶺至定平府八十五里,過蓬臺驛踰獐項,則長天忽搴,大野平圓。渡萬歲橋,其長七八百步,其北卽咸興監營,而自定平至此五十里。樓觀之雄麗,閭閻之富庶與平壤伯仲,民戶摠一千四百餘云。自永興以北已用大車載物,而輪大過丈,轂廣尺餘,軛以一牛能運數三馱,而入咸興境尤多車載,幾無馱背之牛矣。自咸興過德山驛踰咸關嶺,此當關防致力處也。至洪原縣一百五里,邑治人民之殷富,沿海魚鹽之厚利,在北路難得,而官用之厚比之西路,謂之北龍岡云。兼有原野之暢、海山之勝,而如邑北海月亭以景槪名。自洪原過平浦館,踰雙竿嶺至北靑府九十里,卽南兵使營所在也。自北靑過居山驛,察訪所居也。踰乾貝嶺過侍中臺,臺之合置關防,必自尹元帥瓘有所未忘,而至今闕然,可怪也。至利原縣一百五里。自利原過谷口驛踰摩雲嶺,此亦關防致意之地。至端川府九十里,山川雄偉地勢關鎖之狀,非以南諸邑之可比。自端川過麻谷驛至摩天嶺巓六十五里。南關止於此沿路諸邑。過十一治。而亦過去領略,無以詳陳矣。〈右南關道里。〉
摩天嶺則其巓尤當設城置關之地,而今闕然無事。自嶺巓從大谷以下至城津,則金城、鐵甕爲北路寶地者,而只爲一鎭堡而止。踰場峴過臨溟驛至吉州牧,自嶺至吉一百二十里。吉是北關初入之雄府,而平展大野,城在岡麓下凹處,周遭近十里。館廨巨麗,城內外居民亦一千三百餘戶云。但東南有石隅,岸東北有社稷壇,皆可以俯瞰城中,而淺無障蔽,初非守城之地也。自吉州過古站至明川府六十五里。府樣民戶頗全盛,而但城中稀疎,民多城外環住,爲可欠也。
自明川過立石之野北上,所謂甫老知峴者,其高若泰嶺之峻,殆六五里。及出其頂,忽然平夷,爲廣漠之野,是名爲中德。北人方言,稱隴坂爲德,關以北處處有之,而中德最名,約計延袤,皆近百里。而路由其上當中,而行數十餘里,又忽然中坼,枵然陷入者,名鬼門關。其形如大船樣,四面匡郭皆削壁,如城墉路,從其陷處,傾身直下者,又五六里。入其中,幽幽陰陰,白晝若無光,所以得鬼門之名也。
路直南北,而一道大川東西橫截。水色亦黝黑,鳴聲嗚咽,有隴水流離之意。有人家在川左右爲撥站。且有田畬之可耕,而皆於陷入中生業也。渡川以北又百餘步,復緣崖直上。又如南下之高而出其上,依舊隴坂者,亦數十餘里,此謂牟德也。與中德雖南北異名,其實一坂,而中陷爲鬼門。然却立平望,則又泯然一色,不知其中有鬼門之陷凹也。
又過朱村、永康等驛,踰永康嶺至鏡城一百四十里,此卽北兵使本營所在也。其營之所謂制勝堂者,穹崇雄傑,甲于關南北。當軒正中設坐榻,前兩柱掛內賜尙方斬馬劍。蓋出於異數爲鎭關北重地,而其來已久云。又有判官衙在南門內。北評事亦止于此,居在所謂載筆堂者,結構甚小而頗精。其地勢則長白諸山雄偉圍繞,廣野自南西闢。三面低山成局,城在其中,培土築武,而上壘大石,頗致堅固。東南平臨大洋,氣像爽朗。
東門內有一池,卽壬辰土賊鞠世弼家基破瀦處也。城周無溝渠水口,而雨潦皆入于此池,卽皆滲洩云,亦異事也。城內本無井泉,皆資城外之川,所以莫可守城處也。踰烽火峴,過輸城驛,路由大谷中,萬山攅簇,而路挾巨溪溯行,過兄弟巖,至富寧府一百里。府在長谷中,宛然有朔方憀慓之意,局勢不足爲雄府、關阨,而或以爲六鎭咽喉云,則恐未爲確論也。
自東門出復從溪溯流,入其大谷行十里許,過古茂山廢城,兩山尤聳,谷口無隙,若不可尋入。而曲折轉通,忽有天設之金城一局,所謂茂陵臺,其合置防營之說,在於關防條。又西踰茂嶺,此當爲六鎭咽阨,合於設關處也。又過古豐山鎭,復過福德遷一轉,則大野西北軒豁,而北邊一帶高山橫亘接天者,卽胡地諸山也。
至會寧府一百二十里,前對大野,右控高山。城北未五里,一道長林橫繞無際,卽豆滿江岸南植木爲塞。又過一長坂,曼延脩廣,朔氣凝結,數十里之間,又無人煙。旋東轉北至行營六十里,雉堞闊遠,閭閻布擺,略與鏡城相埒,而但野處荒蕪。城裏又無井泉,皆汲城外,水色黃濁,飮可生疾,正非守城所也。兵使東軒結構大,不及本營,而評事住于所謂書劍堂,其規模則與鏡城之載筆堂略同。
自行營西行數十里,踰朴達嶺,瀰滿隴坂,而漸次頗高。至方垣鎭四十里,凋殘不成貌樣。北行遵豆滿江,而大野中人居點點棋置,散不相聚。山童無木,絶不見井泉,未知其何以爲生利也。江廣不過如東郊之箭串水,其狹處又不滿十步。其源蓋自白頭來,四五百里之間,彼我山谷之水,皆注入而江流如是淺小,亦甚怪異也。彼邊胡山穹高,圍繞我地,間間斥堠,幕皆二間,矮不及肩。
自方垣至鍾城府四十里。府在江邊,野中城周甚闊,官民之居頗稠密。中設三層高樓,以爲候望,而無所依附,只可作平時之觀瞻。又十餘里有潼關鎭,城郭、閭閻頗稠實。又北上一嵈坂從山上行三十餘里,北路隴坂之最爲難行者。過永達鎭,依在小凹處,凋殘與方垣相似。
又上隴坂,逶迤亘北至穩城,滿目荒野,人民希闊,非防守地也。自鍾至此八十里。東行從兩谷間下至黃拓坡,卽大谷口。設一城,制度草草。谷邊奇石亂聳,當谷江中有兩石,無附屹立,黃色甚古。又從江岸東去,江廣猶不過數十步,彼邊山到此漸低,山盡野開云。是後春部落所居,遠見人煙點點。
過訓戎鎭,與後春隔江相對。城大民多,可謂巨鎭。至慶源三十里,又東行十五里有古珥島。蓋豆江分岐爲二,而一派從我境,一派從彼地,中間成島,其下又合流。試發槍軍、獵夫爲古珥雉獵,槍軍卽北路健卒,能以槍刺虎者也。約日打圍,而江邊彼人亦列立觀瞻。三邑親騎衛數百名騎馬放砲,擊鼓麾旗,圍繞進退於積雪凝氷壠畝、槎枒之間,飛馬往來無少疑難,稱爲第一强兵者,信然。
馳突疾喊,則草莽間飛雉有自空中直墮者。島無山岡,平莽蘆葦間,鷹狗奔馳,搏噬活擒,若探囊搜甕。或有飛逃越江者,彼邊諸胡,亦奔走獵捕矣。自慶源又東行過安原鎭,低城敗村,決無捍禦之氣力。鎭將所居,但土壁二間,頹壓可慮。又從江邊行江到于此,漸闊,比會寧初見時,將爲三四倍,以其已合分界、後春兩江故也。
兩邊山相近對峙,而更無後春人跡。我界則山禿無草木,而彼山甚茂,意其近處空不爲居也。度一野過乾原鎭,靠山依谷人民頗多,比他鎭略有貌樣。渡五弄川,又過一隴坂入大谷行,谷盡有阿山鎭。居地稍高,上下閭閻,又勝於所經諸鎭也。踰二小峴四山,始宛轉淸秀。東北胡山亦與之拱抱平遠,卽阿吾知鎭前也。鎭在距江邊十里地,非臨江把守之意也。
又過撫夷鎭,後嶺上東北高峯烽臺,望彼邊,山到此恢拓,峯巒平遠秀發,極目明槪,中闢平廣,周回可數百里。豆江彎回曲折於大野中有大池,可百頃者,希希瀦在大野中,東北瀰望殆近百里,是所謂八池。遠望難察眞面,而蓋雄渾而窈窕,軒豁而頗極爽槪。四山如環,而半環爲我地,半環爲胡山。江水流其中,城依小山不過一土屯,而其勢端好,觀其形便,足可爲守城,而沿邊五州之最也。
客舍卽度祖舊基云。地勢圓暢,百世興王處,宜乎如是也。循江西岸,彼我邊山勢漸平緩,東南平野中林木如畫,是爲鹿屯島。我地太澤與彼相連爲翻浦。又到造山鎭,距慶興四十里,城郭、閭舍,比他鎭尤殘。此卽申巡邊砬、李忠武舜臣立功處,而以今所見,雖有奇才、武略,恐難以此殘堡有所制勝也。至西水羅鎭,自府爲六十里。登其後嶺,蓋地形如腰鼓。東一脚爲小石山,怪石嶄嶻爲其左輔,名爲烏碣也。
鎭後正脈作一土屯,局勢環抱民家櫛比。東北闢以大洋,烏碣北面瞻瑟海,茫然無垠。蓋自豆江入海,以北名以瑟海,亦有界限,我國漁採有禁不到云。自鎭前南岡望,東北邊瑟海勢與天空,西北邊慶源、鏡城諸山,浮在水上,西南間數點螺鬟,若存若無於淡靄之際,土人謂之明川七寶山。其餘空濛積水無一島嶼。眼前去岸咫尺間,有兩島,一爲卵島,水路三十里。一則赤島,入水十里,卽度祖避兵處也。又北踰小峴有大野,野中一溪,自赤池發源,南流入于利中湫。溪流無數百折,形與他水大異,傳言:「黑、白二龍鬪于赤池,度祖射黑龍中腰,一池盡赤,龍從池中逃歸利中水,其所經處陷而成浦,故蜿蜒屈折如是,今猶名之以屈伸浦。」池上有射龍臺,舊德陵、安陵遷穴在浦之西北。自阿吾知之南踰葛坡嶺之路,過富居驛出輸城,而道不出此,不得詳焉。
自行營直向慶源北,踰嚴中軍嶺過涪溪村,關北大村,此爲最勝。挾五弄川東北行五十餘里,過燕基站踰小嶺,過安原堡,有名以龍堂者,卽翼祖習射處,在江邊西岸,乾原之北、安原南也。堂前有數十大松,稱爲聖祖手植,其中有掛弓枝云。至慶源距行營一百二十里,自行營向高嶺,從山谷行踰一嶺,西北皆胡山叢立。
嶺下土谷環旋,路左有古塚千百遍布平坂,最下穹然如丘者,高可三四丈,周可數畝,傳謂宋皇帝塚,其餘小者謂之從臣塚。且傳塚下舊有蔓牡丹,謂是艮嶽舊物。土人耕耘,或得古玉、寶器云。徽宗梓宮當時還建康,則此疑欽宗塚也。下長谷至高嶺,鎭城郭、閭閻,比他鎭稍勝。直壓江流,隔江長谷,卽古羅耳洞,淸差人開市時往來路也。
自會寧向茂山越一大野,又行一坂上甫乙下鎭。鎭在高山頂,自下而升幾十里許,城周三十里,城內人戶不滿四十,廢殘不成樣。地旣高絶,田畝亦高燥,不能生穀,且無水泉,非民可居處也。或名雲頭城,或名五國城,傳謂宋二帝所囚處,而或云混同江邊有一五國城,此則非徽、欽所囚者。然以皇帝塚論之,恐此爲近也。
過豐山鎭從巨谷入,人煙稀少,林木叢雜。踰西嶺,高峻殆與兩摩等。登巓南望,衆山波騰雲湧,茫無涯畔可知。白頭初落方東行,岡嶺怫鬱盡聚於茂山也。踰泰嶺至府治,東南北三面環以巨山,山勢雄渾。西則豆江灣回,胡山亦對立。蓋沿豆江七百餘里,彼邊山氣雄壓此邊,而獨此地則兩山不相降屈。中開一坪,府城枕山帶野。樓櫓、雉堞之壯,非諸邑之比,館廨亦壯麗,大勝他邑。
自會寧至此一百四十里。又東南行,挾大谷溯一川,灣回四十里至麻田站。又從山谷中東行,皆林木中爲路。踰廢茂山、車踰嶺至茂陵臺,與前去大路合,復出輸城,自茂山至此二百里。臣則從此南歸,若甲山、三水、長津之道里,皆非臣所經歷,故無以錄陳矣。
風土民俗
[编辑]南關則山川、風物與畿甸大同小異,旣逾摩天,則已見山益高峻,野益荒遠,民物、謠俗漸覺殊異。以占候觀之,大抵北極星比諸畿甸高出近十度,寒威則十月已閉塞成冬。常多烈風,而風來無漸,其氣勢、聲威反不如南方。但勁猂峭毒,砭入肥膚,掠過人馬脚下,有卽地顚蹶之慮。長時朔氣凝塞,非煙非霧,慘憺難狀。
方其大雪欲來,則山川皆蒙昧無光,雪片如掌滾滾直下。臣之逾摩雲嶺也,嶺上遇雪幾乎狼狽。其氣勢所壓,悸心駭目,而雪深則幾沒馬脚。居人以謂近來之所無。漸入關北深處,幾至人肩。一積則經冬不消到春,或有自高峯成堆轉下者,謂之雪沙汰,行人多有墊沒云。
開春則與南方別無早晩,而盛夏炎威,殆甚於南。深北則恒多七八月霜降,故年歲豐儉全繫於霜之早晏。其地勢則雖有高低、廣狹,而大略十州皆同。吉州、明川至鏡城,離山稍遠,距海最近。故多廣野少嶺阨,水勢平緩如是。
至輸城站,及入富寧界,則是長白東北麓之方向,六鎭初頭,故群巒、疊嶂盤薄繆轕。富寧全是巖邑,自輸城至邑治六十里,自邑治至茂嶺北六十里,皆是峽束長谷。北入會寧則爲野地,而西入茂山邑亦是一樣,長谷七八十里。六鎭山氣幾皆雄渾盤據,而不甚峻峭。故居民農作,幾至山頂,六鎭之內所以無樹木。獨茂山山高谷深,故林木茂密,六鎭之家舍材木,幾盡出於茂山。
其民俗則幾皆靺鞨遺風,剽猂木强,與南土大異。狀貌堅確,筋骨麁壯。鏡城以北則與彼人不甚異同。臣於兩處開市時,登樓以見,則兩國人交互錯雜,以其衣冠殊製,故知爲彼我人,而貌狀則幾乎相同。
其産業則力農作,藝麻布,勤於畜牧。明、吉以北,幾無水田,皆廣作出穀,而其穀則粟與大豆、春牟、稷黍、耳牟而已,稻粳則時或有之。以茂山巨邑畓結不滿三四結,慶源、慶興則地勢稍下,故間間有畓,而民不爲貴。至於油麻、小麥、赤豆,則幾乎無種。木綿則入北以後,止於安邊而有之,其北則不能種。
麻布生業,無家不爲,而其佳品則以鍾城、會寧爲最一。女人晝夜勤績,而一年不過三四疋。土堗篝燈夜不交睫,晝亦如是,不見風陽。故北女之稱爲白晳者,以此故也。
其家舍之製,自關北皆是一樣,大者十間,小者八間,未有下於此者。其制則右邊四間,皆爲溫堗,交塞其中爲四房,成田字形。南邊設兩戶,北邊則設牗納明。
其東北後房之東邊,設竈炊飯,竈上平廣可容五六人。一竈爇火,四房均溫。東南前房之東火竈之南邊,設柵而養狗、豚。又其南二間一邊養牛馬,一邊設舂、磑,其上壓爲樓,置其凡百器用。簷邊樹煙桶高出屋上。大抵多瓦屋,而少茅茨,外不設墻蘺。又不相隣比,疎疎稀稀在於山野、澗谷,初不擇地勢。墳墓絶罕,雖或有之,不覆莎草,聚沙爲之,過十數年,則平土不可辨。
所服着夏衣麁布,冬時綿衣者蓋絶罕,而幾以狗皮蒙身,別無衣袴之殊。所戴多箬笠,而其大僅如南方戰笠。或有着毛笠者,而蓋多白色笠子,亦絶罕。其中稱爲兩班者服着,與京洛無異。其中或有讀書飭行者,而其餘則皆規規通路者,惟是鄕任、武列爲大欲。故甚至賣其女息於妓家,屬于妓籍,冶容盛飾,以求獲寵於官人,售其媒進之計,此則胡虜之遺風。
自入咸興,已用車載,而至於關北,則凡諸運輸莫不用車,幾乎無家無之,以其御用之慣習故。凡諸崎嶇山路無處不行,所載則或至二三馱,而緩緩驅牛,初無翻覆。若以此制行於京洛,則似極便好矣。制邊之道,亦以團束民車,用之戰陣,則防禦胡騎之衝突,必有方略,此在用之者如何?海船則皆是魚船,大小不同,而皆用一帆,比諸京船差短,而其廣則稍優。舷上鋪板坐不安穩,而能冒入風濤往來無難,亦是慣習之致。
海利則全以甘藿、鰈魚、大口、明太爲業,皆入海中百里內外。採取多則載來德原之元山賣之,少者則馱之車牛,遵城府、閭閻、沿路呼賣。鹽則煮之鐵釜,釜形圓而淺。煮到一晝夜方成鹽。是爲鐵鹽,味頗辛辣。
果實則雖有桃、杏、櫻、梨之屬,而小且硬imghjFile:▼(氵+齒) 24.gif,惟李子實大且好。棗、栗則幾乎無種,茂山多産豆乙粥,而其木短小,開實甚繁,如小柰而甘,故六鎭以此爲上品。果至於柹、榴之屬,居民或有未嘗見者。茂山山蔬味極佳好云。樹木亦與南方多殊。無桑柘多楊柳,而柳條皆直上,其色殷紅,遠望如花。豆滿沿江之邊,多白楡,所謂楡塞者此也。其皮正白,形如樗樹,土人謂之黃鐵木。茂山岡嶺間,多楓、栝、杉、檜之屬,而樹上生毛,細長如馬鬣,蒙冪樹身,隨風飄揚,所見極怪。
禽獸則茂山有獐、鹿、山羊、貂鼠、麝、猪之屬,白頭山深處有木客,其形宛如七八歲小兒,緣木行走,剽疾如飛,土人時或見之。會寧以下緣江多虎豹,傷損人畜云,而北路撥軍晝夜獨行,亦未聞被傷。有烏鵲而無鴟鳶,山海上多鷹、鷲等鷙鳥。山雉最多,故土人皆養鷹爲獵。而雉形甚大多血,其味大不如南産。猪肉極佳,而牛與鷄皆薄劣。
大抵非衣食之鄕也。土風好巫覡,而無醫藥,諸般疾病,輙殺牛禱賽,而牛畜甚多,自官原無牛禁,閭閻人等閑屠牛,而皆人人自屠,不以爲賤。端川以北禁。不行錢,故行路無旅店,城邑無市肆。行人之入北者,至端川買得布木、竹梳、針線、紙筆之屬,以爲盤纏,望門投宿。凡百賣買,皆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菜蔬、瓜菓等物皆有無相藉,無難取用。
田畓、家舍和買,亦以牛馬、布木爲之,故北民皆願依南關例一樣用錢。前冬亦有是議,而臣以爲北路質實,尙有大朴,未散之意者,特因貨物之不甚便利故也。若或行錢,則其俗當日就薄惡。且北地道路多泰山鉅谷,而無盜賊竊發之憂者,實緣貨物皆是麁重,故不以誨盜。若或行錢,則殺越之變,其將接踵。監司亦以臣言爲然,而大抵行錢,則決難於北俗矣。但當待之以人道,知有朝廷德惠,則其感激愛戴之,絓結其心者,實非他道之可比矣。
守宰之貪饕,甚於他道者,以其無旁近畏憚,而號令易行於愚氓。且是武班進取之人,交結權貴,冀望吹噓,苞苴之屬,多出其土,推剝之政在理固然。臣愚所以有守宰別擇、評事鎭壓之言,縷縷仰白,伏望聖明留念焉。
關防事宜
[编辑]自京師至六鎭極邊爲二千三百里,一國之最遐遠,而關防形勝非諸路可比。其間有所謂北路五嶺者,卽鐵嶺也、咸關嶺也、摩雲嶺也、摩天嶺也、茂山嶺也。鐵嶺以南至京城,無高山、巨川之可恃者,茂山嶺以北至盡六鎭復如是,而與彼境相隔不過一豆滿江衣帶水耳。蓋在肅廟壬辰與穆克登定界時,執事之臣僨誤其事,吾國之坐失者,卽分界江源以下厚春江合流處以上六七百里。〈長約如是,而廣不知幾許里云。〉天險之地,自此以後緩急,無關防可禦之地。獨茂嶺以南鐵嶺以北巖阻險峻,有若天設地藏以爲藩屛,而制置之方實多疎虞,蓋多出於不識形便故也。今以其南北地勢,論列如左,隨其形便以爲關防之策,庶幾北顧一憂無遺恨。〈總論〉
鐵嶺在江原、咸鏡兩道之交,高而且險,內平夷外斗絶,實爲關防之地矣。然白頭山大幹數千里南馳,而大幹之東,山岡逶迤,沿海衍野之地爲北路諸邑。西邊則疊嶂際天,連亘綿絡,及到安邊爲北路終境,而爲雪峯山。
又南行數十里,軒然中斷爲巨谷,卽通三方小路處也。谷成後山,又高起南行,而鐵嶺乃在高起初頭,爲官大路,若可爲北路要衝,而其實則無所得力。蓋自北若從三方路,南趨上京,則比鐵嶺爲近六十里,故行旅取徑者,皆從此由之。
廟堂以塞絶三方路爲當務。然若非移山塡谷,莫可以塞矣。自安邊之龍珠院距嶺北三十里外,南面而視,則鐵嶺天險摩戛雲霄,而嶺之右邊,三方之谷呀然中闢,宛在目前,雖使來賊未諳地勢,豈肯舍低直之三方,就險遠之鐵嶺哉?不如因廢鐵嶺路,而治三方路。
且聞三方之谷,多要害曲折處,因其地勢設險置關,相擇其形便設鎭,或邑似合於關防成策,而無事時以便行旅,有事時守其必爭,實爲萬全也。〈右三方谷關防。〉
咸關嶺在咸興北六十里。蓋白頭南來之大幹中分爲二,而一則至鏡城、明川之境,東開爲長白山,入于六鎭;一則直向南來,勢益接天,劃然中分爲北路東西之界,其西爲長津、三・甲及茂山,其東爲咸興以北諸邑。大幹上東西相通之路,則端川、甲山之間,有檢德、黃土、厚峙等嶺,北靑界有終浦、赴戰等嶺。洪原・咸興之西、三水・長津之東,有黃草、蔥嶺、雪寒等嶺,而莫不蛇盤、鳥籠,勢與天接。
大幹之東落一麓,亘於洪原、咸興之間者,卽咸關嶺,勢甚高絶。南邊差平,而北邊崎嶇屈曲,甚合關防處也。咸興一境盡是大野,而自邑治比至嶺下,無一培塿,人家亦稀。嶺之南北,初無城堡防守,議者不以爲憂,以其去邊旣遠,嶺又險絶,等閑處置。旣無防守,而敵若正北從洪原路,或自西北從三、甲、長津路,直趨踰嶺,則咸營與嶺隔遠,實有鞭不及馬腹之慮。一失此嶺,則咸興之危,已無可言。
不可不設置防守,而新設爲難,則高山察訪在定平草原之地,平野四散,無一防蔽。雖云掌北路搜驗,然岐路四通,無以盡括,而今爲閑散之職,處在無用之地。
若移設高山驛於嶺之南底,如居山察訪之爲獨守將,設置於摩雲之例,率其驛卒以爲咸關嶺獨守將,甚合便宜。而至於搜驗一款,旣處其阨,則必得專一矣。
且咸興之德山站至洪原,名爲六十里一站,而間以泰嶺使客不堪苦,而人馬每致飢頓顚蹶,亦合通變。設高山驛於嶺底,則洽爲中站,道里平均,而仍罷德山站,則亦大便於行旅之往來也。〈右咸關嶺關防。〉
北靑府爲南兵使所治,城址之華麗、民戶之衆盛,幾與咸興相埒,而平時之壯觀瞻則有之,若謂之備不虞,則無一可恃。平原廣漠之中,一片野城,何以備急自守乎?自府北至乾貝嶺六十里,甚峻險多大石。高雖不及五嶺,而亦可以覘候防禦。嶺下五里之地,有乾貝村,東臨大海,局勢平遠,人戶櫛比,蓋以大山海之利故也。村之北不遠處,有侍中臺,卽北靑、利原之界。臺雖不以關防見稱,地勢之要、形便之奇,在北路咽阨,當爲第一。蓋自厚峙嶺〈通甲山處。〉一脈高山東馳至海,其終爲臺,卽高麗尹侍中文肅公瓘破女眞,歸駐軍遊賞處,故以侍中名臺也。其形如螃蟹之蹲伏,而其背則穹崇不可上,其五脚下峙入海。
官路從五脚之中旋繞以行,上壓峻坂下臨絶壑,形如蛇盤,勢不得方軌竝馬,如是者殆將五里。臺北卽利原大野,自野升臺,高絶如懸,而臺上南行,地甚平易,卽接乾貝村。前後左右全據形勝,如此綰轂之地,實爲難得,而初無一戍卒覘候之事。臣愚淺慮,當移設兵營於乾貝、侍中之間,則守禦之要,似無過此。且地控山海,人民都會者,勝於北靑矣。但年久巨營,若難猝移,則另設一鎭,管轄北靑之北,而措置之方,自設立之初而致意詳密,無所苟艱,則當於南營關防,大有所恃矣。〈右侍中臺關防。〉
谷口城在摩雲嶺之南趾,前臨大野,平挹滄溟,卽居山察訪獨守將之地,而城中只有公廨,無一民戶。若干驛戶皆在城外,雖使之移住城內,數且鮮少,難以守禦,而近處海津,村民頗爲衆多,若使之團束部伍,屬之居山,使察訪常爲管領,而因爲緩急守嶺之備,與侍中臺相應以聲勢,實合全策矣。〈右摩雲嶺關防。〉
端川府爲南道終境,其地在於摩天、摩雲兩嶺之間。西以大幹之接天諸嶺爲屛翰,東阻巨海,西南北岡嶺輻輳千重萬複,而邑基又左右拱抱,儼然有天府之勢,實不可以等閑邑治論。而今端川府之責任與宂散守宰同科,則甚非合於事宜者。南關設一防營之論,從古有之,言其要害形便,似無與端川比者。若以端川府升爲南防禦使,使之北守摩天南固摩雲,則雄壓盤據之勢,實爲南關之所可仗恃。自邑治距摩天爲六十里之遠,緩急覘候,恐難相關,當於嶺底麻谷之上,相擇形地,設一鎭堡,以爲嚴固關隘之全策,亦合便宜。〈右端川關防。〉
五嶺之中,摩天嶺爲第一高峻,自升至降爲三十餘里,南北皆成大谷,以劍閣之險兼井陘之狹,可謂北路之天塹、國家之寶地也。將謂太平萬世,山河之固不足爲恃則已,若以北邊爲關隘重地,則摩天南北了無防守者,莫非制置之疎闊。而吉州之治居在摩天北一百一十里之遠,自六鎭南踰茂山嶺,一出富寧,則茫茫大野直到吉州城,無一培塿可恃。吉之爲城在於三面野之中,所依靠者,皆是平岡,而城在其凹坳處。城外平岡環在百步之近,其高足以俯臨城中,則城中之一動一靜,無以可隱。勁弩、急炮自山壓之,則城內掃蕩,將靡有遺矣。
當初吉州防營似爲摩天嶺所設,而其計實迂,非徒無益,恐反爲害。若無賊則已,賊如北來,從大野長驅,則吉無可爲之道。吉若失利,則摩天只是無人虛無之地。設令吉州僅保縮伏,以何氣力分兵防守於百里外摩天哉?吉之不得爲摩天用,雖婦孺可知。
城津鎭在嶺下三十里巨谷之口,地勢陡入海中,形如火斗,其爲柄處僅通一路,餘皆天設石壁,而壁底則不測之海,是所謂鐵甕也。又爲重城以固其斗柄一路處。自外觀之則狹小,而入其中,恢恢可設萬戶之邑。以民利,則北路魚鹽,此爲居甲,漁舶、鹽盆民所爭聚,而水陸櫛比。城北平野可居可農,野北有烽臺。
自摩天左麓下來,直入海中,爲城津北障。北走之路,從烽臺下往來,此亦可爲把守之地。臣之愚計,移吉州防禦於城津,實爲時急之務。城津之固則若非從天降者,無由可拔。雖有百萬强寇旣入,他國不利於城津,則何以捨在後之城津,而徑趨摩天之理哉?雖或分兵徑趨,兵力亦小,則摩天若有如干把守,足以制之。且摩天一麓東西甚長,摩天一嶺之外,又有十條嶺。路雖荒細危險,而賊之暗徑潛踰,亦所慮也。若自城津防禦,則竝摩天十一嶺阨皆如摺扇,當面覘候極便也。曾前屢移防營於城津,而旋爲不解事者所破壞,復屬吉州,識者實以此爲恨。
莫若急移防營於城津,而全意於摩天一路,守其北面,使端川守其南面,以爲表裏控制之道,則雖使北關有變,關以南更無可憂矣。所謂南關、北關之稱,蓋以摩天分其名,而嶺上無一木柵、石墩之設置者,亦爲寒心。若更築一小城於嶺上,設關出入,則不過百步,可爲金城,而爲南北之限,防不意之急,則恐爲允合於重關防之體也。〈右摩天、城津關防。〉
吉州以北,明川之鬼門關、鏡城之永康嶺,皆不足爲關防。鏡城之置北兵營,亦如北靑之南兵營,廣漠平易,無可恃賴。鏡城北有輸城,卽古匈奴之龍城也。輸城以北,分爲二路,一則沿海正北,通慶源、慶興,而中間有葛坡嶺,其關防之說在下,一則西北赴會寧之大路也,路之東西兩山萬重挾束接天,若無隙可通,其長谷緣大溪而行,深入六十里,中間或廣或狹。狹處咽阨可置關防者非一二,而皆置之尋常。至富寧府邑,則少若寬闊,而不足爲大治,又非關防處也。過邑以北,漸益挾束,兩邊山勢交互相接,盤回曲折,似無通路。約行二十餘里,傍有古茂山廢城,今無人居。
又數轉有所謂茂陵臺者,四面環合,中稍圓闊,形若葫蘆,而局勢紆回,宛是金城、天府,所通關阨,則西邊巨谷出車踰嶺以抵茂山,而其萬重挾束,卽一井陘也。北邊大路赴會寧者,而茂嶺橫在十里,地峻岡巨,壑亦一崤、函也。二嶺之水合襟於臺前,而臺之方廣,足可以容設一邑治。鐵壁、劍峯圍繞森立,飛猱之所難度,若論北路要害處,關防、邑治之可兼,而形便具備者,則當以此爲甲。非但臣之平生出入西南,目所甁見,求之古史,恐罕與比。
苟使仍山築城,使北門通會寧,西門通茂山,南門向上京,此外上有天下有地耳。仍移富寧邑治於此,又以升爲防禦使,使之管轄兩邊,而車踰、茂嶺各設外關防,茂嶺則移會寧之古豐山鎭〈今在茂嶺北二十里峽外。〉,置諸嶺上,車踰則使廢茂山鎭〈今在車踰嶺內南邊。〉仍存,而各以守護。則雖使鄧艾入寇,必不敢窺,而若有入來者,則穴中鼠鬪,正是此地之謂也。設令六鎭有變,內地則可以無憂矣。〈右茂陵臺關防。〉
茂山嶺〈茂山嶺之名以前日廢茂山在時所稱,而與今茂山絶遠,路亦相左。然以茂山稱嶺與茂山府相混,故前後以茂嶺分揀云。〉之於茂陵臺,固可謂外關防,而以六鎭論之,則是所謂咽喉也。六鎭皆沿江把守,無山野處,姑幸無事,而賊若衝突,則勢有瓦解。旣曰北邊所重在於關防,而恃此疎迂之六鎭,不致意於茂嶺,則疎之又疎,亦云甚矣。蓋自輸城北至嶺巓爲百餘里,天塹長谷而雖有茂陵臺,今無人居。嶺以北又數十里,皆兩山峽束,嶺又高截巖險,而所謂關防,則盡棄其緊要處,乃於嶺外空宕無用之地。
只有古豐山一殘堡,城可以坐超,門可以趯倒。疲殘邊將擁數十鎭卒,名以把守,使障一路之要衝,如是孟浪,無異等棄,寒心極矣。不如撤此古豐山,移設於嶺上南邊。築城設關於嶺顚,爲古豐山北門,多置鎭卒以爲把守,而人戶生利難於自聚,則必也設倉儲穀,多設方便,優集鎭卒,使付料安接。其鎭將則尤爲別擇,而通其前程,優其廪食,以爲完固守護,則不但爲茂陵臺外鎭而已。此實爲關北萬全之策也。〈右茂嶺關防。〉
大抵自彼地渡豆滿江,入南之路,凡有四條。西一路自白頭山下天坪之地,從茂山南境出緩項嶺,至甲山,出黃草、厚峙等嶺,趨咸興。中兩路則一從茂山出車踰嶺,一從會寧出茂嶺,兩條合于茂陵臺爲大路,至富寧,趨鏡城。東一路自慶源、慶興從鹿野站出葛坡嶺,過富居驛,至輸城站,合于大路,同趨鏡城。卽上所云,葛坡嶺關防起端之說也。葛坡嶺在鍾城、會寧、海津之交,而自鹿野至富居爲一百八十里,從長谷爲路,而嶺在其間,鳥道險絶,亦無與比。
關防覘候,此嶺爲咽阨,故中間有建議設鎭之策於嶺下。南邊始築城堡,而門基、城址略略設施,便又中止,未知因何事端。而雖有輸城察訪爲獨守將,在於富居,然殘郵孤處不可爲恃,若設一鎭於葛坡嶺下,與富居聲勢相依,則此一路之憂,可以小舒,而此路荒險僻遠,行人往來本自罕闊,則實爲南來暗徑,而其置鎭方便,不可疎忽。但臣未目見形便,故不得詳細陳列焉。〈右葛坡嶺關防。〉
茂嶺以南爲內地,嶺以北爲六鎭。皆沿豆滿江爲邑治,而間以諸鎭錯落列置,全意守禦。然皆野闊山平,無足以關防論。所恃者只一衣帶豆滿江,而江又狹小,自茂山至鍾城四五百里,廣處不過數十步,穩城以下稍成江樣。然比諸京江似不滿四五分之一。況又北水早氷,十月以後三月以前,成陸接壤,所謂界限實不可恃。
自茂山之西至穩城之北,江之彼邊,接天萬山穹崒列立,不測壑谷犬牙錯互者六七百里,此乃天所限南北,而卽壬辰定界時所失處也。然此以險峻之極,故胡騎未嘗踰此山出沒。穩城以下則彼地皆低山廣野,而厚春胡部落種種聚居。此雖江水小廣,南北相望,無小隔閡。旣無木柵、長城如中國之關防,而邑鎭孤城往往棋置於朔氣荒漠之中,凋殘單弱之狀,不待他國之來覘,而使吾見之,不覺寒心而發笑。以此模樣,使當風電之胡騎,萬不成說。
沿江南邊山岡處,若設山城以爲據險,則似可制衝突之寇,而但近江山勢高而不峻,無所遮障,多風早霜,人莫資生。又山上水泉絶罕云,皆難爲山城。則不敢猝然商量也,不得不從平原易地以議防禦之策。若其邑鎭所處,則可謂皆得其要衝當備之地,而但其措置、方略,太疎闊極苟艱耳。其城郭則雖從前設築,而頹圮居多。其不頹處,則疊石累土,本自堅完者,蓋緣北人質實,勤於役務,盡其筋力而無詐謀也。
其民戶則居住城內者,類皆鮮少,其軍政則器械、紀律荒鈍,草略可知,其守宰、鎭將未能致意於安集居民而修治邊務也。但幸沿江邊之民戶、村落磊落相望,可謂庶矣。且與彼人平素相習,氣質亦相近,此可以取其所長,因其土著,可以有爲也。
若其城池,則講究築城方便,或補其缺壞,或全數新築,益務堅厚之術,期使一築千年不壞。人民則定其所居部界,使某部則屬之本邑,某部則屬之某鎭,無使鎭民之數偏小,而撫摩、敎鍊,各極其方,無有疎漏。
又使之家各置兵器,而嚴其條約,亦極精密以圖久遠,若或不虞有警,則使之各自入保於所屬之邑鎭,以爲全力守禦之道。又另施法禁,明立科罪。使邑鎭不得以他役非理侵虐其民,而常以惠澤淪浹,人心悅服,則邊情易於感激。北人本自强勁,因勢利導,兼以敎鍊,則才優弓馬、箇箇精兵與之竝驅,不讓胡人。
且人情愛護鄕里,思保其父母妻子,則亦順其情,而使遂其所願,每以向上爲國之忠,激慨興勸,則其人之易使,其心之易保,實異於南土偏儇之俗,而衆心成城者,必可期致,夫然後六鎭可保,而北憂始舒矣。若其得民之淺深、誠僞,守禦之變合、操縱,則專在於廟堂,擇其邑宰、鎭將,使之表裏相成,臨機盡誠,此則非臣所可覼縷。〈右六鎭關防。〉
臣之入北,初欲必上白頭山,周觀彼我境界形便,詳究日後緩急備禦。苦心宿計一日不忘,而及到茂山,積雪猶壯。問其前路,白頭姑舍,至於定界碑以下彼我天坪之間,旣是無人之境,則亦無以深入宿留,而若待可通往來,則更留茂山數朔,然後可行焉。故不得已徑歸,實爲留恨故多。求土人之解事而諳熟地形者,僅得其梗槪,則茂山一邑之關防,其比東路五嶺,實爲緊要,而且目下平時之慮萬萬切急。
謹以土人處所聞與臣在茂時所見,反覆商量,先以彼我境界言之。白頭山後,直北爲烏喇,東北爲寧古塔。自白頭至寧古六百六十餘里,而烏喇尤近。自白頭至烏喇不過四百七十里,而其間平坦無阻。或云「從高峯望之,炊煙可辨」云。白頭東北有北甑山,分界江出於其前,卽我之舊界。而或云「當自天上水所流爲界,以盡大豆滿江之內,皆我舊地」,是未可詳知也。
烏喇之雲嶺以南,有所謂鐵峯者,卽古先春嶺也。嶺底有公嶮鎭古基,據在蘇下江邊。〈此以大豆滿江爲言,而似是分界江邊。〉自會寧之高嶺鎭,〈胡人開市時,往來路由此。〉北踰古羅耳洞,歷舊吾童站、英哥站至蘇下江邊,〈爲指公嶮鎭也。〉而南隣具州,北接堅州。具州卽今之海卵地,而古江南城基也。其城內石馬、石柱,錯落列置,如昨日立事,載《北關誌》。
先春嶺上有高麗定界碑屹然不仆,卽尹元帥瓘所立也。然則白頭以下從分界江,我之舊界歷歷可辨。而又有長山接天圍繞者,亦天所爲限者也。肅廟壬辰與彼人穆克登,更爲定界時,故判書臣朴權應接失誤,捨其分界江者,則先春嶺公嶮鎭之舊界及長山天塹失之已遠。而從分水嶺立定界碑,逶迤杉木浦之下、杳茫天坪之中,以土門江源爲界。今則天嶮峻絶之地,皆爲彼有,而我地之原野、林藪,與之共利。利之所在,爭端必起,利在爭起,寇掠必至,此所謂目下切急之深慮也。
每年端午前白頭山祭享,差胡從我地往來,而鴨綠江以西居胡,平時通於寧古、烏喇者,皆由白頭東南我之天坪界往來。又自開春至冬,貂鹿獵、採蔘之胡彌滿天坪大野,出沒於寶多山、緩項之間,而我地山川、道里無不審知。我國奸民之貂鹿採蔘,日益貪利冒死犯禁者,與胡雜處於天坪之間,而交相出沒於南・北甑山、帿竹峯、鳳凰臺等萬疊山中,尋常宿食一同往來。姑此無事,必有奸情相濟,而不虞事端,不但爲爭桑之慮而已也。
此皆出於定界失舊限,而封域無分數故也。以賊路道里言之,烏喇之境有籬山嶺者,卽古夷夏境界,而西南抵遼東初頭,北抵海卵初頭,而籬山之東南,實與白頭之西北相近。自烏喇踰籬山嶺到雲嶺約二三日程,雲嶺至鐵峯一日程餘,自鐵峯渡蘇下江至希沙峯約二日程。過冒峯渡松下江至帿竹峯前一日程。此皆從江西上之路,而帿竹在分水嶺下天坪中,今彼我之界在於是。
自帿竹過大角峯至臙脂峯前一日程,又至蘆隱山一日程。過靑峯、五十里坪至南大川一日程有餘,又至緩項嶺一日程。自烏喇至緩項,要之十餘日程,而以里數度之,亦不過六七百里云。其間旣無高山、大川之險,帿竹峯以來旣無我人村落、鎭堡、烽燧、覘候,而道里又如是之近。且緩項嶺卽茂山、三、甲往來之大路,而西南直下有甘坪易地,出甲山之同仁堡。自嶺東向踰雪嶺、長白之間,出吉州之西北堡,自嶺東南向,一可出於端川之利洞、五乙足等地,二可出於北靑黃土坡之境,三可出於厚峙嶺、鷹德嶺,仍達於北靑明太洞,直出咸興。不幸使彼生心犯躪我境,則豈可捨此天坪之坦直要路,而就彼六鎭迂回之塗哉?
且以彼所接壤處,便近者言則寧古、厚春近於六鎭,烏喇近於天坪,防備之慮,亦不可有彼此之輕重也。若使彼有由天坪出者,則雖澒山塌海而來,不到端、吉、三、甲之前,無以覺知矣。若由此而迭出於咸興,則洪原以北,已不爲我有,而咸關、摩雲等防守亦無所用矣。以古事來歷言之,白頭之東、長白之西中間,女眞之犯據我地者,其始終未及攷知,而宣廟壬辰大瘡之餘,有老兔印部落,處長白之後,無常竊發於南、北關諸邑。
宣廟己亥年間,北兵使李守一與穩城、明川兩守宰,三路合兵焚蕩老兔印部落。此後兩白之間,始乾淨,而人民不能爲就居之謀,官長亦自無募入之策。顯廟甲寅間,移古茂山〈在車踰嶺之東〉,設鎭於今茂山,以爲開廢復界之策,而肅廟甲子以人民漸聚,土地益闢,升茂山爲都護府。今則茂山人民之盛,比前不趐倍簁。沿江沃野山藪厚利,次第來集者,上至長坡,卽天坪之交也。
蓋分水嶺之枝脚,橫亘千里,窮于西北,抵于烏喇之界,散落東南爲虛項嶺之境,而其間無一山障阨,平原、廣野延袤,不知幾百里,而天坪居其中。天坪之地泡石遍滿,非食土之民可居也。於此平曠之地,以爲定界,雖云有彼我之疆,而苟且孟浪極矣。故領相臣南九萬爲北伯時,啓請設鎭茂山,而仍欲漸次開斥,溯江列堡,與六鎭爲連屬之計,論上形便云,而臣未及見其文字,則未詳其方略如何。其後監賑使趙、李〈名皆未及知〉二人別單所論,亦皆昭詳云,而俱未見之。然其能以長坡設鎭論之,則皆良策也。
且聞乙巳〈似是英廟朝乙巳也。〉監賑使別單後,朝議許以長坡民戶待滿百戶,則設鎭爲定奪云。而今則民戶已過百餘戶,田結元、續合爲百餘結,倉穀已累千餘石,皆入於本官,從實成冊,已報營門者也。以今計之舊界,旣不可復,則不得不從今界,因其地形,以爲關防之策也。
就於長坡之上,創設一鎭,擇其土人中忠實勤幹者爲鎭將,以爲進步履歷而久任之。安撫已集之民,益廣募入之道,而其必用土人。雖若不足爲威重,或不無營私之弊,然若差送洛下武夫,則未必諳熟地土,而難於久任。旣用土人而以茂山府策勵之,則可防奸弊。
且其設鎭處,則依靠蘆隱之右麓,把守天坪之左界,實爲救急之先務。又於三池、虛項嶺之間相地,形便募入人民,待其一二年成村落。又設一鎭,使兩鎭掎角相應。又天坪之下兀然起者,有苛茨峯分爲南甑山、蘆隱山,而兩山之間有小川,東流入于湧出泉。小川南北甚廣,可容千戶之地,而亦可以爲田爲食云。若於此漸次募民入處,而防守方便別般採摭講究,終設一大鎭,然後始可備天坪之往來胡騎,而小舒日後之慮矣。故忠翼公金宗瑞在世宗朝,間拓北邊,而仍築長城,起於會寧終於端川黃土嶺,以爲防長白以西女眞之冠害,卽所謂古長城也。
今若於天坪欲盡其備守之策,則如非築長城如金忠翼之爲,無以獲其全籌也。蓋分水嶺之立定界碑,而彼人則卽豎木柵於其界者五里許,承柵而築石屯者二十里許。又過杉木浦二十里,而承之以土屯築至七十里許,東抵于我地大角峯下合一百十五里云。而其下則乃湧出水,豆滿江發源處也。
自此雖爲界水,而揭衣可涉,故所以天坪大野與彼共之也。雖設長地把守,彼若長驅於易地無礙,則亦無以當之。今若復相彼我地形,而大築長城,起於土屯、湧出水之間,跨南甑、蘆隱兩山之足,接于長坡,要不過百有餘里。又設熢燧於兩山之頂,俯臨城外胡地,則天坪西北數百里,賊踪虛實可以現發報警,而又自長坡以下至茂山府百餘里之間,擇其要害,設堡把守,以爲緣江捍守之全策,則實爲北邊之鞏固,國計之周密,而庶無餘欠者也。
然其築長城一款,決非造次可以議行。若非得人如金忠翼力量,則必致僨事,又非任人以世宗朝爲法,則亦難成功。雖在必可爲之事,如有必難行之勢,則不得不詳審而徐圖也。至於不得不指期必施者,鏡城之西、甲山之北、長白山山谷內外、茂山南界、南大川上下、緩項嶺近處如女眞諸城等地,皆是沃厚之地云,急爲募民入居之方,使之人戶殖繁,閭里富盛,道路、交通、店、站相續,我氣充滿,而表裏相恃,然後天坪一路始可無憂矣。但此一路事宜,若非茂山府守臣得其公明解事爲國誠忠之人,無以委任責成,而其方便制置,實非泛然草略而可論者也。其說詳在茂山事宜條。〈右茂山、天坪關防。〉
虛項嶺在茂山、甲山之間,而自茂山府至嶺爲二百四十里,沿江邊從彼我界而計之,則爲四百餘里,自嶺以南距甲山府爲二百十五里。南北五六百里之間,今無一鎭防守者,思之又思,莫知其故。
一自與彼和好之後,幸無邊警,而其實則彼國之勢方得意於中原,雖其邊陲部落,皆統屬內向,故與隣國少事,亦自然之勢也。且我之虛項南北邊備旣如是虛無,而天坪以東、長白以西長廣四五百里之間,又無居民,則山林之利一任渠自取。
聞我之奸民與彼雜處,而松都西路之商人最黠者,從三、甲而通茂山奸民,以禁物與彼來往,雖極巧密,亦甚狼藉云。此雖非人人目見,而以勢推之,必有其事,彼人大欲又在于此,故顧戀求媚,反恐生事,然此實爲大生事之端緖者也。
且彼之盛衰,雖不可明,而終歸寧古,婦幼皆知,其朝其夕,事或可慮。事若至此,則北憂生事,莫可紀極。若不及此無事急速致意,則後雖有智者,不可爲者矣。虛項以北之關防旣論之于上,而虛項、三池之間,雖置一鎭,若非表裏相守,無有破綻,則恐不得爲全策。亦當於虛項以南,次第商量,此又一事也。
此地形便,臣亦未之目見,則固難遙度。而以意推之,參以土人之言,則踰嶺出甲山界,遵鴨綠江而下,則自嶺北山谷流于鴨綠者,有臨連、自介、飛非等水云。山水交互之處,必當有設堡處。復沿江而下,則又有劍川地。雖凹狹,田多沃饒,其山盡處有突起,可爲山城者云,此又可以設鎭。若設置此兩鎭,而自虛項新鎭與甲山之惠山鎭,聲勢相倚,無有斷落,則實爲完邊之得計矣。〈右虛項嶺、劍川關防。〉
緩項嶺底設鎭之論,聞自故相臣南九萬,自茂山設立之初,已有陳白,而土人之論,比之天坪,尤以爲必設。蓋天坪地勢廣漠,無咽阨,故難於控制,有非一鎭可以擔當把守也。
緩項則其交通散出之路,如上所陳者,乃爲甲山、吉州、端川、北靑、咸興五邑之壓頭搤吭,而其關要喉阨專在乎緩項一處,則萬人同辭智愚一言,皆以爲於此必置關防。比之北路,其爲要阨與茂嶺茂陵臺相同,而實爲緊切之尤甚者也。
蓋緩項在茂山東南,而相距爲三百二十里。自天坪東至緩項亦三百餘里,而彼此之間,皆無人居,則雖使胡騎日出入于緩項之間,自茂山無以猝然詗知於三百里之外矣。所以謂之不到端、吉、三、甲之前,無以覺者也。
然則緩項之北,急設一鎭,一邊築堡置館,一邊募民入居,則三、甲、茂山魚鹽絶貴之鄕與咸興以北海邑之欲販魚鹽者,不令而交相往來,中間都會于此,仍可以設一場市,不出一年,成聚成邑,的然之勢也。夫如是,則實不費心力,而此路關防無有餘欠矣。
其形便設施之策,當與事宜條茂山事,參考行之。又嶺之南有甘坪,素以土沃名,而亦以爲當設一堡云。此亦竝當留意,以爲緩項之障後關防者也。凡此等新設諸鎭,雖若難於措置,而以臣愚計之,北路之東西諸鎭中,處於無用之地,徒爲民國之弊者,當卽革罷,而移設於要緊關阨,實合事宜矣。〈右緩項嶺、甘坪關防。〉
北路東西北關防,略陳如右,而若自古已置之鎭堡,則或有其中無用不緊者,從前革罷之論,無人不言,而廟堂則以不急之矯弊,不之致意。武弁則以拔身之窠窄,必欲因舊,所以終未革罷也。鎭堡之設,祗爲備胡防寇也。
端川之雙靑、吾乙足兩鎭,吉州之西北鎭,明川之森森坡鎭,鏡城之寶化、朱乙溫、吾村、魚游澗四鎭,合八堡,圍繞長白山之東南麓而列置者。前爲女眞部落,雜處於長白、白頭之間,無常竊發於南、北關,故如是設鎭,而今則前旣焚蕩老兔印,後又與彼講和,胡皆撤歸巢穴,則天坪關防,實爲當務,而此八堡則永無所用矣。
假使胡騎不幸南犯,則其路必自茂山、緩項直向北靑、咸興,假使北出端川,則以疲弊無卒之殘堡何以抵當?且或從直北大路而來,則豈可舍大路,而由其山路設堡處耶?以此以彼,此八堡實爲無用,不如撤此無用者,以爲移設於長坡上下之間。而因其舊鎭之端緖,爲之商量,則事有易於白地新設矣。三水之別害、廟坡、神方仇非、江口、魚面、自作所謂西六鎭者,自古列置於長津江邊者。其設置事由尤不可知,在今無用與八堡相同,亦不如撤此移設於虛項、緩項兩嶺,而爲之根基,則恐亦當爲允合事宜矣。〈右西六鎭、東八堡移設事宜。〉
北路一邊皆是無際大洋,而其北則自慶興西水羅至彼之瑟海,不過二三十里之間。東北全坼,無一防閑,故議者皆以北路當設海防。目前所見,其說若有理,而臣則以爲朝廷之憂念北路,但在嶺陸,不在海路。或曰「南虞可慮」,而南自東萊北至西水羅三千餘里,莫不有此憂。
然自前曾聞,三南被兵,東北則絶無故,自江原道不置海防,而乃於過江原數千里之地,憂有南寇,則慮之太過者也。或云「瑟海只是相望間,是爲可憂」。而臣於北行時,見會寧、慶源兩處開市,則海蔘一種爲禁物,不以買賣。彼人每於他禁物,則初不敢生意,至於海蔘,則大欲在是。聞以五六枚竊置握中,潛入胡館者,彼人以靑布一疋爭頭和買,比之時價,將爲十倍。彼之如是生欲者,聞其錦緞膠糊,必以海蔘爲之故也。是以我國淸差供饋,亦有海蔘、紅蛤,而皆以海蔘代捧。愛惜一枚,無異絶寶,而北海蔘則皆産於瑟海,一自海禁切嚴,我國人不敢潛採瑟海之海蔘,故我國北海蔘幾乎絶種。瑟海旣在渠幅內,海蔘之利,今已獨擅。而臣之入西水羅時,登其壓臨瑟海處,三日觀海,則我國海中大小漁船,浮如鳧雁,其數不億,而瑟海海中初未見一片船影。問之土人,以爲終古不見。則如是絶貴之海蔘,積於海中,而不能採取,乃於開市之時,規規潛竊於邦禁之中,則彼人之不能乘船,推此可知。且厚春、繕城人每於春夏間,乘小舠,從豆滿下去者千百,皆往海邊煮鹽,及其回還,則鹽與小舠皆載大車,從陸地以歸,一未見水路還家者,是必不能御舟。但於順流以下時,僅僅下去,及其溯上,則決無運動之方,故不得已以大車載歸也。由是觀之,不能運小舠於平穩江流者,何能御戰艦、艨衝於巨海之中也哉?北人但能騎馬,不能御舟,自前世固然。如是則北路海防似無所慮,不若專意於陸地爲防禦之得計也。〈右海路關防。〉
茂山事宜
[编辑]邦內邊圉之地,臣獨以六鎭爲朝廷之深憂者,以僥倖目前之無事,不可深恃,恬嬉苟且之邊政,不可因循。故上下諸條無非六鎭固圉之策,而六鎭之中茂山一邑尤是朝廷關念之地也。臣於北行時,其所職掌,不過等閑巡邊,且識見淺薄,計慮鹵莽,雖無別般商量,而至於茂山一面,則推以目見,參以所聞,實有隱憂深慮,蘊結在中。時急之憂不一其端,而其大可憂者,其事有五。臣請一一陳之。
六鎭之當初開刱時,祖宗宵旰之憂,其果如何?智士、武臣經紀勤勞爲朝廷出萬死,其果如何?以國史觀之,金宗瑞經略六鎭也,日餉士卒,而一名每日給牛一脚。或有以經費之大過爲言,宗瑞曰:「謀大事者,不計小費。」又於緣邊自會寧築長城,至於端川,則當時以國家全力爲北方久遠之策,追此可知。
然而長白以東,初不敢生意,野胡之憂無日無之。幸賴國家洪福,野胡部落無事撤歸,長白內外同入版圖,胡羯荒漠之所,今爲吾民耕稼之地,邦國之幸,孰大於是?而百餘年以來,邊塵無警,耒鋤日集,茂山一境之爲官爲民者,徒知昇平之樂,而不知將來之慮,切可悶也。
臣之所謂五可憂者,茂山一境山深土厚,禽獸屯集,耕稼、畜牧,漁獵之利,無所不可。則野人部落,雖緣事勢不得已內徙,而捨此入去,安得無顧戀之意耶?一朝勢變,生意南牧,則茂山一區最是渠必爭之地。如是則以今日兵勢、事力,可以抵敵耶?此臣所憂者一也。
自會寧以東,猶以江流爲限,樹木爲塞,防守爲戍,略有界限之可言。而茂山則白頭南麓一坪如掌,所謂定界爲豆江,亦不足以涓涓可論,彼疆我界,漫不可辨。故彼人獵採,無難入來馳騖,宿息於我境要害之地,而任其往來,莫之禁止。本土採獵之人,亦渾同留息,聲氣相通,邊機盡泄,未知何樣禍機闖發何時?此臣所憂者二也。
茂山地形在一國爲頭䐉,在彼我境界爲呃吭。僥倖無事則已矣,若一生變則天坪、長坡之北,不過數百里,卽烏喇、遼東之地者。彼人其將朝發夕至,而我國則初無一片城池,又無一區鎭堡,雖使千萬紅兜大吹大擂,縱橫入來,其將無人可知。遵大路緣平野,直到甲山以北,無一阻閡,於是或入北靑,或衝咸興,惟意所欲,則我國未暇張一弓、豎一旗,咸興以已非我有。此臣所憂者三也。
茂山開荒,雖曰百有餘年,其地則野人舊聚也,其民則女眞餘風也。喜人怒獸,可馴而不可逆。威以董之,恩以撫之,殺活操緃,其術極難。而近年以來,全以無識武夫以履歷送去,如許莫重之地,何關於此輩履歷耶?謀不及遠,意在肥己,還上而困之,雜役而侵之。觀其氣色,則了無親上之心,現有讐視之意,一有梗化,則將何以爲之?此臣所憂者四也。
其土産之饒,可謂甲于一國。銀、金、貂鼠、蔘、茸、皮物無不出此,此則一國之寶地,吾邦之利,原其土。又廣漠無限,人民尙少,汲汲之務,要當撫摩休養,勸課勞來。則近處無土之民,其將如市來聚,漸次殷庶,則非但邊備之堅牢,抑亦貨利爲富盛,一國將賴其利。今爲牧守者所行之政,一切反是,民戶日縮,荒蕪如舊。此臣所憂者五也。凡此五可憂在他國者,固不可爲,而至於在於我國者,孰禁而不爲歟?伏願聖明,於此尤加留念,千萬幸甚。
開市事宜
[编辑]開市自丙子媾成始,而彼人之所大欲,惟在牛隻及犁口、鹽石,故以此三物爲交易中第一物貨。我國之所賣牛隻,約定以騸牛,又不與牝,至今遵行。丙子之後,彼人所求,何所不從?而乃以不能取種者,定爲交易,則其時廟堂人有氣力有遠慮,亦可像想。
犁、鹽則曾前數十年彼人亦盡馱去,近年以來,幾皆換去牛隻。傳聞烏喇以東、寧古以西,曾以田獵爲生,自通中原始務耕稼,而猶未知卽山鼓鑄,故農器則藉用我國。
數十年以來,漢人之貧不聊生者,漸次奠居於厚春部下邊,自成一落,名曰繕城。皆以鐵冶爲業,且能設機取獸,煮海爲鹽,故犁、鹽之利,在渠自足,不取我國。而開市之時,所持來者銀貨、皮物、采緞、狨氈,比前尤多,則似是繕城人所敎成,而滿人之賤待漢人,無異奴隷。昨年慶源市,繕城人多持銀子來賣,其形如鍾子,故土人稱爲鍾子銀。滿人輩稱以銀貨爲禁物,不使交易於我國,盡以廉價勒買,則繕城人怒不敢言云。滿、漢之不相能,亦推此可知。
開市期限每在臘月望念間,來設會寧市。先來兩胡自高嶺越邊古羅耳洞來,言于僉使,則僉使報于御史,御史啓聞。居一兩日,大隊商胡漸次出來,而所來者卽北京、烏喇、寧古塔三處人也。領率者,通管二人、將差一人、次將一人、博氏一人,是爲五頭戶。商胡四百餘人,馬一千二百餘匹,騾二匹。比上年,出來人馬頗爲減數云。
初來三日,我國只給散料白米、田米,各有等分。設初開市賣買者,彼人則以剪刀、帽子、煙竹等物,買取草席、麻索,蓋是行具結束之資。第三日,御史自行營來,始設公市。主管者御史在內總領,不與胡人相面,一應開市差備。自本邑座首、兵房,下至通引、小通事數百餘人,一齊列伏庭下,受或有犯禁懸首關門侤音,諸般約束已有成規,頗極嚴整。
差使員以旁近守令爲之,出納我國賣買物貨。主掌官本官爲之,接待糧饌,人馬居接之方,芻束、樁木等所入,皆主掌官爲之。
始設下馬宴,接待五頭戶,自此以後,日具茶食。一行人馬,皆給常料,其數甚多,日日積馬茭草於官庭,高如小邱,一夜皆盡。馬不喂粥,每日兩時,告其出城門飮馬。見屢百胡人作隊馳騁,出城外南川,伐氷飮水,鎭日如是。
設公市三日,渠則賣羊裘、靑布,所謂羊裘以老羊皮爲之,黑白相駁,麤不堪着。靑布卽所謂三升,色有靑、黑兩種,薄劣無用,廣可四寸,長不滿四五尺。大牛價羊裘一領,布爲三匹,次次隨牛大小,或有一牛給靑布三四匹者。賣買之不相稱似是,設立初但欲慰悅。又三日後給犁口、鹽石,犁口二千六百箇,鹽石八百餘石,而渠之給價亦以皮物、靑布,數亦鮮小。
公市則合爲六日,又三日設馬市。將欲以御乘充供者,列邑先以物色執定,其餘則彼人各牽其馬,自關門出揚鞭鼓鐙,馳騖售衒,則我國人牽牛換馬者,動以千萬數列于場邊。見其馳騁,隨所願執鞚,願買則胡人先問牛幾匹。定價之際,情態萬狀,好馬或至牛五匹,其次三四匹,或各一匹相換。
賣買旣成,則脫其勒以給之,後雖或蹇且盲者,不復還退。如是三日,設上馬宴,御史則還歸行營。其後三日設房內市,賣買所餘物貨,次次還歸。五頭戶及略干商胡,自我境又往視慶源開市。蓋會寧之市,年年設行,規模素定,果無他慮。市價賣買之輕重,以公市觀之,我重彼輕,無異白給,而牛價折以我國錢文,大者幾二十兩,小亦不下十二三兩,而彼之羊裘一領,不直二三兩,靑布一匹不直五六十文。
論以彼此所失,幾乎四五倍。而至於私市,則黃獷尾百箇,帽子八十餘箇,紅廣段十八尺,二廣緞四十五尺,報恩緞二十四尺,鼠皮百片,兒羊皮裘一領,皆爲一牛相換之物。此則比諸行用賣買,爲我利幾倍之。我國白米三四升,換以渠白銅、煙竹。以價論之,幾至十倍,而渠輩反以爲幸。意者,彼地北邊年凶之致。
慶源市則每以會寧市十餘日後,設下馬宴,始爲開市,而北京、烏喇人蓋絶罕,太半多寧古塔人。厚春、鄯城兩處與慶源不過十里內地,賣買之時,皆朝來夕往,男女童稚無有不來。其物貨則馬匹絶小,皮物居多,其餘器用、什物、甕盎、笣筐,至於猫、狗,亦皆持來。惟書冊、紙筆墨,兩市皆不來,意者,雜種邊胡不事文墨之致。
場市之閙聒、人物之繁衆,非會寧之可比。會寧則彼我人若有相待之意,絶無起閙。至於慶源,賣買物貨皆是瑣屑,小不如意則至於相敺。彼人每每見打,雖或重傷,不敢向我國官長告訴,未知何意。而意者,接壤款熟,不欲與之相爭。
賣買往來時,或步或騎,而大率多乘柭槹。其制以兩長木爲轅,上設板屋,其中可容三四人,賣買物貨皆置其中。下不設輪,軛于一馬,曳雪上以行,行甚便捷。
其賣買則大抵多爲我國之利,故土著商賈或卽地轉輸,利至倍蓰者,而但慶源一路最是六鎭之咽喉,自茂山沿江以北,山勢接天,初無人居,至於慶源越邊,始有厚春、繕城兩部落。西北通烏喇,北通寧古塔,彼人若或生心,則將以厚春爲第一捷路矣。
間年開市,實爲兩國大事,而規模、紀律大不及於會寧。一時操節之方,難以得力,一則與彼迫近,往來之間,太無防限也,二則土地官威重又不及會寧,彼人畏憚之意與會寧懸殊。臣意則慶源亦依會寧例,以品高武臣彈壓,重其體面,盛其威儀,則非但開市時得力,在關防節制之策,亦爲得宜。
會寧則一邑獨當每年淸差,吏民應役之繁多,彼人接待之浩汗,實有難支之慮。胡館防守軍及巡邏、譏詗者,合爲七百六十餘名,嚴冬寒節,長爲一月之役,所見悶然。淸房所入炭三百餘石,詳定給白木一百疋,而地是平野,炭價絶貴,故添給租二百石貿用,而皆出戶斂。柴木則每八結爲六十束,茭草則四十束,皆是他邑所無之役。
其餘淸房所入笆子・棘籬、馬・牛槽桶、所用各色器皿,略略給價,白徵民間。彼人入去時,卜物將近五百餘馱,亦使民間搬運。至於鍾城百里之地,日供魚束合爲一千一百餘級,皆使海戶六十名擔當。其他瑣細雜役,不知其極,而亦莫非會寧之擔當,將有一境渙散之慮。
其所偏苦實爲可悶,本土守臣之意,欲得茂山數面,屬之會寧,以爲紓力之計。故臣亦以此與前監司相議,監司亦欲割給,未知畢竟之如何區劃,而茂山亦是六鎭中第一重地,則亦難奪彼與此。臣意則莫若以公貨量宜,以紓其急。
且究其弊源,則專由開市時商胡之來比前太多之致。旣有己卯年故參判臣李彝章定例,旣已與彼人相確酌定者,則商胡人馬所來之數,但依定例爲之,則此弊不難釐革也。
行營事宜
[编辑]行營卽北兵使防秋之地,在鍾城西南八十里,南距會寧六十里,西距茂山一百八十里,東北距穩城一百七十里,東距慶源一百二十里,東南距慶興一百三十里。以其地理在六鎭正中,故未知何時設爲行營,使兵使防秋,蓋豆滿江在九十月之交,已成氷連陸,故兵使來此把守,如有不意之變,指揮六鎭以爲應接之道者,蓋其本意。而臣以爲此處設置行營,論以防禦之策,可謂計之最下者。而脫有緩急,所謂行營,便是頃刻坐失,六鎭之一機栝何哉?
行營雖曰在六鎭正中,當亂可以指揮,而行營之距豆滿江,北路至防垣鎭爲四十里,西北至高嶺鎭亦爲四十里。一片孤堞在於荒野殘山之間,無所依靠,城內外民戶不滿二百,常時入防軍只是百三十名,其外將校、軍吏數不滿百。若或彼人生心,數百騎中夜自防垣、高嶺氷渡疾馳,則防垣、高嶺不過馬蹄下糜塵,不一時直抵行營。行營雖有豫備,力難牴牾。況晨夜倉卒之際,門未及關,兵未及會,而兵使之首已懸於虜旗,高揭行營之門樓,則六鎭諸邑便有蛇無頭之勢,風聲所及,其將一時瓦解,茂嶺以北,其必一擧可失。
參之目見,思之及此,不覺凜然而寒心。此則將來不虞之事,姑俟無論,以目前諸弊言之,茂嶺以北,便是絶地,王化之所難到。至於監司,初不相關,故其民稱爲咸興監司。所知者但是北兵使,比諸他道,已有其權太重之慮。而渾在列邑之中,中人以下則自不免營私蔑公,侵漁多端,徒失邊民之心矣。其距本營三百里,秋來春去,來去之際,列邑之供億,沿路之民弊,浩穰難言矣。
六鎭入防之軍,統計其數爲近萬人,而每朔以一百三十名入防輪流遞番,其餘則受其番布以爲兵使之私橐,已成規例,故邊民之入于此役者,如往棄市矣。其顯著之弊,如是難言,而其實則把守孤單無益之地,長有意外危凜之慮。
且大將本色宜在中權深遠之地,當以號令制外,而乃與列邑、列鎭渾處,受敵淺露之所,徒示其弱易,使彼人之生心,邊圉失策莫此爲甚。臣之愚計,不如急罷北兵使出住行營之謬規,以行營爲北評事視事之所,實爲得宜。其說謹具於下。
北評事事宜
[编辑]國初則無北評事之稱,而以都事按視北路,宣廟壬辰間,始有此名。伊時鏡城土賊鞠景仁、會寧土賊鞠世弼劫囚王子、大臣,以其地降倭。評事鄭文孚倡募本土吏民,襲殺諸賊,北路始平。
評事之稱,蓋自鄭文孚始見。其後朝廷以北路絶遠,導宣王化者不過兵使與若干武倅,無以綏遠人懷邊俗,故因以評事爲極選,使玉堂近密之有名望者送之。其職任則北路之人物、士民無所不掌,軍政、邊務無不參議,守令、鎭將無不檢飭,其任則甚重。而又欲以殊禮待北兵使,故尙方馬劍、軍門坐榻之外,又以評事爲從事官名號,使爲北兵使幕下,蓋示優待兵使之意。而其後兵使則以上官自處,評事則或慢忽其禮,兵使、評事時有不相能之弊,其勢固然。而兵使則久任其地,有若主人,評事則倏往倏來,故主客異勢,職掌相侵。評事之威權漸次墮弛,則當初設立本意之綏懷、檢飭等事,初不修擧。
自入摩天嶺以後,徒御之衆供億之豐,不下於監司者,曾前古風之餘存也。及到兵使所居處,則屛其騶從,簡其威儀,靺韋櫜鞬,赴走下風,果非奉命儒臣本色,似亦出於主客異勢之弊矣。
初無尺布、斗米之俸,朝夕之供,仰哺於兵使,俱多主客難便之事矣。累千里絶塞每懷思鄕之念,且無爲官之況,所以促期歸來,無意察職。故卽今評事實爲宂官,殆是有無不關,而設施之意不如此矣。
旣掌其士民,則固當勸課人士,使之作興,按察民隱平其冤枉矣。旣參軍務,則兵政、戎器亦所省察矣。旣察邑鎭,則治績、能否亦當管攝矣。且北關遼絶,王澤不及,監營又將近二千里。所謂檢攝列邑者,只有兵使一人,而軍政之外不關民事,爲列邑守宰者,旣無所忌憚,孰無肥己營私之念?而其土所産細布、皮物、蔘、茸、銀貨,足以動其貪心。
民俗雖若强獷,畏懾官長與他道自別,雖使科外誅求,但知奉行而已,故貪墨之風又非他道可比。臣意以爲評事依舊以年少極望,愛惜身名,多有前程者擇送,而革罷北兵使從事官之名。但以北臺兼行開市御史,使之留在於行營,因以行營軍校爲其任,使以北兵使北巡餼廪爲其俸祿。
以文則敎其儒生,使之興起,以武則檢察軍額點閱兵器。守令治績,小則自治,次則行關監營,大則啓聞論罪,以行御史之事。而凡諸事爲一依設置之法,必使一年相遞,面看交龜,則北路諸武倅之無忌者,始有畏憚;邊民之以遐遠自絶者,大慰其望。凡諸關防廢却之政,方始次第修擧,王化賴之以遐覃,邊情可得以収拾,六鎭彈壓之策,惟此爲要。或曰:「兵使之在行營,旣有不虞時難言之慮,評事安得不然?」然兵使則大將也,敵人眈眈,固是可慮,而評事則不過邊上一行臺,虜何必甘心於此?然則不虞之慮,原非兵使之可比矣。
北路自向化以來,始知文學之爲貴。自明川崔愼出入先正臣宋時烈之門,以學行聞於鄕。其後有鏡城人李載亨亦是勤學篤行。李元培亦以載亨門人,從事學問,故北方學者幾乎代不乏人。
臣之入北時,亦聚十州人士,居接于行營,遂日勤課,則來會者多有經術、文識之可觀,而特以地少書冊,又無師友之資益,魯莽實多,而其本質則皆是北方之强確,足以進取。渠輩至願,皆謂朝廷果能不爲鄙夷,若使文學評事來作師表,則北道文風可以菀興。或有爲之出涕者,其意可尙。而此雖絶遠尙武之地,拔其尤者,敎以親上死長之義,亦爲邊圉之不可疎忽處。評事必以文學之人擇送,實爲聖明之所留念處也。
田賦事宜
[编辑]我國田賦,邑各不同。關南諸邑,臣亦未能詳悉,而自摩天以北所謂田賦有名無實。南方田稅之例,皆每一結所收正租五石,而關北則蓋多旱,田分等高下之制,素自不明。但以雙犁十日耕之地爲一結,一結受稅皮粟二石、小米一升而已,比之南方,輕歇不啻三四倍。
土民生業,但是男主農作,女工織布,下農夫四五口家,則所作能爲一二結,至於上農夫,則作五六結。蓋因地廣人稀,且多牛畜。又春晚秋早地氣寒沍,草木難生,故一切以廣作爲主。可耕之土,無不起墾,至於山脊,幾無空土。是以居民生活,薪槱貴於穀粟,良以此也。
春初播種,夏不鋤耨,早秋粟已盡熟,苟非大災,則一結所收,至於百餘石。故上農之收殆近五六百石,此所以北路穀賤倍於他道,而納官田稅將爲五六十而稅一,則稅之輕歇,更無可比,故本土之民初不以稅穀爲憂。
但以許多雜役名目,多端徵求無藝。蓋其地絶遠,故官長則無忌憚之意;其俗質實,故下民則無違拒之念,官人指揮,惟令是從。故若計其一年雜役,則一夫所出爲細布六七疋之多。此未必盡其官長者貪饕也。凡百應役,初無定式,科外官用,一取民間,則永爲規例,不可復罷。或有中間爲吏鄕輩所消融,官亦不知,邊民之不能聊生,全由於此。
臣在北土時,目見民生可矜,實非南土諸處之比,其居則荒遠塞徼之地,其食則麤糲下劣之穀,衣以狗皮,襲以麁褐,人生樂事,無一可言。而爲其官長者不能對揚朝廷之意以爲懷綏邊民之方,幾皆以奴虜畜之。加以科外徵斂千竇萬孔,剝膚推髓,上下之情意不通,今已久矣。其俗雖曰質實,其中則皆傑傲麁猂,觀其氣色,探其微情,則顯有讐視官長、歆羨彼人之意。
若無自朝廷隨時變通,布宣德意之擧,實恐一有邊警,其將卽地渙散,此爲目今無事時汲汲措置者也。措置之術莫若得其心,順其情,均其征役,安其居業。得其心,則親其上矣,順其情則遂其生矣,均其征役,則上下之間各得分願矣,安其居業,則捍禦之方始有頭緖矣。
然而四者之中急先之務,尤在征役之均,征役一均,則目前邊民猶解倒懸,其餘三者,將次第修擧爲無難。臣所謂均其征役者,當於許多雜役之爲當今邊民所痼瘼者一切革罷,而議者必謂「如是則沿邊官長將無聊賴」。臣以謂「如是然後沿邊官長始可聊賴」,未有官長無聊賴而其民能安接者也。
夫租稅者下之所以事上,而上之食於民,自是當然底道理。十一之稅又是不易之典,八路通行之規,每一結五石租,亦是通同之典。而關北則一結之地,比諸他道,實爲廣大,而一結所收百餘石之內,但以二石皮粟,名爲田稅者,太不成說。一依他道之例,以每一結納稅五石,則百餘石所收五石之稅,亦不過三十而稅一。
以下貢上不可謂冤,在上收下不可謂貪。田稅原數以一結五石爲定,田稅之外凡百雜役,無論巨細,雖一鷄子不得橫侵,有犯者論以重律,則上下之間其利甚博。官與民所授受只有此一條路,則姦鄕猾吏無所操弄,文簿去來無所疑眩。下民納稅雖曰比前倍多,諸般雜役一齊蕩減,則民之喜幸不啻離塗炭而置袵席矣。
以每結五石之數合以計之,雖如穩城、慶興之其中最小邑,一邑結總幾皆爲二千結,則稅納當爲近萬石。關北諸邑自來無上納稅穀,又無宮房免稅,以萬餘石分排於略干公用之應下者,其餘定爲本官廪祿、鎭將月俸,下至吏隷朔料,則其將比諸今日,綽有餘裕。官長食惟正之穀,下民無科外之侵,上下之意方是交孚,邊政事宜可以從此修擧。此擧雖若大更張,而其實則不過以八道通行之規,一施於關北,以救邊民切骨之瘼而已。
且諸鎭邊將名爲防守之官長,所謂月俸皆以小米四石定給,而其一石十三斗分於所屬下校,實所食爲二石二斗。以此月俸棄親戚離家鄕,久滯於荒虛之地,將何望於聊賴而責其盡心任職乎?此則比之本官廪祿,尤爲致意區處者也。
若非田賦一正,則無以分俸於本官,若非加斂於邊民,則無所爲計也。以公以私,以此以彼,必行此一結五石之法,然後百事可以挈領裘順矣。伏望留念焉。且有一事,以防役名色,上下每戶各收布十尺,以爲兵營及使客、軍務不時之用,則尤爲便好,而此則不可不更爲詳審商量而行之,不敢質言焉。
軍丁事宜
[编辑]軍志曰:「雖有金城湯池,無兵則不可以守我國。」軍丁之疎略到處皆然,而北路尤爲寒心。與彼人只隔一帶之水,不虞之慮,不可以無事解弛,而兩國交和百年之間,不聞金革之警,亦是僥倖意慮之外,則謀國者不可長信僥倖之事,不慮倉卒之憂也。邊圉防守之道,漸以昇平之日久,恬嬉成習,邊帥、守宰曾不留意於行伍、軍摠之事,其爲軍丁者,亦以圖免避役爲主。
北路軍政日益鹵莽,雖在無事之時,不成模樣。十邑軍摠都數爲一萬三十餘名。以每邑計之,則一邑不過千餘名而已。雖使每邑千名箇箇精銳,猶爲疎略,況入於軍役者,皆是丐乞,無依羸尫疲殘之氓也。欲以此抵敵生力之胡騎,以爲防禦之計者,萬不成說。
國家舊制,則關北沿邊之民,無人非兵,故至今皆有城丁軍名色。惟身爲科宦者,得以免役,則北路居民,亦初不以軍丁視爲賤役。特以所居遐遠,尋常悅慕,惟是南土畿甸。故稍有産業者,略有氣骨者,皆以兩班自處,轉相慕效,遂成風俗。一入軍籍,相與賤惡,於是乎名在行伍者,皆是土民中至殘無告者。軍丁之如是疎略,其勢固然。
北路初無身布,入于行伍者實無橫侵之苦,不必謀避。如是故,至於親騎衛名色,則自中之稱爲兩班者,亦皆願入者,以有都試一路可以進身也。臣竊觀北路荒僻,無仕宦以榮其身,無芬華以悅其心,渠輩所謂發身行世者,以本土鄕任及武列爲第一準的。
所謂鄕任者,下自風憲、面任,以至各倉監官、別監、座首而止。所謂武列,則行軍哨官・將校、兵房之屬。以此爲兩班,以此誇鄕里,其大欲所在有甚於科宦。故日前北路列邑許多變怪皆從此出。
臣之愚意,因其十邑民戶皆是城丁軍之例,凡在十邑居生者,嚴立籍法,逐戶逐名,皆入軍籍,無一人漏落。又使入於軍籍,然後始許通於鄕任、武列,則凡諸十邑土著者,其將或恐不入軍籍,無人不入。
如是而統計列邑,則吉州爲九千戶,明川七千戶,鏡城萬餘戶,富寧五千戶,茂山、會寧各七千戶,鍾城八千戶,穩城三千戶,慶源五千戶,慶興三千戶。十邑民戶殆近七萬戶,則戶各二丁可得精兵十五萬,而其中所謂科宦者,統以計之,當不滿百人。
屬籍儒生出入鄕校者,略計其數,似不滿千人,其餘則沒數盡入,而渠輩亦將願入之不暇。如是然後改其名色,不以騎兵、步兵等渠輩所賤薄者稱之,其騎者則添其親騎衛額數,其步兵則亦以好名色稱之。因其所居,分屬於列邑、列鎭。
一年之內,但一二番觀武取才,入格者從自願塡差鄕任及武列。又設講式,以其文材稍優者,移送鄕校,而此則使評事主之以時訓導,必以聖賢禮義・六藝之學、吏文・象譯之書。
凡百拔擢,莫不從軍額中升補。此法一行,北關十州無非家家精兵、人人健卒,勿以他役侵之。但使自備軍裝、器械,無事時如是訓鍊,有事時從其部伍,出而用之,則非但沿邊列邑更無北顧之憂。
此輩生長朔漠寒沍之地,勁悍勇健,非比南土人脆薄。地多馬畜,皆能御馬,馳突剽疾如飛。臣之入北時,年例大獵於慶源古珥島。是時氷雪嵯岈彌滿山野,而觀其所騎,則不過羸殘弱馬。然飛鞚疾發,能與飛雉爭先,未嘗見躓蹶者,則莫非土性之使然。如能操鍊得其方,敎導得其道,使渠輩能知國家之德化,則雖使蹈湯火赴國難,其所得力,又非南民之可比。
以前史觀之,漢光武之用漁陽突騎,唐肅宗之徵朔方健兒,皆以北方之軍成功。萬一畿甸有用武之事,調發此輩,則畢竟成效,將必可期。臣謂北地軍政,實爲時急,而其方略,則莫若此法之爲要也。
糶糴事宜
[编辑]近日糶糴之爲弊,無處不然,而北路尤甚。北路之中茂山、鍾城、鏡城尤甚,而其中茂山又是尤甚之尤甚。糴糶本意,其所重則在於荒年爲賑濟,亂時爲軍餉,而卽今末流之弊,荒年不能支保,至於賑濟之境,還上之使然。亂時雖是不恒有之事,而其所以致亂,亂而亦無軍可餉,是又還上之使然。
其他無事時爲生民切骨之瘼,有事時半爲盜賊齎糧之資。論其流弊,利一而害十,此則有難枚擧。而六鎭又是待變重地,其民可靜而不可撓,可懷而不可侵,反以還上一條爲掊克漁奪之捷徑。邊上疎虞之政,其實則太半還上之使然。
列邑則有難枚擧,臣請以茂山一邑言之。茂山一境本是野人部落,一自撤歸,荒虛無人。百餘年前,始爲設邑,募入人民,募人者皆是無根着新接者也。客土生理,本自疎闊,而特以地廣土饒,故次第來居。其初則原無還上,漸次增多。謹考甲辰年間會錄,則還上都摠爲九萬餘石,而其時猶以數多爲言。
今則次第生息,上年春爲二十四萬三千餘石,及乎當年秋,捧後都數爲二十五萬八千石,一年之內已息一萬四五千石。若此不已,將未知爲幾百萬石。而茂山原戶則爲六千三百餘戶矣,以其一年分給之數言之,營還爲十七萬石,此則盡分給,各司還爲八萬石,此則半留半分。然則一年分給合爲二十萬餘石,以二十萬餘石分於六千戶,則每戶將近三四十石。
而北民之俗誇矜頑猂,其中稍有鄕權勢力者,以不食還上爲榮貴事,百方謀避者太半,故所分給只是無告疲民也。是以還上分給,今則不能計戶,乃計口分給。雖是兒弱,一口所分幾至數十石,民力之不能枝梧,不言可知。
而又其官長者之所牟利,奸鄕猾吏之所刁蹬,皆以還上爲無限利竇,則民何以奠生業而居是土也?不但民生顚連,皆由於還上。列邑邑宰之因此事,背公營私之狀,參以小臣目擊,則論以一律者居多,是豈守宰之皆爲無狀哉?皆由措置無術、令法不行之致,豈不惜哉?
又況茂山一邑其延袤甚廣,西南或有抵二三百里處。故邑中只有一倉,外面諸倉爲二十一處,擧皆邑治絶遠,政令不及,奸竇利徑千百其端。
試以臣所目見言之。昨年自會寧入茂山時,過其所謂龍倉者,其時則方是未分給之前,穀宜充牣。而此處倉廒皆是板屋,故從其罅隙處見之,則數十間倉舍,穀包全空。
必是作奸之跡,而以臣職非在翻閱,故未免徑歸。此倉如是,則其他可知。推而察其流弊,則其害皆歸百姓。邊上莫重之地,乃以無益還上二十五萬餘石,設爲陷穽,重困斯民,坐致邊圉之若是寒心者,無理之極莫此爲甚。六鎭還穀之如是多數,亦緣監司之全意其私、不念國計之致也。
所謂營還名色,雖曰多入於公用,其實則肥己者居多。每年盡分其穀全數取耗,因以作錢。六鎭則自是穀賤邑,故耗穀則從其南關穀貴處,那移作錢,六鎭仍留而不爲作錢,年年歲歲耗上加耗,所以穀多之如是。
而茂山又是距海三百餘里之地,且不用錢,貿用極難,故聞自甲辰以後茂山穀則無一石作錢者,仍留至此。其實則監、兵營謀其私利之致也。
臣於昨年,與時監司李晩秀論茂山及六鎭還弊,欲爲釐革,而尤以茂山爲先,則晩秀亦銳意欲行。以臣行色之忙迫,未能見其畢竟之如何區處,而此則必得廉公邑宰極力區劃,與營門爛熳周處,然後茂山之民,方始奠居,而第一關防之地,方始有固圉之策矣。
海戶進上事宜
[编辑]東北之海實爲我國巨浸,而寶藏、貨財之興有足以衣被一國,我國之以富庶見稱,蓋緣魚鹽之利甲于天下也。國之西南海,物産決不如東北之繁多,而其魚鹽之爲利於一國,則東北大不及西南者,實非物産之不足,專由海戶之弊,東北甚於西南也。
臣於年前,以遊覧往嶺東,宿息於海戶之家,問以東海魚利之漸不如古,則其人之言曰「海利何嘗有古今之殊也?近日之無利者,官家之所使然也」。臣問其故,則答曰:「海利之博,原非農商之可比。雖曰冒風濤,涉危險,出沒死生,而一夫一月之業利,幾至數十餘兩,通計一年爲數百兩,何等農商能爲一年數百兩生利哉?是以數十年以前,魚業海戶沿海櫛比,日復日出於海者,其數無窮。近年以來未知緣何,而官家之侵責日加月甚,稱以京師進上,稱以官家饌物,稱以求請,稱以情債,名目迭出,徵求無藝。海戶不堪其楚毒,漸次流散,則於是乎一戶供二戶之役,其散逾甚。沿海將無漁採之人,海物則從何可出耶?」此言深得海弊之根本也。
先王朝曲察海戶之弊,前後變通不止一再。故海戶輩涵浴恩造,至今尙有遺類,而挽近以來,侵虐之漸又將如前。臣於入北時,未嘗與海戶相接,未能聞其詳悉。而大抵進上文魚一尾,人情所入爲文魚六十尾。蓋進上當節,則自營門行關本邑,本邑傳令海戶,海戶別畜進上之一等者,淨乾磨拭十分致誠,呈納本官,則稱以不堪用,多般生頉,所加入已數十尾。
自本官領納監營,則許多執頉,又非本官之比,所入又加倍,則前後所入非六十尾,不能納一尾。人情所納充足其欲,然後畢竟所納,則以俄者頉退者爲進上矣。
文魚如此,他物皆然。所謂營門、本官之饌物卜定,亦復如是,海戶之不堪荼毒,漸次流散,其勢必然,而海戶流散猶屬餘事。一國之利源漸次消耗,則爲國家切迫之憂,果如何哉?非但海弊之若是,山郡邑進上,憑公營私,流毒其民者,不一其段。
臣請以鹿茸一事言之。茂山之鹿有若閭閻之有猪狗,不患無之。鹿茸價米自朝家折給者,每一對爲小米一百石。以此一百石貿取土産之鹿茸,何患不足?而本官元不以米貿茸,每當茸節,則境內砲手盡數刮來,但給略干糧資,入山捕鹿,所捕者幾歸自肥之資。
又稱百石不足,於是出加米名色於民戶,極其夥然,白地徵斂,則所謂審藥者,亦爲居中操縱,無數退托,所謂價米、加定等穀石,隨其所捧。又收出浦之馱價、海運之船價,鹿茸進上,安有馱價、船價耶?因以滿載到咸興營下。
又未知如何作用,而畢竟所進上者,求得於咸興都賈人處以納,故聞之北人,則進上之茸,每是劣品。果使以上品充貢,則猶有可說,而茂山眞品初不上來,假作名色,乃爲中間奸細輩偸竊操弄,椎剝遐遠之赤子,重結邊民之怨懟,事之無理,孰甚於此?
臣實僭妄,而祖宗朝設置大同法,蓋出於此等事,爲民防弊之德意。故凡諸莫重所用之物,亦皆設貢進用,則獨此北路之數種進上,雖知當初緣何不入於貢物之中,而今若自上特念民弊之如是,一應進上亦如他貢物作定,則通一路切骨之瘼,不過暫時盡草,北民再生之幸,果如何哉?事關莫重,而愚見如是,故惶悚敷奏,伏願聖明垂察焉。
通訓大夫,行弘文館副修撰、知製敎,兼經筵檢討官、春秋館記事官,臣洪儀泳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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