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亭文編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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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1 午亭文編 全覽2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一
  大學士陳廷敬撰
  奏䟽
  請嚴督撫之責成疏
  康熙二十四年九月初六日經筵講官都察院左都御史管理京省錢法陳廷敬奏今天下之事繋於督撫督撫之職在察吏安民若民犯法者多刑辟不止惡在其能安民也察吏之意欲令民安若民犯法者多刑辟不止惡在其能察吏也見直省各督撫所上刑獄章奏繁多夫督撫之職在安民者非謂民既犯法而明於撃斷之為能盡其職也謂民未犯法而嚴禁令謹科條使民遷善逺罪至於刑清政簡之為能盡其職也故督撫之能與不能視其所治之民而已矣民之安與不安視其刑之清與不清政之簡與不簡而已矣直省之刑清而
  朝廷之刑清矣直省之政簡而
  朝廷之政簡矣政簡刑清王道之大端也或曰民自犯法耳於督撫何尤焉孔子有言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也故欲使民不犯法而刑辟衰止莫先於行上之教欲行上之教繄惟督撫是問督撫曰是將在羣吏夫吏果廉能毋敢有加派毋敢有火耗毋敢黷貨於詞訟毋敢朘削夫富民然後一意行上之教而民不罹於刑今吏或不能誠有罪焉然非盡吏之罪也人苟稍稍知詩書識道理一行作吏誰忍自棄而今或不能者非盡吏之欲私肥其家葢迫於上官耳上官廉則吏自不敢為貪上官不廉則吏雖欲為廉而不可得吏既不得廉則凡所為加派火耗黷貨朘削之事日以曲事上官之不暇而又何有於行上之教使民不罹於刑雖使吏勉强行之而民習見吏之所為多不法也曰是惡能教我誰其從之是教之不行刑之不止吏為之也吏之為之者督撫使之然也方今要務在於督撫得人為督撫者既不以利欲動其心然後能正身以董吏吏既不復以曲事上官為心然後能加意於民向之所為加派火耗黷貨朘削之事舉皆無之夫然後民可徐得其養養立而後教可行也至於教民之法三代盛矣古今異宜所貴得其意而神明之而其大要莫重於讀法之令周禮鄉大夫之職各掌其鄉之政教禁令正月之吉受教法於司徒退而頒之於其鄉吏使各以教其所治歴代以来有講讀律令之法皆周禮之遺意為教民之要務也夫欲教民以道必先信上之令以實致乎民管子曰國之重器莫重乎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國安賈山曰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癃疾扶杖而徃聽之思見徳化之成是以人臣敬君之命令尊之如雷霆之不敢侮盖以人君之所以為國鼓舞羣下者恃其命令而已伏讀
  皇上聖諭十六條頒行已久彼時雖一經張挂曉諭而鄉邨山谷之民至今尚有未知者近日惟見山東廵撫張鵬有
  上諭十六則講義及鄉山西寜鄉縣知縣龔應霖講約書其實心奉行與否當俟之事久論定之時至於一經曉諭而旋視為具文者比比皆然所謂信上之令以實致乎民者責在有司而督撫為要矣欲祈皇上特降嚴綸通飭督撫使賢者知勉而否者知懼洗滌舊染專以潔已教吏吏得一心養民教民為事其督撫保薦府州縣官也須要第一條實填一本官無加派無火耗無黷貨詞訟無朘削富民十九字第二條實填一本官實心奉行
  上諭每月吉聚衆講觧鄉邨鄉約講解二十二字如保薦不實者請
  勅部將保薦之督撫具揭之司道並所保薦之官嚴議處分定例不得仍用常例處分餘條仍照舊例開具實蹟凡若此者所貴督撫知功令之重在此顧名思義觸目警心以導羣吏也而
  皇上之考察督撫則以潔已教吏吏得一心養民教民為稱職否者罷黜治罪
  聖主在上坐照如神自有洞鑒之愚惟祈
  朝廷切責督撫以㡬刑清政簡之風故敢獻其鄙言助成王道之治竊虞辭難達意故字多逾格統冀
  鑒宥施行
  請議水旱疏
  康熙二十四年九月初六日經筵講官都察院左都御史管理錢法陳廷敬奏伏惟
  皇上盛徳湛㤙蟠際天壤閔念黎元甚扵赤子發倉廩蠲租賦弛山海之禁謹儲積之防重恤農事勤求民瘼所以便利安全兆姓之道甚備兹者仰頼
  皇上徳恩嵗榖既登惟一二水災猶厪
  睿慮夫水旱凶荒堯湯之世不能盡無惟其備及於豫而賙當其急故民恃以無恐於報免災荒敢因聖意之所垂念者少獻其末議焉前見山東廵撫徐旭齡於康熙二十三年九月題報濟寜海豐霑化水災情形該部題覆行今委官蹋勘於十一月該撫題濟寜等三州縣成災分數並應蠲免錢糧冊結該部題覆行令分晰地畝髙下於二十四年四月廵撫張鵬題濟寜等三州縣並無揑報被災分數照例請免本年錢糧該部乃覆准蠲免自去年九月至今年四月八閱月矣是此一水災之報也廵撫初題報其形情再題報其分數三題稱無揑報此一水災之免也該部初覆令其委官蹋勘再覆令其分晰地畝髙下及其具題至於三也然後覆免是則自報至免廵撫具題者三戸部具覆者三疊疏奏聞上勞聽覽以故
  徳音下逮近省已踰半年逺省將不止一載在
  皇上恤民之意如彼其勤而在所司出納之際如此其遲廻者非故為是鄭重也所行之例則然耳愚謂被災之分數即見地畝髙下之間而地畝之髙下即宜分晰於分數多寡之内盖再題而該部可具覆矣不必駁察至再而具題至三也如此則上宣
  聖主勤民之意下慰小民望澤之心中不得使猾吏奸胥縁為𡚁竇况該部既行令委官蹋勘分數於初又行令分晰地畝髙下於再其分數髙下從来惟以廵撫之具題為據不見有所増損其間則咨行亦是虚文再駁愈覺可已請於廵撫具題分數之後既有冊結可據該部即宜具覆豁免更不再駁務取早結為便昔漢武帝使汲黯視河内火還報曰臣過河南貧人傷水旱萬餘家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南倉粟以賑貧民請歸節伏矯制之罪武帝賢而釋之夫黯所視者火而所賑者水旱黯不以非其職自解武帝不以矯制罪黯盖急民之急也昔人謂救荒如拯焚溺若稽遲嵗月始沛徳音皇上如天怙冒之心必不若此之所見實
  聖意之所及故敢進其愚說伏祈
  睿鑒採擇施行
  撫臣虧餉負國據實糾㕘疏
  康熙二十四年九月初六日經筵講官都察院左都御史管理京省錢法陳廷敬奏竊惟雲南捐納事例乃皇上斟酌時宜所以恤民而裕餉顆粒皆係國儲絲毫悉闗軍食為撫臣者宜如何撙節清釐以無負封疆之重寄乃於雲南廵撫某有異焉閱邸抄據該撫某疏稱大兵還京尚餘捐納米五十一萬四千六百餘石草一千一百六十一萬五千餘束彼時即應支放乃留米不發反動支庫銀二萬五六千兩買米一萬石每石用銀二兩二錢至二兩八錢不等又留草不給動支庫銀四十四五萬兩折給草一千七百五萬一千七百六十四束每束用銀三分以現在之米草不以支給大兵而濫用公帑另行採買此何說也及至大兵凱旋始巧行題請将前項所存米草動給官吏等項驛逓馬匹米一石止扣銀一兩二錢草一束止扣銀一分以今扣算之數較前採買之價相去不啻霄壤此又何說也意某當大兵還京之日使果有現存米草㫁不另買必是先将報捐之米草多行折銀入已無從支給故為此掩飾一時之計是其侵没之𡚁顯然可見者也至於凱旋之後苦於開銷無䇿乃朦朧請給本省官俸驛逓葢以大兵之供應甚急而本省之支銷可緩大兵之供應分毫不可假借而本省之支銷任意可以通融也獨不思某當日所收之米草即照採買之價計之米五十一萬四千餘石為銀一百二十九萬兩有餘草一千一百六十餘萬束為銀三十萬兩有餘而今請扣之銀止共為七十餘萬兩是一那移之間而某侵沒餉銀已九十餘萬兩矣即使無侵沒入已之𡚁而身為封疆大吏當軍興之際不思裕國省餉虧損國課㡬至百萬之多溺職不忠之罪某雖百喙何以自觧乎伏乞
  皇上勅部檢察前後報部文冊奏銷價值難逃
  睿照迅賜處分庶錢糧不致侵溷而官邪知所儆惕矣職司風紀不避怨嫌謹據實糾㕘伏祈
  睿鑒施行
  俯瀝懇誠祈准囘籍以安愚分疏
  康熈二十七年五月初二日
  經筵講官吏部尚書管理修書總裁事務陳廷敬奏薄劣孤生迂拙自守荷䝉
  皇上天地飬育之恩生成造就寵禄逾涯自念無他材能報塞萬一惟早夜兢兢思自淬厲不狥親黨不阿友朋上恐負
  聖主之殊恩下欲全微臣之小節乃至積有疑釁飛語中傷如前楚撫一案者汧雖戚涇渭自分嫌疑之際尤所慎彼既敗事遂疑及積疑成恨語涉連染今幸我
  皇上日月中天無幽不燭既難逃
  聖主睿鑒之明復一付盈廷至公之論雖之心跡即此可白而之自處須適所宜惟當引退田閭永銜恩於髙厚詎可抱咎夙夜猶厠跡於班行即
  聖度之寛容曲加憐恤而心之跼蹐倍切徬徨且年力早衰兩目昬暗自被誣以来神志摧沮事多健忘奏對之頃失其常度䝉
  皇上不加譴責而之心實難自安也若復貪冒榮寵罔識進退曠官尸位過誤滋多又父年八十有一倚閭懸望昔戴恩而未去今因事以陳情伏乞
  聖心憐憫准與回籍則詠歌舜日常沐浴於時休耕鑿堯天得自安其愚分無任感激涕泗戰栗屏營之至
  直陳言官建白疏
  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十一日經筵講官都察院左都御史陳廷敬奏賦質迂踈謬膺重任茲荷
  新命再領臺班氷檗自持涓埃未荅伏念風紀重任若不正已率屬益加砥礪則有負
  皇上簡畀之意亦非生平惓惓報
  主之心視事以来每進臺臣而告誡之退食私居嚴杜請謁凡有建白不許預聞於堂官僚友以滋指使囑托之𡚁其有陋習未除必仰兾
  天語申飭者敬為
  皇上陳之思科道之設所以廣耳目而申獻納於人才之邪正吏治之貪廉事闗生民利害者必正言無隠而後克副斯職如中外臣僚果有奸貪不法因革事宜果有紀綱闗係者則當切實指陳否則與其生事以塞責不若省事而擇言葢專欲以塞責了事則不免毛舉細故剔摘成例馴至於刻薄繁碎不急之務而無禆於聖朝寛大經乆之規如近日兵部議處武官以踈防為諱盗革職多員䝉
  皇上神明洞照令其改正此類事情部臣何以不言必待言官言之而言官所言者又不能皆如此確當有益之事是以或失於苛細不急之務而徒為此紛擾也故曰與其生事以塞責不若省事而擇言也方今朝廷清明紀綱具在所不能保其必無者猾法不肖之人耳國家耳目之官專因此輩而設若能省事而擇言則必持重而養銳言不輕發發而必當使不肖之徒有所警戒顧忌而不敢恣意為非此言官之職掌即紀綱之攸存所謂省事而擇言非欲其避事以自便伏乞皇上特加申飭嚴禁塞責則庶乎不至以無補之繁言𤨏凟
  聖聽也又念進言之體貴乎簡明近見條奏一事冗長之詞多論事之言反少我
  皇上聖學聖治豐功懿徳日盛月新史官書之儒臣紀之而且萬方臣庶共矢謳歌海外風行亦深頌禱顯鑠一時而垂美億禩者既已至矣亦何待言官於條奏建白之時綴述數端既不足以揚盛美之萬一而於言事之體有不當然者况
  皇上一日萬㡬旰食不遑而章疏拉雜閒文冗沓繁蕪致煩
  乙覽兼乖辭尚體要之義諒我
  皇上必已厭薄之特
  聖度優容不加詰責耳併祈嚴勅科道官不得踵習前弊多引煩詞如有不遵量加處分庶㡬息便辟之風作謇諤之氣矣
  慰問謝恩疏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十六日經筵講官刑部尚書加二級陳廷敬奏為恭謝
  天恩事以庸愚䝉
  聖恩教養三十餘年不次拔擢歴遷要職備極殊榮仰戴髙深莫報萬一辜負
  聖恩命竒福薄蹇遭父故仰䝉
  聖心矜憐遣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戴通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王尹方至私寓恩賜茶酒聞命自天撫躬無地殊恩異數霑被非常不勝悲痛不勝感激伏念父昌期䝉
  恩累封資政大夫吏部尚書再䝉
  恩封光禄大夫刑部尚書生晉崇階殁邀曠典此實古今来最難得之恩遇允惟父子不世出之遭逢盖君恩莫大乎榮親而力長慚於報
  今囬籍守制自此逺去
  闕廷無由瞻望
  天顔不任銜感涕零之至
  諭祭謝恩疏
  康熙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經筵講官刑部尚書加二級陳廷敬奏為恭謝
  天恩事以父憂䝉
  聖心軫念銜恩就道感泣抵家父老見逺歸間来慰唁荒迷之際但聞皆稱
  聖君在上蠲租賜粟吾儕小民得以樂生已又見深山窮谷感頌
  皇仁至於村童野婦無不皆然而自冬以来雨雪頻仍豐年可卜治喪稍暇閉門寂處忽䝉
  天恩賜與
  諭祭到廬次謹望
  闕謝恩感激悲傷不能自已伏念遭憂之日䝉遣使恩賜茶酒隨具奏恭謝仰荷
  聖㫖批荅又獲
  天寵下頒光生閭里
  恩戴徳彌切氷兢謹瀝陳微悃恭遣義男陳忠賫奉通政司封進仰祈
  聖鑒不任悚惕瞻依之至








  午亭文編巻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二
  大學士陳廷敬撰
  表論
  雲南蕩平賀
  皇上表
  誠懽誠忭稽首頓首上言伏以
  聖武光昭奮聲靈之赫濯
  神功巍煥躋天地於平成區宇廓清臣黎忻慶欽惟皇帝陛下亶聰作后大勇安民屬逆孽之竊興致神人之交憤春秋之義大一統惟亂臣賊子之必誅
  帝王之師動萬全斯七徳九功之並奏兵戎永息邉徼咸寜等恭際昌辰欣逢大㨗伏願
  皇風時洽永卜年卜世之鴻圖
  睿治日新揚丕顯丕承之大烈等瞻
  天仰
  聖無任踴躍懽忭之至謹奉表稱賀以聞
  雲南蕩平賀
  太皇太后表
  誠懽誠忭稽首頓首上言伏以
  懿範昭宣撫重熙之景運
  徽音光被佑耆定之鴻勲海㝢清寜宫庭豫泰恭惟昭聖慈夀恭簡安懿章慶敦惠溫莊康和仁宣
  太皇太后陛下道符
  烈祖功擁
  神孫集萬國之共球尊飬承歡於
  重慶舞兩階之干羽怡愉増喜於
  慈顔等恭際隆平忻沾厚澤伏願調延年之玉食遐登眉夀於無疆鞏卜世之金甌益介純禧於有永
  進鑑古輯覽表
  上言先奉
  上諭古昔聖賢忠臣孝子義士大儒隠逸凡經史所記載卓然有闗於世運者詳察里居名字謚號官爵及所著作纂成一書歴代奸邪亦附於後以備稽考又奉㫖賜名鑑古輯覽今已成書者伏以鑒百代之人材仰承
  聖斷羅千秋之簡籍俯竭愚衷淹歴嵗時粗完篇帙庶勤夙夜未答
  恩私竊惟堯舜之治先務知人詩書所傳厥惟述古葢觀人所由立政而考古於以知今周禮太平之書設官分職之是謹春秋天子之事善善惡惡之惟嚴歴觀傳記之文具載賢奸之迹博綜軼事散在羣言至如瑰瑋俊傑之儔檮杌窮竒之伍方策所載臧否易明若傳聞之異詞或是非之失實苟非旁摉逺引曷以顯微闡幽討論為艱研極匪易况夫辭嚴義括儼然信史之褒譏類别區分迥作羣倫之法戒必折衷於至當乃垂訓於方来等材質凡庸見聞卑瑣略知章句謬與編摩學不足以貫穿典墳識不足以鑒衡人物徒幸遭逢之盛得參論次之榮非歐陽之唐書屢改官而始就豈温公之通鑑嘗㩦局以自隨實資
  睿慮之裁成竊附儒林之編録兹盖伏遇
  皇帝陛下寤寐求賢旰宵思治不輕天下之士遹隆聖作之功東壁西清自衍圖文之奥
  深宫燕寢髙披冊府之藏自古治忽之機實闗貞邪之故宸衷獨見欲昭示於臣民
  手勅親裁更丁寧於
  綸綍遐稽徃牒稍輯成書已事為師常切髙山之望前車可鑒敢忘覆轍之心戴
  天地之崇深寧論裨補瞻海山之廣大莫效涓埃等無任戰栗屏營之至謹奉表隨進以聞
  㳟進
  聖徳萬夀詩表
  伏以
  徳並乾行純嘏允符函盖光齊日照遐齡永配曦輪欣逢景運之昌慶洽承平之盛陽春發育喜萬彚之䝉庥化域和恒咏九如而獻祝陳廷敬誠懽誠忭稽首頓首上言洪惟我
  皇上珍符誕握寳籙𢎞膺居正體元備聖人之全徳履仁蹈義躋天下於咸寜有生民未有之竒道隆三古兼前代未兼之業功葢百王文命敷而風教式於九圍武烈昭而聲靈振乎八極既髙蕩蕩巍巍之績復溥穹穹厚厚之恩偕闓澤於神人徧謳歌於中外盖以肇天極而修人紀用是闡
  皇綱而恢
  帝紘昔當初臨寳祚之時正是孝事
  慈寜之日
  重闈問以為君何欲我
  皇答曰圖治愛民曽傳
  聖語於當年言為經而辭為緯果見太平於今日治已定而功已成猶思由後以視今每念謹終其如始廓明徳新民之量廣錫類不匱之原存心養性以達天主敬立誠而體道
  容儀清穆肅雍殫昭事之䖍齋袚㓗嚴享祀盡明禋之實危微精一接統緒於勲華濂洛闗閩㑹淵源於鄒魯籖分甲乙探冊府之藏巻歴丹黄發圖疇之袐西清東璧古今絶企夫
  天章二典三謨前後允推夫
  御製並虞廷之什義兼風雅之長超唐人之篇理取宋儒之正冠六文而首出邁八體以遐標玩程頤即此是學之言契神化於形聲之内愛公權心正筆正之語運經綸於文字之中宫漏未移已布千言於紙上封章纔罷早廻萬象於毫端貫乎百家而我學不厭㳺於六藝而惟
  聖多能玉尺儀天溥博如天之大土圭𠉀日昭明如日之新春蒐夏苖適修軍國之禮投戈講藝不忘弧矢之威凡此躬行心得之精微具見
  帝徳宸修之廣大奉
  東朝之鼎養允矣孝慈操北斗之璣衡皇哉作述龍樓鳳閣光華朗映
  前星玉葉瑶枝芳馥長凝叢桂克勤克儉建昭代之儀型是訓是行彰
  皇家之法守體節用之指約省百倍於前朝𢎞益下之規徳澤頻施於萬姓惜金錢於太府無非寛閭左征徭减玉食於尚方正以裕民間積貯時頒渙汗蠲逋嵗至再三屢沛絲綸
  賜免動逾千萬當爰書之覆奏必惻怛於
  宸衷祥風轉草色於圜扉協氣應星光於貫索夫自端居燕寢無時不以黎庶為心至於問俗觀民隨在必以補助為事
  鑾車駕而需雲布慶翠旗指而觧澤旁敷河淮為國計攸闗疏瀹悉
  聖謨所示山川永奠春回禹貢之區漕輓咸宜人樂我朝之制良由無逺弗矚視萬里如目前以故靡舉不神運天下於掌上在昔逆藩蠢動致勞
  天討遐施一怒而安四海之民一舉而靖三方之亂彼有元之餘裔曽負固於窮邊奮我武之維揚七旬弗俟殄累朝之不逞彌月而平海不揚波郡縣盡臺灣之地野無斥堠享王来域外之人迨喀爾喀歸依幬冒之中廼噶爾丹自棄生成之外
  神謀獨斷
  廟算無遺朔漠三臨銘勒天山之表羽林大㨗塵清瀚海而遥慕義嚮風日出悉冠裳之㑹同文合軌月支皆職貢之邦惟
  聖主過化而存神故
  王師有征而無戰所以行焉斯效動㒺不臧總眀目達聰之休𢎞集思廣益之美自執河魁之柄
  睿照遐周髙披天鏡之光物情畢鑒規模𢎞逺令甲宣昭轉輸通遼海之舟航水利興西北之農畆積倉平糶以逮窮簷發粟截漕以蘇澤國郵傳用恤而
  恩渥輿徒鹺稅是輕而
  恵流商賈頖宫璧水奉箴勸以欣榮魚服豹韜感投醪而鼓勵仕循資格而立賢無方才許薦揚而用人惟已時施仁於後世每致憫其嗣人念臣子末路之艱見覆載兼容之大凡沾雨露思竭涓埃共荷帡幪罔酬髙厚今者懽呼遍於率土忭舞極夫含生雲燦星輝轉洪鈞於一氣麟遊鳳集開
  夀域於遐荒八千嵗為春秋籌増太乙億萬年齊甲子世躋華胥昔天保頌岡陵推誠受禄及豳風陳忠愛歸嚮稱觥廷敬忝列侍從之班幸際雍熙之代伏覩聖徳廣運同歡
  萬夀無疆謹獻詩十二首管窺蠡測而莫罄歌衢擊壤以難名不任瞻
  天仰
  聖踴躍懽忭之至謹隨表恭進以
  
  好名論上
  嘗言三代以下惟恐不好名此衰世之論非盛世所宜有者非謂名非盛世所宜有謂好名之流𡚁足以為盛世之累也三代以上之帝王其名最著於世者無過堯舜禹湯文武使君人者好堯舜禹湯文武之名求堯舜禹湯文武之實而因以成其名安見名之遂不可好㢤即三代以下之賢君如漢文帝唐太宗宋仁宗三君者人主誠好其名而求其實雖或不能如三代之盛時亦可謂間世之英君誼辟也然而謂好名之流𡚁足以為盛世之累者何也人君之好惡不可有所偏使天下漠然不見其好惡之迹而天下之真好真惡出焉故慶賞刑威予奪黜陟一出以虛平公正之心而百官萬民胥受裁成焉是以人君如天渾渾耳穆穆耳不言而四時成化無為而品物咸亨故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傳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又曰民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知識且冺而况於名乎又安見其名之可用於民者乎書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此之謂也若人君之所好一有所偏則其流𡚁不可勝言上好忠直之名則下多上書告宻之事上好長厚之名則下多模稜脂韋之習上好廉介之名則下多布被脫粟之偽上好恬退之名則下多處士㨗徑之巧上好真率之名則下多囚首垢面之詐上好敏給之名則下多利口便㨗之姦人主苟一不察而貪榮嗜利之徒習為小人穿窬之行探其情而逢其欲則名實之真亂矣故曰足為盛世之累者此也且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傳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言好名之不可為信也又曰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又曰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自昔聖賢未有以好名為訓者故治天下亦務好其實而已矣或曰孟子不以齊宣王好貨好色為非因遂欲引之於道名之不可好孰與貨色乎昔衛靈公問陳孔子曰丘未嘗學軍旅之事孟子參乎權孔子純乎經者也參乎權而不失乎經者後之人臣能者尠矣故以孔子之對為事君之法
  好名論下
  人君不可有獨好其名之心不可使天下無好名之心好其實故不得獨好其名因名以責實故不得不使天下好名今夫天下善惡二端而已矣治天下使天下遷善逺惡而已矣有善無惡者人之性名為善而喜名為惡而惡者人之情今使天下渾渾焉不知名之可妤則善不足以為喜惡不足以為惡喜與惡不加於其情則其為惡也與為善無以别而亦漸失其性故夫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也先王因民之所好而采章服物以榮之爵禄慶賞以勸之表宅錫閭以奨異之若曰使人遷善而惡自逺是以不純任刑罰而任禮教名與禮相近而逺於刑故名者所以助禮之行而操於刑之先者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使天下之民日循循焉歸於吾禮教之中則刑罰可以措而不用而天下固已大治故曰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也然其始特不可有自好其名之心自好其名則直以為名焉已耳自好其名而或靳天下之名此其意已近於刑而逺於禮欲天下之治不可得也故王道以無欲為本
  鄉愿論
  鄉愿最惡者狂獧有問於鄉愿者曰是人也可殺與曰可可舉而用之與曰可問於狂獧狂獧不然可可否否無所隠避於是鄉愿好其與已同惡其與已異故曰鄉愿最惡者狂獧也夫人至於可殺恨之至也至於可舉而用之愛之至也使其不顧人之可殺與否因其恨而殺之則所殺者或為君子不顧其人之可舉用與否因其好而舉而用之則所舉用者或為小人鄉愿之心隂私險巧惟知趨利避害不察事之可否理之是非閹然自媚於世佯為無所甚好無所甚惡而隂以行其所好所惡之心故天下之好惡莫有甚於鄉愿者也孔子以為徳之賊不信然與夫使天下無狂獧則是君子可殺而小人可舉用也幸而有一狂者獧者乃不幸而為鄉愿之所惡則是鄉愿之禍不至盡殺天下之君子不盡舉用天下之小人不止始於一人之好惡而流毒於天下國家自古以還天下之事壊於小人者十二三壊於鄉愿者十常八九鄉愿者小人之渠魁也而其禍自惡狂獧始有天下國家者當亟誅鄉愿鄉愿誅則狂獧興矣狂獧興則天下之為君子小人者各得其理矣易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書曰惇徳允元而難壬人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之謂也然則何以辨之書不云乎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諸道有言孫于女志必求諸非道求諸道者所以辨狂獧也求諸非道者所以辨鄉愿也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饒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時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勸我為之吾所樂者先我行之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吾有喪焉必以吾時遣之觀楚文王之御二臣者是又辨鄉愿狂獧之大端也辨之則鄉愿之好惡豈至毒天下哉
  經學家法論
  朱子論貢舉治經謂宜討論諸經之說各立家法而皆以注疏為主易則兼取胡瑗石介歐陽修王安石邵雍程頤張載吕大臨楊時書則兼取劉敞王安石蘇軾程頤楊時晁說之葉夢得呉棫薛季宣吕祖謙詩則兼取歐陽修蘇軾程頤張載王安石吕大臨楊時吕祖謙周禮則劉敞王安石楊時儀禮則劉敞二戴禮記則劉敞程頤張載吕大臨春秋則啖助趙匡陸淳孫明復劉敞程頤胡安國大學論語中庸孟子則集解等書而蘇軾王雱呉棫胡寅等說亦可采令應舉人各占兩家以上於家狀内及經義巻子第一行内一般聲說将来荅義則以本說為主而旁通他說以辨其是非則治經者不敢妄牽已意而必有据依矣愚按朱子此議欲治經者以注疏為主而兼取諸家之說以求其至是亦未欲其専取一家之言也而曰以注疏為主是更不欲擯注疏而不用明矣今之學者不然易則專取本義詩則集傳書則蔡沉春秋則胡安國禮記則陳澔周禮儀禮廢已久葢不惟諸家之說概不列於學宫而舉朱子所云專以為主之注疏學者有終其身不知為何物者矣即如所謂大全者又非甚别於專家之說而有獨見之論也其與朱子所云以所治之說旁及他說而後以已意辨晰以求其至是者亦大異矣且大全之書明永樂朝急就之書也七年開館於祕閣十三年帝問纂修如何館中人聞之懼倉卒録舊書略加刪飾以進四書則倪氏輯釋易則董楷輯疏書則董鼎輯録詩則劉瑾通釋春秋則汪克寛纂疏禮記則陳澔集說故大全者甚不全之書也然學者猶憚其煩苦而不之讀所服習者本義集傳蔡沈胡安國陳澔之所謂五經而已易詩書禮經學文者猶加誦習焉春秋則概刪聖人之經不讀讀胡氏傳傳亦不盡讀擇其可為題目者以其意鋪叙為文不敢稍渝分寸以求合於有司又最甚者擇取傳中字句文義以意牽合妄託聖經移彼就此名為合題豈惟不合經意揆之傳者之意亦初不自知其何以位置安排顛錯之如此也慢棄聖言割裂傳注又如朱子所謂名為治經而實為經學之賊號為作文而實為文字之妖者也盖經學之𡚁原於時文昔者經義之興本以論斷為體不執一說引據經傳非如後之描畫聲口簧鼓吻脣乳兒小生侮聖言而代為之詞勢不得不單守一家之詁訓以便行文而其腐朽惡爛不逾時歴嵗改頭換面以趨新巧使學者窮年積月從事於無用之空言考其實枵然無所得也又何有於經學哉然則何以正之曰必如朱子之言而後可朱子論經義欲令明著問目之文而䟽其上下文通約三十字以上次列所治之說而論其意又次旁列他說而以已意反復辨晰以求至當之歸但令直論聖賢本意與其施用之實不必如今日分段破題對偶敷衍之體每道限五六百字以上則雖多増所治之經而荅義不至枉費辭說日力亦有餘矣葢今之時義又與南宋之時異朱子所謂不問題之大小長短而必欲分為兩段仍作兩句對偶破題又須借用他語以暗貼題中之字必極於工巧而後已其後多者二三千言别無他意不過止是反復敷衍破題兩句之說而已今之八比雖與此異而其為𡚁則一也故欲正經學之失須革時文之𡚁時文之𡚁革然後學者可以旁通諸家之說以求得乎聖人精意之所存而士不苦於無用之空言國家收實學之效也
  秦論
  余覽秦事而歎其先世之無道所從来久矣惟天生民弗能自理建后王君公以為民上俾獲遂其生養以全安其性命而已或不得已有刑誅兵革之事猶非天心之所忍故先王尤以不忍之意行之秦起西垂習用故俗法最慘刻然至取無罪之人而迫之以從其死此果何理也哉孔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俑象人而用之孔子以為無後至於用生人當如何耶武公從死者六十六人繆公從死者百七十七人其良臣子車氏三人奄息仲行鍼虎秦人哀之黄鳥之詩所為作也按武繆所為於法寜止無後而其子孫乃至於有天下何也孟子謂三代得天下以仁其失天下以不仁他日又謂不仁而得國者有之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葢自有天地以来至於孔子孟子之時未有以不仁而得天下者商周之興其先皆積累仁厚數十世今秦所為若此所得若彼豈得謂孟子之言不足深信抑亦天道至是有常有變邪孟子又謂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得天下至太一不辜至微然而不為者以非天之所忍故不忍為之耳夫天不忍於一不辜而忍於六十六人百七十七人其他嚴法繁刑屠戮無辜尤難悉數倘所謂天道固若此耶至於始皇之葬後宫非有子者皆令從死死者甚衆葬既已下或言工匠為機藏皆知之於是盡閉工匠蔵者無復出者則其殘殺不辜愈益甚矣然以始皇之强纔及二世而絶孰謂非天道耶故自三代以来不仁而得天下者有之矣不仁而守天下者未之有也
  漢髙帝得天下之正論
  自古帝王受命而興者率皆當世之諸侯増修其徳至於其子孫以有天下故崛起而為天子者雖其身非賢聖亦必其皆賢聖之苗裔也至於以田壄之小夫徒步而爭天下不階尺土而有之而其始甚微其人又非卓然賢聖有必可以得天下之理此豈非古今之大變哉昔者亡秦殘滅六國而漢髙帝秦之眇然一黔首也一旦起草澤之中敺其亡命五年之間南面而據髙位開闢以来豈有此也而世之儒者徒見魏晉隋唐之季或受重爵或承託孤之命以大臣而簒奪人國謂漢起自匹夫得天下為最正予竊謂不然也尊卑貴賤者天地古今之大防也傳曰辨上下定民志自三代之衰以迄春秋戰國之際生人之理㡬於滅息矣然猶未有以農畞之賤微起而與君上之至尊相抗衡而劫奪者夫使天下後世之人操耰耡援白梃侈然遂有稱帝稱王之心者其誰為之倡也創古今之未有壞天地之大防啓斯民犯上作亂之心吾必曰髙祖焉烏見其得天下之正也然則秦廢封建矣以其臣則有簒奪之嫌以其民則有犯上之辠必何如而後可以與於得天下之正哉亦曰惟其人而已矣人臣而可以放伐其君湯武是也匹夫而有得天下之理孔子是也孔子不有天下而凡為匹夫者無必可以得天下之理苟幸而得之遂曰得之最正是使天下後世之凡為匹夫者日生其心而有犯上作亂之事也是烏乎可哉雖然撫則后虐則仇如秦者其亦自反其所為也哉
  漢髙帝知吕氏之禍亂論
  夫論古人成敗徃徃惟其意之所之以自成其一家之說有可議者焉明允之以漢髙帝以太尉屬勃也謂其知有吕氏之禍也其言曰帝意百嵗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無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主母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故不去吕后者為恵帝計也且夫古今之禍敗多矣未聞有以婦人而能戡亂救亡者且吕氏之不死其禍豈小於唐之武氏哉吕禄吕産之王武三思武承嗣之將立也趙王如意趙王友趙王恢之死唐宗室諸王之殘滅也孝恵之病廢廬陵之在房州也方吕后之未死較武后之末年其勢已成所未及為者改號革命耳幸其早死陳平劫酈商得以行其旦夕苟且之計使吕后而尚在漢之存亡未可知也謂髙帝既知有吕氏之旤而又不去吕后以為恵帝計者此可議者也夫髙帝豈能逆計吕后之必早死而不至於改號革命哉誠知有改號革命之禍又安在其能為恵帝計哉髙帝最愛者戚姬如意吕后最惡者亦戚姬如意吕后能為禍先及此母子耳曽謂髙帝知之而使為之耶明允又言髙帝之視吕后猶醫者之視堇使其毒可以治病而無至於殺人嗟夫吕后鴆也非堇也今有虎且噬其子曰姑養虎以備外盗是豈人情哉故謂髙帝知有吕氏之禍者非也吕后之能為禍髙帝不知也而張良知之知之而不以言甚矣處人骨肉之難也
  狄仁傑舉子論
  武后令宰相各舉尚書郎一人狄仁傑舉其子光嗣時比之祁奚失其指矣葢與左師觸龍諌趙太后請長安君為質事絶相類當時武承嗣武三思營求為太子仁傑每從容進諫勸召還廬陵王他日武后語仁傑夢鸚鵡兩翼折仁傑對以武者陛下之姓兩翼謂二子起二子則兩翼振矣鸚鵡之翼釋以二子權也舉子之事亦權也而遂正告之矣故左師之憐舒祺仁傑之舉光嗣其跡雖殊所以感其心者則一也卒之長安君為質於齊而趙國不被兵中宗復辟而唐社稷卒不變嘗觀李徳裕忠諌論言近世名臣王石泉居相時以子為眉州司士太后嘗問曰君在相位子何逺乎對曰廬陵是陛下愛子今猶在逺臣之子焉敢相近故知人臣進諌正告之不能得者有時乎用權然權者豈人臣之得已哉人主貴察其心而已矣
  陳子昻仕武后論
  昔揚雄仕莽君子恥之唐武后以一婦人竊天下威柄屠滅宗子賊殺忠正之士姦謀革命蕩覆唐室此古今之異變視莽為何如也當此時其小人靦顏事之無論矣其賢者則謂之何哉嘗觀陳子昻氏以言事武后數召見今考其言辭論雅飭有兩漢之風而薦圭璧於房闥以脂澤汙漫之賢者之所以自處者其果謂之何也曽鞏論揚雄謂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仕莽而就之合於箕子之明夷至論雄羙新之文謂非其可已而不已比之箕子之囚奴鞏之言雖未得為至論然以觀子昻之事而歎賢者之所遭其志亦有足悲者何其與雄相似也武后稱皇帝改國號子昻上受命頌其亦羙新之類乎夫以武后之滛虐隠慝既多猜忌滋宻一時才望之臣罕有得脫其禍者以郝處俊之賢猶不能忘情於身殁子昻之所為豈得已者哉或謂士不幸遭亂朝即不必死猶可潔身而去也而鞏謂雄有所不得去子昻亦蹈雄轍者何哉然考子昻後以父老解官歸父喪廬冡次哀感聞者縣令段簡貪暴聞子昻富欲害之家人納錢二十萬緡簡薄其賂捕送獄中竟死於獄子昻豈得已者哉或曰士君子不得志於朝則安其身於野明哲之謂何而顧令以身殉也嗟乎子昻不辱其身則捐其生而已不仕於朝則死於令而已矣是以知人者必論其世而亦不得過為刻覈之論也
  褚魏優劣論
  唐初以諫諍顯者魏徴褚遂良然兩人有幸有不幸焉凡進諌於人主者有順有逆有易有難徵遭遇太宗諫合謀行其進說也順而易遂良後事髙宗嬖内逺賢言發得禍其進說也逆而難順而易雖中人可作其敢言之氣逆而難即賢者有不得行其志焉此所謂幸不幸也兩人豈有優劣哉雖然葢徴嘗事隠太子矣及廢太子承乾失徳魏王泰驕奢不法徵於此時既無事不言而天下之事又莫有當言於此者而徵未顯言其失何也遂良極論宜塞嫌疑之漸除禍亂之源徴不過從容請魏王泰勿從居武徳殿而已固知武后之事徴而尚在不必其言之也此又徴之所謂幸也昔太宗謂徴嫵媚徵再拜言曰陛下開臣使言故臣得盡其愚若拒而不受何敢數批逆鱗髙宗武后之逆鱗徴之不數批明矣是以君子論遂良諫髙宗立武后之事而惜其所處之不幸也
  李善感諫封禪論
  唐髙宗既封泰山欲徧封五嶽作奉天宫於嵩山南監察御史裏行李善感諌史稱自禇遂良韓瑗之死以言為諱無敢逆意直諌㡬二十年及善感始諌天下皆喜謂之鳴鳳朝陽嘗讀歐陽文忠公書有云事柔闇之君言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葢謂勢之所在雖人主有時而獨輕而進言者必貴攻其所難而後可以反其極重之勢此諫者之則也髙宗之世勢不在人主大臣而在中宫方是時言人主大臣則易言後宫則難言其難幸而見從則宗社之福不幸不見用如褚韓輩然後可以與於輕重之數而不媿乎忠諫之名言其易雖舉天下之事櫛比而毛剔之猶無益也何也非其勢之所急也而况其一枝一節之硜硜者哉善感之言既美矣而愚猶以為未盡也當髙宗惑溺武后武后竊弄國柄前有言者上官儀後有言者郝處俊若儀處俊者可謂言其所難者矣此兩人所言皆在禇韓死後而史謂二十年無敢有逆意直諫者何與記曰君子表微况儀處俊所建白尤皎皎在人覩記者乎而善感顧獨䝉羙名世之畢智竭忠盡力於所事而名不彰顯於後世者豈真有幸有不幸耶
  昊天與聖人皆有四府其道何如康熙丁卯五月十一日乾清宫應詔
  聞惟天盡物惟聖盡民能盡物謂之昊天能盡民謂之聖人昊天聖人一而已矣然昊天能盡物而不能盡民聖人能盡民而亦能盡物故曰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能盡性則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賛化育而參天地故又曰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易大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昊天聖人其道詎有二哉邵子曰昊天之盡物聖人之盡民皆有四府焉嘗求其義春為生物之府夏為長物之府秋為收物之府冬為藏物之府謂之昊天之四府也易為生物之府書為長物之府詩為收物之府春秋為藏物之府謂之聖人之四府也昊天以時生長收藏乎萬物故能盡萬物聖人以經生長收藏乎萬民故能盡萬民是昊天之時聖人之經其道一也是以又曰昊天以時授人聖人以經法天若卲子可謂善言天人之際者矣夫天能生長收藏乎萬物而不能生長收藏乎萬民聖人能生長收藏乎萬民而亦能生長收藏乎萬物故曰天能盡物聖人能盡民亦能盡物若是者聖人豈有加於天哉聖人者天之所生也天生聖人以生長收蔵之權委之聖人而天不與故春而生也夏而長也秋而收也冬而藏也人見其盡物焉而已聖人法天以生長收藏之權委之經而聖人不與故易以生之書以長之詩以收之春秋以蔵之人見其盡民焉而已然何以謂聖人能盡民亦能盡物也天不言而聖人言之易書詩春秋是也春無言而易存夏無言而書存秋無言而詩存冬無言而春秋存易之言如春書之言如夏詩之言如秋春秋之言如冬春夏秋冬天之所以盡物也易書詩春秋聖人之春夏秋冬也聖人之所以盡物也故曰聖人能盡民亦能盡物聖人者一天而已矣且夫昊天與聖人既皆有四府矣謂昊天有大府聖人亦有大府何言乎大府也葢天有四徳元亨利貞聖人有四端曰仁義禮智元之徳見乎春亨之徳見乎夏利之徳見乎秋貞之徳見乎冬仁之端見乎易義之端見乎書禮之端見乎詩智之端見乎春秋亨利貞之徳統乎元義禮智之端統乎仁元亨利貞之徳統乎乾仁義禮智之端統乎性元亨利貞之徳不可見而見之於春夏秋冬故春夏秋冬者昊天之四府也仁義禮智之端不可見而見之於易書詩春秋故易書詩春秋者聖人之四府也元亨利貞見於春夏秋冬不能無所統而統於乾是乾者春夏秋冬之大府也仁義禮智見於易書詩春秋不能無所統而統於性是性者易書詩春秋之大府也故曰昊天與聖人皆有大府也惟聖人法天之乾盡人之性雖與昊天各有一大府實與昊天同有一大府也前所言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以至於贊化育而參天地者其謂此與我
  皇上盡性達天仁民育物作君作師參兩天地等䝉清燕之餘俯賜延問學識荒陋不能仰副
  聖意不勝皇恐謹對
  午亭文編巻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三
  大學士陳廷敬撰
  史評漢書
  蕭何
  人臣履雄猜之朝以正自守猶恐不得免焉况可以詭道遇其君乎蕭何事髙帝僅而獲免者葢皆以其賓客之言客之言可用者一不可用者一帝項羽相距京索間數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何曰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何從其言帝大説陳豨反帝自將聞關中已誅韓信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戸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召平謂何曰益封置衛以淮隂新反有疑君心願譲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帝説鮑生召平之言其可用者也黥布反帝自将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君位相國初入關中得百姓心百姓皆附君數使使問君畏君傾動關中何不多買田地賤貰貸自汚何從其計帝乃大說客之言不可用者也其後何為民請上林中空棄地令得田帝大怒謂何多受賈人財物為請吾苑下何廷尉械繋之帝固惡何以此自媚於民而乃謂多受賈人金者夫孰謂非何向者賤買民田宅有以啓之乎史稱何恭謹又言買田宅必居窮僻處為家不治垣屋則是買田自汚非其本心託以免禍更得械繋後之人臣以詭道遇其君而失其所守者益可知所戒矣
  曺參
  自古主少國疑大臣當國輒變易祖宗法度後能善其終者少矣當孝恵時曺參代蕭何為相舉事無所變更壹遵何約束日夜飲酒不事事有欲言者飲以醇酒至醉而後去帝使參子窋諫之輙笞之二百何若是甚也盖參之意既以守職勿失為事而猶慮賓客子弟或夤縁假借故益張其事使天下曉然知吾循成法無變更以絶其覬覦之私而不得有所疑似懐望於其間也何事髙帝處其難參事恵帝處其易何以信謹獲免於髙帝之世而淮隂黥布等皆已誅滅參於此時亦何敢舍其所易者而輕有變動以貽身世之慮哉其慶流苖裔宜矣傳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故參所為亦非直以自全葢繼世秉國鈞者之法則也
  張良
  留侯畫計招四皓以輔翼太子前人論者衆矣吾㫁以為髙帝本無遂易太子之心也髙帝起布衣與吕后更嘗憂患恵帝雖仁柔未大失愛於帝徒以戚姬牀笫之恩謂欲易太子而立其子趙王如意者彼戚姬夙畏吕后彊虐帝春秋髙一旦棄天下太子立而吕后為政禍寧能旋踵與計必日夜泣請於帝帝陽許之耳帝既知太子不可易而戚姬少子之愛又不能以禮義自制始而陽許之既且付之無可如何而已亦終無必易太子之心也所以終無必易太子之心者吕后彊虐易太子吕后後必為亂欲易太子先除吕后吕后既不可除則太子終不可易也留侯所與從容言天下事甚衆度此事帝必嘗與留侯言其委曲留侯度其事之難處不可以口舌爭也故不得已因吕澤之請畫招致四皓之䇿以堅帝不易太子之心是以帝見四皓謂戚姫曰我欲易之云云者所以謝戚姬也使帝果真有易太子之心豈四人之所能奪哉以帝之重子房而子房不能為言四人者豈真賢於子房者哉故知不易太子者帝之本心也至如楊維楨胡儼王守仁皆謂四皓隠者不可得致良因髙帝所素重使人偽飾以誑帝盖皆疑其事而求為之說者不近事理甚矣
  王陵
  王陵賢人也吕后欲王諸吕問陵陵曰髙皇帝刑白馬而盟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太后不說問陳平周勃皆曰王吕氏無所不可太后喜此王陵所以為賢者也吕后遷陵為帝太傅奪之相權陵謝病免杜門自絶陵大節如此陵既免吕后徙平為右丞相審食其為左丞相食其幸於吕后其人不足比數若平其奸人之尤者哉平為丞相吕嬃以平前為髙帝謀執樊噲讒平不治事日飲醇酒戲婦人平聞日益甚吕后聞之私喜面質吕嬃於平前曰兒婦人口不可用顧君與我何如耳無畏吕嬃之譖葢吕后幸審食其平以戲婦人同其惡故吕后私喜之此平所以為姦人之尤者也平以竒計稱而祕不傳度平為人必無甚竒計當時人猶樸質故平得以肆其欺誕鄙俚之術術甚陋亦戲婦人等比耳史載平事王陵傳中以見陵之忠直如彼而平之譎詭如此陵坐諌王吕氏廢而平以此愈顯此史家深意正所以媿平而見陵之賢也故又載平之言曰我多隂謀道家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隂禍也然則史家之意可見矣
  周亞夫
  景帝廢栗太子亞夫固爭帝由此疏之及竇太后欲侯皇后兄王信景帝曰請得與丞相計之亞夫曰髙帝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信雖皇后兄無功侯之非約也上默然而沮按亞夫此言與王陵之對同過其父綘侯逺矣其後王徐盧等五人降漢上欲侯之亞夫曰彼背其主降侯之何以責人臣不守節者帝曰丞相議不可用亞夫因謝病免相久之卒下廷尉自殺人臣守正如王陵周亞夫或廢或至自殺如平勃順人主意卒得以功名終其将何以教天下之為人臣者乎夫吕后不殺王陵景帝乃殺亞夫景帝曾吕后之不若矣
  陸賈
  孔子惡利口史稱陸賈使南越降尉佗勸髙帝事詩書奏十二篇新語又能說陳平交驩太尉卒誅諸吕功偉矣然賈名有口辯平原君朱建亦辯有口而義不苟合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吕后欲知建建不肯見辟陽侯母死貧未有以發喪賈乃見辟陽侯說令厚送喪後人毁辟陽侯恵帝帝怒欲誅之太后慙不可言大臣欲遂誅辟陽侯卒頼建說孝恵幸臣閎籍孺以故辟陽侯得不誅食其幸吕后天下大惡也人人欲誅之而賈獨為計畫有口者變易是非如此賈誠有功而於此吾獨斥其非者以其有口而不專用於正而平原君亦以辯有口失其身孔子稱木訥近仁而惡夫佞又曰巧言鮮仁陸賈朱建之才賢猶且犯聖人之戒則信乎利口之不足為貴也
  鼂錯
  吴楚反景帝以爰盎言斬鼂錯盎故與錯有怨然非帝有欲殺錯之心即盎數語豈能斬錯也錯太子家令太子家號智囊在文帝時數言事文帝寛容所言多見施行然錯言宜削諸侯文帝不聽及景帝時聽錯言削諸侯支郡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不能得夫吴王不朝賜之几杖尉陀自王璽書開喻以孝文之寛仁盡下推恩藩國雖百鼂錯烏能召亂景帝之為人薄矣㣲鼂錯烏得不反反寧能獨任其過乎及七國反以誅錯為名爰盎因竇嬰見帝屏左右及錯具言吴楚反獨以錯故計惟斬錯發使赦吴楚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則帝之心可見矣錯久侍太子多隂謀帝必有不自得於中者得盎言益堅斬錯之心然帝於錯略無舊恩薄矣哉
  路温舒
  自賈生以來鼂錯賈山鄒陽枚乗路温舒皆有文學詞辨數進諌說鼂錯事景帝以七國事誅賈山在文帝時言多激切鄒陽枚乗㳺吴以正言劘濞之邪心不及於禍可謂邦無道免於刑戮者矣温舒牧羊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寫書其論尚徳緩刑何其温文爾雅有三代忠厚之遺風與以余觀數子温舒之學㡬於純已使其遇文帝所建言當不僅如此已也然史稱其後遂為世家禍福之於人豈信無天道㢤
  董仲舒
  仲舒之學歴戰國秦漢未有其匹敵自孟子以來一人而已劉向稱其有王佐之材雖伊吕無以加使仲舒在商周之世其能為伊吕不可知然决非管晏伯者之佐所可及也向子歆叛其父之說乃謂伊吕聖人之耦王者不得則不興故顔淵死孔子曰天喪子唯此一人為能當之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學者有所統壹為羣儒首然考其師友淵源所漸猶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吕不加過矣歆之言出於正耶其父之說猶不當極斥之以自明其是而歆之言果不得為正論也叛父之罪不可逃矣孔子曰子為父隠至明攻其父之說而極斥之隠乎不隠乎君子以為向所說非攘羊比也歆遽證之何耶歆好左氏春秋嘗以難其父榖梁歆為人子専攻其父當仁不讓豈是之謂歟
  嚴助
  史稱巫蠱之禍不惟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非人力所致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見其長竟天後遂命将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後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死滅者不可勝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子父皆敗故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豈獨一嬖臣哉雖然武帝好亂喜兵出自天性糜爛生民毒流宫禁亦其時之臣有以佐成之不得歸咎天時謂非人力所致也建元三年閩越圍東甌東甌告急於漢時武帝年未二十以問太尉田蚡蚡以為越人相攻擊不足以煩中國自秦時棄不屬嚴助乃詰蚡秦舉咸陽棄之何但越也今小國來告急天子不振又何以子萬國乎於是上遣助以節發兵㑹稽㑹稽守欲距法不為發助乃斬一司馬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後三歳閩越復興兵擊南越為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諌不聽兵遂出踰嶺適㑹閩越王弟餘善殺王以降帝自以為兵功令嚴助風指於南越南越遣子随助入侍助還又諭意淮南當此時武帝之心益驕而兵端不可戢矣故其窮兵黷武好大喜功自是以來日無寧息生靈戕於鋒刃菑禍發於骨肉方武帝少時志趨未定利害未更不有嚴助或師出無功抑其雄心末流之害當不至此烈也故曰其時之臣實佐成之而謂巫蠱之禍由於兵兵之興天時非人力豈不過與其後助以交私淮南論誅昔人有言毋為禍首助之謂夫
  霍光
  宣帝始立謁髙廟大将軍光驂乗上内嚴憚之若有芒刺在背後車騎将軍張安世代光驂乗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乗史載其事余以為非也雖㣲驂乗霍氏之禍庸得免乎光秉政二十年權侔天子雖守之以約持之以謙猶懼不得免而况霍氏之宜及於禍者其事固已多耶最著者在毒殺許后光既不能自制其妻又使其子姓甥壻黨親連體根㩀於朝廷雖㣲毒殺許后人臣若此有不及於禍者耶光貪冒權寵而不知止昭帝年二十而光不知歸政宣帝即位年十八矣諸事皆先白光然後奏事闇主且不可而况於宣帝之察察者乎光之性貪冒而不知止是以不能制顯致有淳于衍之事而其黨親連體根㩀於朝廷以此卒及於禍也
  王吉貢禹
  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宫室車服盛於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王吉上疏言得失意有所規切然亦未敢顯言大抵欲興禮制流德化尚儉正俗最甚不過曰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而已帝拒不納吉謝病歸貢禹在元帝時言有加於吉自乗輿後宫無所不言帝納善其忠至其卒帝猶追思其言吉禹有不得盡言有盡言一言輒令罷去盡言無所拂殁猶思之觀兩人之遇士之為道而仕幸不幸豈不繋乎時哉然元帝之受言過乎宣帝矣
  趙廣漢韓延夀王章
  漢所誅京兆尹趙廣漢韓延夀王章廣漢治潁川患俗朋黨構㑹吏民令相怨咎告訐其後彊宗大族家家結為仇讐雖散落姦黨盗賊不發發又輒得然作小智尚詭道變易風俗而俗益大壊其所失不啻姦黨盗賊而已也為京兆尹雖善為鈎距以得事情迹其所為天資刻覈至庇其客窮治男子蘇賢失計又疑殺邑子榮畜事發下丞相遂誣丞相夫人殺婢令跪庭下受辭悖又甚焉且近乎愚史稱聰眀非矣其自取殺身宜哉延夀治潁川變廣漢所為教民以禮讓徙東郡黄覇居潁川因其迹而大治延夀為吏上禮義好古教化所至必禮聘其賢士廣謀議納諌諍表孝弟有行接待下吏恩施甚厚或欺負之者延夀痛自刻責在東郡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入守左馮翊民化其德為蕭望之所阨寃矣王章果敢有為雖為大将軍王鳳所舉非鳳専權不親附㑹日蝕奏對事召見言鳳不可任用遂為鳯所陷而史言章不量輕重以陷刑戮如史言人臣當量輕重以全身負國耶
  孔光
  世多舉張禹孔光同譏然光未相及未罷時不希指苟合其議中山定陶誰宜為嗣光引尚書兄終弟及中山宜嗣議獨正問定陶共王太后宜何居光心恐傅太后剛暴與政事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議宜改築宫傅太后從弟子遷在左右傾邪既免歸以傅太后故復留光與師丹奏論之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羣下多順指唯光與丹持不可光自議繼嗣有持異之隙又重忤傅太后由是䇿免光觀光所為皎然自立如此復相之後時當逆莽波靡雲流不能自止此所以貽譏於世與光不再相豈得不為完人也哉然光待董賢一事則真張禹之為矣
  翟方進
  漢災異輒殺宰相以應變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賜冊丞相翟方進即日自殺而顧祕之遣九卿册贈以丞相髙陵侯印綬賜乗輿祕器天子親臨弔者數至異於他相故事若幾幸其死者葢漢視宰相重其意曰災異之應不於相則君而已矣懼而委之於相猶惟恐其不得當焉故幾幸其死則不憚禮儀恩勤之至此也若此人本無罪而吾用之以代吾身矣可不謂惑之尤甚者與
  何武
  何武所居亦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今讀其傳雖㣲此兩言而武之不以赫赫為名去後使人見思者隠然在簡册之間此亦足以見文章之妙也其曰功名略比薛宣其材不及也而經術正直過之則武優於宣明矣至武不阿王莽豈宣所得比哉
  王嘉
  元帝容受盡言過於宣帝成帝雖多内譏如谷永輩専攻上身後宫率常納其言漢無道之君未有如哀帝之殺賢相王嘉者也嘉以封還益幸臣董賢戸事見殺寃哉哀帝之哀允矣
  韓嬰
  韓嬰嘗與董仲舒論於武帝前其人精悍處事分明仲舒不能難也有口之人吾所畏亦聖之所斥嬰雖賢者而仲舒大賢既受此人之阨而又困於其徒吕歩舒不有聖人惡夫佞表直道而行者吾之所謂畏不幾於謬哉
  張湯杜周
  張湯杜周不列酷吏史曰湯周子孫貴盛故别傳夫幽厲之名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此三代之大法萬世之至公也而曰以子孫貴盛故别傳班史之為說謬矣
  郭觧
  郭解每出人皆避有一人獨箕踞視之客欲殺之解曰居邑屋不見敬是吾徳不修也乃隂請尉史曰是人吾所重至踐更時脱之後此人怪之問得其故廼肉袒謝罪此與王彦方輩亦復何異然解正欲以此立名聲非實能以徳報怨者有公私之别故君子弗取焉然諸游侠行事亦有過人者獨樓䕶始附五侯王莽時以執吕寛取封爵之賞此誠無頼小人耳愧游侠諸人矣











  午亭文編巻三十三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四
  大學士陳廷敬撰
  史評後漢書三國志
  光武
  世祖起金革創痛之餘以昆陽一旅芟平羣盗克復舊物可謂賢已今觀其本紀所載戰陣攻伐之績多而惇大温吉之意少雖制度禮文間復興舉而所以感人動衆者亦寥寥無聞焉此其器量規為上不得比隆髙帝下不能追蹤孝文然而成中興之業者亦適㑹其時之可為遭逢獨易耳使其運際承平可以為守成之令主雖幸而因勢奏功終不得謂開創之雄才也
  明帝章帝
  漢之明章可謂仁君矣哉盖人主治理之美載在詔令使後之人感發興起於千百載之下况當時被徳而謳歌親際隆平之盛者乎明帝在位十八年詔恩屢下徳意感人雖孝文之盛無以加焉而或者猶病其察察何也章帝天性仁明政事寛厚詔命温文悱惻節以禮樂凡所宣建達於化原數布赦恩與民更始二帝略同焉嘗竊謂堯舜之盛眚災肆赦當此時論獄理民度無不當其罪而中於法者肆赦猶且不廢焉後之論獄理民者果皆如堯舜之世矣則肆赦猶不可廢也而或者述韓非刻薄之意吴漢臨死之言諸葛氏之治亂國曰無數赦則是求出乎堯舜之上矣豈堯舜之治獄理民猶不足以法而韓非吴漢之言諸葛氏之行事反出堯舜之上乎若潜夫之述赦雖自為一家言君子以為非古者刑期無刑之義矣吾是以自孝文以来於明章之政獨有取焉世稱文景而略明章過矣
  西漢后妾
  漢自吕氏流風霍王多故外家之𥚽蔓衍西京而武元以来弛棄禮防縱恣色欲盖其家法繆乖釁生帷闥人道之正女徳之賢無可述者降及東漢中葉在位夭殂統系數斷女主乗權貪立童㓜患起閨門亂成姻黨致使姦臣得志國以淪亡然則宫壼之教聘納之方所闗豈細故哉漢法嘗以八月算人遣中大夫與掖庭丞及相工於洛陽鄉中閱視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後宫其為法何其媮也傳云冶容誨滛戕生伐性絶統喪邦非此之由與以光武之明嘗曰仕宦當作執金吾取妻當得隂麗華其後廢郭立隂貽謀已薄矣明帝仁賢作配明徳斯實后嬪之表儀百禩之芳規也然明帝享祚不永夀三十三耳章帝以下后徳陵替鮮有可稱章帝年四十八和帝年二十七殤帝年二嵗安帝年三十二順帝年三十冲帝年三嵗質帝遇弑年九嵗桓帝年三十六靈帝年三十四獻帝年五十四按東漢諸帝年嵗之促如此其絶於襁褓阨於賊殺無論已餘豈非湛溺於宴私情欲之中以夭絶其天年者哉獻帝播辱於權姦幽囚放廢生於憂患故年稍加長焉嗚呼艶色之於人甚矣哉可畏也夫
  劉伯升
  以余觀伯升志意過光武逺矣諸將立更始伯升倉卒建論以為若赤眉有所立則内自樹敵若赤眉所立賢相率而徃從之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未晩此公天下之心也獨奈何輕身扵危亂之中不能自㧞哉然英雄之成敗非盡由人事焉昔項羽致髙祖於鴻門范増舉玦示羽賴張良項伯髙祖得間道脫歸更始大㑹諸將申屠建亦獻玦而樊宏以為言當是時更始雖忌伯升兄弟威名非有急於鴻門之事也且更始弱劣豈能遂殺伯升者及劉稷怒更始以謂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耶後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收稷誅之而李軼朱鮪因勸更始并執伯升夫項羽王髙祖闗中漢王忿焉蕭何勸髙祖曰王闗中之惡孰與死乎今劉稷以一朝之忿禍及伯升既無張良項伯蕭何之助而稷之愚又適以速伯升之死豈伯升之咎哉可為歎恨者也
  来歙
  甚矣来歙之智也歙從更始入闗數言事不用則以病去後從光武數使隗囂徃来㳺說西州人士皆重歙盖其信義亦有足稱者焉及伐蜀蜀刺客刺歙未殊歙馳召盖延屬以後事自書表進投筆抽刃而絶又何其赫赫烈丈夫也伯升知更始之不可事乃從而不去遂及於難其智不及歙與亦㑹有天數與不然光武何能儼然履帝位而不疚也
  鄧禹馮異
  鄧禹馮異之徒非皆有子房韓信之才也徒以遭㑹事㡬書名竹帛流慶子孫豈非其幸哉使其不遇時與褒衣博帯鉛槧之夫何以殊焉褒衣博帯鉛槧之夫如禹異之徒而不遇時者可勝數㢤然其識時命循禮度不以功伐罹禍尤則比之昔時興謀造端之人事成而身就灰滅者誠不得並日談已盖漢之初興非有王侯將相權藉可慿之勢奮甽畞賤微與羣雄角才力並肩而起無君臣上下綱紀之節上以是疑其下下以是疑其上猜釁横生誅醢迭用豈盡其人事之不臧亦時㑹所激而然也至於傳歴西帝分義明判戴白垂髪老穉之民亦皆知王命不可力覬大位不可闇奸故一時附風雲攀鱗翼而来者功成事集俛首降心以鑒前車之轍而為之君者方且信緯䜟䝉舊業安之不疑無所戒忌是以君臣得保終始然則時㑹之當然所繋詎非要㢤世謂光武全功臣踰於髙帝而諸人能一節勝於韓彭者皆未審察其本末所由廢興之故也雖然待功臣當以光武為法功臣自待當以禹異諸人為法上下相疑而能免於亂亡者鮮矣
  第五倫
  耿恭屯金蒲城圍急食盡煮鎧弩食其筋革士卒死亡略盡闗寵上書求救第五倫以為不宜救賴鮑昱之議其後救至恭得歸國吏士發疏勒時二十六人耳逹玉門者十三人其艱危如此昔李陵提孤軍轉戰數千里深入敵中正坐無救以降貽羞漢家今恭即無二節以孤城當數萬之衆垂死不救議者之心是何心哉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後將何以使人此鮑昱所為廷爭也假如不幸而有李陵之事其為國辱莫大焉第五倫之議以之為恭則不仁以之為國則不忠不仁不忠私孰甚於此者而猶以不受千里馬心不能忘及一夜十起之事詭言以荅或者之問而自命為無私亦可恥矣
  王梁孫咸
  史言髙帝斬蛇老嫗曰人殺吾子吾子白帝子化為蛇當道今者赤帝子斬之嫗言已忽不見人告髙祖髙祖心獨喜自負諸從者日益畏之此陳勝魚腹帛書篝火狐鳴之故智也豈真有是事哉故光武之興専事符䜟符䜟之事比於斬蛇魚帛狐鳴其飾詐也姦而為害也深尤恠妄不可信及以之定天下命官用人輒舉是以為徴据其陋益甚矣光武既即位選大司空而赤伏符cq=613曰王梁主衛作元武梁從平河北拜野王令帝遂以野王衛之所徙元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於是擢拜梁為大司空封武彊侯及以䜟文用平狄將軍孫咸為大司馬而衆皆不服改用吴漢是䜟文之謬有不得行於其羣下者矣考其時以妖誕之說謀為盗賊者不可殫數𣵠郡太守張豐以道士言豐當為天子用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既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恨又真定王劉揚造作䜟記云赤九之後癭揚為主揚病癭欲以惑其衆與緜曼賊交通後耿純收斬之凡用怪妄之言幸而興者為髙祖光武不幸而喪戮為張豐劉揚至天下略定用以命官若梁咸之徒者尤可笑矣
  卓茂
  史載卓茂二事録之使覽者勸焉其一初為丞相府吏有人認其馬茂問曰子亡馬㡬何時對曰月餘日矣茂有馬數年心知其謬解與之他日馬主别得亡馬乃詣府送嚮所解馬叩頭謝之其一為宻令人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避左右問之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人曰徃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耶人曰竊聞賢明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遺之茂曰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鄰里長老尚致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况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乗威力强請求耳凡人之生羣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汝獨不欲修之寜能髙飛逺走不在人間耶亭長素善吏嵗時遺之禮也人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無怨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内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懐其恩盖茂所為大抵類此其名蹟留天壤人至今稱之而史獨舉此二事豈人所甚難行者哉病不為耳其效至於能使蝗獨不入宻縣界蝗於蟲豸為㝡凶頑無知識之物而茂以是化之信及豚魚良然哉及光武初即位先訪求茂方之比干商容之賢封褒徳侯茂薨車駕素服親臨夫茂非有殊能顯功而世祖重之如此或曰茂當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不仕更始政亂又以年老乞骸骨歸世祖之重之者以此然本傳載茂與同縣孔休陳留蔡勲安衆劉宣楚國龔勝上黨鮑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時建武初劉宣獨存世祖以宣襲封安衆侯其所褒寵不能及茂觀當時所以重茂與茂之所以見重於當時者人苟欲自立其所嚮慕取法可以為勸矣
  魯恭
  魯恭事蹟多於卓茂官至司徒較顯矣然其為中牟令専以徳化為理不任刑罰郡國螟傷稼犬牙縁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仁恕掾肥親徃廉之恭随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與恭訣曰所以来者欲察君之政迹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久留徒擾賢者耳還府具以狀白安是嵗嘉禾生恭便坐庭中安因上書言状其行事大抵與卓茂相類初恭在中牟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勅令歸牛者再三猶不從恭歎曰是教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吏涕泣共留之亭長乃慙還牛詣獄受罪恭貰不問然則恭之所為豈嘗以功名為念者哉化人而人不化至欲解印綬去此非飾智驚愚葢出於中心之誠使人果不能化則竟棄官職如鴻毛耳而其所志専務本天之所以與人之理全而歸之於民視後世矯揉拂戾取必於氣力勢權失天之所以生養斯人之意者其相去豈特千里之逺哉是以古今語循良之治者動稱卓魯不虚也
  鄭康成
  鄭康成少為鄉嗇夫不樂為吏逰學十餘年歸鄉里家貧客耕東莱黨事起被禁錮隠修經業杜門不出靈帝末黨禁解大將軍何進辟之州郡以進權戚不敢違意遂迫脅康成不得已詣之進為設几杖禮待甚優康成不受朝服以幅巾見一宿逃去將軍袁隗表為侍中以父喪不行黄巾冦青部避地徐州徐州牧陶謙接以師友之禮袁紹總兵冀州舉茂才表為左中郎将皆不就公車徴為大司農給安車所過長吏送迎康成乃以病自乞還家袁紹與曺操相拒於官渡令其子譚遣使逼康成随軍不得已載病到元城疾篤不進其年六月卒盖康成始終出處之大節如此或謂紹之致康成使康成疾不篤必從紹康成出處未可定也然康成不應何進之辟其不從紹明矣嘗見漢以来儒者如康成之卓然行修終始不渝非揚雄劉向之徒所得並論况其博研經籍殫精聖道雖仲舒之賢猶當避其淹洽焉又豈馬融何休諸人所能髣髴者哉
  范升
  范升論左氏不當立曰左氏不祖孔子而出於丘明師徒相傳又無其人且非先帝所存無因得立其說支離乖戾無足深論善乎陳元之議也曰升等所言皆斷截小文媟黷微辭以年數小差掇為巨謬遺脫纎微指為大尤抉瑕摘釁掩其𢎞羙所謂小辯破言小言破道者也其言最正矣獨是升之論以為先帝不以左氏為經故不置博士後主宜所因襲則其悖理⿱宀𠮷 -- 𡧱道之尤甚者也而元猶未敢訟言之昔武帝好公羊詔太子受公羊不得受榖梁宣帝在民間聞衛太子好榖梁及即位榖梁與公羊並存元所徴引是已然升所指先帝即謂武宣也武帝雖為五經置博士葢汲黯所謂内多欲而外施仁義非真能好經者也宣帝任刑名法術去六籍之道逺矣其所立果皆可以為百世法乎升以是為說其猥劣佞鄙更可恥矣且當時公榖之存亦以其傳經耳非遂以為經也而曰不以左氏為經明以公榖為經耳升之論何其謬妄與及升為出妻所告坐繋得出還鄉里而元之論稍稍得行乃左氏立而後廢吾竊謂後之與左氏為仇讐者謂之淺末非淺末也正苦其難讀耳不學耳食之人焉可與多談哉
  班固
  余讀班固漢書誠有如范史所論不激詭不抑抗贍而不穢詳而有體使讀之者亹亹而不厭至矣哉良史之才也乃觀其自所論著則又甚謬不然何哉史稱其所上兩都賦咸稱洛邑制度之美以折西賔滛佚之論者大率皆媚道讇辭褒今抑昔以苟一時之榮利而不務存大體者也且夫人之大患莫甚乎有狹前規薄祖宗之意固之所論其辭纍纍然不踰於此至有曰自孝武所不能征孝宣所不能臣則斥言其祖宗之不及後人雖以家人閭里韋布之賤微其子孫亦不敢有屑越其前人之意况帝王之尊聞是說而不以為乖僣者其於天理民彛亦已冺然熄矣乃若寳鼎白雉亦何以異於天馬白麟神爵五鳳之恠詭而繋之以詩欲以陵夸徃昔嗚呼陋矣
  宋均
  宋均常以為吏能𢎞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宀𠮷 -- 𡧱至於苛察之人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災⿱宀𠮷 -- 𡧱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書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故遂不敢陳明帝聞其言而追悲之余始讀之未嘗不歎明帝之能有悔心而竊怪均之說有所未盡善也然考均之始末𢎞毅任重多長者之行化流人物不尚名法雖卓魯之賢無踰焉然後知其言之可貴而所以矯末流之失為有功也當其為九江太守也郡多虎暴數為民⿱宀𠮷 -- 𡧱嘗募設檻穽而猶多傷⿱宀𠮷 -- 𡧱均到下記屬縣曰虎豹在山黿鼉在水江淮之有猛獸猶北土之有雞豚也今為民⿱宀𠮷 -- 𡧱咎在殘吏而勞勤張捕非憂恤之本其務退姦貪思進忠善可一去檻穽除削課制其後虎相與東游渡江又山陽楚沛多蝗其飛至九江界者輒東西散去此與卓魯之治效何殊哉猛虎蹈檻穽而不避罷張捕輙逸去至於蝗非有掩羅驅逐之勞能使自不犯境此可見凶頑無知之物猶能以徳化之况於人為物靈而謂法制禁令可以革其心而從吾意之所為曷不觀虎與蝗之避散而得其所以然之故乎事有即其小而可以見大者均之於虎與蝗是已宜乎帝之追思其言而吾謂其言之可貴者亦以此也
  爰延
  桓帝游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黄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是延可謂盡言帝可謂受諌矣夫人莫不欲自掩其所短之實而亦有時不加意於不情之名若暴其所短而適得其實與之以名而適㑹其情是謂抉隠摘微動中其忌鮮有不深疾恨之而加以顯戮被以隠禍者若言其所短而不當其實假之以名而違其情猶可曰是與我不相似也不相似則於言之者可以拒而不受以謂無可受之實也無可受之實而因以貸其人則於其人既無疾恨之不解而我遂成大度之名今言桓帝可與為善可與為非謂為中主是暴其所短而適得其實與之以名而適㑹其情者也帝能不疾恨之而比以朱雲之析檻可不謂能受諫哉若周昌比髙帝為桀紂所謂無可受之實而因以成大度之名者也至於謂桓靈之世不聞此言者亦未考延之所論者矣
  馬融
  馬融本外戚豪家為梁冀私人李固之死章草成於融手朱祐謂融曰李公即誅卿何面目見天下之人壯哉祐之言與然使融畏名義慚清流寜肯黨附凶姦排⿱宀𠮷 -- 𡧱正士悍然冥行以䧟於惡雖聞讜言豈足動其愧悔之良心哉以延篤盧植之賢不幸而為執經問業之髙第弟子亦斯文之阨㑹矣卓哉趙岐雖娶融兄女常鄙融之為人不與相見可謂入汙泥而不染其操者也
  竇武
  竇武母初産武而并產一蛇送之林中後母卒及葬未⿱穴之 -- 窆有大蛇自榛草而出徑至喪所以頭擊柩涕血皆流俯仰蛣屈若哀泣之容有頃而去時人知為竇氏之祥葢物理之不可解者自古喪身亡家豈皆有如蛇之祥者耶而蛇之能為怪異如此君子不語恠史既載其事吾將闕其疑焉
  曹操
  自古簒竊之臣非其始遂有逆節闇奸之萌也曹孟徳以驍雄之姿其不得志亦將伏櫪老死豈真有與人爭天下之心哉初操妹夫㶏彊侯宋竒被誅坐從免官後復徴拜議郎及黄巾賊起拜騎都尉討潁川遷濟南相國久之徴還以為東郡太守輒稱疾不就職辭歸鄉里當是時漢既失政權倖専朝操多怨家苟以自免禍全身家妻子為念亦豈真能髙尚其事者耶至金城之亂徴為典軍校尉董卓廢立表為驍騎校尉又輒逃歸是非能不立惡人之朝者以卓必敗且禍及已也然亦豈有天下之志者㢤卓既弑逆操遂散家財合義兵於是始有抵隙乗間之心矣袁紹之起操頗斬削羣盗迎天子於長安還都許而僣竊之勢成矣初操將討張繡於宛也入覲天子用舊制交㦸义頸而前及敗而還遂自此不復朝見而操之簒竊之勢既成又迫以不得不然之勢雖欲自已得乎操下令自叙其生平辭多姦飾然其實亦有不得自揜者其曰欲孤便爾委棄所典兵衆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誠恐已離兵為人所禍然則操之始念不過欲全腰領保妻孥長子孫而已㑹其時之可乗亦未敢遂以有天下為心也至於其勢已成不得自止遂為自昔已来姦權竊國之雄而莽卓之倫不得並焉嗚呼不有桓靈之君彼安能至此哉
  
  世嘗謂魏武貴通達而賤節行以為時方用才随其所急史稱官方授材各因其器者謂此也故嘗下令謂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覇世又謂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葢操之所為無廉無行矣故喜其同於已者耳其所謂通逹者正所謂同惡相濟也
  曹丕
  昔孫盛謂丕處莫重之哀設饗宴之樂居貽厥之始堕王化之基顯納二女忘其至恤按丕身行簒逆綱常淪喪忘天性之愛墜至痛之心跡其所為無可言者而盛之著論徴援漢文之事謂其變易古制魏王既追漢制替其大禮嗟乎丕豈得追漢文之制者哉按丕生於中平四年建安十五年為司徒趙温所辟十六年為五官中郎将二十二年立為魏太子操死嗣位為丞相魏王夫丕之生固士人之家也今一旦盗竊神器逐其君而死其父以為遂可以儼然用天子之禮凡一切苟簡恣肆叛於先王之制以成後世邪騖悖驁之習者輙靦顏喪心公然行之而不辭此其尤可恨者也晉武帝曰朕本諸生家傳禮未久何至一旦便易此情於所天使丕kao而有知得不愧於斯言乎
  孫權
  建安二十四年操晉爵魏王四年矣然漢朝臣未有以簒立之事顯言於衆者孫權越在江介上書稱臣稱說天命操乃以書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鑪火上耶操雖飾言然權之可恥操且惡之自是桓階夏侯惇之徒相繼勸進權實始之也呉蜀相存譬猶唇齒不必智者而知之權既上書以討荆州自效明年權破斬雲長傳其首權其豚犬也哉
  荀彧
  荀彧事操操比之子房觀其言議籌畫有足多者操定天下之功彧誠有與助焉史言董昭等謂操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諮彧彧謂本興義兵以匡王國君子愛人以徳不宜如此操由是惡之㑹征孫權表請彧勞軍於譙操軍至濡須彧疾留夀春以憂薨魏氏春秋曰操饋彧食發之乃空器也於是飲藥而卒是操殺彧明甚史諱言之然曰以憂薨是終不能諱也彧事操久操之姦逆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者也曽謂彧之智而昧於此乎九錫之對葢天理之萌有不得自欺其心者亦兾幸操於我厚我雖沮其議而操且行之使世謂我固不與其事也盖將以逃其責而盗其名文奸飾智之所為耳孰知操恨之至於殺其身哉沮其議而至殺其身彧智不及此也彧烏得謂智乎雖然子房勸漢髙不立六國後而彧能以沮九錫而見殺人之所處有幸不幸而天下後世之是非亦卒以决於所處之有幸不幸者士君子擇人而事可不致慎與
  管寜
  每見魏時人推薦㓜安書及其時以璽書相勸迫者未嘗不為㓜安危之何危乎爾懼其或有以奪其髙節使天下後世不得見賢人志士不幸而處濁世避亂朝者之坊表矩矱也最後見陶丘一孟觀輩所稱道甚盛其時具安車蒲輪束帛加璧以聘而寜已以正終年八十四矣吾覽史至此夫然後始快然於心真所謂賢人志士可以為天下後世之坊表矩矱者矣若田疇邴原之徒尚有愧焉况其餘哉然其同時避亂遼東者則有若王烈彥方亦有㓜安之風焉卒年七十八鉅鹿張臶子明潁川胡昭孔明並能不辱其身臶年一百五嵗昭年八十九四子者皆以道樂身義不受辱故得盡其天年若世之反是以苟活者雖生百年猶蟪蛄之春秋蜉□之旦暮耳况利欲熏其心垢穢加其外不死於斧鑕刀鋸而戕伐於天刑者衆矣烏足道哉烏足道哉
  漢昭烈皇帝
  建安二十五年魏曹丕簒位漢統既絶海内無君先主以漢室之胄繼統嗣位正名號於天下何嫌何疑而陽泉侯劉豹等稱引洛書甄曜度寳號命録運期孝經鉤命決録諸䜟緯不經之言謾誣訓典欺惑衆庶以為受命之符而太傅許靖軍師將軍諸葛亮等亦稱述符瑞徴引圖䜟以黄龍見武陽玉璽出漢水傅㑹經義文其誕妄紛紛勸進輙舉是以為名夫劉豹許靖之徒不足深責孔明儒者亦惑其說使人君正始之初䙝越漫易同於兒戲若將但以欺其巴蜀僻逺之人者是以君子譏其乖立國之逺謨而不可以示至公大居正也
  
  昭烈遺詔𠡠後主有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此雖典誥之言何以加諸又曰可讀漢書禮記諸子及六韜商公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云云竊謂為所以貽謀厥後之未善也六經而外諸子之書庸有可觀者若商君韓非之徒之書重刑法而滅仁義三代以来學術不明人心溺於利欲事功混於襍覇至莽操之世天理滅絶人心喪亡不知忠孝禮義為何物其所謂事功皆利欲而已矣是故以嚴刑峻法劫持天下鄙棄仁義崇尚詐偽於商公韓非之書不患其不相謀也今復導之以於法所不得見之書君子於此不能無議焉以昭烈之仁賢孔明之豪雋猶不能自抜於戰國亡秦餘殃烈禍之中他何所復望哉是以假荆州而不還曲既在已失東呉唇齒之助乗劉璋之闇弱奪人之有絶天下嚮義之心二世而亡非天道與
  
  昭烈託孤於諸葛亮曰若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孫盛論之曰量君之才否而二三其節何以摧服強鄰囊括四海備之命亮亂孰甚焉世或有謂備欲固委付之人且以一蜀人之志若所寄忠賢則不須若斯之誨如其非人不宜啓簒逆之塗古之顧命必貽話言詭偽之辭非託孤之謂按盛此論可謂不知昭烈亦不知孔明者也嘗觀古者堯舜之與賢以公天下為心而昭烈之量子以安國家為念雖其所志不同不可謂昭烈之心非出於至誠也夫昭烈之於孔明其君臣相遇即三代之隆亦鮮可匹是以成王之賢猶致疑於公旦也惟湯之於伊尹伊尹之於太甲昭烈之君臣可以同類而觀焉昭烈之任諸葛其智不愧成湯諸葛之不負昭烈其忠可比伊尹伊尹放太甲而天下不以為嫌諸葛亮其人也非昭烈不能為此言非孔明亦不足以當之君臣之際豈有所謂詭偽者哉如盛之論可謂不得古人之用心者矣










  午亭文編巻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五
  大學士陳廷敬撰
  
  御製文集擬後序
  蓋聞天行垂象則雲漢昭回地徳含章則山川經紀此河洛呈其精藴苞符闡其祕奥也聖人參兩儀而則二曜該物序而察民彜演為圖疇以教萬世則人文化成之道懋焉是知覺世牖民開物成務必賴亶聰首出躬文徳以表建扵上而昭宣於修辭立訓英華發於和順篤實著為輝光然後三物以惇四術以備户佩詩書之澤人㳺儒雅之林而一時之生其際者即山陬海澨靡不涵濡盛化以近天子之光則豈非上聖之宏規太平之駿烈也哉欽惟
  皇上遜志典學勵精勤政徳業之隆治功之盛赫赫巍巍不可殫悉自莅阼迄今齋莊祗肅對越
  
  祖孝敬
  兩宫勤勞天下興起教化修明制度文經武緯禮序樂和寛沖以體羣下之情惠懐以普黎庶之徳銷金革而四海永清垂衣裳而八荒在宥至若天時之盈虛地利之險易邦用之豐約兵師之因革民風之情偽吏治之貪廉莫不悉歸
  睿照潜納
  皇衷故凡施為建立見於詔號命令之中出話吐辭之際所謂二帝三王之言語行事而典謨訓誥之文也若聖𧁑天葩形諸篇翰時而咨儆有位元首股肱之歌也時而諷諭民俗蕩平正直之訓也時而切指物類户牖杖履之銘也時而流覽景光阜財解愠之奏也蓋惟皇上狥齊性成緝熈時敏質本生知而猶好學聖由天縱而又多能以故蓄諸中而彰諸外者抒寫化工渾涵元氣鎔裁古今陶鑄萬彚炳煌焜燿至於此極叨塵法從乆侍經帷每聆
  玉音推解經傳奥㫖發前聖未發之微言傳古人不傳之深意下及諸史百家罔不旁通曲暢而
  深宫清燕未嘗一時輟書冊不觀固知
  聖謨洋洋並六藝而昭天壌者洵有原本也雖義藴髙深同體沖漠神明於意言之表非臣庶所能仰窺萬一而即而求之引伸而紬繹之則仰觀俯察之機時行物生之妙可以想見端倪沐浴鼓舞於不自已矣然而至徳謙光富有若虛久藏緗袠近因廷臣敦請再三始命彚次編為四十巻將見流布寰區昭垂典則咸得瞻日月之末光挹河海之餘潤彬彬乎有所感發興起以永成夫道一風同之治猗與盛哉
  癸丑武㑹試録後序
  嵗癸丑九月天下貢材武士於京中樞臣請舉㑹試奉命㧞騎歩射及格者七千有竒
  上曰爾廷敬其副卿馮溥徃衡其文前此未有以詞臣副執政大臣典㑹試者盖異數也謭劣聞
  命戰栗黽勉祗役既取數如額録當獻得綴言未簡惟國家取士文武殊科然革前代武學師太公之陋學統於儒師統於孔子文不兼騎射武顧兼䇿論何也此非難武士也誠重之也夫武而不文其人任卒伍而不足任偏禆任偏禆而不足任大將者也兵家者言毋逾孫呉吕李司馬尉繚諸書今武士合而治之闈中發䇿則漢唐宋諸名將已然之迹與夫天下塞障耕屯保伍諸事旁及莫遺又明示以七書之外之書無不當肆力矣士苟雅能明習得其要領發為文辭具有倫貫異日干城貔虎之選取諸此不已裕哉且夫麤獷桀驁者武士之習也一變其習使人不得以赳桓目之而庶㡬於古之雅歌投壺羽扇綸巾者非沐浴書冊漸靡師儒不為功若此者非皆論䇿宜重之明驗乎蓋自古承平既乆勢漸輕武不惟文士輕武武亦自厭其武馴至盡𮥠武備而不可振今重武兼重文正所以常重武而不至於輕也草莽鄙生妄謂先之騎射武士所事也重之也至於論䇿則已略允若兹當其罄控縱送無不及格盡收之奚不可而乃决去留於操觚不亦可以已乎於棘闈中從溥後慎簡諸士所作登其可者兾或可仰佐得人以無辜任使至意復著其説喻天下繼起諸士使皆知國家文武無畸重决拾之暇即咿唔而不敢有略文之心昔周之盛也左之而文無不宜右之而武無不有方其奉璋峩峩髦士攸宜皆卿大夫之材及其淠彼涇舟烝徒檝之皆將帥之選知自今以始人材蔚起克文克武雖成周之盛無多讓矣
  辛未㑹試録序
  洪惟我
  皇上聖神文武勤儉寛仁道隆化洽徳厚恩滂是以府修事和績熙功叙典章文物粲然光昭煌煌乎駕三古邁百王洵
  聖作之崇閎
  帝載之顯懿也嵗在重光協洽當試士於南宫禮臣請典厥事者
  上命玉書廷敬偕光地士正以徃廷敬聞命惶恐自惟駑材下質忝竊遭逢迂疎暗僿無所建明涓埃莫報感悚徒深伏覩我
  皇上天縱至聖好古敏求經史百家兼綜並貫
  手撰御集盈溢縹緗
  聖詣精微
  天章炳蔚朗乎如日月之垂照淵乎如江海之迴瀾自載籍所稱未嘗有也至若評較古今文字
  睿鑒超然片言論定㢠出羣臣之上蓋得乎學者至矣從諸臣後固所日仰髙深而弗能颺贊者也我皇上功徳文章之盛巍煥若此如之愚備員尸素衡文鉅務曷克勉稱
  聖心曩壬戍之役既奉
  詔使今復荷兹任敢不益矢精白毋負初心伏思易書詩之言矣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書曰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詩曰藹藹王多吉士自古帝王宰化出政誕造鴻休悉本賢材之盛弼成襄賛之隆也明甚今者
  聖主雅化作人振興文運敦勵士風美意良規甚悉甚備而
  睿文𧁑翰勒金石而光簡冊者昭垂於太學之庭鄒魯之邦白鹿鵞湖之祠崇重表章靡所弗至林廟之豆籩載薦闕里之修葺維新廣頖宫之搜羅設八旗之科目人材輩出仕進途寛蓋
  聖天子在上而名山大川之鍾秀詩書禮樂之甄陶伏處而謳歌悠悠於寛閒寂莫之鄉欲効一得出一長以佐王事而䇿勲名其懐抱有素固願司衡者善擇識之使不矢公慎以集事將何以上醻
  皇命下不媿於多士乎矧天地神明臨之在上質之在旁早夜乾惕兢兢以自持者殆食無寧晷而寐不安席也臣甫入闈遂與同事諸臣誓告司盟冀答
  主知於萬一風簾月案披閲維嚴大抵士習不同文體各别摛𧁑掞華英采外絢者才之勝也抱樸含章情文内藴者養既具也若夫才以學歛養與識優探六藝之祕微芟羣言之浮蔓沈浸醲郁光輝發越而凖以先民之矩矱可為繼起之津梁前古後今不可多見兹值盛化之漸摩休風之光被亦庻㡬乎其遇之他如蹈空襲虛支離其辭説者皆擯而弗敢以録蓋仰體我
  皇上崇實學黜虛聲之至意焉夫一朝之取舍即吏治之攸闗民事之所係若所録之不當又且以負天下矣又謂多士自昔文行一致蓋道徳文章出於一而言語事功不得岐而視之也多士於嚴更漏刻之餘殫思竭慮聚寒窗之攻苦以進於校士者皆所以闡明聖賢之緒言備國家異時之實用豈其出身事
  主而忘之多士自今以徃其益居敬窮理推誠致行盟心於幽獨立身於家邦宣力於猷為竭忠於
  君父求副
  聖天子敷奏明試之盛心則今日者無負
  簡命之諄諄無愧於多士之濟濟且無慙於天下之大矣多士勉焉方與多士共勉焉
  癸未㑹試録序
  欽惟我
  皇上統天建極治定功成於今四十有二年嵗在癸未春二月當大比天下士禮臣請典試事者自陳昏瞀既列狀上奏
  上弗允命廷敬偕賜履汝霖典厥事廷敬聞
  命仿偟震悚移日伏念備官銓曹侍直
  内殿恐滋隕越常懐氷兢兹當校士之重寄敢弛夙夜之初心且多士來自草澤山陬海涯皆知
  聖人在上道濟羣生文明之化光昭下土夫既人思淬礪俗嚮陶甄又何敢不益自鞭䇿以上思答夫聖恩下不愧於多士乎今鎻闈畢事録文以獻例得颺言篇端不敢為枝言蕪辭謹識其大者仰冀
  省覽焉蓋今奉
  命而論者文也夫文以載道道命於天傳於人知天之所以命知人之所以傳夫然後道尊而學正學正而文興則今日道統之傳文運繫焉此其大者也謹識焉惟天隂隲下民篤生聖人作之君作之師自伏羲神農黄帝堯舜禹湯文武皆以聖人之徳居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教道統之傳常在上而不在下也若有其徳而無其位則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教之實故自孔子以來道統之傳常在於下揆之天降生民之意豈適如此哉且夫天道貞觀無徃不復故知今日者道統之傳果在上而不在下矣在下者傳之師儒僅寄於語言文字而在上者則見諸行事之實我
  皇上以聖徳而居天位天下大治生民乂安故知道統之傳果在上而不在下也昔孟子謂五百年必有王者興歴叙其傳亦大率以五百年為斷以今考之在上者莫不皆然而在下者則或不盡然也然而其始之自上以及下其後之由下以歸上者亦莫不皆然也孟子謂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嵗若禹臯陶則見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嵗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若文王則聞而知之所謂在上者莫不皆然也又謂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嵗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此所謂始之自上以及下者莫不皆然也又謂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嵗自是以降或千有餘嵗或百餘嵗或不必百餘嵗若周子若二程子若朱子此所謂在下者或不盡然也若是者何也天之鄭重夫在上者之傳故以五百年為斷其不必五百年者蓋僅寄之語言文字以衍斯道於絶續之交特在下者之事耳惟是師儒之統轉而屬之帝王則五百年之期斷然其不爽者將復合焉此所謂後之由下以歸於上者莫不皆然也蓋自周子二程子朱子而來至於今五百年矣我
  皇上論世知人崇朱子之學頌其詩讀其書存諸徳行見於文章舉而措諸天下之民使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常在上而不在下故道統之傳由下以歸於上者此正其時也此乃天之所以降生下民之意也臣嘗伏而思之天下之士涵濡於雅化鼔舞於
  皇風者亦已乆矣而聖人之道傳之在我
  皇上者天下之人將皆知之而其所以朝斯夕斯實用其力者天下之人或未能窺其詳也日侍
  内廷因得臚舉焉
  皇上總攬八紘日有萬㡬舉凡立綱陳紀制治綏猷諸大政事發於
  聖衷行於天下者既莫不與古先聖王之道異世而同符矣而勤思至道博極羣書燕閒之頃耽情六籍慈誨青宫訓督
  皇子詩書講誦
  殿陛之地儼若鄒魯之鄉作為文章巍巍乎與典誥同風至於帖括之文百家之藝盡在
  聖明之鑒豈非道統所歸實有本未兼該源流共貫者與今日者親得
  聖人而為君師雖不敢與於大道之傳而亦幸在見知之列將見由文王以來濟濟之多士藹藹之吉人復生於王國以上佐
  夀考作人之雅化而時雍風動萬邦黎獻共惟帝臣馴至於矢謨賡歌亮采惠廸之風以㡬乎唐虞郅治之盛則道之在上而下被其政教者將永永焉傳之千萬嵗而無窮又豈五百年之可以數計者哉謹以告多士者為
  黼扆獻焉
  御定全唐詩後序
  大庭軒轅遐哉𨗿矣唐虞之稱詩也帝舜則曰勅天之命惟時惟㡬而申以喜起之義曰百工熈哉以勉其臣大禹則曰九功惟叙九叙惟歌而申以董戒之義曰勸之以九歌俾勿壊以訓其民是詩之所以訓勉其臣民而通於政教者見於虞夏之書可考而知也周之興也武王既定天下廵狩述職陳列國之詩以行其慶讓孔頴逹述廵狩之禮引王制曰命太史陳詩以觀民風是二南之詩得於廵狩此周初政教之羙所由傳也宣平以還正變迭奏邶鄘而下失得互陳微獨當時采風知列國之政教而考古論世者亦可以得其升降汚隆之故焉漢魏去古未逺六朝以來餘波綺靡洎夫有唐太宗起而振之本國風雅頌之遺有古歌今律諸體上倡其鴻製下衍其清音彬彬盛哉以及中晩之際與周詩正變約略相倣故觀全唐之詩愈有以知政教之所闗為尤重焉我
  皇上接唐虞之統闡文武之傳躬致昇平協和萬國士詠於室農謳於田蒸蒸然有詩書禮樂之風而
  九重深念時省兆民黄髪歌衢垂髫擊壤何其盛與蓋天下涵濡於
  聖澤之中者於今久矣惟我
  皇上以道徳之純粹發為事功以性情之中和孚於民物舉凡彰施於政令詔誥之間皆原本六經度越前史而下之觀感而化詠歌蹈舞於不自知者則有近乎詩教之興傳曰王者之風必本聖人之化夫惟功徳之隆有以致此也至若
  御製詩文經緯天地陶鑄萬彚炳炳琅琅留
  玉几而祕金函者猶未盡登琬琰昭布域中而徃徃蒐羅編緝百家有用之書足以佐邦政裨世教者亟令剞劂以訓勉臣民煥乎文教之美莫與京矣㑹翰林侍讀徐倬進全唐詩録
  皇上覽而嘉焉遷倬禮部侍郎以風厲天下
  命以大府之金校刋於其家既
  親製宸章冠之簡首復
  等為後序廷敬自以爝火螢光在
  日月之下屏營累息經渉嵗時伏念我
  皇上功徳之巍巍既如彼文教之煌煌又如此此即大舜之勅時㡬熈百工大禹之勸九歌俾勿壊之至意也即詩教之所感孚遂可因全唐之詩録遡成周之二南而永嫓美於中天之盛也矣
  刻朱子増損吕氏鄉約序
  周禮比閭族黨州鄉有相保相受相𦵏相救相賙相賓之義各立其長教令以行之下士為比長中士為閭胥上士為族師下大夫為黨正中大夫為州長命卿為鄉大夫比五家耳遞累而至於鄉盖萬有二千五百家焉比閭族黨州鄉為地六而鄉最大比長閭胥族師黨正州長鄉大夫為長六而鄉大夫最尊又司徒所領鄉老二鄉則公一人鄭氏曰三公與王論道中參六官之事外與六卿之教其要為民是以屬之鄉焉蓋鄉者民之聚也故後世言民之聚者必曰某鄉某鄉云然古之鄉比於後世之郡邑今所謂鄉不過古之比閭族黨而已㡬於州者亦尠矣考比閭族黨州鄉之制比長各掌其比之治五家相受相和親有罪竒衺則相及閭胥各掌其閭之徴令凡春秋之祭祀役政䘮紀之數聚衆庶既比則讀法書其敬敏任恤者族師各掌其族之戒令政事月吉則屬民而讀邦法書其孝弟睦婣有學者黨正各掌其黨之政令教治孟月則屬民而讀邦法祭祀則以禮屬民州長各掌其州之教治政令正月之吉各屬其州之民而讀法考其徳行道藝糾其過惡而勸戒之三年大比則大考州里以賛鄉大夫廢興鄉大夫三年大比考其徳行道藝而興賢者能者鄉老及鄉大夫帥其吏與其衆寡以禮禮賓之獻賢能之書於王王再拜受之登之天府此謂使民興賢出使長之使民興能入使治之嗚呼先王之制何其善哉鄉老鄉大夫下近於民而上逹於天子故其時之政即其教其時之吏即其師下至比閭族黨州莫不皆然此所謂善也今之鄉不得齒於古之州獨不可以齒於比閭族黨乎亦猶有同於古之比長閭胥族師黨正其吏其師者乎亦何恠夫其政無其法其教無其道也今之學官猶秦漢以來之博士官文學掾耳政與教殊途吏與師異趣矣然而能舉其教與師之職者十百而不一見也政與吏之不古若又何足恠焉此賢人君子之所以大懼而思有以補其法之所不及也余覽朱子増損吕氏鄉約有先王政教之遺意惜吾不得見鄉老鄉大夫興賢興能之盛矣而姑與比閭族黨之人樂而服習焉非敢自以謂能之也聊竊附於賢人君子之所大懼云爾
  經義考序
  朱竹垞先生歸隠小長蘆中以緝學著書自娛逺屏聲迹獨千里寓書於余曰彜尊所輯經義考三百巻今已就九經之外旁及緯𠋫唐宋以來碑版傳説摉采頗多公其恵踐前諾畀以序言廷敬發書喟然曰經義之存佚聖道之因以顯晦而君子之所尤宜盡心者也凡經之存佚不於其書於其人且於其時有佚而若存者有存而若佚者秦燒書坑儒經佚矣漢興於殘烟斷燼之餘掇拾其什一二其時専門名家引經制事雖守殘抱闕彬彬乎有近古之風焉其後以經選士設科射䇿乃有通義之目經義之存莫盛於此夫其初所謂經者易書詩禮春秋而已是以石渠之論稱制臨决者曰五經同異孝章修甘露故事亦曰論五經於白虎觀唐貞觀中乃分列九經而唐之經義不勝於漢若是乎佚者若存而存者若佚也夫經以致用致用之實莫大乎教人取士之法則由唐宋以來其得失之故可覩矣唐初沿隋舊置六科其後科目雖繁大要以明經進士為重明經試經義進士試䇿詩賦雜文亦貼經故尤以是科為重後雖稍浮濫終唐之世卒未有以易之也宋初制先䇿次論次賦及詩次帖經墨義後所重者詩賦論三題熈寧元祐之間詩賦經義罷復錯互而王安石吕惠卿創始之經義迄於今流毒無窮焉詩賦雖詞章之學而精其業非通經學古者則不克以為今之經義名雖正而實則乖蓋王氏之經學行而經亡滋甚矣安石曰本欲變學究為秀才不謂變秀才為學究也嗚呼豈知並學究而失之乎今古經具在而學術如此則經之存佚皆不可得而問矣今竹垞所著經義考至於三百卷之多其或存或佚詳載於編余以為經竹垞之考定存者固森然其畢具而佚者亦絶其穿鑿附㑹之端則經義之存又莫有盛於此時者矣微竹垞博學深思其孰克為之
  聖天子典學右文石渠白虎集議方殷諸儒必將以竹垞為大師而正經學以淑人才有厚望焉余序竹垞經義之書而及唐宋以來所以教人取士之法蓋深有慨於聖道顯晦之故而重有幸於今兹也
  合刻吕氏二編序
  康熈三十年夏六月予承乏刑官之長見諸犯法者士與吏多有不幸出於無心而凡民之愚皆其所自取然其始或皆以微故罹於刑辟至有以三銅錢殺人而抵者雖其氣質之惡亦坐未嘗深知人不可殺之故寧貿貿焉即於死而莫能悟也是豈非其人之獨不幸與今國家修明法度中外凛然士大夫㡬㡬有懐刑之風而鄙野之甿觸禁未止夫
  聖天子之加意教化至矣而民不悟意有司者文法宻深罕所譬曉無以發其天良使漸漬染濡馴至於刑措之盛與予觀寧陵吕新吾先生増述其先公漁隐閑翁小兒語及所自為宗約歌自閭閻童稚閨閣婦人牧夫估人野諺巷語約以精理諧為音聲是固無宻深之艱而有譬曉之易者也夫殺人者抵民未有不知乃猶貿貿焉犯而莫之顧者非其不知人不可殺而人之所以不可殺之故凡民之知之者或鮮矣此二編者雖非獨為此而作然童而聞之熟於口耳而悦於心人之所以不可殺之故將深知其意長焉老焉謹而避之民之犯於刑者亦鮮矣則以是仰佐
  聖明教化之指豈謂無補哉初汶上岳鎮九𡶶秀刻此二編以教其家人鎮九去京師久刻本不可多得予謂無以廣其流播也乃取是二編合而刻之予不敢隐鎮九之羙者亦竊附於君子與人為善之義云爾是年七月朔日澤州陳廷敬書
  日下舊聞序
  周禮大司徒掌邦教而其所亟者乃在以天下土地之圖周知九州之地域廣輪之數辨其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陘之名物而其所重尤在以土㑹之法辨五地之物生然後以十二教治五物焉夫以掌邦教之官而其亟且重者顧乃在於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陘之名物惟五地之物生既辨而後乃以施教焉則五地之物生所繫之亟且重可知也而其六官之篇必先曰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若是乎先王建邦設都凡以順天道察地理宜壤土之所生以求盡夫人物之性而施吾教焉亦豈猶後世憑險阻域封疆角强力於天下如秦漢以來所謂攻守異勢婁敬告漢髙帝以力取不可以徳守諸為説之陋者哉古者建國其始見於書曰陶唐有此冀方榖梁謂冀者天下之中州自唐虞夏殷皆都焉虞夏之時分天下為九州冀州地最廣河東河北皆在其域中舜分冀為幽并營幽與并皆冀地也由此言之則今之
  帝京正當冀之封域葢唐虞夏殷之所都而天子之常居也梁襄言燕都地處雄要北倚山嶮南壓區夏若坐堂隍俯視庭宇雖王者建邦不務險阻之憑封疆之域而燕之形勝自古都㑹之雄卒莫有過焉者其至盛矣哉易大傳曰聖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惟燕當之矣詩云天命多辟設都於禹之績又云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言封畿寰宇之表儀也其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陘之名物既不可以不辨而又將以為教所由施其繫之亟且重如此也則夫廣覽博觀精識而詳説之仰稽天道俯察地理及壤土之所生人物之所宜推原先王建邦設都之意布諸册書使因物而施教者於是乎有取焉詎不偉與朱君竹垞彊力嗜學著星土世紀一卷形勝一巻宫室七巻城市九巻郊坰六巻京畿十一巻僑治附焉邉障二巻户版風俗物産一巻雜綴一巻終以石鼓考三巻統名其書曰日下舊聞而采輯羣書至千二百餘種之多可謂廣覽博觀精識而詳説之者矣以余觀其意不顓務言險阻封疆之勝始之星土世紀而終之以石鼓之文大抵與秦漢以來儒者形勢之論以及奉春君之陋説殆什伯不侔矣擇而取焉吾望夫因物以施教者
  朱子論定文鈔序
  衆言淆亂折諸聖去聖日逺邪説害正不有其人排斥而决擇之以衷諸孔子則天下倀倀焉如瞽者之無相暝行之無燭不及於顛踣陷溺無所底也當戰國時去孔子猶未逺而楊墨告子之徒各倡異説塞仁義之途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洎秦以來㳺士縱横捭闔傾動世主其人皆詐謀詭論欲茍一時之得不復顧萬世之害舉先王所以成教化而美風俗者毁裂滅絶其害甚於燔書浸滛既久中於人心由是百家紛出奮其私知敢有顯然非聖之書矣兩漢雖表章六經而微言既湮其流至於曲學阿世迨其後生心害政以致禍亂相尋歴晉唐洎五季之時彌甚矣中間二三賢喆之士如韓歐諸君子出而力爭之聖人之道賴以綿綿延延不墜於地然亦莫有能集諸子之言而滙歸於一是者也故即濂洛之賢其言亦僅𨗿焉孤存於世逮及南宋紫陽奮興於千載之下正百家而集大成迨於今世之學者知道之有歸而學之有統謂非朱子之功將誰屬哉昔蘓子瞻論楊墨之害等於洪水降及後世曲學之患甚於異端昌黎推尊孟子以為功不在禹下然則朱子之為功亦不在孟子下矣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孟子願學孔子者也曰我知言夫言之淆亂難知也久矣由孟子辨之而天下後世始因以知之今去孟子之時千有餘嵗羣言之紛綸莫可紀極朱子從而别白是正焉而天下之言理者始歸於一是朱子之知言繼孟子而興起者也其言散見於羣書及具本集中者石門呉子青壇距户十年餘潜心蒐輯薈萃成編名曰朱子論定文鈔昔人謂仲尼駕説者朱子駕孔子之説者也今復駕朱子之説可謂金口而木舌者矣
  聖天子典學重道紹接洙泗詖衺新異之説不得至於黼扆之前知言獨至矣是書也上佐
  乙夜之觀益廣文明之化又豈僅為學士大夫誦説服習之書而已也哉然學士大夫果皆能誦説而服習之以求至乎成教化而美風俗則簡冊之所傳即政教之所布也知言之功不其偉與青壇以書問序於余余是以樂為之序
  四書字畫約序
  四書之書髫髪誦習白首茫然能得其意者鮮矣顧其立言文從字順非有聱牙詰曲棘㗋薄吻之音世之學者動稱古文竒字過矣其為書數萬言約而取之凡二千三百二十五字耳而天地古今洪纎髙下事物之理修已治人之道不出此二千三百二十五字之中而罔不備焉雖古之善立言者無以過之若是則聖賢之所貴古文竒字云乎哉古文竒字亦有加於四子之書之所言者哉傳曰修辭立其誠又曰吉人之辭寡盖立誠則辭自寡四子之書辭之寡者也而古文竒字不與焉後世立言者將何所取法與陽城王君端木約取其字參伍研極能審知其㸃畫之所以然孟子所謂博學而詳説之此非其一端與間嘗謂小學之為功於經書甚鉅如陸徳明釋文顔師古刋繆正俗張參五經文字元度九經字様賈昌朝羣經音辨毛居正六經正誤皆是也四子之書約其字而詳説之則自王君始王君且老尚為諸生為此以詔後學亦小學之功也而余則進以立言之説者以世所當治之書更無急於四子而其為字如此其少其為用之大舉天下所當治之書莫之能或急於此則是立言之道不在彼而在此可知也王君好學深思亦喜古文竒字故為是説以告之
  傳經堂集序
  吾修勝國史至所謂靖難時忠臣義士蓋攬其軼事而悲之夫以燕之雄及其一時攀鱗附翼之人皆已灰沉煙滅散漫於蟲魚牘簡之中况其姦回邪佞茍富貴而賊忠良此人皆澤已斬矣僅而存者亦黤黮而無聞也而忠臣義士世皆知重其苖裔吾嘗訪而求之問其家牒之所蔵弆長老之所傳聞茍遇其人樂與之游焉前年得一人華亭廖子樾阡今年得一人仁和卓子次厚兩人者之先余既採其行事編之史傳於廖氏又别為小傳以記其家世之賢兩人既世為通家又相好也而樾阡從吾㳺且久於是次厚屬樾阡别求余文序其所謂傳經堂集者蓋卓氏自忠正公而後聞人輩出而入齋蓮旬蕊淵三先生尤以文章經術為世所宗蕊淵之子火傳賢而有文建祠祀三先生櫝而蔵其遺書於廟嵗時奉以出以教其子孫於是傳經堂之名所由著也而海内文章之士慕其流風咏歌頌說其遺烈火傳編為大集而次厚繼其先人之志收羅益多三先生之賢凡名能為文章者亦既揚扢而紀載之矣而吾獨悲忠臣義士事人國家不幸而遭變故仗節死義雖其芳名盛美足以傳之於無窮然求其後世子孫有能念爾祖而勿替厥休者亦寥寥其難焉今吾於廖氏既有遇也又得卓子及聞其先世之流風遺烈而頌説之以竊附於海内文章之士亦可謂幸已然吾聞金川門失守時忠正之子孫變易姓名乃得出避於塘西而廖氏竄流之金山其後子孫稍得從申浦之南其艱危如此今卓氏雖盛矣亦尚其敬念之哉
  洎水齋文鈔序
  陽城之西壤境相接僅三四十里許在行山溪谷之間由明以來以科第顯立名當世者其多至踰晉以南數郡縣陽城蓋天下人材所自出也今未易殫數其尤為天下所知者有若楊公繼宗原公傑王公國光孫公居相張公銓或以清節或以事功或以直敢言或以忠死事此五君者皆天下所知者也準以洙泗之四科則班班乎徳行政事言語之選焉疎菴有文而略拱陽長於論事蓋文學之難雖賢者不能兼而有之矣幸而有之而其人苟不亟亟於表暴好名以求自異雖同時之人知相推許而知者半不知者亦半迨其後聲塵湮滅而無聞此才人志士之所以椎心飲恨於斯文也吾於藐山張公有慨焉向所謂文學之科公其人也始吾所居三四十里溪谷之間有常評事倫及吾祖副使容山公公諱天祐皆最能詩而莫為之繼藐山先生奮然獨興於數世之後其所與交逰者類皆名流如竟陵鍾伯敬亦當世之文人固已知推許之矣里中則楊黄門沁湄以其學與先生相周旋先生曰吾之畏友也其時白公東谷最晩出先生亟稱之自是先生之文益昌而里中名卿碩人能文之士彬彬稱盛焉則先生推挽之功也昔子夏教授於西河言㳺崛起於東呉流風遺韻振往古而導來今孰謂先生之功為可誣也哉以公立朝之風㮣晩節之昭明不媿於向所稱數公徳行政事言語者而斷以謂文學舉其盛也兵劫之餘篇章散落張公伯珩搜録其遺文伯珩令子茂生鋟版行世而先生裔孫太僕君泰文式光前緒徴序於予予因慨夫吾祖容山公之有文也容山公詩吾童稚時及見其鈔本後略省記悉索敝簏中不可得問之鄉曲無有知者則遂將湮滅而無傳矣寧不可痛恨哉吾是以歎太僕君之賢能不殁其先人也同里寓人陳廷敬書
  願學齋文集序
  黄忍菴先生自定其所為願學齋文集一百十巻以其目録視余屬為序曰吾求於世可序吾文者得四人焉子其一也又曰始吾為學因文以見道子之求道也勤故可以叙吾文余愧其言然卒不得辭而亦將以文與道離合異同之故質之忍菴而亦因以求道於文焉易書詩禮春秋皆非有意於文也自孔子殁後之能言之士其傳於世者大扺皆有意於為文而其能不離異於聖人之道者斯為至矣由孟子以來去聖人益逺道益不明其傳於世而號為能言之士如司馬遷班固劉向揚雄之徒其所為文雖皆不離異乎聖人之道而語其至不能無大醇而小疵也近代有八家之目其説始於茅氏鹿門而傳其書於天下後世此數子者果天下後世之所未易㡬及者也而以言乎聖人之道此數子者其馬班劉揚之流亞與嘗讀晦菴朱子之文矣蓋顓以明聖人之道於危微絶續之闗而其言語之妙又有兼數子之長者然而不在數子之列鹿門之意將以謂數子者特以其文焉而已耳非果謂其果不離異乎聖人之道也若是乎文與道離而不合異而不同而忍菴曰吾以文見道又以為余之求道勤而可語於斯文也豈無其故哉朱子自韓歐陽以下皆有譏焉而獨稱南豐先生之文故朱子之文出於南豐今忍菴集曰願學者不知其謂誰何而以吾觀忍菴之文則皆仲晦子固之文也由是以求至乎聖人之道則忍菴之所見必將超然有得於此矣所謂因文以見道者其謂是與忍菴將歸與其徒講道於江湖之上以求進其所未至而如余者既無所自見於世將齟齬以終老忍菴亦何取於余言哉使强為言亦朱子所謂已試不驗之説者其果何所取哉忍菴嚮所云四人者余問之孝感熊先生其一也熊先生講學為文忍菴試質之其以余言為何如耶








  午亭文編巻三十五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卷三十六
  大學士陳廷敬撰
  
  贈静明子序
  余行天下見磊落權竒之士其人皆超然髙舉不能與世近顧余獨慕好其人其人亦翛然翩然引而余近也比居里中與時俗相偃仰有客過予而笑問之向者夫子接塵而㳺不肯耽偷懦習輭熟見蠅營蟻羶者思掉頭脫去故所求與㳺大半皆權竒髙舉之士今則為纎人頑夫之行雉媒之翳以求龍友宜歴落俊邁非常之人去夫子而不顧也余嗒然無以應乆之訪舊㳺於里中静明子居環堵之室鍵戸觀物蓋與世絶不通者壯而且老矣今年已八十道日以髙守日以固益落落不與世通余欲越阡度陌契濶相存追憶向者班荆畫灰之語為雞豚田社之㳺而邈然不可遂得回念客之言是也甚矣哉余之傎也夫居無何静明之子從余㳺致其父之言曰老人非好為固也辱夫子之知今老矣不可以俯仰於時以辱夫子夫子有意於老人其贈之以言乎雖然余何以贈之嘗記静明子少時英姿䓪儻經竒男子也影塵鈎𤨏身事蹙廹斂其輪囷陸離之才潛摉載籍儒墨道徳隂陽名法六家之書抉摘鈎稽得於心而適於用也若數甲乙而傾庋篋也而尤精於律歴之學立術數揆儀度觀璇璣之運審三光之行推前校徃協律正紀授民時而成嵗功與新法悉合而考晰歴元綜校分度其説尤為精宻蓋其籠挫七曜探索三垣重黎羲和者流而甘石二家所取衷也豈猶夫兎園村夫子咿唔一巻書以自號為儒哉静明子自閉闗以來掃除所習故學而獨好黄老之書箋注道徳經其大指如太史公所云六家之𡚁曰神太用則竭形太勞則敝故剸務先定其神而獨以道家為宗嵇叔夜曰非淵静者不能閑止老子曰知止不殆經言能慮能得而本之定静静明子其有道丈人也與哉夫道則吾不知余知静明子深於律歴者也歴家測圭景察經宿睇視弦望晦朔光魄虧盈以定其符騐皆可得而見者孟子以為千嵗之日至可坐而知也夫何以斗二十一度去極至遼矣日在焉而冬至而羣物於是乎生焉此其可見而不可見者存夫黄鍾萬事之根而律首焉冬至萬物之初而歴始焉此其不可見而天下之可見者莫大乎是推之至於月先建子時平夜半天地貞觀日月貞明天下之動貞夫一者静明子於天地人之道必有以窺其微矣他日余將毁闗撤垣造膝而問焉毋徒使客謂余不能得天下竒士漠然相視而笑也
  送闗同年序
  同年生江陵闗君以華漢忠義苗裔也按忠義傳先主收江南諸郡以忠義為襄陽太守及西定益州拜忠義董督荆州事迹其生平在荆襄時為多後因攻曹仁於樊曹撡勸孫權躡其後引軍還權已據江陵盡得忠義家遂以此終是其家在江陵者當孫曹姦譎搶攘亂離之際僅有存者雖其譜系不可深考而自漢以來宗老相傳則君為忠義苖裔無疑也由漢至今江陵之闗蕪顯者君以
  國朝順治丁酉舉於鄉戊戌成進士仕為寳坻今有廉能名居三年坐失察逃人奪其官寳坻民叩
  天子閽白君愛民狀
  主上閔然為民許留君再為寳坻令又三年㑹薊州缺知州君權其州事又以失察逃人奪其官歸江陵君於是不復求仕矣今年秋籯糧杖䇿走千里謁余於荒阡墟莽之中謬謂余士不用於世則亦已矣而終不忍不白其所志貽家世羞聞子以古人之道自任所為文章以定是非别同異曉當時而傳後世也若以華之賢不肖其出處進退將求折衷於夫子焉余語君子神明之胄而王國之光也漢至今數千百年而江陵之族姓無有聞於世者及子之身而實當
  國家之盛乃三仕而三已焉夫以忠義之靈不能庇其孫子使數千百年之間淹厄而無聞忠義之不私其親固如是耶抑子之命定於天而忠義以忠順直方之性不肯逆天而行其胷臆耶抑又人世之榮辱得䘮與鬼神之見各殊巳者之得未必不如仕者之失耶三者之説子必有以自信焉知其若此而何媿乎為忠義之苖裔也與君留信宿而去書其語為贈别之序
  送汪悔齋使流求序
  國家受命宅中統壹方夏威燀旁逹覃及無垠至於海外罔不震懾悉享悉庭其有阻疆自雄悖暴滛逞則不憚取亂侮亡奮雷霆百萬之師臨其區域立就殞滅於是
  天子曰嗚呼予一人受天顯命盡天所覆以界予有家惟天眷在徳務廣地者荒務廣徳者强廼顓任仁義禮樂教化以保惠黔首懐柔逺人流求自
  先朝奉職貢為外臣不懈罔愆康熈二十年冬中山世子尚某遣陪臣某表奏其先王䘮乞嗣封爵禮臣議流求越在海外道逺宜以冊命頒給陪臣不遣使便於是陪臣某具狀陳乞欲得天使為小邦榮寵其時
  天子御門覽狀臣廷敬實侍起居
  上曰海邦嚮化宜遣使宣布朝廷徳意如陪臣請且宜得通經術善辭命可使逺方絶域者下公卿臺諌推舉廷敬退而謹書其事於冊公卿臺諌廷推翰林檢討汪楫為正使中書舍人林麟焻為副使
  上曰可二臣銜
  命行有日矣輦下大夫士能為詩歌者競賦詩以壯其行汪君不以余不能文也而屬予為餞别之序余舉一觴謂汪君曰嚮者廷敬侍起居親見上之鄭重遣使臣也夫余與君歴玉堂升清禁從容侍從之班見
  主上聖文以開太平神武以遏亂略載之左右史者多矣而大要於仁義禮樂教化之大以保惠懐柔夫天下者尤孳孳焉汲汲焉宵衣而待旦日中不暇食逺人之來其亦聞風慕義而至乎傳曰於逺人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傳又有之招携以禮懐逺以徳
  上之鄭重遣使臣之意其必有所甚念於此與且吾聞古稱流求驍健喜擊鬬攻刺其俗多與中國殊廼今或者又謂好禮義恱詩書安知今之俗不異於昔耶然則宣達國家以仁義禮樂教化懐柔之至意使之服教畏神廪廪
  聖化暨環洲島而處者永為冠帶之邦不専屬於君之此行與使成而旋必有以此稱塞
  上㫖者廷敬又將執簡而書其後
  送翁寳林尚書予假遷葬序
  士當窮阨離宻親逺丘封提書㳺四方不憚道途之勤羇旅之艱者凡以求顯名美仕也及循覽昔人行事見其獵聲名耽禄利有危如顛跌倀倀焉而不思止者則心鄙之或有有才無遇遇而輒困苦若不容其身者又未嘗不太息想慕歎惜其為賢故士之仕也守難進易退之節或長往而暫歸者亦凡為仕所宜焉耳矣豈必有道之士能乎哉而卑俗時士之論有異焉曰士大夫引退乞身當於寵盛志得之時斯可以為榮矣若寵渝志失欲退而不能或能退而祗以為辱也余之説不然士君子進退於時度可不可耳豈計榮辱哉是説也惟有道之士能之古之人有欲退而退者晦菴之立朝是也立朝四十日而退而晦菴不以為辱有欲退而不免於辱者伊川涪州之行是也而伊川不以為辱有欲退而不得退者司馬君實之居洛是也居洛下十五年而當時且以為榮是何也三子者古所稱有道之士無得而加焉者也故或退或不得退或退而辱在天下未嘗以為辱而後世之榮亦莫有得而加焉者此吾之所以異乎流俗之論也寳林為大司空數閱月乞遷葬以去於是卑俗時士讙然同辭曰寵盛志得之時也而引退如此此乃可以為榮矣而余謂不然者寳林有道之士也有道之士志意不出三子下三子者之進退榮辱渾然不以加諸其心寳林豈以一退為榮者哉士守難進易退之節或長往而暫歸凡仕宜然也不必有道之士後能之寳林以三子為師法其所見宜有超然於流俗之外者也此亦豈足以榮吾寳林哉雖然士之振華纓曵朱轂趦趄驅馳而不能休回念嚮之離宻親逺丘封勤道途而艱羇旅者凡以為有今日耳今㡬何時而忽焉以去故有視危如顛跌倀倀焉而不思者以為吾之所甚榮在此誠不能一旦捨而歸也則凡為仕者欲其守難進易退之節將誰能之今寳林之歸世以為榮亦可以為勸也巳寳林之有道吾所取正焉者其以余言為然與否與
  送張公箸漢侍郎歸展先壠序
  今天子神明獨運於上萬㡬旁午環顧三公九卿疇咨太息曰惟得人大僚乏位主爵啓事上請必審詳諦觀其人若既可者或經嵗月不輒下欲得端碩魁異傑特之賢以興事赴功蓋其難如此而士大夫之官中朝者恐慄惟謹求稱
  上意之所存奔走率職不敢自寧箸漢張公筦貳中樞望實隆茂發言建䇿動中機宜朝宁倚以為重所謂端碩魁異傑特之賢也一旦請歸展其先壠
  上憫公意予假以徃且度其道里徃來程日之早暮計時以還闕於是縉紳之士相與言於朝曰公吾屬之所倚以為重也奈何其去其鷹揚虎賁建牙開閫之長豭冠魚服撫劍控弦投石超距之士咸瞻視嗟咨曰公不當去而屏居息影處士者流曰公之去誠有以哉嘗見聖朝之取人用賢也惟其大不惟其細惟其全不惟其偏今夫恐慄惟謹奔走營營不少休之士
  聖明所燭也然以為奉令一官效能一職猶戞戞乎其難之况將置之玉衡大斗之間論道經邦之地以興起事功可不於其大者全者取而用之乎夫公既抱其大且全者而天子又知之所謂其人之可者也且用公而公求去然則公之所為大且全者又豈尋常意量之所能闚哉夫惇在三之義篤臣子之恩所以顯至教廣隆理也公以先壠之故歸誠
  君父
  朝廷不惜其去以勸天下之孝於其先而公之孝於其先者實可以風示天下之人此其所為大且全者何如哉余屏居息影之人也於公之歸既不同乎朝士之意而又與冠豭服魚撫劍控弦之倫異其趨姑有是説焉以導公之行
  崑山徐相國賀序
  自風后力牧巳來唐虞三代迄於後禩相道之隆替視乎君君道之盛衰視乎相堯之相舜舜之相禹禹之相臯陶伯益湯之相伊尹此夫人而知之也堯嘗咨相於放齊諸人既聞其言而吁之使當其時一或不慎舉而用之以為相而舜亦不相禹禹湯亦不相臯陶伯益伊尹而其所任以相或皆如堯之所為吁者而堯舜禹湯獨孑然以一聖人而立於其上若是則欲以名唐虞三代之盛使天下後世之人羣然而稱堯舜禹湯曰此為君之至者而其相則冺然無聞焉此豈理之所有者哉故曰相道之隆替視乎君君道之盛衰視乎相自時厥後不知其世視其君不知其君視其相視其君而其世可知也視其相而其君益可知也蓋相之繫乎君其重鉅如此康熈二十八年夏五月崑山立齋徐公以戸部尚書入叅大政於是朝之卿大夫百司藝事在官之賢者閭巷之耆叟童兒走卒皆曰吾
  君堯舜之君也必如公然後可以為吾
  君相蓋天下望公之相久矣公天質雋異蜚聲藝林世廟在御對制䇿親擢公第一人時巳有公輔之目今天子當陽益器重公累遷禁近宻勿論思之職地處清要公嚴㓗以持身虚公以宰物朝夕以所學獻可替否啓心沃心蓋勸學佐治之績茂焉及其居臺憲也謇謇諤諤不狃於貴成謀薄廷諍之說一時諸為奸利不便於身者皆側目裂眦矣其後公既罷而閒居益緝學礪行讀書纉言以昌明正學為已任居數年而
  天子思其言復拜公御史大夫公不以前罷故少自抑損由是
  天子益重公而思大用之矣余又嘗論人臣進言之有難易也言之而用身安而道行者此其言之易者也言之而不即用身退而道尊者此其言之難者也既言之而身退矣至於久而思其言重其人者吾道之所由以益尊而不易副其難者也然公既以其言結
  主上之知今且以昔所言者起而見諸行事惟
  聖主有以荅天下之望吾知其無有難焉者矣昔舜之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臯陶𢋫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元首股肱一體之詞也而伊尹亦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一徳云者即舜臯陶所歌之義也他日又言吾豈若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哉則伊尹之實有是徳可知矣今者堯舜之君在上公適為相由舜臯陶所歌之義以徴伊尹之言則三代以下後禩之君臣不足為公道也公其思所以為堯舜之相乎哉余弗能為侫以賀公之相而終望公以堯舜之相之道相吾
  君是乃可以為賀也公之同嵗生官中朝者將有賀於公聞吾之言曰微子言公其念之矣雖然公之樂聞有是言也請書之以為公賀
  祀學録序
  禮凡始立學者釋奠於先聖先師又凡釋奠者必有合有國故則否鄭康成謂先聖周公若孔子也禮又曰凡學春官釋奠於其先師秋冬亦如之康成引周禮謂凡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此之謂先師之類也若漢禮有髙堂生樂有制氏詩有毛公書有伏生可以為之也今天下學祀孔子稱至聖先師則是直以先聖先師為一人矣考之禮意多未合孔子之下有先賢有先儒若髙堂生毛公之徒並稱先儒此皆古之所師者也禮所云釋奠於其先師者専謂此也今則不然蓋以孔子為先師則不得不以髙堂生毛公之徒為先儒又以别於鄒魯之賢亦其勢使然也又其下曰鄉賢蓋鄉先生之祀於學者康成解國故謂即其國之先聖先師言國故有此人也今鄉之賢者猶國之故有此人耳夫髙堂生毛公之徒不得稱先師而謂國故反可稱先聖先師者其誰敢與先聖先師之名必不敢居則當旁通其義於禮而不失先王制作之意而已矣又禮釋奠於先聖先師先老終之古者天子視學飬老同重並舉而始立學必先釋奠於先世之老故吾謂今之鄉賢可比於古者釋奠其先老之義雖不盡合於禮意而以世變推之猶為可受庻㡬行之久而不至廢絶也蓋古者釋奠先老之禮亦已重矣凡飬老適饌省醴具珍天子親袒割牲執醬執爵飬老之禮其重如此則其於先世之老曰釋奠云者視先聖先師文既同而禮之重可知也飬老之禮親袒割執醬執爵則其釋奠於先世之老其禮之重於飬老又可知也郡縣之學使其長吏行事雖其節文儀則有異而其於天子敬學飬老之意貴於無失其義則一也故吾遂謂今之鄉賢猶古者釋奠其先老之意云爾或曰先老祀世之曽為三老五更者今鄉賢之祀惟取其徳行不能必其皆老而没也韓子不云乎聞道無先後今使顔淵子竒雖得夀當不僅在先老之列孔光桓榮之流雖為老更終有媿焉故其祀於鄉者亦惟其賢焉而已耳惟其賢則未有不賢而可祀以先老者且古者釋奠先老又不惟以謂養老而已學者所習之業既以取法於先聖先師而先民之可則傚者亦徃徃而有焉故釋奠先老同於視學使學者有所興感也後世聖師之名既不可居而先賢先儒之得通祀於天下學者必請於朝久之議定而後行焉蓋亦難矣吾恐責名起議而使先民之可以則傚者不得亟列於祀且久之而廢是禮也故原先王視學飬老之義而為之説焉蓋有感於我鄉真翁蔣公之為賢也禮所謂法施於民則祀之公其人也公殁而宰木已拱矣其流風遺徽之傳於後者故老稱之後進思之搢紳先生交頌如一遂聞之郡邑聞之大吏僉曰允宜檄學官從祀如常儀後生小子有所興感則傚由是鄉賢因公而益重然後益知先王釋奠之意其示學者所習之業有所取法其義至深逺也輙推本禮經遺意而旁通其說為祀學録序
  從祀録序
  郡縣學廟之廡皆有所謂鄉賢者其果有益於教術治理乎哉先王設學教士重師儒之職其有道徳之所歸而民之興行可視以為法者歿而祭於瞽宗以為樂祖蓋自舜之命䕫也有胄子之教其法在乎絃歌蹈舞講誦辨説以節文乎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而泳陶乎親義别序信之實故周之盛既以大司徒掌鄉三物之教而又以大司樂掌成均之法蓋不獨以教其國子而邦國之教凖是法焉士生其間其有為道徳之所歸而民視以為法者是以有瞽宗之祀記曰釋奠必有合凡以助合成成均之法所以使民觀感奮興以為吾之所取法者且得列於豆籩几筵秩祀之中上之不忘乎以賢得民以道得民者如此其至也故相勉於學而為凡民之倡則凡滛陂邪譎殄行驚師之習不接於民之耳目心思而流風善俗足以詠歌興起於無窮夫是以教術之美治理隆也今之所謂鄉賢古之所謂瞽宗之祀也豈果無其益哉自俗之偷也舉先王立教造士鼔舞振興之方皆以為榮身競名之階傭奴市販之子暴起里閭茍可以騁其力不難使先聖之廊廡同於士寢牢醴勺冪之品物等於麥飯紙錢於是乎鄉賢之設果不足以為教術治理之益矣而華州之風獨猶有先王之遺焉蓋后稷公劉太王文武之所開基也故其君子有禮樂文物之習其小人有稼穡憂勤之業竒衺之行不齒於其鄉而孝友忠信廉正碩大之士乃得從祀於孔子之廟庭其民之欲之也則然非其家之所能强而致也中允陳先生官兵馬指揮以子貴封文林郎林縣知縣先生以理學為闗中正傳民之所稱孝友忠信廉正碩大之士也自四方之賢人君子過必式其廬士上其事民誦其行僉曰聲宗之祀惟先生允宜其家不得辭從士民之望也夫師儒之於古重矣闗中之人獨能原本先王之意以求益於教術治理之隆豈非有志於斯世者所樂道而稱述之者哉余因序其所謂從祀之録者如此以華州之風可以風世不獨為陳氏一家之榮已也
  祀鄉賢名宦序
  古者君親見鄉長而問焉曰子之鄉有賢則以告有而不以告厥罪蔽賢其於公卿大夫進賢者賞蔽賢則戮鄉長公卿大夫勢𨗿然絶矣責之皆重如此而周官王制興賢能論秀士則尤専責於其鄉然則鄉者重於公卿大夫與蓋先王飬士教士之法惟鄉備焉故士之賢不賢其進其蔽責尤重於公卿大夫也後世教飬之法廢於鄉鄉既不可以進賢而公卿大夫亦未聞有蔽賢之誅於是公卿大夫亦不數數以進賢為事則其比於鄉所爭輕重之數㡬何也然鄉雖不足以與於進賢蔽賢之事而至於今有二事焉隐然以其義闗乎士之賢不賢之故而重於公卿大夫之所為者一曰鄉賢一曰名宦斯二者鄉以告其令守令守以告其有司有司又以告封域之大吏而後得祀於郡縣之學者也祀者賢則士吏有所勸祀者不賢則士吏無所戒勸戒者先王所以教士飬士之大法也而於斯二者備之余故曰隐然以其義闗乎士之賢不賢之故者此也今鄉祀以賢仕之鄉祀以名宦二鄉之人其祀之也果為賢也果可以為勸也吾信之矣夫以公卿大夫不能薦之於朝而鄉之人猶能祀於學而使天下之凡為士吏者有所勸而不至於無所戒是公卿大夫之所不能為而鄉獨為之鄉之重不猶有古者之遺義與昔黄覇材長於治民號稱良吏其始坐為豪桀行役使其鄉人徙之雲陵而朱邑亦云桐鄉民愛我必𦵏我桐鄉邑之在鄉里誠未可知然觀其言若有不自得者今為鄉人與仕而為吏皆能使之不相謀而鄉之人皆祀之則其為人所愛慕賢於古之人逺矣吾於某公嘉其賢而又重以侍御楊君之請也故為兹言以序之侍御為吏於臨湘今且為公卿大夫将能為其所不能者吾是以樂得斯事而書之且又因以致望於楊君焉
  朱太僕畫像序
  予觀朱太僕畫像蓋賢哉有道之容也太僕曰得子之言以為重夫予非能立言者太僕奚取於予言也哉使徒以其容之可稱者而已則世之有目與有口者之所共覩而能言者也奚必予言之為重也無已即與之論畫可乎畫者之欲貎人之容也使之久居而熟視焉聆其聲音察其笑言洞然有得於其人之心矣然後求之於其形焉故不善畫者畫形善畫者畫心畫心而心各肖其人之心夫然後形各肖其人之形也今吾與太僕論畫也而可以論心矣故目欲其無不明也而必有所勿視耳欲其無不聰也而必有所勿聽口欲其無擇言也而必有所勿言身欲其無擇行也而必有所勿動然則心欲其無不通也而必有所勿思蓋耳目口體必有所不視聽言動而後視聽言動之各當其則心必有所不思而後思之不出其位今夫畫目瞭然其無視也耳凝然其無聽也口黙然其無言也身寂然其無動也心淵然其無思也自有此畫今㡬時矣今欲使太僕終日視而瞭然無視也終日聽而凝然無聽也終日言而默然無言也終日動而寂然無動也終日思而淵然無思也有如此畫焉能乎不能乎夫瞭然者其無不明者也凝然者其無不聰者也黙然者其無擇言也寂然者其無擇行也淵然者其無不通也惟聖人然後可以踐形吾故知太僕有所能有所不能也今之進諛於人者非周公孔子則不可以為恱而吾以為非聖人不能者蓋不敢以是進諛於太僕而不敢不以是厚望於太僕也太僕知予非習諛者也故示吾以其像也而吾與之論心
  八刺史圖序
  八刺史圖者江君在均州時采掇漢晉唐為刺史者人各一二事書之㕔壁已令善畫者圖於簡冊備其形與事余在京師得觀焉江君曰為我題其縁起庻以傳於後使是重也㑹余遭憂還圖歸君所君是時補官適得河中壤境相接居一年君復以圖來於是余乃喟然歎曰嗟乎刺史之賢可傳於後至可畫以為圖使後之攬者流連愛慕慨然於心而反覆不能自已者上下千年能有㡬人哉由漢以來可記為圖者才得八人人不能數事若是乎刺史之賢可傳者盡於八人八人之賢可傳者盡於一二事為刺史者蓋其難矣雖然以事繋人事可傳者尚衆以人徴事則八人者吾歎其難能焉士有徳才而不遇遇而適不為刺史與為刺史而不皆有事之必可畫為圖則八人者不可謂之少也由唐以來至於今蓋千餘年又得江君始余知君好古通經為文章能致諷述於衆及為吏以經術縁其政及去而人傳道之思之不忘余由是以得其為人蓋與古之八人者侔焉八人者或以文章或以經術或以風節或以政事要之不違於道皆所以成其為人也夫古之人不可以見今見吾江君如見古之人焉後數千百年或不必千百年安知不又有如江君者畫繪為圖並八人者而為九刺史也與哉八人者或不終為刺史矣而世之稱之必以其刺史則刺史之重可知已君尚思其重勉其難以盡得夫八人者之所以為人觸於目警於心奮發於行事是為此圖之意也夫八刺史者張豫州敞賈交州琮陶江州士行元道州次山韓袁州退之顔饒州清臣韋房州景駿段䖏州成式繼八人者則吾江解州辰六也
  椿萱圖序
  蜀中劉君可南為選人京師日夜念其父母令善畫者徐生畫椿樹萱花君則負琴書其傍將趨而進瞠乎有逺思者而京師之能為詩者則皆詠歌嘉歎其所志其後為沁水丞挈其畫以來以示余曰請公為我序之余時未能有以應也於是圖留余所且㡬年矣當徐生畫時劍門阻險隴雲棧樹在煙塵烽戍間羇旅㳺子思其親而不得見不得已託興於草木琴書以自寫其意亦可悲矣及
  王師定蜀道始通君之父太公間闗萬里走京師就養官舍父子始相見嗚呼兵戈闗塞回首驚魂撫曩時之畫以追數其聚散離合之端其悲喜當何如哉余竊觀自兇逆稽誅士大夫知忠孝名節之大者往往而有而至於悖
  君親甘屈辱以茍旦夕之命皆身名滅裂而無存者亦不乏焉予以君父子之所遇有可感而志者故卒為之序而歸之
  李晉陽詩畫冊序
  敬嘗過魏少司農環溪先生家見公子無偽姢静秀好時尚未任戴冠然已通詩書儼然鴻生鉅儒真名卿之胄也次見其館甥李東陽温雅醖藉浮英華湛道徳才器比公子益驚異之他日司農公謂余曰吾子婿之兄李君晉陽洪川西城名家子惇行孝弟父萬桞居士既殁提抱其弱弟友于善教雅好詩古文作桞林記以悲號思慕其先人天下大夫士多感其言皆咏歌嗟歎之又好蔵弆古今人書畫畫册有名公卿題其上者屬子一言志之始吾見東陽心異其非常人乃今後知晉陽君之家學有本㢤孔子惡夫沒世而名不稱者又曰宗族稱孝鄉黨稱弟可以謂士以君之賢知名天下公卿大夫士徃徃詠歌歎息想慕其為人其亦可風也已然吾聞昔韓昌黎為唐儒宗得子婿李漢然後其文益振其道益大吾於東陽之於司農公不能無厚望焉矣
  大司㓂魏環溪先生七十夀序
  蔚州先生致政歸之再明年春秋七十矣客有過余曰先生以道學自任廉清於物無所嗜好顧猶獨喜文章請吾子為文以夀先生又曰先生謂子近道而有文夀先生非子文不可子不得辭余謂曰諾已而念生辰為夀之辭余既不習以為而先生喜文章其非以世俗之辭明甚則吾所以稱先生亦以先生之所以自任者庻㡬可乎粤自詩書所紀唐虞三代其時君相皆聖人無道學之名夫聖者道學之標凖也堯舜禹湯文武以道學而為君臯陶伊尹周公以道學而為相上下二千年入乎此則君明臣忠而天下以治出乎此則君闇臣邪而亂亡随之陵夷至於春秋道學之統不在君相而在師是以孔子為道學之大宗也孔子不得位無所繋於天下之治亂而萬世之治亂恒視孔子道學之興廢以為歸火於秦而秦以二世亡黄老於漢矣而漢之儒者抱遺經守師説莅官服政徃徃依据經義苴決補漏捄什一於千百而漢治猶為近古佛於魏晋六朝而學士大夫𦸼繢文字為無用之空言孔子之道㡬於滅息自是以來兵革相尋簒爭接踵道學之不明不行其禍至於如此之烈也唐之太宗號為賢主曰魏徴勸我行仁義徴之學本於王通通雖不能盡聖人之精微而其流風墜緒猶足以有為於一時而世莫能用况其有能行聖人之道者哉五季紛紛無足言者有宋興而道學之名遂以大著濂洛推闡於前考亭集成於後亦皆不得行道之位甚至有厲禁於其時然宋之文治視漢唐加逺焉元許魯齋明薛敬軒皆亦嘗為相矣皆以不能乆於其位而不得行其道於天下然而接宋儒之傳者二子也接二子之傳者吾求之徃代驗之方今舍先生吾誰與歸與由孔子以來斯道之傳寖微或無其人而時君世主方嚮用儒者或有其人而不獲見用見用矣或詘於時不能盡其道此後世之治所以不能㡬於唐虞三代之隆也
  今天子以聖人而為君行堯舜禹湯文武之道將必有如臯陶伊尹周公其人者以為之相舍先生其誰與安見夫唐虞三代之隆不再見於後世之治也與客曰子之言可以夀先生矣
  孫止瀾學士夀序
  以吾所知及與㳺江淮間賢人君子若抱道徳而隐居不出以仕者於鹽城則宋射陵先生若出而仕矣猶隐居然則吾友孫止瀾先生蓋吾之知射陵以與吾止瀾逰也易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又曰同心之言其臭如蘭射陵髙節偉行宜其著聞於天下而吾必待止瀾而後知之者蓋非止瀾之與㳺無以知射陵之深而兩人者非相與㳺之深而吾亦無以知其言之可信也若是則同心之言烏可少乎哉今年射陵年七十而止瀾亦六十矣射陵之賢子穉恭以試髙等貢在京師將歸而拜其父而淮上之賢士大夫謀所以為射陵止瀾夀者穉恭之言曰吾父之執以得陳先生文為快吾父更不可以煩先生余聞而賢其言也今夫文以為夀古有是乎哉吾欲一文以為兩先生夀今有是乎哉夫古無而今有安知古之無者不始有於今也哉或者謂兩先生之行出處進退不侔矣射陵以耆舊之遺委形抗志荷衣草履自放於山陵川澤之間而止瀾當少壯時掇巍科踐華塗翺翔承明著作之庭及其倦而暫休也海内望之冀其旦夕枋用今年甫周乎甲子知化進乎古人使其駕亨衢而康民物吾道之與行方自兹未艾也而子比而同之過矣雖然止瀾年未命爵蓋屢進而屢退焉今又十年所蕭然環堵糒飯藜羮不異後門寒素而道進徳修詩書絃誦咏歌先王之遺風將樂而終身焉回視十年以來人世之升沉顯晦得失利害順逆之故或朝而華榮暮而戮辱者亦復何限而止瀾神明澹定歴寒暑晦㝠而不渝也此其與隠居之君子何以殊焉故吾欲以夀射陵者夀止瀾蓋兩先生之道同而其所以自䖏者亦無不同也且吾有味乎止瀾之欲得吾文也方今稱夀之言必貴烜赫巨力之人謂可以張其名而耀其事不然則取世之自以其能文呌呶呼號於衆與人爭一旦之名者豈此文之足以附不朽哉彼亦聊以自託於知文者之流姑以陵夸恣矜而已耳余雖挂名朝籍而顦顇枯槁閉闗固鐍無以别於偶木石而友麋鹿者去烜赫巨力之人遼矣濶矣又自以其不能文故不呼號求名於世是二者凡所謂今之稱夀之言無可為役者也而止瀾之有取於吾文者得非將以逺夫烜赫巨力之人而與顦顇枯槁者以引類而寄情而文不文固不暇深論耶茍如是則以吾之顦顇枯槁之言於荷衣草履自放於山林川澤者祈黄耉而頌無疆正其宜也奚不可以夀止瀾者夀射陵乎然吾雖已逺夫烜赫巨力之人猶且挂名朝籍是抱道徳而隐居者之所望而猶欲逺焉者也吾之文終不可以夀射陵而姑書之以為止瀾夀
  宋射陵先生夀序
  聖天子御極恩徳洋溢四海下至深山窮谷靡幽不燭有詔舉山林隐逸之士郡縣為勸駕時有以病辭徴者淮南則宋射陵先生後復詔舉博學鴻儒大臣又以先生應詔而先生堅謝益力當是時識與不識皆仰先生之髙風希一望見丰采而不可得余之嚮徃於先生先生不以余之不肖而嘗有願見之思也何其幸哉余曩與學士孫公止瀾㳺孫公淮南人也為余道先生平生出處甚悉乃知先生固非隐者也上世自明𢎞治己酉發解甲第屢世迄今不絶先生以世家子束髪讀書下筆數萬言不休抗論天下事及古今成敗鑿鑿可騐之設施當時聞先生之名者有祥麟威鳳之目顧乃深自韜抑放志於衡泌桑者之間無與於天下事人無不為先生恠者而先生益發四庫之蔵疏鄒魯之微言衍濂洛之奥㫖茹蔬飲水充然有餘陶然自樂或質以出處仕止之經則隐几不應或坐對長嘯而已世未有識其所以然者而先生亦以為世之知者寡也顧嘗曰止瀾曾為我言陳公則陳公其知我者乎乃令其長公孝廉從余㳺嵗之庚午止瀾年六十先生登七十余郵文為兩家夀今又十年所矣孝廉介書來乞言余復之曰十者盈數也天道變於上人事易於下向止瀾與先生共鉛槧晨夕論文者已為異物如余握管為兩家獻純嘏詞者亦復頽然髪黄齒豁又况八十年來故家舊族興廢亦㡬更矣而先生里舍巍然猶數百年故址夫人井臼躬撡苦志偕隐詩書之澤詒於後昆諸郎培風展翮指顧為廊廟瑚璉而先生視履精明孫曽繞膝含飴摘果極人世之樂事則天之報施先生為不爽而先生之堅卧不起復何歉於人世哉揚子曰梁齊楚趙非不富貴也惡乎成其名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於岩石之下名震京師豈其卿豈其卿余謂君子而足以成徳名雖岩穴終老可也即使履天衢立朝廟終無損乎其髙也何必不卿則夫先生之出處豈有膠固之見於其胷中哉固未可為流俗人道也書此為一觴之侑
  田司農夀序
  國朝有名諫臣陽城田公兼三當
  世祖龍興重制科羅致天下豪英公用首科中進士為太康令有賢能聲擢曺郎久之
  朝宁益知其賢㧞置西臺御史
  今上即阼重諌官察知公賢内陞京卿是時京朝官途壅不得補
  詔以京卿品秩叅補科道於是公更歴省臺簮筆荷槖回翔諌諍奏彈言事之地積有年嵗前後條奏闗國家沿革利病用人行政兵食禮樂措置廢興諸大計無所不言言無不愷切詳明今宫府典制釐然載方冊及令下郡國所奉行大扺皆公為給事中御史時所建言者也公既精誠通敏感孚
  人主而言論丰采岳峙風行士大夫倚以為重由是踐清卿陟憲府晉秩為少司農皆用不次登顯天下之人聞其風聲無論識與不識僉謂
  天子方嚮用經術政事之臣旦夕攬魁枋而宰化機者必曰田公田公云然公之意不自以為得雖在朝廷其神明寄託常在山林栖遯之間於交㳺親串時喻其意聞者益歎慕其賢嵗辛酉年甫及𦒿得返初服脂車之日都人士卧轍遮道留公車馬不得行公間道疾驅去昔人謂二疏去時觀者歎息知其為賢今以視公為何如也昔漢李固疏言朝廷聘楊厚賀純等待以大夫之位以病免歸一旦朝㑹見諸侍中無一宿儒大人誠可歎息是日有詔徴用厚等宋張忠定公謂㓂萊公用太早仕太速甚以為蒼生無福夫以㓂萊公之賢忠定猶有是語而李固一歎厚等乃復徴用然則老成魁碩誠國家所宜愛重而䝉任使近寵光尤當致慎於少雋喜事之人矣今俊乂盈庭百寮師濟上追唐虞喜起之風豈漢以來叔季之事所得比儗而稱數之者行將召公起之田間畀以機政舉公為諫官時所欲言而未盡者起而悉見諸行事公雖欲長有山林之樂豈可得哉公歸之時值公初度之辰邑之諸生謀為公祝嘏之辭以屬余余惟巫史紛若之説不可以為頌而稱述
  聖朝所以養賢立政之大者以頌公然不僅為公頌焉而已也
  徐健菴尚書夀序
  孟子論王者興必有名世賢哲之生與興王配豈非重與又言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以明王道雖闕而儒者之為功不得冺冺而無也豈非尤重者與葢自三代盛時政事禮樂出於一治同道世同風而士同學也及其既衰政事禮樂出於二歐陽子所謂治出於一而禮樂逹於天下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者是也若夫治出於二而道徳風俗之不同士生其時欲其耳目之専心思之一踐行之篤以從事於先王之學蓋已難矣是以百家之説紛然襍出於其間而莫之能同至於士不同學而害愈及於治天於其時篤生賢哲所以承王道之闕而補救其𡚁也不謂之豪傑之士其何以謂之哉然王道之闕其𡚁亦以時而殊故孟子生於周衰戰國之時王道之𡚁在楊墨辭而闢之廓如也自孟子後二百餘嵗其𡚁在非聖之書廣川董子興焉六藝之道孔子之文燦然大著於世又數百年而至李唐之代其𡚁在佛老韓子起而闢之歴五季之亂至於趙宋而理學諸君子後先奮興於其際斯文之盛於斯至矣然亦時承其闕而補救之蓋皆所謂豪傑之士也由宋至於今其𡚁常患在異學異學之𡚁同於非聖之書而甚於楊墨佛老其論性無善無惡其論學親師取友為學力行謂為好事論聖人之書六經皆糟粕夫為佛老者必有師又其書皆具其黠者亦嘗從事焉而為異學者既襲其説以論性乃欲棄師友離書冊母力行其所學果何學耶其𡚁不甚於佛老耶夫世之聰明才智之士豈謂無人其卑者溺於辭章末技之習而髙者又惑於是焉壊人材亂民俗浸滛於政事蓋其為𡚁流於宋而泛濫於明自百餘年來未有已也如今日者所謂王者之興文王之世也而名世豪傑之士實生乎其時如吾徐先生者此吾之所尤厚望焉者也先生以道徳文章負海内大名及其列侍從歴公卿事之可傳道於世者衆矣而吾皆不以為先生之所難而先生之大者在以其大同之學發之於至一之治而已嵗之十一月先生初度之辰其及門受業之士問言於余余故稱引孟子以來儒者之為功不得冺冺而無者而引以致美於先生焉然彼皆所謂豪傑之士不得有為於時而獨幸以其言救萬世之𡚁今
  聖人在御辨學術之是非審人才之邪正王道之興無由闕也而先生以名世之業適與㑹其時將使儒者之效大白於當世此吾所以又致私幸於先生也
  藎臣王翁七十夀序
  昔人有言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夫實之不至烏乎賓吾將為實乎無能為矣私竊自喜以為無其實而不有其名可免過情之耻矣襄陵王翁曰否否君子病沒世而名不稱王翁者嘗逰於蔚州魏先生之門者也學而有名予聞其言而愧之㑹翁年七十侍御王君思顯委予以稱觴之文因得仍舉名實之説質之侍御君雖無當於長筵介夀之詞而舉觴引滿庶㡬听然相視而一笑也予家既中落居恒自念士君子立身行志既不能卓然自見於世甘貧守約其定分耳固亦無足言者乃或者曰此其家不貧故為此硜硜也翁則為予白於人人或知吾貧又曰其素所誓志然矣若是者名之可受者也予略渉書史為文以自娯浸滛三十餘年不足供人之指斥一日䟦栁州先生集翁讀而歎曰公之論議不忍薄待今人而篤厚於古人如此此豈僅闗於一國一世之人而已哉公有其實而逃其名後之君子其未可誣也予因謂翁慎言之將使予有能文名有不好名名若此者非予之所敢受者也退而念之凡翁之勉予以其名者豈徒然哉將使立身行志因名以責實義厚而情殷者如斯也夫語云無言不報述翁之行而實其名亦其宜也翁以聰明特逹之才少為諸生以孝聞撫弱弟尺布斗粟無所私施於一家及於族黨朋友信之比閭化之名實茂焉初衛文清公嘗語魏果敏公曰吾鄉有佳士王子藎臣寧識之乎魏先生由是雅重翁翁既學於魏先生代北之賢豪競延翁以為上客故今侍郎李君東生宫諭魏君無偽稱世講焉翁貢入國學新城王公阮亭為延譽於公卿翁之名由是益著許君壯其初與翁同入學為諸生孤介刻厲及為吏部以殁翁為經紀而襄其𦵏老母孤兒朝夕皆倚翁以辦士論益賢之翁精於易以人之生年配八卦為東西宅以居人人居之輙利善察地形牛眠龍耳不爽尺度福𤯝響應較若神明而逺逰海邦山國得神仙之術夫神仙之術儒者詘焉翁之言曰不聞子程子之言乎吾惡夫狥欲而忘身者予嘗讀朱子叅同契説思之弗得也朱子言大要在坎離二字於此得其綱領則功夫之節度魏君所不言者自可以意為之翁其得魏君之所不言者乎吾見其肌理瑩潔神采朗發控馭奔馬凌觸炎熇犯冒霜露日馳數十百里不倦談讌噉物什倍少年翁故儒者而人見之則以為神仙中人也雖翁亦自負間嘗語予金房玉堂之間非公莫與居此中嵗月方長不僅如人世之所謂百嵗千年公得無意乎蓋將引予為采真之㳺而適遂吾逃名之願者也予雖不能竟學然壯其言而樂之即翁言以為夀侍御君曰善夫可以為翁夀矣
  塗母王太淑人八十夀序
  吾讀詩至四牡之章而有感矣四牡之詩曰王事靡盬不遑將母又曰將母來諗然後歎昔周之盛時其君閔勞臣之公義而順人子之私恩也觀察塗君比在京師以太夫人春秋髙亟求歸省當是時天下號無事海隅向風
  天子日開明堂惇典協樂有燕勞羣臣之風而勞臣羇士亦得因以恤其内顧之憂於是觀察君得從容省其母於相州今年康熈乙卯觀察君使使走千里貽余書曰吾母年八十矣將丏中朝名公卿之能詩歌者一言以侑觴子好古文微子言不足以介眉夀而祝純嘏也予考太夫人行事束修厲行明大義似儒者臨事察機如偉丈夫蓋嘗以是相太公矣太公少時交㳺多賢豪太夫人脱簮珥供具勸之讀書久之太公怏怏不得志因棄去從戎太夫人壯其行解嫁時奩為治裝㑹兵亂不知太公在所後二十年
  皇清定鼎太公從龍入闗為潤州守始聚合遷相州分廵道卒以身殉於難太夫人生三子太公從戎時觀察君才十許嵗叅戎君南海君皆尚㓜太夫人督教諸子捋荼况瘁以俟太公之歸觀察君由州守歴今官所至赫赫著聲蹟則太夫人於太公為賢妻於觀察君為慈母而觀察君於太夫人為孝子也經有之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今太夫人正健匕箸國家方以武功戡亂時詔求外服敡歴舊臣愚以為觀察君宜出而仕矣且夫風詩之義何如哉方其勞使臣之來也雍頌燕㳺以告從事則許其將母至戎車飭矣常服載矣而不遑軫其室家今委贄為臣不以身赴公家之急而曰吾有母在以自解太夫人明大義能臨事察機者也以忠孝教其家者也其烏能安此吾故曰宜出而仕也使觀察君起而趨嚴程奉簡書増修其職旦夕建牙擁麾經營四方以佐天保采薇之治太夫人必且大喜志適神王永引於夀祺
  天子將錫之寵命被之詠歌嘉四牡之勞臣不佞又為君賦詩繼美吉甫以自託於六月詩人之義使書之彤管傳之國史誇耀於無窮如是以為太夫人夀不亦善與使還觀察君稱觴上夀以不佞之言進太夫人必怡然色喜趨命觴觴觀察君曰陳子之言善子其行矣






  午亭文編巻三十六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七
  大學士陳廷敬撰
  序 引 疏
  存誠堂集序
  儒者以道徳文章䝉知遇被顯擢在宻勿論思之地晝日三接夕漏不休造滕之謀同列不聞伏蒲之語外庭不知推賢與能慶流朝著横經講藝澤及生民彌歴嵗年延登受䇿於斯時也當大有為之日賛不世見之功休休乎濟濟乎駿聲鴻烈與五曜三階爭光映采可也豈猶與夫庭墀郎署備官散秩以及窮巷布衣韋帶之士競秀摛華角一字句之勝負蘄榮名於蟲書螙簡之中也哉雖然學術之不明久矣古之儒者窮經研義文禮詩樂治性理物罔可闕如况輔翊化成經緯羣倫而委棄大雅其謂之何此一代偉人神明寄託髙標霞舉流輝成文有不蘄其然而然者非夫人之可仰而測其津涯者也予於相國桐城先生得斯義焉先生深經學敦儒行解巾釋褐仕為史官其時已有終焉之志㑹禁林建直𨺚學求賢登進髦士自是以來先生早夜侍焉積二十年餘而枋用所云儒者以道徳文章䝉知遇被顯擢論思延登濟濟休休者公皆有焉而不以自居神明寄託顧嘗在丘中田間野雲流泉岑寂閒曠之地既撡筆内廬暨鈞衡台席本經術以輔治化浹鬯幽遐時以其意發為詠歌髙文清思孤行獨賞田家漁父樵夫牧童則儲公之格髙調逸趣逺情深也在泉成珠著壁成畫則輞川之秀詞雅韻意愜理精也以至香山之挺出於長慶蘓陸之各擅於南北跡其流風㑹其神解皆超然於自得之餘此豈有意焉競秀摛華角一字句之榮名者哉蓋先生之所蓄積者然也窮逹不異其撡約樂不改其度故其得於心而溢於辭者有不蘄然而然者矣先生之詩必傳於後宜擇可傳之人而序以傳之余沗從先生後時在直廬先生毎以兹事相屬余遜謝不遑於今十餘年所矣而先生督之不輟余以先生之文鋪陳鴻業鼓吹斯文敷為典誥伸為雅頌者能言之士必將誦説而傳之而獨取其義於斯者是亦先生之志也夫
  山行雜記詩序
  康熈十三年冬十一月將卜
  仁孝皇后山陵所宜地於遵化五龍山
  詔遣重臣率所司往相視於是髙陽公被
  命行既還奏下公卿集議僉曰可
  天子惻然念
  陵垣所入民廬田冡墓多吾不忍其徃視
  孝陵遂可因厥績維用紓吾民大哉
  王言予是以歎吾
  君吾相之用其心於天下甚厚也嘉謨嘉猷入告於内出不使人知者此宰相大臣之職則然若夫忠臣愛君其幽憂悱惻思深慮逺又徃徃見於獨寐寤言咏謌嗟歎之間蓋其中心之誠終有不可自掩者未㡬髙陽公以山行襍記詩一帙見示廷敬受以讀作而言曰吾所為歎吾
  君吾相之用心者其在斯乎我公文學為海内宗師翰墨滿天下作為歌詩有専集行世今詩十五章耳山川阸塞土風民物所宜設險阻而振凋敝者悉發之登臨覽觀裵𧙪憑弔之深情夫宻勿造膝之語予小臣所不敢知而所可知者庻㡬於是詩焉遇之於是益知我公之用其心於天下為尤厚也廷敬備員講席兼直起居上而
  乘輿出入典制詔令下及諸司百執事之敷陳獻替例得備書然日侍
  上御宫門但遥望見宰臣上奏事則斂身引避如不及使得循故事操尺簡濡筆直書其後於以揚
  君相之美而傳之無窮顧不為一代盛事哉而惜乎公之用其心於天下者僅於是詩焉遇之也是時閣臣奏事起居官不侍今典制釐然備矣
  合肥李相國詩序
  昔呉季子觀樂於魯工為歌詩其於十三國風俗之美惡及文武以降政治之得失季子皆能辨之若身際其世目擊其事者而當時詩人偶觸於中形諸諷詠或不自覺其所由然也記曰聲音之道與政通子輿氏謂誦詩讀書必先論世國風之有正變二雅之有盛衰豈作者哀樂之情有所偏毗於其間哉亦時為之也順治之十有五年嵗在戊戌今相國李公與余同登孫君承恩榜及祕書之選二人者又相同也歴
  今上御極前後四十餘年
  聖天子武烈有不戰之功文教有從欲之化當是時萬邦咸寧百職就理儒臣載筆出入禁廷如公與余者親見徳化之成日覩文明之象或休沐少暇則置酒論文賦詩見志以鳴愉快今相國之詩具在其為歌功頌德者什之二三其與余贈貽唱和者亦什居一二自古作者多矣有唐以來獨推李杜然其困躓流離已甚其詩多戹窮憂世之詞以例三百篇列之變風變雅可也今李公位尊燮理沐浴至治之光華發為詩歌鼓吹兩間之和氣譬之於樂叩鐘擊玉絃匏雅頌諸什陳衛之趨數哀思閭巷之折楊皇荂雖欲干其律吕而不可得則夫際文武極盛之時而兼李杜二公之手筆者非公其誰與歸公詩經為經史子為緯而組織之以性情四言典雅淵秀深造吉甫之清風彭澤之逸韻也五七言古以少陵排宕之才運昌黎摩詰之筆五七近體格律精嚴神韻灑落在王杜伯仲間斷句縁情綺靡似竹枝一唱三歎似樂府此固各臻其極者若其取材之浩博則如觀滄海入珠宫珍貝陸離光恠眯目其筆力之沉著如巨靈擘山獅子搏象其摹寫景物則山水烟雲花鳥變態盡入鑪錘如大冶賦形渾然天成而無刻畫之迹若此者溯流尋源直追騷雅牢籠漢魏陶鑄宋唐實集百家之大成允為一代之宗匠矣設有知音如季札者我朝主臣一德之風以及公生平光明俊偉之概皆將於詩乎識之天下後世不乏讀書尚論者定以余言為不誣也
  萊蕪張先生遺詩序
  敬生始齔齒解為詩又五年應童子試於潞州光禄公為諸生父子皆試於學使者學使者萊蕪張公問知余能詩獨不試詩試五經義立就曰吾以子冠諸童子光禄公在髙等食廪餼而伯氏長公是年以經魁於鄉於時父子並受知於公而公遇之皆有恩意故余自束髪迄於今老矣毎念公遇我厚樂稱道公之賢以媿世之名為師弟子者雖然敬豈敢阿其所好哉公為學使者清公能知人為當時第一士為公所知者皆至大官公去數十年及公殁稱之有感思泣下者蓋公之清不名一錢名錢豈得為學使者豈得為凡為吏者是誠無可竒况不足以為公竒而余稱之者以習俗之所難也而且不怵於上官不奪於豪貴其公也尤人之所難也其知人也則失於余而猶靦顔忝為大官其勝余者或以功名或以道徳而講學巖隐垂名冊書甚衆將必有傳於後余不忍廣為諛以負公故皆略而弗道焉公既以直道違時卒用是受譴於上官故曰習俗之所難也公去官之日布袍蕭然䇿騎而返過吾邑吾追送公於野店之傍公怡然無㡬微不豫之色苐曰子勉之矣千秋事業一日榮名失得在人取舍在巳子擇而為之余泣以拜受命今依依逆旅贈處之言余蓋有媿於公也敬後荏苒入仕公一就視於京師别去數年而歿公為鄉先生貧老嗜學以化其鄉人間為詩自娯公以正學自任沿流溯源晰河津餘姚之微嚴考亭象山之辨晩年造詣尤深與鄉人處㳺雩浴沂吟風弄月鄉之人莫之能識也公所學者大而難舉况以余之不學負公之知人而欲强顔以為之辭其不可也明甚自念始以詩聞於公無寧取公之詩而諷誦之以畢余之思乎因就其裔孫嵩求公詩嵩曰公不樂以詩名詩成皆縁手散去固求之得如干篇伏而讀之皆非公之至者因復自恨余寡陋湮塞皓首無成既不能推明公學使有聞於斯世尚欲因公文章之一體叙而傳之使後之有志於斯文者知余以詩受知公而不以詩負公則余之終始於公者不惟以詩而即詩猶可考而知也乃公之詩少有存者幸而存之又非其至者然則天之有意於斯文其然耶其未然耶因又謂嵩天果未䘮斯文也子必求而得之辛已正陽月受業門人陳廷敬拜手敬書
  張子潛詩序
  余年弱冠在翰林是時故司冦東谷白公在位以耆儒長徳賓接後進研鑚文學余摳衣捧手侍公相見促數公每稱吾邦邑之賢以相淬礪余蓋始知陽城有詩人張子潛其人云公嘗語余子潛初困阨鬻豆腐於市中無書籍筆札從鄰人借得書流觀掩巻不更尋誦若夙生所記手畫心温精魂奔㑹當其得意茅店孤燈蟻輪馬磨蹢躅行吟甕牖堵牆歌聲出金石市兒俗子莫不鬨笑已而又言老人愛其門前芝草鹿麋田之句故别字之曰麋田後五年余休沐而歸求觀其詩如登海估之舶如入五都之市珠璣犀貝無有不具姑以其所為業推類而喻之如玉禾之露而澹㫖圓㓗也如蘭肴珍饌齊和華錯而氣馨色腴崑山之脯元圃之葅讓其濡潤豐美也迨求其人而迢乎遼乎不可即也後二十年餘余倦㳺而歸子潛擔簦負笈見余於樊川之上而詩愈益工蓋不以余之流離世故思雜風塵而猶謂其可比於知言之數也乃子潛歸而經渉旬月袖其新詩盈巻自名曰喜見吟者過以眎余余受簡疾讀分隂移晷膝席絮語歎其法備味永芳外恵中有加曩昔至所云喜見者非他人則余也夫余也何足以當之徃者曹郎鄭君見黄公梨洲而悦之名其集曰寒村見黄藳自序陳後山年三十有一見黄豫州盡棄其學而學焉寒村子見梨洲亦年三十有一遂以見黄自名其集黄公遺老宿儒唱道於浙東寒村子之以名其文也非直以其文之謂也余白首廢學而子潛亦華顛窮老方負其雋辭麗句以見余為喜誠出而交㳺天下之士如黄公其人者見其所未見其所為喜當益有進焉雖然余嘉其志不以為媿而樂道之為喜見吟序
  石隖山房詩序
  汪子鈍翁以文章名天下天下所稱賢豪之士爭慕與之㳺而鈍翁意所不可不肯茍随其所可者必其人之果賢者也居堯峰十年絶跡州府四方大夫士多就之者幸而被其容接聆其言論而歸莫不爽然若有所失充然若有所得焉及其嘗所與㳺去為逹官貴人雖欲一望其音塵而渺然不可得也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獧乎若鈍翁則孔子所謂獧者矣堯峰之麓曰石隖王子咸中築室讀書其間與鈍翁所居為鄰輙相與登臨晏息乎隖中席文石酌芳泉攬山川之勝概舒贈荅之雅懐柴門村徑晨徃而夕歸於是鈍翁既為石隖山房記又數賦詩以歌詠之咸中合其前後所得若干篇書於冊且以博徴海内之能為詩者而以自鳴獨得與鈍翁㳺有如此也則其人之果為賢者不槩可見與或曰鈍翁之於人也可者與之不可者拒之似隘而不𢎞矣夫獧者有所不為孔子有取焉茍不察其人之賢否随世俗為毁譽而又因以私於其人則是以聖人之言為不足信而使鄉愿之説足以惑天下也咸中曰善請書以為石隖山房詩序
  轉蓬集序
  夫人有取於物苟可以寓其耳目洩其心思服習之不厭樂其中而有以自得焉雖世之可慕好而宜以為樂者不以加於其心其所見若此而止耳夫苟以寓耳目洩心思以為樂而忘其宜可慕好者非樂之至也然而不能强其所不見者姑以是為樂焉而已今夫塵羮土飯木胾童子取之以為戲當其戯也樂之不厭長者以謂塵羮土飯木胾也語之曰此不足戲童子其𡧓信之嘗試與之齊以蘭梅調以滑甘炮生切脯滋芬完兼則以是為適然而不足以戯何者其所見若彼故所樂者在彼而不在此也吾少而樂乎詩大抵所樂固其所見者而不能强其所不見者後得馬君玉坡與之論詩然後知嚮者塵羮土飯木胾之類果不足以戲而不可以為樂也别玉坡數年玉坡詩益工而余於詩廢且不為嗚呼吾嚮者所見在吾之詩童子之塵羮土飯木胾也既而所見在玉坡之詩故又以為長者蘭梅之齊滑甘之調生脯而滋芬也過童子所見矣今者所見不惟在吾之詩與玉坡之詩意者太羮𤣥酒天下之至味存焉蓋將求其宜慕好而可以為至樂者焉雖然今之所見既異於昔安知後之所見不又有異於今者耶願與玉坡深思而極論之而姑記其説以為轉蓬集序
  嵗寒吟序
  余性不能多接物比年閒居顧復喜賓客去年赴召嵗晩嚴裝與家人别獨與客數輩俱既至數日而嵗除為治具延客上坐燒燈灑酒以為客歡酒數行客皆低佪感慨羇旅别離之思見於顔色余亦因以不樂遂罷去改嵗數日江都殷子以其所為詩嵗寒吟十五章謁余讀未已驚曰異哉夫人之才之詩也悉召諸客使更番讀之毎一客讀未終篇諸客從傍皆昻首拊掌大快嘯咏稱善皆曰異哉不圖詩之至此極也讀既已命酒觴客且曉之曰客亦知遇不遇之有道乎夫殷子居於外五年矣以其雄才𦸼思奔逸陵轢於詞塲意得神王無羇旅别離之感若忘其身之為客者而至曜靈縱轡光流景急感時節之易邁慨青序之復來於是始窮幽情殫微緒發作於清言麗句之間以視客之辭家匝月更一嵗除輙有無聊之感者意度不侔矣且夫殷子天下士也㳺光揚聲如以寳珍陳於五都之市公卿大夫過焉猶且忽而不察而况乎幽遐之質藴璞之玉所從與㳺如僕者又碌碌不足比數之人欲早自振㧞於窮巷席門之中一不遇則廢然思返何其過也雖然以殷子之才且賢彼固必有遇也客姑學殷子之學學如殷子其亦無患乎不遇也矣於是客皆喜而酌盡醉大樂而後罷明日且授其語於簡㑹殷子介吾友左司農王先生問序於余王先生旦晩且登用將有進賢用士之責者為書其與客㳺處之言以告之且塞殷子之請焉
  海寧查布衣詩序
  海寧布衣查君諱容字韜荒一字漸江有文名聞於世歿數年余始得誦其詩余嘗論士必有直方特立卓犖不羈之行其心之所存語言之所發始能不茍同於流俗而後之誦其書者雖千百世之逺猶邈然想見其為人此文之所以可傳也豈不繫乎其人哉若君者於吾心有所感焉君少時應童子試於有司𨽻止君搜檢君大怒曰朝廷以取天下之賢士而有司以不肖待之遂拂衣徑去不試以布衣終君生有異禀讀書經目輙不忘於書無所不讀所讀書皆能誦説之論古今成敗人物臧否制度因革地形險易明晳如指諸掌如懸河㵼溜滚滚不窮也顧獨喜飲酒世嘗譏其使酒罵坐然遇人無貴賤皆盡其歡其心所不欲雖貴人不以屑其意以故貴人咸嚴憚之而卒不敢有所加於君嗚乎此豈可易及者與而人或謂其肆志輕世以明髙過矣又其甚者或茍得媮合以希一日之虚聲咸指目君為異物而其時安貧樂義之士嗜詩書慕林藪不為得失利害動其心者皆感興於緒論被服於流風君之力亦不為不多也君吾既不得見今讀君之詩邈然如見其人焉此君之文所以可傳也聲山君宗也曰盍不書是語以為君詩之序余曰諾為㸃定其詩而書之篇首云
  呉元朗詩集序
  於乎此吾元朗之遺詩也元朗以藐諸孤承先人之緒修其家學詩名盛於一時而戊辰對䇿萬言超然獨異予時讀其文廷中曰此必吾元朗也當魁天下已而竟弗得後予在户曹元朗為郎官以其暇日得與論詩予嘗謂元朗古人有言聲畫之美者無如文文之精者無如詩夫文以載道詩獨不然乎自昔宋初學者祧少陵而宗義山雖以歐陽公之賢猶捨杜而學韓歐陽公詩不逮文固無可論然亦豈非以韓詩之為尤近於道與近世詩人多學白香山香山之詩視義山為優然當時之人已有議之者而杜牧之為特甚則其弗㡬乎道者不為時所重而傳之後世得無流𡚁也不其難與二子予之鄉人也予不敢諱言之昔有呉中巨公自負攬文章之柄一日謂予人不學杜詩斯可矣予心識其言之非而未有以應也今吾子生長呉中才俊之區能不狃於鄉人之見取其近於道者去其不近於道者此子之詩所以見重於時也元朗以予言之不謬故時時與予論詩今元朗已矣此予之所為悼歎過時而不能自已也先是予在内閣元朗以曹郎考選科道官
  上顧問廷敬此數人中有素知者否廷敬奏言呉璟有文詩名最甚是日試奏議元朗果第一授給事中進都給事中亡何以宴㑹細故落職
  上惜其才命修書於殿廷及分書得書畫譜予在内廷又復得典勘其文同時被
  命者侍郎孫君樹峯中丞宋君堅齋學士王君麓臺給諌王君耳谿皆雅重元朗雖以諸公蒐羅編譔之勤而元朗尤晝考夕稽㸐脂繼晷殫精積瘁為書百巻將呈進而遭太夫人大故以歸歸而卒以孝死嗚呼使假之以年其進於道而有為於世當必有大過於今者蓋天之生材亦難矣松棟栢梁不待百年而斤斧尋焉或芝蘭當户鋤而去之天之意固若此與抑亦其人之為之與此予所裵𧙪悼歎而不能解者也元朗卒之明年友人徐子葆光將輯其遺詩而問序於予是以追憶與元朗平昔論文之言叙其仕進退處之大畧如此若元朗之詩之卓然名世而必傳於後者則天下自有公論也故不復詳著云
  史蕉飲過江詩集序
  比在直廬
  上遣中使傳問今之詩人孰與爾等比今或未然其後可冀有成者為誰悉以聞維時以
  綸音優異惶恐㡬不能對有頃乃言今之大官才士皆為
  上所深知臣皆弗能如後進之士臣交㳺絶少以今所慬而知者則翰林史某周某其人也蓋桐埜之詩其始聞於韓慕廬宗伯而蕉飲則惠然貺我以篇章者也予以才小任重退居深念蕭然閉門不能盡交天下之賢豪至如二子者或聞而知之或惠然貺我以篇章則固予所欣然自慶樂從之㳺將賴其劘切討論以自䇿勵使不至於耄老而無成者也夫詩之為物發乎情止乎禮義其至者足以動天地而格神祗窮性命而明道徳雖不能至然心竊嚮往焉豈不亦甚盛矣乎而終以窘陋少暇坐荒如此然二子果天下之賢豪間出者也桐埜久在翰林而蕉飲改官給事中掌垣事今請急將歸維揚示我以前後所為詩洋洋乎風人雅頌之遺音矣其氣淵若本乎性也其言藹如約乎情也可以字句求而不可以字句盡也
  上嘗有是言矣
  賜廷敬詩序有曰清醇雅厚非積句累字之學所能窺也於戯此風雅之本原詩人之極致廷敬何足以當之其惟吾蕉飲乎昔周之盛以文王周公之聖化行俗美其時名卿賢士賡揚雅頌播諸朝廟下至兎罝考槃之野人逸民莫不能詩太史采之順其音節被之管絃蓋詩之為教𢎞矣今者運值休明人思復古風人之遺未嘗不在兎罝考槃間也蕉飲歸而渉逵林探澗谷與野人逸民咏吟嘯歌以適其樂而予且歸老於田間茅簷竹簟以其餘日引觴點筆遥為屬和用以忘老至之憂亦以見友朋遭際之隆皆
  上之明賜將永矢勿替焉而前所云窮性命而逹天人者於蕉飲乎望之予老矣弗能㡬及已
  讀書紀數略序
  極天下之至𧷤者莫如名物紀天下之至𧷤者莫如數自一名一物以至十百千萬之名物有時而盡自一數以至十百千萬之數用之至於不可勝窮夫一名一物各有本根至於數豈無所自始與蓋數之始至微渺矣而析之縷縷而不盡其變合之渾渾而莫窺其端近而日用飲食之末逺而家國天下之大原其始而要其終莫不有至理存焉知之坐照而無疑守之服膺而弗失適歸乎性命道徳之極致焉數之時義大矣哉善言數者莫如易昔者聖人之作易也能知數之所自始而後能用數以作易易之數始於河圖自漢魏以來洎有宋儒者莫不推言之而卦爻之數始於河圖之中五蔑有能明著之者是以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之䇿加倍推之之法又徃徃支離而弗合言易數者既不知其數所自始則將無以騐之事物體之身心或僅漫視為卜筮之書余滋懼焉徃因退居多暇玩索彌年於此恍然自覺有得嵗時流邁衰暮孤危欲就正世之有道君子而决擇所適從也有味哉宫中丞公之讀書以數紀書也予覽之躍躍然有感於吾心焉謂其以數之為可貴也則必能求其數之所自始者矣公味道含經述作不倦上自金版玉匱之書旁及海外名山之籍逖訪遐稽其繋於數者紀之於冊其數之所不繋者罔不穿穴采掇横見側出於其間如編貝聨珠璨絢震耀盪人心目其善用數也如此予是以因讀公之書姑以向所得於易之言數者引其端以質於公若其精微之指則非親聆公之緒言固不能縷悉其萬一也方公之為是書也上視河駐蹕淮上公以所撰初巻及義例奏進
  上覽而嘉焉命以例編緝夫以學士大夫歸田野處道幽閒而託篇翰與
  人主相上下可否此亦不世見之遭逄儒林之美譚不朽之盛事不惟公一己之為榮而已也書成既進御問序於予予髦且老而益喜學易乃以其芒芒然慬若有所得者質於公自忘其𤋲燭之明不足語於白日之昭昭也不禁其逌然顧影而自笑矣
  畢亮四論訂歴科經義序
  畢先生亮四生同鄉初不相識及余有母之䘮畢先生來弔來㑹𦵏久之徃謁謝未至數里迷失路别使人瞷畢先生則身自耕於田要所使人留止其家與之坐而食以食畢先生無僮指其所食使人食皆身自食之且食且自飼其蠶日昳時至畢先生家則蓬藋滿門徑牛欄雞塒雜置堂下堂中則處其所自飼蠶肅客入其東一室流塵蔽凝畢先生擁篲襒席揖客而坐坐定視畢先生蓋冥然農家者流耳及相與語則談天衍雕龍奭炙轂過髠吾雖未見其人聞其語意者即畢先生其人其言是也畢先生家與農民最下者比所守甚危苦而家獨多蔵書勝國君臣事跡典故文字闗史家者尤多其他書皆世所不常見其議論磅礴澶漫汪洋恣肆旁紹曲摭横貫勁出指畫口道如瀛海汗瀾浩乎無垠而天光瑩晶也如蛟龍奮翔鱗爪開張而波騰雷動也如驅騏驥騕褭駕重車臨廣途停䇿委轡不終日而馳千里而駑馬顧望嘶鳴蹢躅遼乎其後也予所信為其人其言者豈謂過與畢先生語不休予亦歎息不能遽去畢先生飯我以脫粟酌我以流泉因留相與深語而後别居無何為書數千言以所輯録明以來制科之文數百篇抵予皆手自抄寫旁詁夾注細書如繭絲牛毛每一人則叙其問學治行著述本未可以系之國籍屬之史乗皆所謂世不常見者近時館局編纂家其能有此乎不也畢先生曰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吾之志也予實慙非其人而悲畢先生之志惜其將老而無傳也為序夫訂交之所始而因以略著其得於畢先生之萬一者如此
  張氏合刻家藁序
  古之文近於古之制科之文故工之易今之文逺於今之制科之文故工之難此今之文所由以大逺於古之文與雖然文者載道之器道無古今文無古今也以今之制科之文論之所重者厥惟經義經者聖人之文而聖人之道載之之器也今夫人自少而長亦既服習其器矣其擬諸其心而出諸其言也猶未逺於聖人之道故古今取士之法由宋迄今更數百年其法不可變而經義卒不可廢夫古之將相公卿名當世而傳後禩者由三代漢唐以來何可勝數而自有經義其間將相公卿果皆可以名當世而傳後禩否耶雖不能盡然果猶及於古否耶若猶未及於古則無乃夫子所謂莫不飲食鮮能知味孟子所謂行不著習不察或明知之而故叛之者耶誠若是是豈文之咎哉使由今之文以求古之道安見古今人不相及也居晉之鄙陶唐有虞氏之遺風猶有存者故其人多君子長者而積學綴文之士亦徃徃而有而尤加意制科之文若故少司㓂東山張公以名進士起家所歴官有聲望世所稱君子長者也其諸昆季攻制科之文合刻家藁而問序於予予非能為制科之文者烏足以序之因道古今制科之文之得失之故又以為士君子所以立志行身當求古人之所以為人以㡬於道而不貴汲汲焉效今人之所以為文也
  太上感應篇集註序
  儒者之學以求誠也而誠貫乎學之終始傳曰不誠無物况學之大乎六籍皆勸善禁惡導吉避凶之書學者服習其文至於老死鮮有明於心而行於身者則亦不誠之故而已矣夫天之與人一誠之所為也故舉念而天監焉出言而天聴焉行事而天視焉禍福之報各以類應亦惟其誠而已孔子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董子曰善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徃來相應夫善惡積之而至於極則誠矣誠安有不感感安有不應孟子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動即感應之謂也古今言感應未有深切著明於此者也予觀太上篇中既列善惡之目而於終篇則要之以語視行三者夫一日之間三者皆備可謂誠矣而又積之至於三年則誠之至矣𥚽福之應豈自外來乎夫無妄之福無妄之禍君子無所容心焉若夫致自已者正當取之以考其善與不善誠與不誠如是則禍福皆修身之助矣世之諱言之者竊以為過矣一日在内直見查澹逺宫詹手一編専視而貎肅若神明與俱者就而視之則感應篇集註不書撰人名氏其箋釋則先發明義理而後證以事實更引他説以暢之其文約而不漏詳而不襍切近而顯明用之警世動俗可以勉進於正而懲創其邪僻與六籍所載勸善禁惡導吉避凶之指無異焉而澹逺好之如此其誠由是道也暗室屋漏出王㳺衍皆若旻天鬼神之降監其有禆於吾儒立誠之學者豈淺尠哉余嘉是書之可以警世動俗也遂出貲以付剞劂澹逺屬予標其大指於簡端云
  筠廊二筆小引
  予老而失學欲繼𤋲燭之勤而靈源翳塞明瞳昬如嘗竊自笑吞紙可以果腹食字可以飽蠧世即有之吾弗能巳然以結習驅使不能自休輒欲效海南宗人晨夕陳五經拜之兾以略識字於萬一者而匆匆塵坱中亦不暇以為以是之故凡以文字見遺者多至累帙少至尺幅寸箋謹拜而受之雖不能卒業心竊敬愛嚮徃焉牧仲先生見示筠廊二筆本天咫極民彜朝章國是前言徃行具焉余獨能讀之終篇忘其老而倦也先生以學術為吏治兩開府於東南所至事集民和以其暇益覃精古學著書滿家筠廊筆其一也今兹晉冡卿總百官任大事繁而誦詩讀書為文章益不衰此余之所以尤愛敬而嚮徃焉者也先生方以
  聖主眷遇之隆出其胷中萬巻書盡展底藴以贊襄太平無疆之大業而余且優㳺卒嵗於山巔水涯得先生所為筠廊之三筆及四五筆而未已者坐卧讀之抛午枕之書飽殘年之飯樂而忘憂不知其老之至也則予所得於先生者不其多哉
  施鴻臚對菊思親圖引
  日居燕市寥寥如無人莊生所謂逃空谷而喜聞人足音者余兹有焉燕市四逹九逵日昃朝夕之聚十萬家自公卿百僚下至傭販皁𨽻狗屠者流唱騶呌讙塞於道踵相接肩相摩也而曰寥寥無人曰空谷不太過矣哉顧余所謂無人非真無人也無至余門之人也謂之空谷奚過乎余有幽憂之疾性又好餌草木藥物之味時時獨求醫於市中庻㡬遇其人焉故與吾逰者醫之外無人焉耳矣醫又輒難其人既而得鴻臚施君培菊與之逰稍久吾之所謂其人者其施君與吾私怪施君何以字培菊曰先人好菊吾親之所好謹識不忘云爾而能畫者為寫其形曰對菊思親圖培菊以一物之微不忘其親之所好將孺慕之終身焉此其所志為何如也培菊又言始吾里中陳生雲客善畫人貎與吾父逰吾父之存也貎不及畫殁時雲客逰滇南使它畫工畫終不肖心恨之其後客有詩畫吾像者輙辭謝去曰吾父像未有畫吾何以吾像為久之雲客歸自謂能追畫吾父蓋昔雲客與吾父以奕逰甚習也至是雲客閉一室静坐曰取碁枰來狀若對奕者居七日夜毎夜深乃開户相接語畫卒不成竊謂雲客欺我乎明日從壁空中私闚之枰上有像焉驚失聲曰是吾父矣其時老僕先入户見之拜伏地及吾趨入諦眎之無不肖也大哭涙湧血出殷紅漬枰紙且哭且拜又轉而拜雲客蓋自是吾父始有畫像矣夫然後敢請畫吾像及菊語巳泣謂余得夫子一言可以永吾思矣夫畫像細故耳培菊既鄭重之宜其不忘其親之所好也况其有大於畫像者哉况其有大於所好之菊者哉吾故樂觀此圖而識其事以見吾之所取於人與人之至於吾門者皆非苟然者也培菊名庭銓常州無錫人自其先世有詩書禮樂之習而兼為醫至培菊十四世矣而有科目者七世世之為科舉之學者多矣或數世而無其遇焉培菊之世顯者之多如此則其為醫之道亦可知也夫
  乾明寺修葺募疏
  澤州西北隅可寒山者澗谷幽窅流泉出焉其間有寺曰乾明唐天祐十四年剏修由是迄明代加葺理今則棟折榱崩風日穿漏圖像顛墜僧徒散奔余過而慨焉昔郡人裴公騫碑記寺故唐未避兵地也𨽻澤晉城縣建興鄉砂城里七幹管義興邑都維那劉紹輩居之二十餘年兵定即其處興造臺殿以報佛恩考天祐前二十年所則僖昭之際也戈鋋蠭湧禍亂叢生宦者强藩煽災肆虐昭義一軍孤懸域外而梁晉紛紛夾河爭戰及其後也汴人夾寨之營馬牢之戰烽烟所届遺壘竄墟近在耕壠室家婦子何得一晌安眠所謂避兵而兵定者亦聊爾其言而已耳不知當時鋒鏑餘魂朝梁暮晋其何以為生也且又安得此餘閒出其物資以事營建與迄於今千有餘年撫其遺跡感興廢之無端忽須臾而往古世運屢變陵谷依然此邦之人生齒繁興耕食鑿飲樂太平無事之時而溯洄上世念其先祖栖草萊庇風雨恟懼掉眩於兵革鬭亂之間者豈不以此為極樂浄土而彼為鬼國灰塲此為瑞日祥雲和風甘㴻而彼為刀塗血路熱鐡鑊湯也哉然昔也當彼原野蕭條白骨如莽之日猶能斬荒刈穢飛樓涌閣變現於空無而今日者䝉業而居SKchar㳺於化日光天之下曾不能以財施法施補𡚁修墜使成跡舊觀冺焉淪替將復為荒榛衰草童山頽谷也其亦可悲憫而愧恧也夫余里居之始僧來告曰環山前後而居者無慮數十村落長者耆艾有徳之士率其子弟炷香作禮發願重修思得居士一言以為之勸其時比嵗旱凶民艱於食余不敢遽為詞以請也兹年榖小登春雨頻降僧復來促居士不言將沮衆念余不復能辭因略叙其興造之時代而致歎於始作之易善繼之難諸父老子弟果有意於斯乎固不必以余言為勸竊懼其以余言之不逹於辭而沮也吾父老子弟擇可而行之毋毁前模毋飾後觀量力稱心毋拂毋怠以底厥成有永其休其尚善圖之哉
  海㑹寺石堰募疏
  余每嵗冬春之交煮粥於海㑹之東偏玉鵲菴者三月以食原野道途之人時至其處身自經紀其事自玉鵲迤邐而西平沙曠土度可百畝杖藜獨歩遥陟寺門流泉滸滸適出百畝之上若疏瀹而挹注之資其灌溉皆可為沮澤沃壤也而乃皆在荒沙蔓草斷溪亂石中詰其所以若此者蓋傍皆臨河方冬水涸見為空野夏秋水至故為河道失流⿲氵身攵急沙草漂流茫洋漫澶其勢可以盡百畝而吞之是以耕者謹避焉且夫將以廣田先須培土一難也田成河衝與無田同二難也不有隄防其曷克田三難也以此三難是以鬱為平沙閒為曠土廢置於溪流石磧之間者今且將千年矣余低徊彌望浩然而歎於時寺僧言昔者故冢宰藐山張公嘗有意於斯矣輟而弗興今公既嵗輸金錢設糜濟衆曷不捐貲築堰堰成而田然後陂山通道舉鍤引渠永作耕畲蔚為水耨嵗以所贏粟為粥資其徳不更多與余曰唯唯獨善不若與人請與衆共之蓋此邦之民亦既苦矣環邑數百里山多地少沙多土少石多水少今數百里之髙山有數百畝平陸不可謂非幸矣而將累土引水築防以其三少搆此三難余何力之與有與衆共之亦其勢也且吾見今留心民事者徃徃言西北水利近吾邑者惟沁水水既洿下地皆墝塉仰髙無所得水利兹寺之流泉如建瓴寫瓶泱然出地上而不能為地用則豈盡無水與水下之咎哉水利之興肇於魏史起引漳水溉鄴田起之言曰漳水在鄴傍西門豹不知用是不智也乃吾聞昔者張公所見與今同非前之人盡知之不及也或者其力有待於衆與沿門持鉢雖釋子之事則然而將興事以濟人則余曷忍辭焉昔起又以漳水不溉鄴田二百畝當行田百畝謂之惡田今儻因衆之力以為善田
  聖朝方以飬民墾荒為政田既善而賦以正供民牧人長舉斯義以行之為益溥哉
  午亭文編巻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八
  大學士陳廷敬撰
  
  體仁書院記
  澤州書院始宋宗丞伯淳程先生先生以治平四年由上元簿為晉城令晉城今州治也先生道大徳尊光被天壤至其所以為晉城者當五季迭亂金革創殘之餘禮樂詩書絃誦之習久而未興先生多設鄉校擇秀異之民羣萃類居教之以學親至其處為正句讀晰文義使知入徳之方孝弟忠信禮義廉耻之道熙豐中士之儁者連收科目而人俗以厚魁傑忠廉守節善道敦行而文者徃徃介出其間迄於今風行澤流聞而興起徳化之盛猶有存焉先生鄉校之設最近治者故在北城之外此書院之所自昉也今則平壠遺墟舊跡冺然盡矣前明州守王君建文昌書院於張公祠左其後鹺使楊君更其名體仁書院檄州守徐君祠先生於中以伊川張邵朱吕諸先生左右列而配焉謂祠為先生設也未及百年墻屋圮傾蔓草寒烟蕪廢不治康熈壬申之冬灤水倫君來守是邦閱明年治和人安景先賢之遺烈修祀事祠下愾然興歎作而新之不勞民功而役者子來旬月之間聿新鼎構俎豆絃歌講肄之地有如曩昔既訖工命余記之余惟昔者先王之教有學有祀禮凡始立學者必釋奠於先聖先師又凡學春官釋奠於其先師秋冬亦如之鄭氏謂先聖周公若孔子先師如漢禮髙堂生樂制氏詩毛公書伏生古者建立學校未嘗不以祀為重事蓋有學有祀先王之教也然當其時自國學至校序庠之鄉學莫不有定制而祀無適主意古者堯舜禹湯諸聖人或以為聖或以為師皆其必祀於學者今不可考則亦不敢臆論矣故康成謂周公若孔子者非斷詞也而先師則因其時之所尊者而祀之故鄭氏謂如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之流也大司樂凡有道有徳者使教焉死則以為樂祖祭於瞽宗是以記又曰天子視學命有司行事祭先聖先師焉夫天子視學於成均則祀先賢於西學者所謂祭於瞽宗也春秋戰國亂世猶有聖賢為之師秦漢時猶有専門為之師皆祀於學漢髙帝過魯祠孔子明帝行鄉飲於學校祀聖師周公孔子猶未知所以獨尊孔子之義也魏祀孔子於辟雍以顔淵配歴晉宋齊梁陳隋皆以孔子為先聖顔子為先師唐武徳中釋奠於太學以周公為先聖孔子配焉房𤣥齡建議升孔子為先聖以顔子配焉髙宗永徽中復改周公為先聖孔子為先師顔回左丘明從祀太尉長孫無忌駮正云漢魏以來顔回夫子互作先師宣父周公迭為先聖貞觀之末正夫子為先聖以衆儒為先師由是以來州縣之學廟祀孔子以顔子曾子子思孟子列於廟堂之上庻㡬得古者祀先聖先師之意矣余間嘗竊有議焉稱孔子曰至聖先師則是先聖先師並為一人揆之禮經未盡其義也雖以顔曽思孟四子者猶不得謂之師則是如髙堂生制氏毛公伏生之流反得謂之師矣今以顔曾思孟不得謂之師而謂之先賢而欲進濂洛闗閩諸子者而謂為師勢必有所不能然則禮經之義鄭氏之説將遂不明於天下矣乎濂洛闗閩數子者繼四子之後以明孔子之道者也孔子之或為先聖或為先師歴千百年而始有定論然則後或十百年或千百年安知諸子之賢不得與四子者並而列於廟堂之上也哉茍使數子者並四子而列於廟堂之上將無近於古者釋奠於其先師之意與亦庶㡬其祭於瞽宗之禮也今夫儒學猶古之學也文廟猶古之祀也體仁書院為先生而立祠先生其中並有合於先王之教有學有祀之義可不謂盛事與而余謂先生之祀當列於廟堂之上援據孔子或為聖或為師歴千百年而始定之說以見聖賢之道久而益尊如先生者既以其特祠為有合於禮而又致望於後之知尊先生之道者為是説以諗之若夫邦君之徳政吾不敢以諛諸生之學業吾不敢以規有先生言語行事在焉勉其不逮而無失其已能者是邦君之徳政也夫是諸生之學業也夫
  也紅亭記
  康熙十七年閏三月二十一日子與侍讀王君貽上被召入直
  乾清宫之南殿宫中所謂南書房者侍讀學士張君敦復晨夕侍
  上之直房也予與貽上入直二十有八日而與敦復覩宸章之巍煥仰
  天𦸼之昭回見
  聖天子萬㡬燕閒從容於文章翰墨之娛而侍從之臣䝉恩寵而被清光有歌頌所不能形容而言語所不能紀載者遭逄如此嗚呼盛已至於宴賚之便蕃尚方珍食日賜者三而湯茗果餌特出
  上命者日一至焉方是時含桃始熟大官初進御命徹御前盤以賜之自是則日以為常風露醲郁色味兼美諸臣日得饜飫焉蓋自予與貽上入以及出含桃之賜相終始云出之前二日敦復語予曰他日歸江南置隙地為園搆亭其中名其園為學圃之園名其亭為也紅之亭子為我記此亭也杜子美之詩云西蜀櫻桃也自紅亭名之取義以此也夫以子美之不遇時俯仰今昨感愴興懐以自寫其意於咏歌嗟嘆之間今敦復之意何取於斯耶吾見敦復起史官
  天子特㧞擢位之論思之列去年冬思得經術文學之臣以朝夕左右而敦復長直
  内庭眷遇至隆一日之中恒在
  上前暫退輒復宣召或當食吐哺疾趨
  宫門漏下十許刻廼歸日夜無暇是敦復立朝之日多家食之日少即有亭又烏能居也然吾嘗觀古之君子功成名立而身不居如子房之慕赤松李泌之歸衡山流風遺韻輝映史冊焉敦復出其㓜學壯行之志見諸事業功成身退優㳺江湖之上而繋思廊廟至於一物之微一食之頃不忘
  君父如子羙之詩之所云其亦將有取焉者與且吾聞江南多名山水江山之樂風物之美余夙願逰焉而且有卜居之志也異日買田鍾阜之傍築室青溪之上扁舟徃來泛大江渉南湖以時得從敦復逰敦復館我乎亭中相與流連吟嘯而
  天子念敦復舊勞時遣使存賜其家余於其傍復得沾大官珍味與敦復唱予和汝以歌詠
  聖澤於無窮則又非子美之詩所可同日而語者已
  老姥掌㳺記
  上黨南三百里有山曰方山又南十五里曰洞陽山又南十五里曰樊山上黨地形髙天下此三山髙出地上皆直下萬仞由樊山則枝分條披狀形竒詭嶕嶢而為峰窈窕而為壑﨑嶇而為𡼏崚嶒而為㠋嶻嶭而為巘岪㠨而為巒岭巆而為岫𡻪𡻳而為巗其又南則砥柱析城岩壁重複峭竦如樓堞嵯峨如墉隍如玦如環繚絡數百里其中長川夾岸若斷若連如海波斂而島嶼出如江潮平而洲渚生村居静深闗扄奥閟蓋陟樊山之巔皆見焉余家樊溪東涘在山之南開門見山測以圭景南北相峙不失杪忽則仰觀夫樊山之為狀也如仙卿冠帯而立其上又如鯨張鱗如鳳舒翼委蛇而下而其東則如巨靈奮臂隐然信其指爪上捫太清下揮空曲有曰老姥掌者向所謂峰焉而嶕嶢壑焉而窈窕𡼏焉而﨑嶇崿焉而崚嶒巘焉而嶻嶭巒焉而岪㠨岫焉而岭巆巗焉而𡻪廓數十里之内聨嵐亘暉俯可摶擷如置諸掌昔以掌名肖其形矣信異境矣哉其下則古松流水渺然非復人間余時㳺而樂之蓋嘗數宿而不能去也夫去山數十里而近而𡶶壑巗巒之羙已如此况所云數百里者吾雖未能盡㳺焉而已坐挹河山之勝他日雖得盡逰其處亦何以加於此樂也與
  陟屺樓記
  嘗讀詩至陟屺而愴然以泣也余弱冠通籍官京師五年謁告歸省覲吾母間謂余曰吾念汝當風雨晦䝉茫茫逺路兀然尤欲斷腸鳴呼母之言何其悲也陟屺之詩云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詩人之意不過憐其去而望其來歸也余毎讀之而泣者以詩人之㫖不悲於吾母之言而母言尤為可悲也方其時母年尚盛余去母㳺五年耳而言之尤可悲已如此其後三年廹父命復出出踰十年不歸逡廵至於大故遂抱終天之恨思此十餘年已來母年漸就衰矣計其年月首尾三四千日其間天時之晏温而無風雨者㡬何日晦䝉而茫茫者不知其㡬千百朝昏也以就衰之年加之以風雨茫茫兀然膓斷積朝昏如此之乆則其心之悲而不得一言言之而尤有可悲於曩時者當又何如耶由陟屺之詩是古之孝子仁人雖善言其母思子之情不若母之自言其情為可悲由吾母之言則是雖古之慈母自言其情終不若吾母之言之為尤可悲也吾居母墓左去數武有三楹之樓夜則栖於此每當隴風蕭瑟山雨凄迷追念吾毋曩時之言而歎詩人之所不及所以愴然而泣者寧有終窮耶然而名其樓曰陟屺者聊以志吾之悲焉耳
  百鶴阡記
  廷敬為先太夫人卜兆於樊山上開阡北嚮廻接洞陽岳神二山圭景適中符節如契蓋自洞陽至阡三山皆㧞地千仞迥出萬峰之上昔人謂之洞天其佳處者也阡去山巔不能百𡵯然自洞陽逶迤而至岡嶺聯緜豐原壇曼紆徐開舒若鳳翔鸞舉行㳺長空而悠然偃息於此也陟阡之南而下視之百里之内厎柱析城王屋皆在焉卓立挺聳羣望北山若拱若向若鶱若騰其靈境矣哉己未秋中聿來井椁初吉之午有鶴來萃不可殫數翔於雲際自西而東盤旋容裔翯羽繽紛若雪若雲鳴唳寥亮如奏笙琴乆乃後去於時見者聞者莫不跂跂睢睢驚喜詫異或謂山故靈境鶴斯集焉然異時不聞有鶴至止者也且余生長於晋亦不見晋之有鶴北之燕南之宋衛之墟亦不見鶴於今忽有之且如此其多而盤旋鳴唳於新阡之上久而後去則誠非偶然者矣夫鶴仙禽也道家謂之仙人之騏驥是鶴之來有乗之而來者耶史稱陶侃居母憂於墓下二客來弔化䨇鶴飛去說者謂陶母與侃皆非塵世中人故母截髪剉薦翼其子以顯而士行卒為晉名臣今廷敬浮沉仕宦進不能樹勲伐以自顯又不獲乞身以退避賢者之路其於士行無能為役且吾母𦵏後廷敬廬於冡下者且二年亦不見鶴之來唁則昔者之鶴其非為吾來明甚夫荒忽遼邈之中誠不可究詰矣而百鶴之盤旋鳴唳於新阡之上又乆而後去則衆所見聞其為吾毋而來不可誣也夫陶母既𦵏致二鶴之弔吾毋之兆方啓而致鶴如此之多吾毋之賢於陶母此斷斷信而有徴者矣若廷敬者既於士行尚無能為役况敢望夫大賢君子之門墻者此余之所以自恨而深悲也名阡曰百鶴蓋所以志吾之自恨而思吾毋之賢因以寫其深悲焉爾
  陽城白巷里免城役記
  前明太子太保吏部尚書疎菴王公國光為户部尚書時朝廷命有司即其所居之里為治第以寵之公謝不敢當既而曰君命也不敢辭顧竟以其治第之金甓陽城縣城城故不甓陽城之城至今甓自公始也當公之時天下承平無事後數十年流賊起秦滋蔓天下冦晉晉郡縣㒺不破壊者攻陽城城卒賴甓以完賊無所得引去其後天下數更變故城不被兵甓之功為多焉去年秋霖雨城之復于隍者且甚縣令延津都君更築之一縣皆受役白巷者公所居里也里人援公前事言於縣曰公甓縣城城數得不被兵公功誠多宜恵及其子孫請免役都君咨於縣之人縣之人曰吾儕安朝夕而脱兵燹繄誰之使然乎公甓兹城厥惟公功宜恵及其子孫惟免役於是白巷之免城役志公之功於不忘也嘗竊觀明之盛時徃徃為其臣出官帑治居第髙檐巨桷彤髹雕煥者今或為公廨馬廐矣居髙位享厚禄或多營良田美宅連阡陌而溢衢巷者今或數易主或化為頽垣敗壁荒榛蔓草矣而公嘗所甓之城巋然獨存於世所賜之宅子孫䝉業而安焉較其得失為何如耶余聞當萬歴間江陵秉政公於是時同而能異特立而不阿其事蹟載冊書而功名被天壤者豈獨其一鄉一邑之故云乎哉而其及於鄉邑者鄉邑愛慕之子孫享保之則其及於天下者可知矣彼夫全軀命而隳人之封疆保妻子而悮人之家國不旋踵而身家破滅邑里羞以為鄉人子孫羞以為祖父者深可悲也嗚呼百世而下觀乎此者其亦可以感興也哉
  存誠堂記
  學士張公敦復以
  上賜御書存誠名其堂命廷敬為記記曰經言誠始於伊尹其告太甲曰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而言存誠則昉於孔子其釋乾九二曰閑邪存其誠乾六位五與二其所釋義尤合焉於二始則曰龍徳而正中者也既則曰君徳也而其大要根柢於存誠所謂善世而不伐者誠然後善所謂徳博而化者誠然後謂之徳也存誠之義大矣哉五之辭曰飛龍而二亦曰龍徳五之位君也二之位臣也而二亦曰君徳譽之至也孔子豈不知君徳之不可輒儗諸其臣哉若以為古之人蓋亦嘗有是言也云爾始言誠者伊尹也伊尹他日又言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一徳即嚮所謂誠也克享即嚮所言享于克誠也伊尹既自言與其君咸有一徳矣則孰謂君之徳不可以輒儗諸其臣而臣不當以君之徳為徳也哉且其見於書者豈惟湯與伊尹為然乎堯舜之臣臯䕫稷契也文武之臣周公召公也髙宗之臣傅説也使臯䕫稷契周召傅説有不與其君同徳者則不可以為堯舜文武髙宗之臣也明矣今
  聖皇好古㳺藝窮極至道掲存誠之訓灑
  宸翰以賜近臣而朂之以誠蓋所以期待之者大矣順親信友獲上治民非誠無由也而其至也可以享鬼神而格天心臣之事君君之事天胥於是乎在公遂以名其堂朝夕觀省庸自底厲以庶㡬於古君臣一徳之義將見天下頌之海内傳之簡冊書之曰惟吾
  君暨臣張公咸有一徳則阿衡不専美於昔而喜起復見於今矣此豈獨公一身之寵榮哉吾故以望之公者而為之記
  三晉㑹館記
  尚書賈公治第京師崇文門外第之東偏作客舍以迓以勞恵於往來以館曲沃之人一日牓其居第之門曰喬山書院喬山者古曲沃地也予過入而異焉問之公公曰喬山吾父母之邦也吾欲使鄉之子弟挾書冊考徳問業㳺藝於斯焉以是割宅以北為書院也一日又過公公從容語予曰吾欲使鄉之大夫士從宦於京師者嵗時伏臘以時㑹聚敦枌榆之義飲酒獻酬雍容揖遜宴處㳺息之有所也割宅以南以舘三晉之人子以為何如予髙公之義作而言曰天下之物茍為我所自有未有不思詒其子孫者也然金谷之池臺平泉之水石旦暮而失之矣京師
  天子之都貴人富家侈土木之費楹桷雕煥飛甍蔽虧行路指目一再過焉而不勝盛衰興壊之感彼之念其子孫者何如耶而公舉所以遺子孫者共之鄉人如脱敝屣然蓋其所見者逺矣夫天下之物有什伯於宫室者矣苟處之得其道與宫室亦無以異也而此又何足為公疑哉或曰公之於三晉之人也於都市有燕勞之館於慈仁寺有餞别之亭皆出已財以經畫之今又有兹舉不亦易於與而傷於恵乎且公兩以節鉞鎮撫四方功徳在當時宜子孫世世守其業者也今以予鄉人将傳舍視之安必鄉人之能善守之者予曰不然公朝廷重臣雖天下大器尚能不動聲色而置諸安處况一居第乎公之為此蓋必有其道矣公之所以遺子孫亦必有其道矣盍相與成公之羙乎公曰子之言善請書之石
  賜㳺西苑記
  康熈二十五年秋七月九日
  上在西苑召左都御史廷敬侍郎乾學學士英侍讀學士士竒編修杜訥
  賜饌於苑中近侍導臣廷敬乾學入自勤政殿左門殿門皆北嚮闢以順時宣令
  上親題額自警御以聴政事非猶夫避暑之宫追涼之殿也蓋雖
  駐蹕所在未嘗一日不與羣臣相接見炎景仄而方食曙星在而求衣惟勤惟専由輔弼暨百司承令之屬承寵問被清光亦無一日不得至於斯殿也自殿角趨南陟横廊徑小軒以西
  上講藝論思㳺息深嚴之地稀有得至者軒裁廣一楹顔曰知稼出知稼軒疎籬草花被徑周阿蕭然有閭井林野之思迤西數武秋禾方畝望之如雲前有亭曰秋雲英士竒杜訥三臣者先在焉階而升鵠立以眺維北之院曰豐澤維西之軒曰嘉穎自知稼至嘉穎蓋皆取諸農事為義或采椽斥題不斲不枅或白屋版扉不施黝丹無綺寮重廡文鎞鏤檻之飾盛矣哉堯之土階文王之栝柱大禹之菲薄衛文之節儉也后稷公劉之所樹藝而無逸豳風之所書載也顧諸臣而言曰於戲上聖徳至矣吾屬慶遭逢辱恩禮其何力之能報諸臣皆相與讃歎皇恐稽首即亭中秩坐時乆雨新晴澂波映空動植遂暢魚鳥欣恱頃之芳筵載列而臣等凌兢震越就匕箸如不勝滋懼素餐食已中使就賜
  御書及内製法瑯塗金香鑪缾合各一玉軸寳題雲章爛然鑪烟尚温合有香實顧惟
  恩出非常心魂慙悸中使既復
  命臣等九叩首以謝既退竊自念曰古者人主推食加籩或寵以翰製或錫以御飾器物所以勸勞能待賢彦也臣田野窮賤才質璅微擢歴臺司日侍禁闥飫賜便蕃嵗時霑被未有寸尺禆補而
  上意疉至如此此臣所捐糜難報之恩也已又念賢聖之君必恭儉勤民恭儉故親賢禮士勤民故重本興化而飬賢及民維古志之嘗誦詩而通其義焉解詩者言由庚人君調隂陽育品彚萬物得由其道也南有嘉魚樂與賢也崇丘萬物得極其高大也南山有臺樂得賢者由儀萬物之所生各得其冝也詩之更相互見明得賢所以養物也既天下無事澤及四海故次以蓼蕭湛露而燕賜之盛興焉以見夫得賢之效至此為極而為天下之所歌樂矣故又終以菁菁者莪也此非賢聖之君其曷能之兹者
  上恭儉勤民聖徳之至巍巍無極不以等之非賢而過禮遇之如此則夫巖穴道徳之士孰不思接迹於王廷效忠竭智以䇿功名而顯當世哉此又之所深慶者也故竊附詩人之義既為詩五章以咏歌盛事又謹記之如此云
  鶴湖垸記
  江陵湖水在其東曰長湖以其東又名東湖東更三十里又滙而為湖曰三湖湖有三也又名之曰鶴湖鶴湖之義不知所緣起或者曰謂其有鶴夫鶴之有無誠不可知然更數十百年亦未見有以鶴之故顯然著稱於時者故其因義以立名莫能知焉自長湖至於鶴湖堤樹渚花繁藂長薄交踈蔽虧於煙波浩淼之間水開林起土壤蒼然則少司馬張公箸漢之所居也曰鶴湖垸楚人謂園圃樊落之屬為垸讀為苑若苑圃然箸漢之所居有園亭垣籬之觀焉故因其俗名之曰垸而湖之以鶴名者蓋至於箸漢而始大著其義焉先是箸漢官京師而歸也䨇鶴集其洲沚之上自銜草蘆為巢巢髙五尺圍大倍之嵗孕兩雛其中積雛以十數客至則擊柝為符信召鶴鶴輙率其所孕雛翔舞庭中客去然後已自是以為常鶴不去湖者十年餘箸漢亦家居十年餘此鶴湖之名所由以大著也及後箸漢來京師鶴遂去不復來今年箸漢請急歸上章曰先壠在長湖傍湖波浸壠不治且壊不可以不歸省於是
  天子使使問長湖在所箸漢指畫以對
  天子嘉其誠孝予假遣還箸漢即日駕載道過予取别且為予言鶴湖垸之故予曰異哉昔孔稚圭之作北山移文也曰蕙帳空兮夜鶴怨托借為辭非真有鶴怨主人之不歸也而鶴湖之鶴以箸漢之出處為去來何其依戀之深與夫鶴之為物孤㓗閒逺其髙標清韻㢠出於毛羽之羣張公之行意其有近於斯者乎故公出而鶴去歸而鶴亦將歸也方今
  聖天子坐攬皇輿之勝江山萬里如在黼扆玉几之前嘗圖畫其山河湖江朝夕省覽欲備知原隰川澤險易之所宜以扶育民物與為張弛而化調之江陵長湖之間寓目者熟矣而因公之言復拳拳長湖之為問則上之眷念公者何如公雖欲優㳺久處於鶴湖之上其cq=614可得乎雖然公之行類於鶴者也詩曰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言君子徳譽之升聞也易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言明良一徳之相恱也公以九臯之鳴起而為在隂之和其髙標清韻不以出處而有異也巖廊粉署獨不可為公歌招鶴之詩乎
  射虎記
  樊山上有虎自吾居山中避去數月已又復來有跡可視獵夫且伏弩射之或曰虎有知能避伏弩或曰虎非有知也阡東五里外農家有牛晨出暮歸歸則喘汗且卧農察其狀有異晨尾牛之野見虎來與之鬭虎不勝而逸明日農縛刃牛角而縱之虎中牛角刃立死農剸虎張虎皮於石明日牛視之以為虎也復與鬭角觸石牛亦死虎夜騎人屋明日人穴其所騎處虎夜復來則下其一蹄穴中人以鐡鈎引虎蹄而縋以巨石乘屋擊虎虎斃人燃火炙虎蹄蹄收縮知其佯斃也遂復乗屋大擊之虎乃死老婦人攜其二子遇虎於道婦人被虎嚙大兒摶虎不勝小兒以馬箠中虎睛虎痛摩其眼婦人與兩兒得脫去虎痛定追上山山上人轉石壓虎虎死余在山中所見聞如此虎卒不勝人蓋徒以其氣力爪牙異於百獸耳非果有知也今有貎人而虎行者豈得謂為無知也哉然鮮有虎行而能自觧免於人禍者則亦終歸於無知而已矣其可哀也後數日果伏弩射殺二虎
  郭先生逸事記
  郭先生文雄字鳴上文水人居太原為諸生以髙選貢於國學竒才多逸氣不事家人生業耻與俗伍喜交㳺四方賢儁名流時以其意寄之於酒東鄰有王生好髙論嗜酒俗人見輒避去郭先生獨喜與之㳺王生擁貲數千金種秫嵗釀酒數百石兩人閉門髙飲間醒則吟誦書詩以自娯樂與世人絶不復通順治中余年十七省試於太原是嵗試人多至滿棘屋别編葦蓬以居余適居蓬中與郭先生交膝坐心異其人既散明日郭先生携王生載酒過余又三年余再試於鄉至則獨見王生主其家郭先生為選人於京師蓋至是王生貲且盡初郭先生意多所忤蕭然寄食於王生王生傾囊倒廪以奉郭先生歡郭先生安之余嘗見世人居室雖親兄弟以㡬微有無見於顔色或操戈搆釁甚塗人者不可計數今兩人友耳王生盡貲無𠫤郭先生受而安之是皆有不可及者余由是益異之其後郭先生為令於崑山王生適過之郭先生為令清念王生義不得忘以千金為王生母夀王生揮其金不顧曰君為廉吏而以千金贈我是凂我也義當與君絶王生拂衣去逰太行山谷間時時過余家郭先生為吏自苦無何死於官無妻子崑山人憐之𦵏之縣中山原之上送𦵏者數萬人號呼闐咽街衢至𦵏所不絶起冡立祠其傍吏民歌思之至今不衰王生後為小吏於南方過余言曰吾不能折腰牛馬間竟棄去不顧郭先生生而無室家獨以其生平所自得施於吏民朱仲卿所謂桐鄉民愛我詎不信與郭先生無妻子即使返𦵏視朱公言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其意尤堪悲天既生才矣而困苦折辱之使之無以為家而託命於友生非王生之髙義郭先生將遂偃蹇以死不得至於為吏既為吏矣且死無以為𦵏而崑山人𦵏而祠祭之久而歌思之若是則造物者之果無意於斯人耶抑亦郭先生之懐才奮義有以自致之而然耶王生有子余覘其皆能有所成立王生雖貧以老而不靳其後天之果非無意於斯人也故世之人有如郭先生之所遇者觀其為吏可以彊為善也已吏部侍郎徐公果亭崑山人也語及郭先生使余記其軼事以王生之賢故牽連書之王生清源人名鼎若郭先生之善政遺愛在崑山者崑山人述之今不備書也
  記女奴景事
  女奴景贅夫柴乙皆從予京師乙病景輿以歸及家而乙死既瘞景時節哭瘞所虎銜豕來熟睨景景哭極哀不見虎樵人遥見呼景景近虎尺許虎卒不傷也其家諸柴數逼景嫁不從朝夕虐酷之居二年人或益不堪謂當以告吾家景曰吾居主家久主嘗不預外人事吾柴氏人豈以吾事累主耶諸柴愈匈匈環伺将奪之景乗夜奔訴之縣道遇虎當路景趨過虎傍虎卧如故景抵邑門坐守至天明門開趨縣庭號訴縣令哀其情召諸柴數而箠之後令行案境中景遮道訴又數而箠之愈箠虐愈慘景非死無所之矣乃念乙死時言主家遇我厚我死終不能報主人恩甚恨之景於是提攜其九嵗女六嵗男泣涕匍匐乞食野宿走京師行五閲月而逹計程二千里中多峻山大水水潦秋方盛深及要腹以上景凡渉水則先負一兒抵岸再返負其一兒日數渉渉㡬死者數矣蓋其艱如此至之日家人以告予詢之言歴歴感其事不禁泫然泣下左右觀者無不皆泣女奴微者耳名義所不責而能卓然自立使人感動如此此豈非出於其至性者耶夫士大夫之行其大於此不可為量數而能如景之出萬死一生而不變者誰哉或曰景習於主家蓋道誼所薫染也夫士大夫豈無載籍師友耶而忠孝節烈之行往往存於椎魯僕婢至義足以馴猛獸誠足以濟生死百世之下將有聞而興起者豈以其微顯異哉故傳其事庸以告天下之為士君子者









  午亭文編巻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三十九
  大學士陳廷敬撰
  
  與畢亮四書
  自某少時聞百里内有賢人畢先生力耕養親及仕則以亷能聞於天下所著書悉古文竒字私心願一識其人而足下既從仕四方某亦羇旅於京師無因縁相見自以忝竊文字之職感足下之行義居常私念不得以事業功名自表見然猶不敢不以亷隅節行自砥飭曰恐畢先生不比數之也在京師時守官奉職退輒閉門不願妄從流俗交㳺朝士中多不識其面其有賢於人行能學藝絶異者則未嘗不求與之友與足下生同鄉至以一相見為難其為歎慕何如耶前年冬足下應博學宏儒科至京師其時某直禁中晨入而夜歸也又不獲一相見今年夏始識足下於山中乃以慰吾殷勤之願焉伏見足下親耕於野蠶於堂手足胼胝面目黎黒有辛苦顦顇不自聊之色吾又以悲足下之為也昔樊遲請學稼圃孔子曰吾不如老農老圃及觀古之人伊尹之於有莘諸葛亮之在南陽皆以躬耕顯名於天下為後世稱述夫豈不以聖賢所遭出處進退豐約之勢有不同而惟其道之所適然與孔子稱顔淵在陋巷簞食瓢飲不改其樂又自言疏食飲水樂在其中然則足下之所為有可樂而無可悲者也向所願求與之交者舍足下其誰與承恵教所選制科之文因便示及某再拜
  與劉提學書
  某昔者備員國學嘗獲同事辱執事相推重之雅謬自砥礪以求副執事之所稱許自是諸生頗知有論道講學之事而終始不渝者不敢忘執事切劘之勤其後執事在列曹自非朝㑹公見無因相接僕性寡諧而執事復嶽嶽自重其自待以待不肖者出尋常交際之外以此愈益思仰客嵗跣奔子舍聞執事拜督學之命苫凷餘生竊幸國家為多士得人而輓近學校之頽風可以釐正而革除也澤州晉之南鄙地僻逺而某居陽城山中學使措施不易得聞見頃知已莅河東将有敝邑之役敢布所懐於下執事幸留意焉當澤州盛時州試童子可二千人上之學使者千有餘人州所𨽻縣如陽城試童子可千餘人州再試之上之學使者亦六七百人其三縣髙平陵川沁水悉號為最盛今澤州應童子試者不過二百人陽城四十五人陽城如此三縣可知矣一州如此天下可知矣學校者人材之藪淵人材者國家之楨榦而一旦衰落如此是可歎也且今天下之士盡聰明才智之人也既已離去詩書又無恒産弱者不免為饑寒流離之人其强者不敢保其不為頑梗難化之輩國家留意教化屢下
  詔㫖而人不知書自絶其教化之原是又其相謬違者也凡若此者其患始於進額之太少其𡚁成於請託貨賂之公行今進學額數人耳而貴富有力之家輙攘之以去單寒之子淹抑坐歎白首無聊或至改業身為工賈苟且自活罔顧禮義所闗民風豈其細故則亦豈非吾士大夫之自有以致是哉尤可悲者天下在學生徒寥寥焉減昔十之七八矣司文者既不以教養為心又從而摧辱之剥削之其謂之保等者取其貲保其不出三等者也又最甚者其始故置劣等揚言於外不肖州縣學官為之通闗說賄而後置之三等謂之㧞等前此諸公多有行之者執事清嚴公正萬萬無此事誠慮有意外請託或指名招摇者若不慎其端而絶其流終恐為清名盛徳之累而於官方學校兩失之也其於昔者砥行立名之意豈不大相徑庭也哉伏望駐節之次嚴飭官屬凡有前項舊𡚁痛加埽除至於矢公矢慎務㧞真才則執事自有鑒别無俟溷凟清聴顧自念行能無似自襄先淑人葬事廬居壠阡即家事亦皆屏絶不問恒懼獲罪名教不敢以一字通州府犯禮經不語之戒而獨念此一事在朝廷不啻三令五申而建言者亦嘗連章累牘舉世所嫉而貪昧之風究未衰止每見覆轍相尋奚忍不一為告語於下執事是以茫茫然忘其言之愚狂以至於此也伏惟執事大破情面力革陋規不勝祝願至於盡言招尤自取悔辱實不敢苟避惟兾照察不宣
  與守令學官紳士書
  廷敬頓首言考試一事請託公行其來已久思輓積習人㣲言輕不足取重當事今兹不揣為學使者特致一函伏計大賢君子必有同心今以書藁附呈清覽以白區區鄙懐惟願郡邑賢侯及我紳士或以書逹或以面言共致此情主持公道不勝顒望又聞投遞書扎過付財賄大半出於學官學官者朝廷教養士子之官非為學道作牙儈而設也今之君子必不為此倘有流聞公憤難犯為此冒昧謹白
  與里中鄉紳書
  廷敬謬惟學使者試士一事朝廷洞悉𡚁源著為法禁布之令甲士大夫人人能言之不惟言之亦皆心知其非而或身自蹈之知其非而遂為之貨賄顯行請託無忌學校之地公然為貿易之塲此乃國典所不宥而有志之士忿悁含怒之日久矣此窮則變之時也廷敬自知力薄言易然輒不避怨侮為學使者専具一函已使使致之矣竊念郡邑鄉逹髙賢同心者衆擬以傳帖白其事以為吾儕先自立於無過之地而後可以責人亦欲請鄉先生人人共逹其情於當事夫而後可以取信决其從違俾知非廷敬一人之臆説而逺處荒山恐不及遍致謹以原書並傳帖呈到倘令人分致焉幸甚望甚
  荅徐宫贊書
  足下聞太夫人之憂也某親承賢昆季容色毁瘠每一瞻對感動銜泣及奔赴出國門觀者哀歎自别以來輙徃徃欲失聲而哭也居㡬何時頓罹先淑人大故自惟天降割罰孽自己作悔徃追憾莫由自解跣歸抵舍疾至大困經云不勝喪不孝辠可勝言哉憶與足下昆季同抱終天之恨其為荼苦當悉此情重勞使者逺渉情文備極北望稽顙以謝伏審還
  闕以來台𠉀康豫徳廣
  聖天子方倚毗文學之臣草土視息之餘不能無厚望於大賢也某自去嵗冬獨處荒原依栖丘壠實不忍一旦捨去而歸去冡墓十許武居人兩三家在山峰遼阻之間雖牧兒耘叟罕見踪跡澗下有虎穴虎孶息其中某為飼虎文具特牲告之謂母墓在此虎宜避去其後虎果不來未知其後果能逺去否也險逺可悲如此又年凶人饑盗者習為椎埋之事叠訴所在官司不勝捕誅每夜深宿冡旁操挺刃與盗為敵其可怖畏又如此亦何忍一旦捨而歸也幸所在盗猶能有人心竊聞其語曰陳子母墓也戒勿犯得恃以無恐荷教愛之深恐欲聞知臨書不勝哽塞
  與汪鈍菴書
  去嵗居荒隴之側得健菴徐君書已知足下予假歸吴中後得手書甚悉是時雖居隴側已釋服故得為歌詩作五截句奉懐且以自道其有終焉之志也今年八月奉父命再出故嘗善病於路轉劇十月抵都下補舊官事數倍曩時益不任其勞率嘗杜門斷客不知者曰孤介或云傲物其實皆非也自歸而居三年數承足下手書相問存輒不即奉答葢不得以草土姓名時逹京國後足下既里居僕僻處晉鄙非通逵無由寄𠉀皆有辭以自解今居京師郵書易致而多疏闕此直以嬾故耳姚生公車來辱翰教意懇懇有加又不即答書嬾益甚不足復責兹託健菴寄𠉀祥後學為古文近百篇今録呈者求指教截句并録奉覽思仰不宣
  答立齋總憲論明史書
  何真雖非羣雄起事之人特以據有嶺表又非佗将歸附者比可槩入之功臣傳中是以不得已列之羣雄之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卷三十九>後今即欲改入他傳無其類者惟有康茂才似可相次然康茂才初起事蹟差小又與真不類不若仍舊巻似為得也今以二傳呈鑒定或别有見祈示之不𢘤
  又荅立齋總憲書
  昨偶不克赴局殊辜良約顧辱枉存又不獲奉教且感且悚悤悤過日不能以時㑹晤深用惘然承諭何真入康茂才後亦可為類即望移置並改刪論賛李思齊入明玉珍諸人後也擬得一藁或恐未盡又其未歸命時事已載元史竟畧之則無原委書之則不免複見専望裁正也又事略中據俞本紀事録以斷臂事為宜得實而太祖御製祭文謂其善終似不應隠覆若此故不取尊意以為何如徐夀輝别立一傳於義當爾即望命筆並奉去陳友諒傳一卷其論賛又須改易也謹復不具
  答友人書
  古之立言者多矣其可傳者必其知道者也若其道之弗知言不足以傳審矣雖世降學衰㒺知決擇傳於今有純有疵幸而有知道者不絶於世其不至為所擯抑棄置者盖寡矣某於此處茫然實無所見安敢語於著述之事哉而先生盖知道者乃亦為是言亦豈教學相長之意哉然其所以掖引扶誘以冀至夫知道之境者則大賢與人為善之心不能不感且用自勉也
  與徐少宗伯論一統志書
  一統志保定一府盖全志之權輿百六十府之律度繩矩創始者難為功㣲吾健菴莫任此事也廷敬才力薄少弗學且今衰鈍曽何足以語著述之事而左右於萬一自以與健菴同被
  命為此書既恧心汗顔不以讓於能左右吾健菴者今被
  命且乆而以荒陋無所能自解則尸素之愆知不免矣然以健菴壹心力勤考據發凡起例規模大定之書而必欲逞其私意以求自解免於咎責妄加吹索則天下庸有是理也哉語雖云泰山溟渤不辭丘垤細流而成其髙深愚者之慮千有一得然而白頭之豕野人之芹皆吾健菴之所先得乎心者顧詡詡然謂吾能左右於萬一亦何異蚍蜉之撼大樹而腐草之螢求争光於星日也其為愚僣謬戾詎不甚哉惟吾健菴有以容之而已謹按今志之作合天下輿地人物而備載一書不患事少但慮文多顧文既多矣而猶未免乎挂漏之虞是知事貴博而文取約也葢不博不足以備事不約則不足以載博如所編建置沿革博以全史而約之行墨之間此昔之所無而今之獨擅者也山川則録其雄峻闗梁則有繫於要害此昔之所無者而一切詠歌之辭風人之㫖可以備採聴而資興觀者槩置弗録則昔之所有而失之濫今之所無而病其太畧者也户口田賦昔之所畧今詳焉而或竟仍前代或斷自
  國初似應以新編賦役全書為準也名宦人物則三不朽之業卓卓可考者以某事得稱亷能以某事某書而得名孝弟文學若都無事實而但曰政聲卓然曰讀書樂道非所以褒前勸後也名宦既有美政可紀雖其人為賢者或以他故不得有所施設亦不必載盖既録之曰名宦而事蹟不著則名與實戾矣且賢者何患不傳而予之以無實之名耶又志與史畧相似而與史有異者史所重在人事而地理郡國其附見者也推此而論志與史各有詳略之可言矣宗工鉅卿史所詳者志不必更詳片長軼事史不及載者志不可不載其法與史相經緯又不與史相雷同乃為得耳事取博矣文取約矣而所貴者書法則宜古而不宜今宜雅而不宜俗如志遷擢則曰陞士子首選則曰解元曰㑹元曰狀元曰及第宜悉改易南昌人物不書字保定書或書或不書宜酌也舊志人物一府合載故於人名下分注曰某邑人今志則逐縣分記不待詳志而始知可以不仍前例也南昌志得之分繋之例名宦㝡難盖古之郡國非今之郡國如豫章一郡㡬盡江西之地漢時豫章太守自當繋於江西布政司之後不當専入南昌府然此猶易定者也他如一郡而跨兩省如㑹稽郡今分江南浙江一省而雜數郡如山東江南一郡而包絡㡬府如豫章郡㡬郡而并成一郡如江南淮安郡則兩漢牧守不知将何編置始得允愜此當熟論者也今之督撫藩臬鹽鹺學政驛傳糧儲提督總鎮自當列於各布政司之後一省而有兩廵撫兩布按雖分地而治亦當與統轄全省者同例雖駐劄别府如江蘇廵撫布政駐蘇州湖南廵撫布按駐長沙而不得即繫於所駐之府重體統也惟分廵守道及總鎮轄一二府者則隨其所駐之地而繋之北直廵撫不繋於順天而繋於保定者所以讓尊也他省初不得以為例至北直督學亦當繫於保定也又志前朝事與志當代事自别志當代則其辭嚴重故眀人書諸帝曰某陵某廟書上書報可曰特䝉施行書奄人曰逆瑾逆璫其體法宜爾今志中或一二仍其文而諸藁尤所宜悉易者此其大較也諸所欲商𣙜者已識浮簽於上而江西省未經論定者亦并開具如左以俟財擇焉謹啓不宣
  保定府在京師正南
  擬在京師西南今云在正南再詳
  按唐志析木津初尾七度中箕五度當今保定府之南境據此則凡保定府東北之境清苑滿城安肅定興新城容城雄縣易水淶水皆古燕地當析木之次為箕尾分野其保定府西南之境唐博野慶都完蠡祁州深澤安州髙陽新安皆古趙地當大梁之次為昴畢分野既據唐志則南境應屬尾箕而此又云東北屬尾箕西南屬昴畢再酌之
  隋名宦張允濟青州北海人為髙陽郡丞
  按髙陽自隋文開皇初已廢後並未甞置安得有此官允濟在唐循吏傳中其為郡丞必在唐初舊一統志入唐名宦中宜從之又按清苑縣唐武徳初入髙陽郡必唐初復建髙陽郡而史失記也允濟之為郡丞在唐初無疑矣
  宋名宦何承矩
  何承矩只載官爵而無事實按承矩開渠屯田捍邉卻敵甚著功績可補入也
  北齊陳竒河北人常非鄭康成馬融解經失㫖因作註釋與河間邢祐同赴召補祕書太尉
  祕書太尉疑古無此官
  滿城縣漢北平縣地屬中山國後漢屬中山郡孝昌中改屬北平郡東魏興和中置永樂縣於其地髙齊省北平郡移北平縣之名於故郡地後周以故北平為永樂縣隋仍之屬易州上谷郡唐天寳元年改為滿城縣屬涿州
  按唐書滿城屬易州上谷郡非涿郡也
  遂城廢縣晉屬髙陽郡
  按晉不稱郡郡應改國
  瑾賊
  劉瑾書名似妥瑾賊可易
  魏璫
  魏璫書中人魏忠賢亦得
  隋開皇十六年復置唐縣屬北陵郡唐初屬髙陽郡天寳元年更名定州博陵郡
  更名定州博陵郡應云更髙陽為定州博陵郡縣仍屬
  博野縣漢蠡吾縣地屬涿郡桓帝設博陵縣為髙陽郡治晉改縣曰博陸仍為髙陽國治後魏改為博野縣屬髙陽郡隋屬瀛州唐武徳五年置蠡吾州於此
  按唐書武徳五年以博野清苑定州之義豐置蠡州八年州廢縣還故屬九年復以博野清苑置貞觀元年州廢以博野清苑𨽻瀛州永泰中以博野来屬元和十年復𨽻瀛州後又来屬則改置應改復置葢武徳五年已置蠡州至八年而廢九年又置是當云復置不得云改置也
  博野縣宋雍熈四年置寧邊軍景徳初改永定軍天聖七年又改永寧軍
  按宋史景徳元年即改永寧軍而不言天聖復改更考
  明張貫厯遷貴州按察使以忤劉瑾謫官叅議
  以按察而為叅議未是謫官但可云左遷
  南臺御史
  南臺御史不如改南京御史葢恐疑謂眀時實有此官號耳
  祁州漢安國縣地隋改置義豐縣唐中宗神功元年契丹攻之不下改名立節
  按狥忠即完縣立節二録以拒契丹同時賜名前狥忠曰萬嵗通天二年今立節曰神功元年不無互異以唐史考之或當在元年而契丹攻之則在通天二年從唐志俱屬之萬嵗通天二年何如
  景徳二年
  景徳二年據宋志乃元年
  深澤縣元祐元年復置今仍屬祁州蒲隂郡
  按蒲隂郡入金已廢應止云祁州
  安州
  按如意元年析河間地置武興縣後改唐興見唐地理志此安州建置之始似不可畧
  隋名宦李衍以功拜安州總管
  按金始為安州隋無此名今云拜安州總管恐誤
  眀人物邵錫
  凡書厯代官爵悉用其時官號為雅如明無中丞今云既拜中丞之類或一易之
  髙陽縣後魏為髙陽郡治隋開皇元年廢郡以縣屬河間郡十六年於縣置滿州大業中廢唐武徳四年復置滿州貞觀初又廢縣仍屬瀛州天寳元年屬河間郡按唐史瀛州郡河間郡盖一郡而二名耳今既云仍屬瀛州不必更言屬河間郡矣且考唐志止云貞觀初屬瀛州無天寳年更屬河間之文
  楊忠愍
  忠愍刑於市非死獄中
  江西省宋書云領郡八
  按宋書領郡十非八也遺建安晉安二郡
  開元二十一年分為江南西道採訪使
  按江南西道初屬採訪使至乾元二年設洪吉觀蔡使領洪吉五州後添領信江二州建中間陞節度府旋廢咸通中復為鎮南軍亦廢置不常是江西一道設觀察之時乆而設採訪節度使之時少宜於採訪使下補舊觀察之廢置
  元和郡縣志云領郡八
  按此正江西觀察所領若採訪使所領則有十八郡非止八也唐藩鎮志江西觀察領七州而無饒州然郡縣志所載如此而韓昌黎滕王閣記亦云江西觀察領八州豈唐史未及詳記耶
  饒南九江道贑南道
  此分守廵道也不如保定志列於駐劄之府為妥
  桓冲樵國龍亢人江州刺史後監江荆諸軍事在江州凡十三年
  樵國樵應作譙冲下不書事考晉史張駿殺督䕶趙毗北叛冲遣将討獲之不敢専决生殺請上疏須報皆為江州事也可補入又按晉史桓冲始為江州刺史後監江荆軍事至桓温卒遂以冲都督揚江豫三州今但書刺史監軍而不書都督似挂漏且晉史所謂在江州十三年者以桓温未卒時而言若以溫死後冲為都督通計之則不止十三年矣
  蘇孝慈洪州都督
  按隋時諸州有總管而無都督又史孝慈傳亦言為洪州總管而不云為都督也
  魏少㳺
  魏少㳺為觀察使畧不載其政蹟則似不必載諸無事可紀者倣此例
  元眀善江西左丞
  按平劉貴時明善為江西行省掾董士選為左丞非明善也且明善終其官未甞為江西左丞應改正
  解敏
  一無事蹟但云政聲著聞則此類似可去
  鄭岳
  逆濠應改宸濠
  南昌府武帝太康元年置江州
  按晉史江州之置在恵帝元康元年此應改正
  𨽻江南西道
  注云領縣六増武寧豫寧也按唐史武寧即豫寧盖本名武寧景雲間改名豫寧後復原名未甞析為二縣也考唐志洪州屬縣尚有新吴則所増二縣乃新吴豫寧非武寧豫寧也
  乾元二年置南昌軍六年廢
  按南昌軍廢於元和六年六年上添元和字
  太平興國八年割建昌縣
  割建昌據史乃太平興國七年太平興國六年置新建縣宜補入
  豫章太守
  兩漢之豫章太守猶六朝之江州刺史唐之江西觀蔡也似宜與江州觀察同編布政司之後至改洪州後則凡為守者皆可入此
  殷羡
  羡若不屑為人致書宜却而不受既受之矣而投之於水輕薄不已甚乎此事正足為戒安可入名宦宜削之
  據前志如張育英趙鼎皆有宦蹟宜補入
  名宦
  按前志所載明之名宦如張子明胡夲恵張夲張翥祝翰汪頴吴嘉聰譙孟龍陳紹儒汪佐王天性丁應璧十餘人皆有政績可書而張子明之忠烈胡夲恵之亷仁前志以為明之賢守第一何都不載耶且自萬厯而後前志所未及記俱應酌取補入
  大業二年改豫章為南昌縣
  按隋史止有豫章縣而無南昌縣唐書武徳五年始析置南昌若隋時已改南昌唐初又何必析置乎此處宜再考
  羅從彦
  仲素以春秋中庸論語孟子之說授李愿中愿中傳其學於朱子此其大者不可不書
  宋太平興國元年置新建縣於洪州
  <span id="太平興國元年宋史作六年">[[#太平興國元年宋史作六年|太平興國元年宋史作六年]]
  元嬰都督洪州時建閣成命至封為滕王因以名閣按史貞觀十三年封弟元嬰為滕王至元嬰為洪州都督則在髙宗時受封已久且以理言亦不應以已之國號名樓此乃仍一統志所記非事實也應云唐髙祖子滕王元嬰都督洪州時建人因以名閣又謂明時以其舊址重搆額曰西江第一樓按一統志滕王閣外自有西江第一樓今合而一之未審是否
  謝一䕫
  一䕫乃廷對第一似不應僅云及第且及第字亦未雅又按前志人物如宋之潘興嗣趙康明趙汝暨元之湯霖明之盧淵陳安魏黙丁錬魏棨郭昇丁以忠似尚可採入
  鄧以讃
  㑹元及第似未雅按宋史㑹試第一人曰禮部試第一殿試前列者曰廷對第㡬似可從
  隋文帝開皇九年廢巴山郡併豐城入廣豐屬撫州後屬洪州仁夀二年改廣豐曰豐城
  按隋史豐城縣以開皇九年廢至十二年復置曰廣豐今云併豐城入廣豐則豐城雖省而廣豐固在十二年安得復置廣豐也豈廣豐在十二年之前亦經省廢乎再當考定
  朱全忠以父名城改豐城曰吴臯
  按五代史全忠父名誠
  王季友
  按季友事見於朱長孺注杜子美贈詩後頗詳據殷璠評則謂其白首裋褐據潘淳詩話則季友為江西觀察李勉幕僚是時勉兼御史中丞季友則兼監蔡御史據于邵送季友序則季友以幕僚兼司議俱無第進士及為中丞語也且子美之詩作於大厯三四年間已呼為貧窮老叟若至貞元則又厯二三十年安得復為進士乎為進士且不能安得復官中丞乎此前志之誤也
  豐城人物
  前志所載如宋之范士衡王衡仲元之熊復明之范衷李裕范兆祥劉華甫熊卓陸時通朱概尤表表者今皆略去似宜酌増
  揭奚斯
  奚當作徯按徯斯累官翰林侍講學士不應僅書編修初授之官又徯斯以詩文名世及修宋遼金三史似應載入
  舒芬
  廷對第一不應僅書及第按嘉靖初芬為修撰諌昭聖太后誕日停止命婦朝賀逮訊而無哭廟事又楊慎王允正等以爭大禮不聼撼奉天門大哭是時芬已即訊恐不與此且哭於門非哭於廟也
  宋書有豫章侯相屬豫章太守無豫章南史宋追封王曇首為豫章縣侯子僧綽襲封豫章縣侯又謂晉為豫章宋為豫寧
  按武寧縣在晉齊隋皆稱豫章惟宋書稱豫寧而王曇首傳亦云封豫寧侯然自王僧綽襲封時已稱豫章豈縣在宋初蹔改豫寧而後仍名豫章耶再考與汪鈍翁書
  與足下别乆矣昔别壯也今髪蒼蒼齒摇摇矣以吾念足下知足下之念吾而不謂其非舊吾也日月逝邁道徳不進修名不立竊禄於朝欲如足下托跡丘園不受當時之責烏可得哉易傳有云徳薄而位尊力小而任重每誦斯言頭靣頳熱汗流浹體誠不自禁其愧且懼之動於心也御史大夫古之三公之職也位可謂卑而任可謂輕耶位不卑則受位難任不輕則稱任不易知其難與不易而尸位曠任焉顧念名義其可冺然黙居而但已耶此其所以既愧且懼之動乎心也傳云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念
  國家厚恩尚欲因事納忠報酬於萬一未敢便决然為自私之計也漢唐人拜官輙數舉賢以自代朝廷視舉多者往往進用語云不知其人視其所舉葢亦因是可以察其舉者之賢否而知其所舉者之才葢甞蓄此念矣今世卿大夫士鮮自重至使世疑其沽名聲少實用是以遲廻於中而不果也足下讀書樂道如天雲卷舒其視㒒為何如耶古之聖賢莫如孔子孟子孔子孟子所遇之時最難而終不肯少貶其道變其所説而易其所守今朝廷清明
  聖天子在上而直以卿大夫士之不能自重取疑於世為解者吾誠不知其何心足下其謂之何耶足下所樂者孔子孟子之道孔子孟子所遇之時如彼栖栖皇皇㳺於列國諸侯卿大夫之間未甞一日不欲行其道不敢於山林泉石偃然俯仰與世遂絶也今足下所為乃異於孔子孟子矣且
  主上親㧞足下於儕流疊有恩禮視衆人為獨厚或未宜如此而遂已也足下竟何以自解耶乆不通書問因風畧及惟裁擇而教之幸甚
  荅魏無偽書
  李君来得足下書意甚勤厚以愧以慰足下名賢子胚胎休光耳目濡染得於心被服於身者將遂致其用於世以大其施僕樸𣙙固陋學無師法少日好為辭章無用之虚言又以才質所限不究於成遂復廢罷雖縈繫簪組自度材力無經世之用常有山林之思欲得一意静坐纔補小學一段工夫乃今問於僕所以立身行已者豈非執盲者而問之途在僕詎不可愧也耶顧所以為慰者以足下名賢子耳目所見聞得之心行於身以致用於世者非僕所敢望而猶歉然不自滿假雖以僕無所知識無所成就猶勤勤懇懇下問如此此其進益寧可意量至使不肖如僕者亦得䝉被光采以自託於一日㳺處之雅使忘其謭劣或亦奮竭其不肖之才以得稍進於道此其所以為慰也雖然承足下之問而僕無一言以荅之則㡬非愛助之意亦望足下養益深學益進益廣大受之地至於擇善之精固執之一足下所親承於父師者非僕所能窺見也在足下勉之而已矣僕近來殊無意於為詩雖偶為之亦不能工足下年正少詩已工如此後之日益工者寧詎止於此耶以工於詩者求進於道又豈僕之所可望者耶詩巻蹔留小遲附内尊翁老先生未敢専啓望致區區之誠惟以時保攝以慰思念不宣
  與王薛澱書
  嵗之除夜讀足下見僕二錢説𣙜闗監督劄所為詩二章且吟且思至於終夜喜不能寐嵗之元日朝退暫憩署中意益感奮因自强於善念錢之用為亷為恵介在取與又為一錢説一篇以廣其意夫以足下之才雄於述作詩則清越秀美中於法度而其意指之所存主於勸導規誡與人為善僕之所為誠不足以當歌詠之萬一而竊自喜者謂為知僕之心也僕麄疎頑鈍無以自立於世雖欲竭其愚不肖之力自度無有可合於時惟是冰兢自持所不敢變壊者區區之心而已耳孔子曰不患人不已知老子亦言知希我貴而僕謂足下知僕之心為可喜者豈有所私見哉以足下與人為善勤勤然動僕感奮之意而堅其為善之心也使僕不聞足下之言不有以動其感奮之意堅其從事於善之心則是僕之可憂者莫大乎此今幸而知感奮矣堅其心矣謂之可喜亦豈不然乎昔穆公問於子思曰縣子言子之為善不欲人譽已信乎子思曰非臣之情也臣之修善人知之而譽臣是為善有助也此臣之所願而不可得者也修善而人莫知則必毁臣是為善受毁也此臣之所不願而不可避者也僕之意亦猶子思之意也雖然子路人告之有過則喜孔子謂不見是而無悶亦望足下有以勤攻吾之闕而已自足下而外不知吾者多矣不知則必毁吾亦豈能避之哉能勿悶焉盖不敢不以聖人之道自勉也
  與韓佚園書
  分袂以來七易年所時有人至便問興居極知佳勝前接手書記存情文備至筆札之工有加於昔伏讀數過千里外遂如覿面可勝歡慰生平知交落落如吾兄者能復有㡬異時林山泉石投老餘閒闗門學道性命之友舍吾兄其又誰與此往日之素心倦逰思歸繫念彌切仕宦之味今已飽甞迂怪成僻比昔更復可笑雖身嬰塵網此心如坐深山堅白自守誓不取公家一錢已習慣自然人亦不以為異不以為同如世間無此人也盖自昔家世所遺薄有治生之業節身儉用足供朝夕以此都無求於世而二十年來蕭然皆盡矣然守其困約不敢變者亦實不能也盖其平生性質不能以其所不能者强之使能此與吾兄三十年寒牕燈火時所深知而篤信者也亦何足道哉然每念吾兄家居澹泊亦竟愛莫能助故人知我但區區鄙懐不無自愧亦惟故人愛我是以具道其所以然者不覺𤨏𤨏耳長安路回首使人索然又恐吾兄徒有跋渉之勞斷可勿萌此意非相知之深不敢輕率及此附寄薄物唯哂存之不具
  與楊都諌書
  頃承見過語次及玉堦玩易篤事親孝二事僕所撰玉堦墓碑盖専以講學櫽括其生平故於玩易之篤略見之矣竊以自昔伏羲神農黄帝堯舜數大聖人皆孝子也伏羲神農黄帝堯不以孝名而舜曰大孝者以其處人倫之變也葢瞽瞍傲象之事聖人直以安常處順為心天下萬世見其所遭人倫之變如彼而所處之善如此故以大孝名之然而非舜之志也孔子孟子特以此教天下萬世之為人子者曰不幸而有父母兄弟之變則當如舜之所為大孝者耳非謂伏羲神農黄帝堯之孝皆不如舜而舜之孝獨出於數聖人之上是以數聖人之孝有不必皆稱者也甞見朱子解周禮師氏之官以三徳教國子一曰至徳以為道夲二曰敏徳以為行本三曰孝徳以知逆惡以謂至徳云者誠意正心端夲清源之事道則天人性命之理事物當然之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術也敏徳云者彊志力行畜徳廣業之事行則理之所當為日可見之跡也孝徳云者尊祖愛親不忘其所由生之事知逆惡則以得於已者篤實深固有以真知彼之逆惡而自不忍為者也又自注云至徳以為道夲眀道先生以之敏徳以為行夲司馬溫公以之孝徳以知逆惡則趙無愧徐仲車之徒是已由是言之有明道之學術不難為溫公之事功至如趙無愧徐仲車之所為則固已恢乎裕如矣玉堦之學将以求進乎至徳以為道夲而所謂敏徳孝徳以為行夲以知逆惡者盖將真知而力行焉故撮其生平而以講學為説有無俟乎兼陳而備舉者焉而玉堦之得乎已而傳於後世者已具於吾説之中盖亦自以為此或者古人立言之體當如是也僕誠愚陋無所知識與玉堦同學久重以其孤之請而亦有所不能自已於中者故不辭而為之銘未知有當焉否也幸髙明有以教之拳拳切望不宣






  午亭文編巻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卷四十
  大學士陳廷敬撰
  頌 箴 銘 贊
  幸闕里頌有序 時直内廷特命臣與議
  皇帝康熈之二十有三年是嵗甲子東廵狩謁孔子林廟先事
  皇帝曰事先師禮重且嚴汝廷敬實惟予舊講臣其與議所宜行臣從諸臣後議具上
  詔曰俞及恭覩禮成臣不勝懽忭震躍仰惟
  皇上聖神首出化洽萬邦君師之統千禩一時乃猶屈已求賢詢輿訪道廣厦細旃之上冊書討研勤逾儒素遐瞻東魯慨想宣尼希代曠古前未有也其時三事大夫颺言曰昔者刻玉逰河披圖廵雒襄壄之駕塗山之㑹皆能焜耀簡籍垂於方来今兹萬國既同誠宜宣省風教展義魯邦下塞衆望
  皇上凝睿思延廷問乆之廼曰朕慕聖道厯久於兹敬因省方詣先師宅里其母重煩吾民供億於是肆赦軫農蠲租已責𢎞敷愷澤於天下乃厯吉日協靈辰壄廬警路宫正設蹕玉輿曉升帷殿夕御前驅珠旗屬車日羽以臨乎岱宗是時未臻夫闕里也飛斾江淮觀民設教月屇黄鍾旋軫南陸聿來聖居覽觀山川雲物廟寢圖書之盛嚴恭将事禮行樂奏聖歆如荅廷敬雖不得備從官之列緬懐宫牆逖稽掌故太牢特祀肇自西京褒成祼将爰及東漢貞觀定朝㑹之儀開元錫文宣之號器物之賜渥於廣順陪位之班詔始祥符至和加衍聖之稱承安世曲阜之令凡為崇儒重道是以異代同符若乃萬世師表之稱則與乾坤同其悠乆也六經表章之澤則與日月並其光華也留鳳葢於㦸門車服禮器所未備也頒龍章於鄉校普天率土所共瞻也矞矞皇皇莫與京矣謹拜手稽首而獻頌曰
  惟聖體道生民㧞萃徳踰位兮惟
  帝則聖統壹萬類位斯配兮龍飛于天周覧八極嘉鳳徳兮聖作物覩垂祀萬億視魯國兮
  帝開明堂于羮于墻坐則見兮
  帝㑹方岳東西南朔來殷薦兮
  鑾車戾止鏘鏘穆穆金絲肅兮
  駐蹕古亭雲霞委屬清泉澓兮上公稽首籩豆奔走昭世守兮暨四姓後博士童耉
  恩滂厚兮賜所過租歌騰于塗惠我人兮惟
  帝福我我神其妥戴
  大君兮莘莘髦士百爾濟濟頌聲美兮於赫
  帝功與天比崇無終窮兮
  聖文神武至徳頌并序
  惟我
  皇上聖文神武躬御大寳君臨萬邦於今三十載矣維時九垓軌道四海波澄至徳所敷際天蟠地黎庶咸登仁夀寰宇共厎時和固已符合三皇功加五帝矣而我皇上猶復治益求治宵旰之焦勞宫庭之咨儆無息不以生民為念此與書傳所稱大禹之勤儉成湯之寛仁文王之不遑暇食若出一轍盖先聖後聖㒺不同揆也夫是以蠲租減賦省斂省耕凡山陬海徼窮荒僻陋之鄉扶杖嬉逰瞻
  天表聆
  玉音識朝廷之徳意被盛世之恩膏咸感激帖息如雷霆之鼓萬物㒺不振慴其威又如雨露之沐羣生靡不沾濡其澤盖區宇蕩平中夏肅穆有由然也至如外藩之地遼逺之區其屬四十有八部衆地大蘖牙間生而自我
  皇上建極以來治化光被四十八部之長皆謹凛震懾以為上有
  聖人徳洋恩普靡不得其所此真吾君吾所天也以故頓顙請命奉贄稱臣盖今天下太平數十年
  聖天子功徳隆盛浸灌浹洽入於人心無逺無近願俯首而承順者皆動於不自知而感於不及覺非威力之所加非詔檄之所廹盖邊徼之外其願為
  聖天子之民而以不得親見
  聖天子赫濯之聲靈為悵悵者正不止四十八部矣乃喀爾喀曩在䝉古則雄長一方擁其部族人民十餘萬衆雖貢使絡繹而未甞躬修臣節今者戴
  天威而懐
  聖徳向化輸誠傾心臣服
  皇上又念其僻處邊陲㒺知禮教
  宸衷裁決撫安激勸必
  車駕親臨於是乃馭馴駮之駟乗雕玉之車明月珠旗干将雄㦸糾紛交錯猗靡扶輿壯中土之英聲示逺人以文徳
  駕至之日諸部咸集蓋莫不覩車旗甲從而嗒然自失也仰文物聲名而忻然歎羡也慕義歸誠聿得沐恩光親笑語而懽忭相慶也
  天子嘉之隆以宴賚爵秩有差什五有制於時庭實既陳
  皇歡是式獻萬夀而喜氣緜幕醉百壺而軍聲愷康於以靖障塞於萬年震威靈於奕葉洵超古軼今之偉畧哉忝竊遭逢得侍
  廷陛不能韜弓荷殳帓首韡袴躍馬以從
  駕旋之時拜賀於車塵馬足之前覩侍衛之雍容見師陳之整肅用以舞蹈抑用以自愧也而間従扈從諸臣得悉諸部落免胄趨風革心效順之盛事踴躍之至無以頌揚謹賦韻語紀載神功垂諸来世使知我
  皇上之所以治冠百王功髙千聖者盖誠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而非徒以區宇蕩平中夏肅穆為盛治也頌曰
  上聖垂統巍巍皇皇仁育義正怙冒萬方時雍風動謡俗樂康邇安逺慕恩遍遐荒幅𢄙西東朔南萬里日月出沒至無涯涘㒺不率從我疆我理
  皇風震赫奮揚
  天威馴梟屈虣匪徳焉歸鴻澤以濡讋我
  帝命咸來享之遂若厥性環翼我畿邉氓永靖
  恩覃萬祀歴久逾深
  帝念外服悉天所臨萬物得所予惟宅心古者天子有適諸侯言廵所守行慶賜休兵車百萬烈烈其旂清風卷舒交龍熊螭平沙際天雷迅雲馳桓桓糾糾羅列衛營耳耳前驅雅雅吉行士若銜枚驂牡不鳴殷殷雷霆川谷以震既奉
  帝車亦象天陳恃力者殱從徳者順弓櫜不控箙委羽鋩一農之飢飼以峙粻一夫之寒煖以襲裳扶老提稚近天子光四十八部増一曰九匪惟册九來者恐後五十餘屬厥角稽首踰于古昔王㑹其圖百辟内向要荒外俱吚嗢重譯萬狀睢盱一我冠帶同我車書
  帝曰汝衆朕不専有天下萬家四海為守爵賞賚予繼絶持危濯痍吹温登之皥熈如雨載霖如日初晞躑躅謳歌舒愉以嬉惟
  帝錫嘏如山如茨降百斯祥延萬斯禧醇醴萬石嘉樽静籩既莊以和秩秩斯筵存問齠耋
  玉音朗然守約則豐克已乃賢瞿瞿兢兢若臨深淵如帶如礪如石其磐凡兹藩長
  帝訓是式毋怠毋虞毋敢失職
  帝之歸來如離慈哺攀遮衮衣逺越閭伍
  帝其何時更歴下土緬昔重華王畿靡遙九州雖建亦有三苖三代之域兵甲未銷孰嫓我
  皇文神武聖燮伐既張干羽大定擴清疆圉恵安黎元治成禮備功昭徳宣永永眉夀昌熾萬年
  言箴
  與其易爾言也寧喪爾躬喪爾躬人所同也易爾言禍不可窮也不車而裂不鼎而烹也水溺火焚情相攻也嘅然永嘆以身終也胡不忍於俄頃而禍及生平也
  動箴
  天下之動凶悔吝何多也主吉而動凶悔吝如我何動以吉其後有他我其如凶悔吝何吉不易為静以勝之天下不能有静而無動也動之其奚宜易稱幾者動之㣲知幾其神惟君子吾與歸
  虚舟亭銘
  我游於人人觸而怒怒不在人觸以我故我與世游載沉載浮泝焉洄焉泛泛中流適彼萬里一葉輕蘋隨所遇遭無有怖嗔或干翠霞或栖丹壑志士㝠心黙往自託自託伊何體物無方大莫之國無何之鄉方舟濟河虚船洋洋船来觸舟𣺌然無人有人怒呼無人曷云不見其人不獲其身虚舟名亭汝視汝聽
  信芳齋銘
  芰荷製衣芙蓉集裳靈均詔余垂華流光鴸鳴賢退彗耀鯨蔵鵜鴂之聲百草不香余獨何為顔此信芳相彼蕭艾亦離於霜維薋菉葹江蘺杜衡孰穢孰潔孰枯孰榮有嘉我室竹扉茅堂扶疏荷屋窈窕葯房余獨樂斯好修為常春蘭秋菊年嵗永康
  尊聞堂銘
  古人於道有見而知有聞而知有傳聞而知自孔子歿七十子散所見所聞寥寥千載其誰其見於書者所傳聞異辭博觀而求約取而思儼私淑之在兹吾不幸不生齊魯及孔子之時游夏之賢孰敢等夷我思其狂琴張牧皮俯仰百世我友我師既不可得見聞若傳聞者是亦曰聞是故尊之
  慈泉銘并序
  樊山之陽髙千仞未至巔百歩有泉在山徑沙石間坎甃清澈味甘冽異他水不盈不涸居人兩三家汲以飲㸑不見多食千人不見少百鶴阡在其東母夫人之所蔵也故得名慈泉而銘之
  慈山巖巖下視王屋我民錯居頼此川瀆巖巖兹山民居其巔載耕載穫以粥以餐承液生雲洑流含潤利澤之施豈適膚寸影月流天漪風肅然相我阡隴於千億年
  米海岳硯銘并序
  聞吾州有米海岳硯舊矣莫知在所素心弟於民間求得之以遺予刻文曰彤池紫霧魚龍起碧落五星共月明中窪而缺兩隅殺墨而不敗筆洵可寳也銘曰刳有腹剗有隅隅不側腹能瀦以嫓徳與我俱米家書世莫如石為兄是吾徒弟得此故遺余
  義冢碑銘
  吾所居鎮曰郭谷者連四五村居人逾千家皆在廻峯斷嶺長谿荒谷之間地最磽陿耕牧無所其土方數畮者絶少其狹者不可以畫遂溝廣者不可以經洫澮或土戴石或泥淖沙田既少而悉歸於有力者其子孫或世守其先人之産而重轉鬻諸人其人好力作負販俗尚儉嗇四方来居者人日益衆而田日益不足生既不能以田為事死則無所於歸即一旦不幸叩强有力有田者之門丐尺寸之土而瘞焉異時或斬鑿平治之求若斧若馬鬛安可得古之人所謂不封不樹者豈遂若此耶余捐金置義冢得田若干畮公之貧無地以葬者余惟古者井天下之田人有分地自秦以兼并廢先王之制始開阡陌而天下於是有甚貧甚富之民至使斯人生無以飬而死無以葬者暴秦之罪於今為烈也夫分井均田之法其大者不能行矣若能令豪侈之家稍知品節制度使天下甚窮之民生有所養而死有所歸無餓身暴骨之患是亦有天下及禄食者之所宜三致思也故吾為書置冢之故而系以銘曰
  記昔侍
  帝狩於近郊掩骼埋胔豈惟蒐苖工官戒途誤平人冢帝察治之仁斷傾竦顧瞻疆服時聞興嗟征骨露野戰血染沙時予之恤孰紓予懐記
  帝言動臣所職哉矧惟
  國家怙冒下土眷言我民億萬以數溝壑填委道路棄捐封狐夜歗饑烏曉餐凡我人牧孰軫孰憐樊山之原樊川之浦天寒雨濕魂訴如語解金卜幽鬼兮宅女耘叟耕夫莫或女侮山廻峩峨川流湯湯纍纍兹墳我心摧傷我力則殫哀此衆民爰作銘詩以倡後人
  宛平王公像賛
  階平星聚泰運肇啓二五儲精誕生夫子神觀挺㧞才名日起受知
  世祖顧問宻邇
  綸扉視草籌政決疑謂宜大任燕翼是貽我
  皇踐阼表率憲司數奏封事正議忠規三垂不靖怙衆作逆九伐張皇中樞運策欃槍迅掃宗社磐石遂陟台衡臯䕫接跡稽典定法教洽治宣黼黻衣被徧於九埏退朝宴坐泰宇翛然誰其侍側玉樹風前鄴侯既相仙骨在軀精神淵著不視體膚謖謖清舉温温徳符麟閣凌烟此為之模
  六公贊并序
  吾鄉國多賢人君子其以清徳為世所稱者則有若曲汶衛文清公周祚陽城故刑部尚書白公𦙍謙蔚州魏敏果公象樞永寧于清端公成龍陽城故廵撫張公椿髙平故布政使畢公振姬此六公者生同時皆在鄉國數百里之内然皆所謂天下之士也而吾辱從之㳺夫吾豈能友天下之善士乎哉吾之得游於六公者直以鄉人之故耳六公之賢宜余知之尤得其實也詩曰維桑與梓必恭敬止又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於是作六公贊云
  曲沃衛文清公周祚
  公獧以和不嬰於物如秋之霜如冬之日清廟明堂不改其節金鐘大鏞朱絃疏越
  陽城故刑部尚書白公𦙍謙
  公起詞苑無赫赫聲清忠端亮式和且平有文有質是訓是程及蔚州公理學宗盟
  蔚州魏敏果公象樞
  國僑以恵公叔以文稱名責實公清最聞紹宗聖學道集儒勲頌詩讀書百世彌尊
  永寧于清端公成龍
  我懐斯人流風悠𨗿巍峩實望磊砢節目厥芳幽蘭其堅純璞社稷人民即此是學
  陽城故廵撫張公椿
  嶷嶷英挺身標勝流厯顯若晦居辱不尤聲迹未墜民今思謳瞻望衡宇景彼前修
  髙平故布政使畢公振姬
  公文竒字公行竒節振玉摐金飲冰嚼鐵拂衣耕壄耰而不輟髙風誰嗣生芻凄咽
  任君八十像贊
  我見黄石来臨峨峨仙禽無聲息駕庭柯貽我話言禔福孔多不辭而去客有相過手青松障一老顔酡適意與㑹紫芝煙蘿云何贈之黄石同科

  午亭文編巻四十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一
  大學士陳廷敬撰
  
  太子太保兵部尚書總督江南江西諡清端于公傳
  公諱成龍字北溟永寜人先世仕明者諱坦有聲𢎞治朝官至大中丞父時煌里中稱長者明末盜起西疆里中築堡于公先壠傍形家者言堡成不利于氏公笑曰我里千家保聚獨我家不利害少而利多堡當築矣堡成卒無害公生而才智絶人攻場屋應舉之文中崇禎已夘副榜入
  國朝仕為羅城令羅城秦桂林地故多瘴癘又猺獞頑黠不可治仕或自罷去公喟然曰荒徼皆吾民土惟國家所使人生仕宦豈擇險易哉且羅城可遂無官耶單裝徑往羅城無城郭廬室居人數家公廨在叢篁深箐間披草木入得微徑插籬棘為門牖虎歗猿擲白晝行庭中陽陽穿壊壁去公即庭中累土為几案其傍置爨一釜一盂炊烟併日召吏民来前從容問所苦喻以急公敬上之義申令行事吏民皆鳥言咿嚶與之語心耳遼絶公解析譬曉神色愷易良乆皆欣然拱聴既去則據案讀書以數錢貰惡酒獨酌醉則隠几而卧或竟日不冠履既數月吏民樂公坦懐益樂就當是時西粤數叛服羅城民皆竄山谷而猺獞與大姓相仇殺民既失業則阻險為盜他令或飾威規利民益疑畏不敢前公至則悉除諸禁拊循殘氓誠意憐惻感人人皆自至以田賦親輸公手或留數錢置案上公問何意曰阿耶不要火耗不謀衣食寜酒亦不買耶公感其意為留數錢計得酒一壺而止民益親愛因與朝夕問地方利害悉得其要領編置保甲約束猺民盜皆屏跡先是鄰猺殺掠我人畜嵗二三至以為常至是鼓勒鄉勇将進搗其巢猺大震懼自誓不敢犯界上歸所掠人畜夫然後民得安居盡力於耕稼之事矣每春時命兩猺舁竹兜行田野中見力耕者輒呼與語相勞苦民知公来皆率婦子環公羅拜或坐樹下與飲食笑語歡如家人嘉其勤而穫者愧其惰者荒蕪者民大勸悔𥟱穗被野牛羊滿山公以其暇日増陴浚隍招民入居新築室者公手書題額或門聯以示奨異立學宫教民其中能讀書應舉者免徭役民俗輯和獨數大姓者負勢不為下其人皆號總戎侯伯嘗指揮長吏恣為殘慝公曰此曹向皆倚恃猺獞盜賊為之爪牙一逆其心則立致亂變是故他令多匿意阿忍之今吾威令已行民服禮教此曹可令終不悛耶會一大姓執其僮予公屬致之死公訊當與杖視之已杖矣因怒謂爾既歸之官則有朝廷法在何得先自擅刑藐官蔑法乎叱之跪将杖下之獄大姓大恐叩頭謝死罪移時始得免公乃為陳順逆禍福之理遂大感悟自是數大姓皆奉法以公事至者望籬門股栗項縮無復跳踉桀驁於公庭之上者矣三年政成臺使者勅粤中令以羅城為法公乃牒上寛征徭疏鹺引諸利𡚁所宜興罷者行之民愛敬如父母焉公自来羅城從僕皆散去二僕病不能去旋亦皆死羅人憐公每晨夕視問安否間斂金錢跪進云知阿耶苦我曹供些少鹽米費耳公笑謝曰我一人何須如許物可持歸易甘㫖奉汝父母一如我受也衆怏怏持去居數年家人来羅人則大喜奔譁庭中言阿耶人来好将物安家去又進金錢如初公又笑謝曰此去我家六千里單人攜貲適為累耳麾使去衆皆伏泣公亦泣卒不受丙午秋試辦事外簾公布袍數浣破被如鐵一蒼頭從衆簾官皆美服盛飾傔從姣好公衣敝垢藍縷諸吏人皆指目揶揄之大吏夙聞公名指衣敝垢藍縷者曰必羅城令也諸吏人皆相顧愕眙於是大吏委公以試事使専督之事無不精當者因與極論時事所宜及古今成敗是非得失之跡公掀髯抵掌詞氣激昻語有倫要大吏甚器重之交章舉公卓異在羅城七年遷知合州公復牒十事上幕府皆為公行之去羅城羅人遮道呼號公今去我儕無天矣追送數百里哭而還一𦕈者獨留不去公問故曰民習星卜度公槖中貲不能及千里民技猶可資以行也公感其意因不遣去會霪雨貲盡竟賴其力得達合州州領三縣合計纔遺黎百餘人正賦十四兩而供役繁重不支官有騶從之費公盡除習𡚁畜一羸馬以家僕自隨府帖下取魚公曰民脂膏竭矣無憐而問者顧乃欲漁吾魚吾安所得魚乎卒不與府中魚因極陳荒殘疾困狀郡守笑謝為裁革十餘事公念合州民多流亡徃時新歸流户便即力役而墾田既熟土著訟而争之以故集者復散公皆為區畫田廬牛種官立案籍復三年而後同新集者既知田業可恃為已有而復無征發倉卒之憂逺近悦赴旬月之間户以千計未幾用前卓異遷黄州同知分鎮岐亭岐亭當黄麻偏界地多汊湖幽壑盜所窟巢時急盜案官文法頗繁長吏至諱忌不欲聞盜盜反持長吏所忌白晝行劫莫敢何問公捕得九人集諸父老謂之曰此皆巨盜彼恃捕後上解則牽制官吏長短徃徃得脱今以示諸父老有能保後不為盜者吾將貰之否則盡吾法諸父老願以身保者二人立命鋃鐺駢首繫七賊即諸父老前為坑坑之盜自是驚匿嘗草笠蹇驢微行村堡以周訪山川要害閭里之情偽貰大盜責以捕盜自贖捕輒得無脱者四方来謁者無貴賤皆接以恩禮延問利病咨訪人物是以所興舉悉中人情黄州境壤蒸蒸樂土矣攝漢陽黄安通城事皆先絶火耗飭保甲所至輒著異跡操守益自危苦惡衣疏食以圖民之急巡撫張朝珎雅重之特以卓異聞會滇逆亂作檄攝武昌事問禦亂之䇿公對以安人心莫先停徴求時朝珎草疏欲奏公意與合以故凡兵事皆倚公以辦公悉意擘畫羽書交馳師旅雲集軍資億萬皆咄嗟而具惡少憑依禁旅罔敢指問公立置之法白大将軍申明軍令甲士十餘萬擁公忿譁公不為動詞譬理解神色抗厲知公不可奪皆徐斂去或諜得武昌大姓與賊交通指藏器仗為證朝珎欲發兵捕而召公公言自烽警以来武黄諸巨家多盡室避兵良子湖中家人藏兵械以備他盜耳若遽加兵人人恐矣跡之果無他公之鎮定知大體多此類也用卓異遷知建寜朝珍奏改武昌時逆賊陷岳州長沙我師進𠞰取道蒲圻朝珍檄公徃造軍所渡橋賊鋒迫近蒲圻人潰驚城郭為墟公入城嚴斥𡎇戢逃兵招集居人城以不墮通我師岳長之徑旬日成橋山水暴漲橋復壊公以此去職會東山亂作朝珍謂公極知君勞苦然非公莫可辦賊公曰聞命矣夫公知遇最深敢辭艱乎但黄州東連廬皖北接光固據三省形勝控制七十二寨其人剽悍善鬭阻險跳梁難以猝勝若公見委須便宜行事方敢受命朝珍大喜自起酌公曰君肯任事吾無憂矣𠞰撫一以聴君需兵幾何公曰賊衆我寡兵多適資亂以前守蒲圻數人與俱足矣遂嚴装以行初東山之亂也妖人黄金龍詭言得天書寳劍来徃興寜山中煽惑愚民匿跡黄麻劉君孚家君孚黠猾多智數收召亡命亦數數能禽獲盜賊守令多其能每撫而用之公鎮岐時君孚亦嘗居門下後得滇逆偽劄遂與金龍潛結河南江西諸渠魁私立将帥衆號十萬約以七月起事會有人欲發之君孚恐事泄遂以五月望反於曹家河黄守将王宗臣率所部兵駐興福寺麻城令屈振竒率鄉勇駐白杲約日進攻君孚夜遣七騎斫黄将營鄉勇亦自潰退保麻城賊勢甚張而諸盜所在益蜂起公行次陽邏偵知君孚雖反以衆未合猶豫持兩端遂兼程抵白杲距賊十里止宿榜示脅從者自首免罪誣陷者即赴訴過三日以從賊論於是投訴者日千計公皆宥之賊勢大孤君孚及其黨素服公恩信聞公来皆莫有鬬志欲即降恐見誅惟擁衆自固公度君孚倉猝反其衆未聚可就撫若旬日黨合則難圖矣遂命白杲鄉約一人持檄徃布太守来待以不死之意度已至賊所公則獨騎一黑騾一葢一鑼與二人徑趨賊寨未至二里許命鳴鑼前導者行呼太守来救爾山中人君孚不虞公自来倉皇匿後山令數百鳥鎗弩矢夾道伏望見公皆燃火控弦擬向公公不顧直前賊亦卒不敢發至寨門門開公入舍下騾即㕔中坐衆賊環列其黠者率衆羅拜公問老奴安在老奴君孚也以舊居麾下故易暱之衆云暫出頃可至矣又姁姁問今嵗山中雨暘禾稼若何若良民何作賊取屠戮耶時酷熱若父母妻子匿何所得無苦乎衆皆泣公曰熱甚須少憩令賊為脱鞾取水飲或支榻揮扇餘四圍牆立公熟睡鼾聲如雷賊驚異不知何為移時寤又謾罵君孚老奴何為乆不出豈有客至不設酒脯者君孚初意公必以兵来且懼見紿故深自匿及見公推誠無猜趨出叩頭訴所以激變故公為開陳利害順逆許以招撫約日而還至日盡降其衆數千人黄麻數縣皆解嚴朝珍上其事於朝再命公知武昌朝珎檄公留麻城公親歴村落度地形所宜分立區保籍其區之有勇力若火藥兵械者為烟民以慤者長之曰遇警而集蹤跡疑者區長白逐之容隠者同罪於是前與君孚金龍潛結為賊者皆𨽻烟民樂為用秋七月經畫有緒行還武昌當是時金龍留君孚所君孚既無所用金龍因縱之逃與紙棚河賊鄒君申合公次岐亭移檄東南區長得二千人率門下諸生數人督兵進討駐望花山君申初謂公已還武昌今忽聞以兵来大驚退保山寨公䇿賊新反未穫食少利速戰而我兵驟集攻之不如困之乃分軍軍其三面度賊走必徑黄岡馬鞍山故不守而隂伏兵嶮⿰間君申金龍果糧絶夜走馬鞍山遇伏盡禽公坐山上受俘金龍縛急欲以妖術遁公手劍叱之術不得施遂斬其首捷至武昌朝珍持露布示寮屬曰人謂我不應用醉漢今定何如公酒無量嘗為簾官與大吏抵掌論事時觴公公飲輒數十巨觥露幘揎袖酡顔瞋目而語吏人皆竊笑公酒狂及徃東山或以為言故朝珍云然也疏聞晉級八月調守黄州時荆岳兵事急公外輸供億内靖奸宄郡壤以寜十月江西賊犯湖口旁掠興寜蘄州戒嚴又滇逆宻布偽劄書湖北地復大亂陳鼎業合逃兵掠驛馬反陽邏何士榮反永寜鄉劉啓業反石陂周鐵爪鮑世庸反白水畈各擁衆數千人號稱十萬遥連湖口寜州諸賊約以十月上旬取黄州遂及武昌漢陽髙山大湖烽火相望城門皆晝閉墟里寂無人各鎮援兵悉隨大軍進攻湖南黄州餘吏民才數百人至不能備閽柝議者欲棄黄州退保麻城公曰黄州為湖北七郡門户我師屯荆岳者數十萬水陸轉運取道於此且瀕江而城控制阻險前倚興寜廬阜後壓天堂金剛諸寨實東南闗鍵釋此不守則荆岳有狼顧之虞七郡成瓦解之勢所繫非僅一城已也吾誓死不能去此然吾坐困以待不若相機進𠞰猶可僥倖以圖存賊勢雖衆皆取士榮進止若先破士榮餘可不戰而下於是徴各區鄉勇又分守山隘令逃民不得入合賊别遣黄岡令李經政攻鼎業禽其父子陽邏平十一月二日率諸生及吏卒二十二人前進時千夫長百夫長李茂昇羅登雲吳之蘭以所部来會各區長讀公檄皆感憤灑泣厲鄉勇以同仇之義漸次輻輳得二千人於是立什伍標旗幟號令明整卒如素習部署甫定諜報士榮已據黄土㘭公遣登雲偕武舉張尚聖以偏師徃偵自率大隊遂發七日尚聖等遇賊前鋒與戰賊小卻公疾馳抵尚聖營衆見公来歡譟請賞公無以應惟用言語意氣拊循慰勞衆感泣氣益増下舂鄉勇大集有衆五千人屯箔金寨下與賊對壘八日黎明士榮賊數萬自牧馬厓分東西兩路夾攻我師賊皆手揮紅雜色旗照耀山野公著舊絨衣匹馬仗劍當營門立見東路賊少命登雲率千人禦之自以大軍當其西命尚聖攻右之蘭攻左公衝其中堅戰甫合之蘭中鎗死賊鬭益急礟火如爆豆著處皆穿左右勸公盍少避公叱之曰今吾死日也敢言退者斬我軍見之蘭死又被傷者衆少卻而箔金寨後民素為賊誘見我軍卻鼓掌讙譁袖出小紅旗相摩麾公見勢益急鞭馬徑前迴顧茂昇曰我死可歸報張公茂昇恐失公急發一矢翦其大旗我軍少進茂昇馬被創倒茂昇步射殺二人鎗洞衷甲乘他馬以進短兵相接復手刃數人而尚聖自右山繞出賊後我軍急擊盡搴其旗賊遂大敗士榮手長矛殿後左臂斷猶力戰陷泥中遂被禽登雲擊賊東亦追奔數十里是役也斬馘數千山谷填溢溪水盡赤獲軍資器械無算檻送士榮於朝珍公得賊名籍立焚之衆心以安乘勝進至呂王城茂昇等欲少息公曰白水石陂諸賊本以士榮為盟主今士榮既禽諸賊膽落捲甲疾趨将自崩解所謂破竹之勢不可失也若淹留晷刻賊據險致死矣時諸營才午炊公命盡覆其釡以進據鞍草檄有能禽賊来獻者重賞投誠者待以不死脅從而歸者但閉門坐家無軍器者即從賊概不追問身無鄉勇印號家藏兵仗即良民亦誅死於是衆賊聞士榮禽既大悔懼及得檄書又知毁其名籍一時解散略盡師至白水畈鐵爪世庸等尚有親兵數百人欲保什子寨公已先令人守隘不得上脱身走君孚十一日軍定惠寺遣追盡禽之而石陂等賊亦皆平公駐黄市撫戢軍民東山大定散各路鄉勇歸農勒石黄市旗亭間班師而還自出軍至是僅二十四日以鄉民數千破賊數萬不費公家粒粟不煩師旅徒手奮身摧鋒陷堅而奏膚功此近世所希有也當此時荆門岳湖燧火相望對壘連疆耕戎交跡内患既消邉圉孔固公之功在天下而不在一隅矣十四年春湖南兵乆不解公于征斂轉輸重紓民力而行間所需物用器什文檄横飛旁午絡繹公皆躬自購造不假胥吏省民費以千萬計嚴飭屬邑禁羨耗絶私派懲誣告杜饋遺以其隙招致文學之士講論經學興起廢墜人若無兵秋大饑發廩賑卹廣募輸積嚴冬冒雪計口受賑全活數萬人十五年水旱洊臻訛言復起公謂人心易摇宜示以暇豫與為鎮静修治赤壁亭榭日與文武寮吏歗咏飲射其間士民相與慶曰我公如此吾屬何憂又以祕計禽詰奸細撫定兇黨流釁頓息會丁繼母李夫人憂士民數萬人伏撫軍轅門號咷請留制撫亦心知公不可去疏請奪情公勉起視事十六年制撫以蘄州上接荆武下臨潯吳南連大冶興國東鄰宿松太湖水陸要區奏復江防道以公為之三奏而報可公規復沿江墩戍繕治戰艦練習水師計禽偽官渠盜江境肅然十七年遷福建按察使士民請留不得朝珍曰公去失吾所憑公條便宜十餘事乘五兩小舟蕭然去楚去之日蘄黄及旁郡人沿岸遮送至九江者數萬哭聲與江濤相亂公亦垂泣不忍視十八年春抵閩時耿精忠亂新定海寇犯漳泉四郡連數嵗用兵徴役煩苦又數起大獄繫滿囹圄每一巻牘罹重辟者輒至數十百人獄皆已具公視之怛然謂民命所闗寜以獄既成而可不慎乎時以親王主兵事語聞王令公會滿漢大臣覆録公言通海數案所牽引半皆平民遂白王釋不問或有持輕重兩可公已盡得其状偘偘面折不為屈指庭下婦人孺子曰此曹皆何辜乃攖斧鑕皇天在上人命至重吾誓不能緘阿從事王久聞公名至是愈益傾折每疑案子公専訊讞決明允所生全以千計其久繫得白貧不能歸者皆給貲遣還淹滯為之一空逆亂時多掠浙東江右子女及後投誠没為奴婢老弱轉棄溝中僵尸相屬公設法勸募贖之歸籍小兒女不能歸者養之署中積數千百人計滿一舟則給口食歸其父母親戚公退食羣兒皆環繞膝前争索果餌喧讙以為笑樂初占匿者猶衆至是皆顧化多自遣還者矣為臬司官吏懾服閩俗翕然一變未及朞遷布政使閩地久駐兵重資民力莝夫月計數萬公白王軍人芻牧本有常役今民困方殷矧忍横派悉索耶力争請免或謂非所職何自苦為公曰設兵以為民無民設兵何為調停者復議改折公争之益力王卒是公言向所科莝夫數萬一日盡皆罷去民既樂公徳愛而凡軍中所需乃益趨事恐後八郡正供及江浙協餉不下數百萬皆司庫收公大書掲庭中命皆應時收正項外不増銖黍即令原解官役計項支撥略無虧累署中薪米不給至無衣可典或終日一食隨征滿漢大臣朝使者有時来過徑入卧内或繞署閒行曲房阿閣無不歴覽几案間蛛絲鼠跡一竹笥貯朝服一釜備炊爨文巻書冊數十束此外都無一物咸歎曰于公清苦天下第一也外畨貢舶或有所獻公悉屏斥或呈様香一齅即持還去貢使皆囓指作禮謂譯使云
  天朝洪福我儕實未見此清官也将軍制撫交章論薦舉卓異十九年春開府畿内去閩亦如前去楚時也駐節上谷郡邑吏望風争自濯磨求稱公意會旱步禱時雨大沛禾麥重岐三穗民號曰于公穗立保甲申約束緝劇盜懲豪强政大修舉所條上利病興除前後數十事皆朝上夕報可語在奏疏中不具載二十年春督理孝昭皇后梓宫前詣
  山陵過
  闕請陛見
  上久知公清忠著有勲勞聞公入見念其年老不勝歩命侍衞持席於午門中令少坐公拜謝坐少頃入見賜食並内帑金天閑馬
  御書手巻及
  御製詩一章既數日
  山陵還過
  闕又
  賜鞍馬一匹葢自是
  隆禮異恩不可殫紀是年冬請歸葬母夫人得
  俞㫖數日
  命總督江南江西單騎孤裝如赴羅城時方公之節制兩江也初被
  命即已亷得陋習數十事比至則掲之通衢數翦除豪吏大猾隠蠧舊𡚁神明洞察如親至目覩墨吏日數十驚出見白髯偉軀長者輒膽落謂為公微行公亦數微行以實之檄郡邑條具便宜皆為興舉郡邑吏無不畏愛趨令南中風俗素侈麗厚自奉美服游冶聞公来公私皆争衣布褐布褐價騰貴而賤綺縠文繡公知人心漸即於善遂専用徳化誨導之凡文議爰書皆手自批勘第其甲乙以示褒貶自雞鳴至夜分不休寢食為廢或勸之少息輒曰吾非不知食少事繁養生所忌第吾受
  國厚恩兩江官吏多至千百何可盡劾耶所以為此者冀其見聞知警歸於亷慎吾雖盡瘁國家所得不已多乎性善飲至是累月不一醉嘗中夜苦飢索少米作糜不得遂笑而起視事達旦時上下貺遺都絶端午日遣視寮吏無敢以黍角諸節物相饋者童孺攜金錢過市門交易而退無敢欺吏民安恬有歌笑而無管絃有醉飽而無羞錯商旅輻輳闗市流通每一令出父老扶觀有讀之垂涕者公之清嚴忠直勤勞
  國家利濟民生者大較如此二十三年春被
  命巡海還䕶理安徽江蘇兩巡撫印四月十八日晨起視事未出户疾作召諸司語不及家事端坐而逝至夜漏四十刻坐不敧倚顔色如生年六十有八将軍都統寮吏来至寢室皆見牀頭敝笥中惟綈袍一襲靴帶二事堂後瓦瓮米數斛鹽豉數器而已無不慟哭失聲士民男女無少長皆巷哭罷市持香楮錢日至者數萬人下至菜傭負販色目番僧亦伏地哭盡哀公鞫獄多所平反銜恩者皆設位於家至是皆奉以来櫬歸士民數萬人步二十里外伏地哭江干江水聲如不聞公之得吏民之心江寜人謂數百年来無能如此者士民立祠於清涼山如黄州之赤壁云訃聞於朝
  天子震悼祭卹有加已而
  上東巡還謂内閣九卿詹事科道曰國家澄叙官方首重亷吏其治行最著者尤當優加異數以示褒揚故江南江西總督于成龍操守端嚴始終如一朕巡幸江南延訪吏治博採輿評咸稱居官清正為今古第一亷吏應加褒卹為内外大小臣工勸其詳加議卹具聞於是集議加太子太保諡清端廕一子入監讀書葢
  上於公禮意盛隆初終罔替由公以来士之以風節著者皆知慕傚公則豈獨公之為幸也與公剛介沈毅彊力多智正直自持不少囘曲而臨事決機應變無方葢其誠與才合識與力并故所至能集大勲而著令名焉初東山亂時劉君孚為逋逃主黨羽甚衆公欲用其力而實患之會黄金龍就禽公亟典衣分俸得百金賞之衆皆不平謂君孚匿金龍何反被賞公曰金龍之禽實由君孚密計君等不知耳其黨以為然又見君孚果得百金不讓於是益疑君孚實賣金龍其黨各稍稍散去而公又因以縱間離其親屬君孚計益窮遂鬱鬱以死其坑七盜也其魁初以盜降為游徼每進見公輒賜酒肉慰勞之曰吾深知汝能汝為吾盡心禽盜吾貰罪旌汝一日又見賜之酒問羣盜數名魁唯唯不盡言因復飲之竟醉矣出公微服伺之魁意得甚與其徒大飲肆中出槖中籍歴指其名别其勤惰狡拙公悉覩聽之明日召魁盛賜之酒食遂益歡恃無所忌復大醉放意盡言諸盜狀公曰吾聞汝槖中有籍可取視否匿不肯出摉得之大小盜名皆具公因謂若此行不可立於人世矣宜速歸曰小人從公復何歸公曰汝歸黄壤耳乃惶懼言死自其分幸與母訣不許取篋中俸金一兩俾寄其母立斃之公自得其籍按以緝盜無不得者公嘗曰人命至重上天好生自非精察確訊若寃殺一人便應以命償之故多徒步獨行或䇿蹇疾驅雜田夫旅人中偵聽野籬邨店樵牧童叟之語以是疑情細事無不如犀燃燭照遣使往察事人亦不敢欺也而徃徃蹙額哀矜多所減宥一日逮一盜盜觳觫甚公曰吾知汝已改行矣汝傳語若黨改行與否官必知之賞誅隨之矣賜以酒食放歸一竊者公訊之曰汝竊也未至死汝所知某某皆巨盜罪應死然能自新吾亦赦之今釋汝歸語若輩羣盜聞之皆大畏斂跡一營弁餽餉軍前其弟無賴子也久客歸而是夜盡失其餉遂執弟歸之官弟不勝拷掠因誣服株引平日交游市井惡少十餘人問其贓皆云用已盡獄具公適以江防来謁巡撫偶舉此事公曰無贓則案終疑且數千金何得遽盡乎巡撫曰吾固疑之今以屬君公承命祕其事不發越二日引衆囚至畧訊即釋去復巡撫曰江夏盜案無一人實者問囚安在公曰盡釋之矣巡撫大驚恚公曰囚被刑已極若再訊即恐立斃誠不忍其無罪就死且上讞須得真盜留此屬何所用之巡撫問真盜安在公指撫軍帳下一校曰盜主家也縛以付公公曰衆盜數日可盡致也既數日果皆就縛贓在校家封識如故巡撫問公何術能爾公笑謝而已他如此類皆神變不可測閩囚數十人當斬公察知其枉白王王下其事獄詞六七返不決公度此終不得即脱即取囚出坐之階下與飲食去桎梏凡囚臨刑給食脱械衆囚謂即死皆相對啼呼忽聞傳語寃已白令歸復業乃驚喜不自持狂叫叩頭出血時滿漢吏方有事至公署亦感激雨泣自是羅織之風少衰當事聞囚已盡釋亦無以奪之也公之緝盜惟善用人所蓄游徼及降盜恒撫以恩威四方有盜此數人皆得来先白公帶間繫一布夾袋得盜名即投其中自劇賊偷兒蹤跡畢具探袋中名勾捕無不得開府時袋已敝左右請去之公曰此袋昔貯盜今以貯酷墨吏未可去也公自言人見我發奸摘伏疑有他術不知皆古人成法第因時宜行以誠心求耳公每論事輒稱曰上帝式臨或曰天鑒在兹葢徃徃夢寐與神明通故其斷獄制事亦若神有相之者公既苦節好施予每聽斷時民有當償人錢物力不能則倒嚢代之償嵗饑得俸多少悉施與不顧已罄矣惟一騾公所出入騎者鬻之得十金施一刻而盡公日食粗糲年飢更甚舉家食粥以少米為之襍以黍炒糠令微焦屑之粥垂熟入糠屑其中客至亦出此粥勸令依此法為食冀得存餘蓄以濟飢者客皆不能堪為公强食之有膏粱子不下咽公謂之曰貧苦士之常富貴人之幸今民不飽糠籺而汝忍獨飫肥甘乎若不節食及人吾罰汝賑飢矣時人謡曰要得清亷分數足惟學于公食糠粥公在岐亭公子来省及行署中有一醃鴨割其半與之時人有半鴨于公之謡先是公每晨市豆腐二觔許故又謡云于公豆腐量太狹長公臨歸割半鴨半鴨于公過夜錢五釐酒價何處拈葢公飲酒每夜以半壺為準楚酒半壺價五釐故云爾公軀幹脩偉紅頰隆準美髭髯精神炯炯四映平居與人交不擇貴賤談讌終日畧不拘忌及當大事若羣議會讞有所可否雖王公大人不為少貶性極慈易而御物整嚴賓客故人有時過存蔬食菜羹言娓娓不倦或當歡笑一語涉私即正色斥詰諸吏望公威若負霜雪及論説籌諮輒霽顔商確務盡事理以是雖見嚴憚愈益親樂之其喜怒哀樂本乎天性得乎學力如此公嘗語人曰人當惜福為子孫留餘地布衣蔬飯享受無窮膏粱紈綺實不解有何可戀凡公話言文字單詞斷紙皆可以感人心輓習尚不悉載載其與友人荆雪濤書書言羅城事畧曰廣西栁州羅城偏在山隅土司環繞山如劍排水如湯沸蠻烟瘴雨北人居此生還者什不一二土民有猺獞狑狼之種帶刀執鎗性好鬭殺父子兄弟反目操戈恬不知怪順治十六年冬初入版籍成龍以十八年之官選授後親者不以為親故者不以為故行李蕭條次清源同年生王君吉人所其人忼慨好義反覆開譬謂粤西非吉祥地夙知成龍家食尚可自給勸之勿徃成龍時年四十五矣然英氣有餘私心自度古人利不苟趨害不苟避之義何為也俯首不荅王亦黙知其意揮淚别去抵舍别母及妻兒典鬻田屋得百金攜蒼頭五人頗勇壯可資瀕行族屬老稚相餞歡飲至夜扶醉就枕而天已曙矣大兒廷翼為諸生已久猶謹朴如處子以田産文劵歴歴付之但命之云我為官不管汝汝作人莫想我而已拜别先祠不覺腸斷門内外但聞哭聲不復囘顧此時壯氣直可吞猺獞而餐烟瘴也行及湖南冷水灘卧病顛連扶掖陸行至桂林謁上官見羸體伶仃驚憫特異皆勸以善調治勿亟赴羅城抱疴之人至是膽落徃日豪氣不知消磨何所矣病幾危苦孽未盡不速死及栁州稍瘥尚不知羅城在何許也羅城與融縣沙鞏連界行至沙鞏遇鄉老細詢之乃知對山即是羅境登山一望蒿草滿目無人行徑繞山都似營壘陣場瘴雲慘淡苦霧凄迷囘憶同年生之忠告不置也入縣中居民僅六家宿漢夀亭侯廟支牀周桓侯背後永夜不成寐明日到縣庭無門垣草屋三間東斷為賓館西斷為書吏舍中闢一門入亦屋三間内廨支茆穿漏四無牆壁鬱從中来病不自持一卧月餘從僕環向而泣了無生氣張目一視各不相顧無如咎孽未盡死而弗死乞歸無路扶病理事立意修善以囘天意凡有陋𡚁清察釐革自以分死一官而已命不殞累及僕從黄瘦如壁畫隂鬼相對而泣莫能救無幾何一僕死餘僕皆病成龍自忖一官落魄復何恨諸僕無罪何苦貽累叮嚀令各逃生一僕蘇朝卿仗義大言若今生當死於此去亦不得活棄主人流落他鄉即生亦何為餘僕掉頭不顧當時通詳邉荒久反之地一官一僕難以理事乞賜生歸當事者置之一笑而已無何蘇僕亦死其年逃僕歸家大兒續覔四僕来而三僕又前後皆死止存一僕晝夜號咷如風魔欲遣之則一人難以遠行且此僕歸則孑身更苦無奈其思歸日切遂聴其浩然長徃萬里惟餘一身生死莫能自主夜枕刀卧牀頭樹二鎗以自防然思為民興利除害嚢無一物猺獞雖頑無可取之貲亦無可殺之仇也事到萬不得已時只須勉强為之申明保甲不得帶刀攜鎗咸遵無犯間有截路傷命無蹤盜情必務緝獲隠昧情事盡心推詳必得真實立時誅戮懸首郊野漸次人心信服地方寜静而上官採訪真確於是有大事招擬解省小事即行處決之通行羅城雖安而地與栁州西鄉接境其人祖孫父子生長為賊申明當事輒以盜案為艱置之髙閣竊自思漸不可長身為民父母而可使子弟罹殃咎乎約集鄉民練兵親督𠞰殺椎牛盟誓合力攻擊先發牌修路刻日進攻此未奉委命而擅兵自揣功成亦在不赦之條矣但奮不顧身為民而死勝於瘴病而死也渠魁俯首乞恩講和擄掠男女牛畜皆送還仍約每年十月犒賞牛酒敢有侵我境者竟行𠞰滅葢獞人不畏殺惟以剝皮為號令而鄰盜漸息至是上官採訪更確反厭各州縣之請兵不已報盜不休為多事也嗣後官民親睦或三日或六日環集問安如家人父子言及家信杳絶悲痛如切已膚土謡云武陽岡三年必一反比及三年甚憂之葢人既和謡不驗矣又云三年一小𠞰五年一大𠞰比及五年又復無事而民俗婚喪之事亦皆行之以禮感之以情羅城之治如斯而已自數年来本非為功名富貴計止欲生歸故里日二食或日一食讀書堂上坐睡堂上毛頭赤腳無復官長體夜酒一壺直錢四文無下酒物亦不用箸快讀唐詩寫俚語痛哭流涕並不知杯中之為酒為淚也囘思同僚諸人死亡無一得脱興言及此能不寒心赴蜀之日益勵前操至死不變此數年之大概也偶書寄以發知已萬里一嘅余昔過上谷公自言一生得力在令羅城葢其澹泊之操堅危之節始卒不渝老而彌厲者已預定於此故余獨載此書以見公之志焉余見公時當公巡撫京畿逆旅深夜執余手而語有知已之言葢康熈二十年冬十月也後七年公孫户部郎中準從余游得公傳畧及軼事襍文擥掇而為此傳
  陳廷敬曰異時吾陽城楊公繼宗天下稱清白吏所首指名者也予為史官時陽城田侍御在京師京師一老嫗徃来侍御家間嘗讕語云某不愛錢豈楊繼宗耶楊公去嫗時三百二十年餘矣而嫗能稱説之葢當時名聞天下後世婦人女子猶皆習聞其名而尊美焉凡為士者可不嚮慕乎哉予感嫗言而心識之其後與衛文清公周祚魏敏果公象樞布政畢公振姬數公者遊數公天下之所謂亷吏也皆晉人在陽城二三百里間夫天下清白吏不易得而為世所指名者乃獨多在於晉可謂盛矣乃今又得于公于公之清操偉烈章章如是千百年下必有如老嫗之稱楊公者可無以余文為也獨是余公之鄉人也既多賢人之迭出於其鄉而又嘗職在史官親見聞公之行事廢名臣之烈湮鄉先生之蹟咎莫重焉故次叙之傳曰髙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徃之余生賢人之鄉而志其操行亦将以為取斯也






  午亭文編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二
  大學士陳廷敬撰
  
  封中憲大夫希聲吳公傳
  吳公諱道黙字希聲沁州人大父諱某躬耕讀書隴上有學問行義父諱某孝友忠信能化其鄉人葢吳氏世世有隠徳云公生而質直重厚不喜遊媐稍長謹繩墨蹈規矩老師宿儒歎以為不及與其昆季以文學相切劘家貧不能致師聖賢精理皆苦志玩索心自得之里中從而請業者數十百人勸誘訓戒各因其材使有所成就諸子皆自教以學為世賢人公初補博士弟子員數應省試不合於有司退而益以明道授徒為己任其後以子琠貴累封至中憲大夫通政使司右通政公自少至老以孝悌仁義修其身以教其家與鄉葢鄉之知有師自公始也昔余過銅鞮夜見公於逆旅鬚睂軒偉布衣敝冠與余語意徃徃合旦日徃謁謝見所居陋巷蓬門隠約寒素意泊如也葢公之操義風槩如此子三人琠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為
  朝廷名臣葢所謂世之賢人也琪⿰皆有名膠庠中公之殁琠屬廷敬為公傳賛曰
  余過銅鞮時問吳公家在徐村村有唐徐勣廟故名考勣家曹州離狐客衛南不聞其在銅鞮也或曰勣守并數出雲中戰有功徳在民民祠之其東有文中子祠以通嘗讀書於此沁人之慕義不忘如此哉若公者非所謂古之鄉先生殁而可祭於社者與况修其身以教家及鄉鄉之有師自公始則尸祝而俎豆公者雖比於英公文中子不為失倫矣
  張太公傳
  張太公鉁字宇竒别字見虛先世陽城人元末遷沁水之竇莊竇莊者在榼山下沁水環焉以所居人得名然張氏由明以來為士林華族實冠冀南他族姓鮮可為比父五典累官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宮保公子六人曰銓以巡按御史死遼事諡忠烈墓道祠廟肅若神明曰鉿舉人曰鋡進士曰錜舉人曰⿰貢士時方重科目自鉿以下皆矯厲自奮而太公宮保公第三子俯躬下氣恂恂束飾嘗曰古之君子讀書遂志豈以為遇不遇哉再舉於有司輒不利以子道湜官翰林編修封太公如其官於是宮保公之子六人皆通貴益大顯其家當宮保公時太公為博士弟子員文名蔚起時方有兄弟競爽之目宮保公曰吾家故貧自吾為吏産益落汝曹守文墨皆不治家人生事家人食指多又疊罹寇殣吾憂之可以寄百口者察無若鉁賢太公聞之曰吾知遵吾父命而已游太學歸管轄家事内外纎悉罔不如宮保公意宮保公色喜曰我固知鉁賢鉁果克吾家仲早世遺孤子殤宮保公既命忠烈公子道濟為之後依其婦劉時道濟已長成人太公懼無以慰寡嫂心提其幼子道湜於襁褓中屬劉且十五年不幸太公長子卒劉遣道湜歸曰兒無母我太公不得已命之曰兒無背劉道湜始終事劉如母太公之命也初宮保公謝賓客時忠烈公已仗節殉難鉿年十六錜⿰生才五六嵗三人者太公異母弟也太公推食飲解衣服以養以教垂三十年皆有所樹立有聞於時於是太公謂吾事乃今畢矣其誠孝友弟出乎天性若此明末舉賢良方正科有司屬意太公太公聞之即日騎蹇驢遯去下太行渡河涉江隠跡武林湖山之間後既以子貴益退損如常人籜冠布袍過市門一人負重力不勝睥睨太公謂丈人助我一臂力太公急呼旁舍人助之力旁舍人曰此張太公也負者懼謝罪太公笑而遣之始余至太公家甔盎蕭然瓦器脱粟時余方少然已知太公修身閑家心敬慕其為人其後又三十年太公白首魁艾巋然長徳夀考燕喜夫婦偕老即其家罕有能並者鄉里稱張太公長者能操行仁義而天之報施善人不爽也
  陳子曰嘗覽觀史遷以來所傳記畸人軼事多竒怪絶特可喜之行世亦樂稱之葢庸徳者衆人之所去也以余所覩張太公行事何其謹厚純檏退讓君子與席藉榮寵何難取富貴以就功名顧蕭然自外獨行其志非有徳者孰能之其賢矣哉
  廖氏傳
  嘗覩建文朝遺事未嘗不掩巻欷歔至成祖殺方孝孺連引九族則又不禁瞋目竪髮恚恨其所為今三百年一時忠臣烈士事多湮滅無傳余在史局摉羅散失苟幸得之則喜以悲而况得見其子孫苗裔耶廖永忠巢縣人楚國公永安弟有功太祖時封徳慶侯子權嗣封孫銘鏞受學孝孺孝孺被禍禁勿得收其屍銘鏞兄弟獨徃慟哭收葬之成祖怒戍之金山余既載其事後見廖生鳳徵文竒其人請與居二年矣不知其巢縣子孫也生之言曰金山距松江百里瀕海子孫世襲指揮千户明之末年鳳徴之祖某知天下将亂金山軍民並處且有變移家之松江
  清兵南伐衛堅守不下積屍與城堞等兵乃躍上城伯祖某於城樓上手格數人與其長子某皆自刎死次子某亟歸遣散其家人自焚親屬二十餘口還刎父屍傍以死鳳徴之祖以郡居弗及於難搆屋申浦之南教子孫以農賈為業
  國初徴領旗軍子弟為運漕干總戒勿徃今雲間廖無二姓皆巢縣裔也今吾乃知生烈士之子孫而益歎慕其先有當稱述者或以節死或以見幾去其致命遂志者為忠義臣潔身逺害以教其子孫可謂賢人君子矣吾獨惜其名字皆失而不可求也故為記其略如此
  旭白韓君傳
  韓氏其先魏王琦家在相州宋亂相州數被兵國子祭酒曰永實始遷洪洞當其時洪洞之韓累數世不仕然皆屈首受詩書尤精黄岐之學能以業其家所活人大多功葢與古之良相者侔洪洞之人曰真韓王裔孫也前明成化中以進士起家累官户部尚書曰文有直聲最後抗章暴劉瑾罪武宗驚泣為不食瑾矯㫖奪尚書官下詔獄瑾誅復尚書嘉靖初數薦不起進太子太保賜誥褒美卒贈太傅諡忠定忠定公子士聰髙唐知州士竒刑部主事皆以瑾故奪官於是韓氏始大顯名於時矣君諱光曉字旭白髙唐公五世孫祖汝松家齎用素饒不省計喜施至靡財單幣洪洞人謂韓氏世有其徳父承寵濟南同知敦樸謹愿能繼父志不屑以財自雄然時以其留餘稍稍用鹽筴才足給食指遂移其家津門在濟南既不樂仕宦解其官歸曰吾韓氏世有徳於洪洞吾其可逺先人之墓廬且洪洞人愛我吾必歸歸次曲陽無疾而卒君時獨從哀號路側過者酸鼻既歸葬㑹京東兵君母亢留張灣及於難君卒遭變執喪行古制雖士大夫習禮者莫能過焉濟南公二子君其季與伯氏異母君母亢安人初亢氏善富髙貲亢之來歸也豐其奩金累數萬濟南公曰季亢之自出也金必歸季後君皆以金歸伯氏里中賈豎素怨伯氏訟伯氏欺其孤君曰我固以讓吾兄由是訟者大屈君事兄如嚴父待兄之子如已子人髙其行化漸於鄉焉君嘗為博士弟子員嶄嶄立名譽妒嫮者妎其能将遺書督學使者使黜君然其人陽與君相交驩傭奴數數來奴誤謂遺君者遂以書抵君君視書嘸然語奴非遺我也奴持書去後君竟用是黜君終不語家人以故妒者後覺之大慚恚曰吾傷長者無面目自活其意度行事多此類封文林郎娶亢氏封孺人子象起主事象起初為福山令有異政
  陳子曰今人為其父母傳者直以為誌表之餘事耳豈真能知文字之可貴哉夫人不皆有竒徳卓行故傳者尤徃徃難之象起之求傳其親獨異焉曰誌以納諸幽表以掲其外然而不皆可行世致逺也於傳乎是重敢以煩公余見今户部尚書福山王公嘗數稱福山之政有異王韓婚也故語韓事有足徵及退而考其家世竒徳卓行果皆可傳也是以叙著於篇嗚呼韓君之賢知文字之可貴如此而大司農謂韓君曰今之名能文而可為子先人傳者陳子也夫王公擇人而使為文則福山之為政其得於鄉邑賢大夫也有由然矣
  三烈婦傳
  裴氏陽城龍莊里民張琦妻琦賈人常游河南北間客死禹州裴聞而號泣曰天乎夫死無子我義不再辱我昔嘗笑人何至令人笑我耶絶食五日不死其兄來祭琦裴止之曰姑待我而家人防視愈益嚴强之食復食於是守者稍懈遲明視之自經死矣及含斂貌如生莊靚猶未聞琦死信時夫以婦人稱説大義凜凜有古烈士風其亦可以愧世之為丈夫偷生苟免者矣時康熈己未嵗正月也其後陽城以夫死自經從葬者復有二人其一在陽城之化源里曰李氏
  李氏者石基永妻基永家貧好學至不能繼脯糜而誦讀不輟遭時喜賄年二十七不得列邑庠鬱鬱以死有二女一男男才二嵗基永死之明日男亦死基永以貧故五日始克棺斂李取基永手鈔秦漢文唐詩各數巻内棺中是夕櫛沐自經棺傍
  張任妻王氏陽城白巷里人曽大父參政公徴俊死崇禎時流賊難者也大父父皆儒生任大父中丞公父民部君兩家俱髙門王年十六歸任才數月任為學官弟子員數日病卒王絶飲食居樓中矢必死家人環守之明日紿其家人趣使下取食有小女奴在傍陽怒之女奴驚趨出遂自經死衣桁間經以夫故腰組項下經痕處受以白縑數寸許衣上下縫紉牢固不可易未死前一日嫁時衣履巾帨諸飾用物從王氏來及夫家者各别置不亂室中羅列悉就完整不以倉卒改常度其從容暇豫如此死時年十有七康熈庚申八月朔也陳子曰自吾居里中二年三見烈婦事近世鮮鄉閭之教烈婦之事謂非出於性生者耶始張琦妻裴余嘗語邑令以聞於大吏請表之已而格不行余嘗觀古烈女雖猶未至於三婦人所為者皆得史傳著之以勸天下後世如三人者使聞於
  朝而旌異之以助
  風化其不亦偉哉
  張太恭人傳
  張太恭人者徳州人通詩春秋傳及羣書嫁為田大夫妻大夫順治中以進士知麗水有能名卒於官恭人取庭中牘籍勾稽驗覆召管庫謹視賦徭所入曰代者至則必以是淹吾行吾貧不能賂庶謹備之後代者至果以為言恭人牒太守請自臨詧太守王君來坐縣堂上恭人身自立堂下見太守顧家僮持籍以進太守按籍閲所入出無一舛漏者代者屈恭人得以大夫櫬行當此時恭人提其孤歸數困於强豪孤雯予友也為予言曰雯母師也一室之内十年之間午夜篝燈紡績聲讀書聲哭聲三者而已予聞之泣泫然不自止其後雯需先後成進士雯填撫三吳移撫黔需在翰林霡亦以文行選入太學皆恭人所自教年七十七凡四進封以卒恭人能文章工詩詩成輒焚棄謂其孤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詩之教也孤弗敢强然猶傳其茹荼吟三十首咏歌於士人世之自以為能詩者莫能及也文多後悉取其藁燔之今著其存者一篇葢恭人年七十時里黨為恭人夀恭人以戒其孤之辭辭曰示雯輩女昨來言里中先進學校鄉曲諸君子父老謀欲醵錢寘酒筵合諸名家文詞張屏幛如前嵗夀蕭太夫人事将以夀吾者此親串盛心洽比雅事吾烏能無感然自度有甚不可者今得詳為女曹言之按禮婦人無夫者稱未亡人凡吉凶交際之事不與亦不為主名故春秋書紀履緰來逆女公羊傳曰紀有母何以不稱母母不通也何休學云婦人無外事所以逺别也後世禮意失始有登堂拜母之事戰國時嚴仲子自觴聶政母前且進百金為夀葢任俠好交之流有所求而然耳豈禮意當如是耶吾自女父之殁於官攜扶小弱千里歸櫬含艱履戚三十年餘闔户辟績以禮自守幸女曹皆得成立養我餘年然此中長有隠痛每嵗時伏臘兒女滿前牽衣嬉笑輒怦怦心動念女父之不及見故或中坐歎息或輟箸掩淚今一旦賓客填門羊酒塞路為未亡人稱慶未亡人尚可以言慶乎三十年吉凶交際之事不與知而今日更强我為主名其可謂之禮乎處我以非禮不足為我慶而適足増我悲耳且我何可以蕭太夫人比也蕭太夫人年躋八十於古謂之中夀蕭封君即世不過十餘年為白首夫婦女父之亡吾年未四十今更三十一年亦僅古之中夀耳何可以蕭太夫人比且其子侍讀君居里已十七年徳望髙善行被於鄉黨鄉黨徳其子而慶及其母宜也女曹中外薄宦偶歸里閭無善及人而亦偃然受鄉先生里父老之捧觴拜跽其又何以為情頃者米價翔湧邑井蕭然親故素多貧乏若復合錢市籑為未亡人進一日之甘未亡人更辠戾是愳矣女曹官於朝宜曉大體其詳思禮意以安老人之心為我先事而婉辭之惟勿忽也其遇事引經傳以合乎大道類如此此皆其可為傳者也贊曰初廷敬嘗私怪雯在京師時獨乆從余游日以其所為詩若文來廷敬居西街雯亦徒西街居既乃知恭人之教命然也昔敬姜見文伯之友降堦卻行奉劍正履召而數之以其所與游皆𡡾事已者文伯謝而擇友引袵攘捲親饋事之甚至君子謂文伯之母備於教化予於友無能為益然亦自信非𡡾事人者是以恭人樂得為其子友與若子輿氏見俎豆揖讓之事而悦之母曰此真可以居吾子予不敢援是以為比也恭人之賢豈遂逺於孟母也哉






  午亭文編巻四十二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三
  大學士陳廷敬撰
  阡表
  百鶴阡表
  我陳氏實舜後世稱侯邦賓於三代子孫散處列國為代著姓顧瞻蒲坂興言舊畿則吾陳氏尤近在封域者也陳氏世徳仁厚播於山右誕我先公孤廷敬庸敢即先公之徳業顯著於家邦者詮次而繫以辭先公諱昌期字大來晩而號魚山老人初為廩膳生垂聲黌序順治中
  詔郡縣用文試各舉髙第一人先公文冠一州名上吏禮部志在養母不樂仕為學以窮經為亟深於易禮經尤好程子易傳嘗言曲禮上下篇當倣學庸列四子書中自少壯而老吐辭制行務合經義以故見於家邦者可為世表儀焉先公生明萬厯中親見國家之所以興廢君子小人之所以消長人心風俗之所以隆替盛衰故修身教家敦行厲世本於學術不移於物情不奪於利勢不憂不懼特立獨行惟凖乎聖人之道而盡心焉流賊起西秦先公先事謀保聚築樓河山間樓将卒工而賊數萬果遽集樓下圍攻之數重先世父侍御公時為孝亷在樓中我先公謂侍御公賊勢衆矣即固守圍乆不解樓中食盡人饑終不可保自請間道告於州幸州人救援我尚可圖存侍御公曰此危道奈何我先公曰苟得當活樓上下千人且不使賊驚吾母為益大矣若坐斃於此非計之得也慨然固請行中夜自樓顛縋而下縋絶先公墮地乆不聞音聲賊火照山上下明如晝治攻具益急樓中人人目相懾無敢下樓救者㒒李忠奮前曰死生命也捄主義也義在而死命之正也忠願下樓忠下樓縋先公而上未甦也質明宛然無恙若神有相者一時樓中人咸異焉賊圍樓攻之三晝夜謂樓中渇且降先公汲樓井中水揚樓四邊賊驚相視謂不可以渇降也徐驅去長老曰吾聞活千人者其後必大陳氏其興乎當是時中外恬熙州郡乆不被兵流賊漫衍而東騰華蹀河景霍之城汾澮之淵如履房闥如跨澗溪所過壊裂糜沸而野處巖居無牆堞垣墉之限屠毒尤慘先公創兹樓也里富人竊笑之曰我将謂陳氏為園囿觀逰之娛也無故築為樓過矣賊至則縛富人拷掠金帛挾樓下以讋衆及賊去而富人亦效為樓樓亦至今在焉葢先公之盛徳哲謀先事而備類若此廷敬每念縋樓事視平原之抗賊霽雲之乞師艱危有甚焉以一書生欲穿賊壘冒鋒刃跣行七十里以達於州此萬不可必得之勢故縋之絶我公之不往者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賊退有羽客過而言此樓活千人其名當與河山並永題曰河山為囿其意又若應前富人園囿為娛之説者長老至今呼河山樓云崇禎末流賊隳突走北京别遣賊劫掠澤潞我公奮然曰勿待彼來當先徃以折其鋒馳驅一晝夜行達賊壘賊率坐帳中矛棘森立鈎鏑挺露我公從容曉譬天道人事順逆禍福之故謂民實無辜孽母自作左右趨前欲逼賊率曰此狂生縱之去且令與一箭為信戒其黨勿犯我里恃以安當明之季急黨朋亂正邪騁空言略實效而封疆之事不可問矣我公不出而任人家國事以危樓撑拒數萬之賊以立談摧挫羣兇之氣行其義於一鄉者如此此可以論世而知人矣
  大清蕩除醜類臣壹四海叛帥姜瓖擾雲中煽惑晉以南郡縣澤州則賊渠張斗光據州治迫脅士夫獨卑詞招先公先公怒裂眥罵賊賊奴死在旦夕敢辱我耶拉其書寸寸斷賊慙恚己丑十月率賊數千人直抵吾家家故於樓南擴為堡賊圍攻如流賊廷敬是時年十二嵗矣猶記賊於薄暮射書堡中先公得書手裂之登陴忼慨謂衆曰受恩
  本朝為臣子誓不陷身於賊賊反覆倡亂此特待命漏刻耳吾已度外置妻子若汝曺不協力堅守一旦為賊所汚
  王師至無噍類矣衆皆聴命賊度不可攻則索金帛先公曰金帛以勞守者賊怒攻三日堡且陷賊忽開一角去已而盡去及後乃知賊聞天兵自北下也賴
  國家之恩以有今日使遲三日不至我盡室委命矣先公治家勤儉以其餘賙給鄉人戊辰捐糓焚券鄉人感徳詣撫軍請旌奏先公知之遽追抑其事數日人益感奮罷市輟農疊上狀郡縣求請旌建祠郡上之方伯方伯上之撫軍皆交口嗟咨竟通牒禮部先公聞之大驚自草狀辭辭極懇苦乞速寢其事遣使七晝夜達京師廷敬上狀禮部部大人感歎乆之曰成長者志檄撫軍曲體至情仰成謙徳自行褒旌以荅衆好其時都人士競為文若詩以鋪述咏歌而鄉人之懐思頌義刻石以載其詞者至三十餘所卒不能禁焉易簀之月盡出篋中貲易米數斛以賙鄰里當捐貲時諸子或無以為食而先公怡然不以屑意葢積仁累義樂善不倦出於至誠如此待諸子嚴教兄子庶常君如諸子世父侍御公宦遊乆庶常君自六嵗就家塾至弱冠以經魁其鄉皆先公躬自訓督之也嘗曰學者攻應舉文字恒視讀書立品為二事吾所以教汝曺者以讀聖賢書當實存諸心而見之行事凡讀書令徃復涵泳其中身體力行以變化氣質為先庶常君及諸子言動略有過差訶責終日尤戒多言謂多言多尤汝不聞乎所接人有言行之越於理雖近理而佞或喋喋者則不憚規其人退必舉示諸子以為戒侍御公既捐館舍庶常君始舉進士庶常君嘗曰公吾父也先公燕居無隋容怠色起居食息有常度中夜或踰時而寢雞鳴必興盥洗詣范太夫人榻下終身無間日太夫人見背廢問安之禮而興也常在昧爽前嚴冬不具火盛暑不解衣所居室圖書滿前凝塵蔽席四壁多張古人前言徃行如曲禮所載生平無私語無嗜好未嘗以細故鞭扑僮奴食飲菲惡常衣敝衣食取充口物雖精好略嘗而止不恣食飲酒則無量不亂夜就枕輒酣寢當張賊圍攻時堡中人舉皇皇不能寐每伺攻稍間先公就睡如無事時人皆異焉侍御公假而歸一日雨與飲於山園路滑失足傷臂侍御公大驚同卧堂中侍御公方輾轉不安席先公鼾聲殷殷然侍御公曰吾不及汝父也葢事無巨細應之則已無幾微凝滯於中臨事斷決無遲回卻顧自圖便私意與人言不隠情惜已無沮色忸辭上自達官貴人下至簞豆微賤無炎涼髙下常面折人人無不服無城府崖岸纎毫務已自私之意望之如泰山喬嶽即之如滄海澄江坦平寛大益覺和易如春風披人時雨潤物於人無宿怨蔵怒是是非非準乎理道而務適其宜不為煦煦之行以要浮名卒之盛徳感人化而為善人者歌頌而禱祝焉葢先公性稟天成學術醇正純乎天理以義勝物得易之直方大不習無不利得禮之毋不敬儼若思安定辭居家尤力行家禮故由家而達於鄉國其彰彰在人耳目者此其大較也葢其詩書仁義之澤源逺流長所鍾祥而挺生者有由然也陳氏自明宣徳初七世祖諱林遷陽城中道莊樂其山巖水泉之勝居焉六世祖諱秀有詩名以人材為西鄉尉清操勁節著聞方是時士大夫修名行潔去就雖小官亦卓然自立西鄉公尤為上官重禮為尉數年皎然自持民戴之若慈母攝固城令居乆之不得代一旦竟挂冠㕔事壁去西鄉公子珏為滑尉贈户部主事户部公子天祐明嘉靖甲辰科進士歴官陜西副使亷正不阿以詩聞於時副使公於先公為曽伯祖曽祖諱修隠居耕稼以餘粟惠鄉人鄉人以公利人濟物羣稱之曰嵗星祖諱三樂忼慨有節概克修父業初贈光禄大夫刑部尚書累贈光禄大夫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考諱經濟諸生初贈文林郎浙江道御史累贈光禄大夫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祖妣妣皆累贈一品太夫人先公以廷敬官翰林歴院部遇
  聖上登極恩勅封翰林院庶吉士徴仕郎以
  親政恩勅封檢討文林郎又以
  慈和皇太后祔
  廟恩誥封奉政大夫内𢎞文院侍讀學士以加上兩宮徽號恩誥封通議大夫日講官起居注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以滇南蕩平恩誥封翰林院掌院學士兼禮部侍郎通議大夫以東巡恩誥封資政大夫經筵講官都察院左都御史以
  文皇后祔
  廟恩誥封資政大夫吏部尚書以克襄公務恩晉封光禄大夫經筵講官刑部尚書嗚呼自是先公棄不孝孤矣後二十年廷敬以非才入閣辦事
  主上推恩誥贈先公光禄大夫吏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先公之自號魚山老人也當西鄉公時有石魚飛出山巖大石中及兵燹後石魚不知所歸先公建一閣石魚所出處閣前圖刻飛魚形故自號魚山也吾母先太夫人初封孺人再封孺人晉封宜人淑人而先太夫人棄不孝孤矣又贈淑人晉贈夫人再贈夫人晉贈一品夫人先公贈閣銜先夫人贈一品太夫人前母李夫人贈並同廷敬追叙先公軼事葢所為者事難而節著功倍而澤溥方之古獨行之傳無多讓焉後之君子擇而采之光於册書孤之志也先公以康熈三十一年壬申七月二十五日終於中道莊之里第享年八十有五近遠哀號奔赴明年癸酉十二月四日啓太夫人百鶴阡之兆而合葬焉太夫人之棄諸孤也先先公十五年實康熈十七年十月二十九日也享年五十有九其時廷敬方官於京師承乏翰林掌院事學士在講筵
  上聞而軫惻特遣内閣學士屯泰翰林院掌院學士喇沙里慰問諭以節哀自愛賜茶酒四器廷敬捧而跽酹以謝國家故事勲舊大臣遭喪者方䝉此典漢臣前此所未有也及廷敬蒲伏歸子舍部議廷敬母以詹事任封例不得與祭葬
  上曰廷敬侍從勤勞其母準以學士品級賜卹嗚呼微吾母之賢曷以及此逮先公之訃
  上軫惻勞問遣重臣賜茶酒諸典禮如太夫人焉太夫人姓張氏家世沁水名族皆以文學科目顯高祖鏜以文高為嵗貢生起家瑞金王府教授曽祖知本贈禮部員外郎祖之屏萬厯甲戌科進士累官陜西商洛道左參政父諱洪翼字萬涵萬厯癸夘科舉人署教朝邑至廣平府威縣知縣母王孺人吏部尚書諱國光公孫女萬涵公年壯無子既得太夫人少而穎慧特異與王孺人皆竒愛之萬涵公在朝邑手授太夫人四子通鑑及列女傳諸書無不背誦通曉大義能文工書道如經生然王孺人既以宗胄顯懿克修禮範太夫人祗順母儀合於國史肅肅雝雝王孺人固欲擇良配乆之聞我先公節操行義州里矜式士林推髙乃歸我先公歸而孝仁恭儉徳專行淑冠於九族范太夫人賢之而安焉時先王父贈侍御公巳殁先王父有三子長昌言世稱道莊公崇禎甲戌科進士官至浙江道監察御史次我先公又次大虞公昌齊州學生侍御公配李安人善病大虞公夫婦又皆早夭獨太夫人侍范太夫人側吾家自上世已來雖業儒然本農家衣食僅自給而侍御公自為樂亭令有亷名性嚴峭不能與時俯仰有一介不取與之風囊無私積俸入之餘以公同爨嘗曰吾不以為家累也流賊拷掠紳士至我先公賊渠謂此雖御史弟吾聞御史清官遽釋之則不以為家累者世父與我先公葢已辨之早矣當太夫人之主饋也家益清貧凡烹飪縫紉諸瑣事皆躬親之范太夫人老而長齋喜潔清非太夫人饋食則不甘太夫人多子女累又苦力作每免身三日即趨事范太夫人諸米鹽器什嘗不繼太夫人每鬻簮珥以辦給間與先公徃復論説者悉皆前古忠孝義烈之行當姜瓖之亂也賊攻莊堡先公既手裂賊書賊怒攻堡堡中人人震恐太夫人初育第三妹在蓐中奮然曰此非安卧時遂起具糗糧給酒炙佐先公拊循堡中人一堡得完諸感頌先公者無不感頌太夫人也太夫人於家政稍暇即出書籍慿几莊誦非丙夜不歸寢經生好學者亦無以加也廷敬尚未就外傅凡四子書毛詩皆太夫人口授以誦及官京師每先公有書至太夫人亦必附手書以教誡廷敬所以兢兢自守至今日者固皆
  主上非常之恩葢亦兩大人之教使然也太夫人有子八人廷敬其長也廷繼廷藎廷愫廷扆廷統廷弼廷翰女五人凡昏宦及諸内外孫及詳誌中者不備書書其大略焉廷敬為太夫人初卜吉於樊山百鶴來翔故名百鶴阡今謹輯兩大人軼事為百鶴阡表竊取歐陽子瀧阡之義云廷敬浮沉仕路以先人遺教更歴世故稍從事於性命道徳之學兾無忝所生不虧名節
  主上聖明下鑒檏鄙以康熈四十二年令入閣辦事今六年矣䝉
  聖恩賜爵賜封顯崇先世庇賴後昆乃列其世系又載我先公先太夫人之懿行遺烈所以詒謀積慶俾余小子克承先緒者具刻於碑以昭眂於無窮康熈四十又七年 月  朔男
  賜進士出身光禄大夫吏部尚書
  文淵閣大學士廷敬表











  午亭文編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四
  大學士陳廷敬撰
  誌銘一
  資政大夫刑部尚書致仕諡敏果魏公墓誌銘
  國朝以理學名儒為時用有清節直聲謀議勞烈聞天下則刑部尚書致仕魏公自公卿大夫以至窮閻委巷有識之士莫不樂道其行事而慨然歎慕其為人葢公之學用於時而天下信之乆矣若夫
  朝廷之知公與公之受知於
  朝廷
  君臣遭遇之隆俾得以行其所學世之人容有不得盡知者焉今欲誌公而傳之無已亦第舉其世之所能知者而於其所不能知者則俟之百世以後之知公者而已此亦公之意也公起家
  先朝為名諫議其始彈擊封疆大吏中外憚之由刑科給事中轉工科右給事中刑科左給事中時
  世廟初親萬幾公言慎起居盡啓沃責備時宰人為公危
  上曰給事言是因災異言天變為人事所致語多忤權貴者
  詔廷臣集議左給事故事不與議公則抗疏請與議議時面折諸貴人無所阿避由是衆皆側目矣遷吏科都給事中掌大計戒僚友絶賕賂日夜宿省中邸寓則令兵馬司傳檄闗防於是言四事其一事
  上尤嘉允謂言官糾拾例當復雖失實不當反坐得㫖比年糾拾反坐言官壊吏治塞言路其已之所糾拾與麗八法同科編之令勅又言言官得罪宜治以考功法不可置重典在諫垣前後疏凡三十餘上其大要崇治本别人才修實政通民隠皆闗時大政於是忌者思有以中之而未得其牙蘖也㑹故相溧陽得罪遂藉是以傾公
  上察其誣釋勿坐然方其時倚重言官比事未發不糾舉謂何於是則空垣皆鐫級而黜之公坐是黜為詹事府主簿稍遷光禄寺寺丞尋乞養母太夫人以去講學讀書修身教家以化其鄉人居十年太夫人殁喪葬悉準古禮當是時
  今天子鋭意堯舜三代之治政具畢張進賢退不肖思得學問經術有名跡可用佐國家興理平者於是相國益都馮公首薦公
  上召公以病辭再召趨朝授貴州道御史公初進見退而喜曰
  聖主在上以𢎞太平無疆之業實惟其時矣一切小功近利姑且補苴之論非所以告
  君也乃言教化為王道所先滿漢臣僚宜敦家教以廣盛化言督撫有不容不盡之職分有不容不去之因循宜責成互糾並請慎重督撫之選言科臣余司仁欺罔不法言湖南布政使劉顯貴侵公帑不當内陞言制禄所以養亷今罰俸例太嚴密請紀過以示罰増秩以示恩言朝儀祀事貴肅言戒淫巧以正人心言輯禮書以勵天下前後所言
  上多褒納比一年陞京卿畱管御史事未幾遷左僉都御史是時方急滇事用兵公所言戰守機宜有密奏輒削其藁累遷順天府尹大理寺卿户部左右侍郎措兵食察帑蔵公經營擘畫為多葢公十九在言官言官有章疏故其議論風采在人耳目間恒易有所豎立六曺卿貳以循分盡職為賢而巳其可傳於世者嘗少公則不然至是又上三疏言事曰確估值以杜浮冒曰核闗課以防侵漁曰簡藩司以清賦税皆命確議以聞公在户部稍乆聲績益著左都御史闕
  上特簡任公公則首請申明憲綱其言曰國家根本在百姓百姓安危在督撫督撫忍肥家悞國以屬官之竒貪為一已之竒貨耶臣願諸臣為
  國家培元氣為
  朝廷正紀綱為臣子勵名節列十事以上
  俞㫖嘉焉次言吏治漸壊公道宜彰今貪官亷官參處同例盡職溺職保薦無分豈稱賞罰至意舉清亷知縣陸隴其劾知州曹廷俞最貪宜斥既又舉督學道公明者二人貪墨者二人亷者或復其官或不次用貪者悉置諸法其時為吏者肅然知警動矣為左都御史九月遷刑部尚書上言
  主上宵旰憂勤臣不敢計身家恤嫌怨奉
  陛下之法與海内臣工共相遵守臣忝風紀之司職多末盡敢援漢臣汲黯自請為郎故事得拾遺補闕辭新命而就見所領職
  上鑒其無欺從之仍加刑部尚書銜一日拜三疏言撫臣溺職司官不法等事疏甫入而地震公言地臣道臣失職則地反常臣總風憲咎實在臣是日獨被召對近御座前語移時或至泣下其言秘不傳公既於言無所不盡尤畱意人才所薦引皆䝉擢用至是又列薦侍郎以下十人尋復申刑部之命始去言路然公始終以言表著者如此其為司寇持法不撓嘗曰法自天子寛之則為施仁刑官市恩則為骩法至遇
  上所矜宥則又未嘗不對僚屬感頌徳意宛轉以求其法之可生也康熙甲子春以病乞歸
  上温㫖慰畱八月再乞歸
  降㫖稱其實心任事令以原官致仕馳驛囘籍恩禮有加焉葢公之進退不違乎禮而其所建白施設彰彰如是可謂能行其所學者矣夫公之所以能致此者本主上知公公受知之深故也不然公抱其學修於身施於家而已矣化其鄉人而已矣其所建白施設豈能彰彰如此之盛哉又豈能進退不違乎禮如此哉是以記公之事而推本於
  君臣遭遇之隆以見君之得臣臣之得行其所學非偶然也戊午鄉試特命公磨勘順天試巻與公偕命者兵部侍郎孫公光祀及余余時為翰林學士從公後公則相率宿禮闈如鎖㕔校士竭日夜力繼晷焚膏覃思品騭葢是科黜者三人其臨事精審有力皆此類也大臣巡察畿輔則特簡命公與公偕行者吏部侍郎科爾坤公兩人同心諮訪誅剪奸慝稱使命焉奏事殿廷命侍臣傳諭居官勤慎每當敷奏剴切詳明不負職任賜
  御書唐詩一巻清慎勤格物大字各一幅廷臣間賜貂朝衣於公則
  諭以今年暫著來年别製更賜公卧疾數日朝
  上見之命近侍問公飲食如何他日賜參膏一器人參二觔自餘恩意與羣臣同者不書書公之特被者如此則
  上之於公為何如也公之歸也陛辭
  上曰比行當三入朝入則賜大内珍饌
  命内侍視公所食幾何再入則賜茶三入則賜
  御筆題寒松堂額古北口詩一巻以榮其行去國之日朝士大夫祖餞國門之外道㫄觀者相與感歎以為君臣相遇近古未有所謂進退以禮者不其然與公歸而張額於堂蔵書於閣更有書數百巻無長物顧瞻而樂之笑曰尚書門第秀才家風貽子孫足矣公歸三年而卒康熈丁夘七月二十九日也得年七十有一上聞悼惜勅所司給祭葬如禮諡曰敏果葢此皆公事之可記世之所知其所不能知雖余亦不得記焉公諱象樞字環溪别號庸齋以賜額故晩而稱寒松老人蔚州人也其先江南鳳陽人明永樂初從軍北渡河以武功顯世授明威将軍隨侍代王之國大同襲指揮有遷蔚州者數傳至儒官公諱宦有徳行隠居不仕王考諱九經考諱卿孝義聞鄉國為新城主簿兩世皆以公贈資政大夫刑部尚書祖妣劉氏妣蒋氏李氏皆贈夫人李夫人生二子公其仲也公生而聰穎英異稍長孝弟忠信出天性壬午以春秋舉於鄉癸未上公車比入試矣聞王父病急馳歸時流賊披猖所至以官職凂人士公奉母居山洞中賊慕公名大索不得我
  朝丙戌首設科舉進士選庶吉士歴今官公娶李氏太學生名經權女封夫人男三人學誠壬戌進士内閣試辦事中書舍人學謙學謐俱庠生幼某嗣公兄某為後女三人一適天城參将劉君三汲子鄒平縣丞天賜一適大同府中路通判李君濬子候補内閣中書舍人恒烑一適陜西平涼府通判姚君永康子之稷孫一人吉祥公将葬學誠以状來乞銘以余公之鄉人也謂稔知公嗚呼余何以銘公公自少至老未嘗一日輟書不讀讀有所得未嘗不見之行事而尤邃於宋儒之書故所得於理學者為尤深所著有儒宗録知言録若干巻公嘗謂余曰昔孔子殁羣弟子各以其學傳四方自子夏教授於西河之上彬彬乎文學之風晉有人哉薛公文清以來曹公真予而後斯道将猶未絶也子得無意於斯乎余媿公言而莫之能學也余又烏乎銘公既不得辭則排纂公事而繋以銘銘曰
  斯文未墜誰與作者四祀孔明河東磊砢參井之墟有爛其書於代有光豈適鄉閭惟蔚州公翼翼崇崇敬我桑梓惠我顓䝉開來繼徃為天下宗相彼洛閩誦言滿家干禄則已吐棄如遐公喟然云豈謂是耶其辭金雘其道瓦礫或飾其貌或騰其説公探密微老而彌樂公有令問流於海邦公有偉行勒之鐘鏞銘公宜此永蔵幽宮
  翰林編修汪鈍翁墓誌銘
  康熈二十九年十二月十日翰林編修汪先生琬卒明年其學者為狀以其孤書幣走京師乞銘於其友人陳廷敬曰先生治命也公毋辭予是以不辭而銘先生字苕文又字鈍菴晩而天下學者皆稱曰鈍翁云順治中廷敬在翰林大宗伯端毅龔公以能詩接後進先生與今宰相合肥李公天馥今户部侍郎新城王公士正吏部郎中潁州劉公體仁監察御史長洲董公文驥及海内名能詩之士後先來㑹顧予亦以詩受知龔公日與諸子相見於詞場先生初見予詩大驚語新城曰此公異人也葢是時予年踰弱冠矣先生雖以詩與諸公游實已巋然攬古文魁柄自立標望抗前行而排後勁嘬鋒踣堅騰踔萬夫之上予既感先生知已之言又方年少志鋭雅不樂以詩人自命至是始學為文先生又語人曰我固以為異人也龔公既殁諸子或散去或畱其後先生以户部主事病免歸長洲廷敬嘗侍
  上禁中問今能為古文者誰與輒舉先生以對先生方卧堯峯不肯起學者又皆稱堯峯先生王公以戸部郎中召見
  懋勤殿曰廷敬與俱來各以所為詩來既進見退畱臣問士正學行明日改翰林侍讀自是
  上鋭意嚮用文學之士矣
  詔舉博學鴻儒廷敬遂奏疏薦先生兵部尚書宋公徳宜亦别為疏同日以薦而余以母夫人憂去京師有司敦迫先生以來實康熈十七年也明年
  詔試
  上親拔其文授翰林編修與修明史先生既以道徳文章為己任由是有側目之者益思歸故山在史館六十日撰史藁百七十五篇杜門稱疾者一年以病免而歸歸十年而卒年六十有七始先生以孤童自奮讀書一目能五行俱下盡三徧不忘順治十一年經魁其鄉明年舉進士時進士觀政於諸曹先生以二甲得通政未幾假而歸研古纂辭一埽絶今文陋跡嘗慨然念前明隆萬以後古文道喪沿溯宋元以上唐韓栁宋歐蘇迄明之唐應徳王道思歸熈甫諸家葢追宗正派而廓清其夾襍不醇者卓然思起百數十年文運之衰此先生之志也自户部福建司主事分司大通橋嵗滿進雲南司員外尋改刑部河南司遷山東司郎中以例降北城兵馬司指揮轉户部山西司主事選𣙜江寜西新倉還而歸卧堯峯也凡職事之餘觴詠之次無時不以古文自娛而四方賢士大夫茍知文之可貴求為金石鏤刻傳敘之作以示後裔附不朽者惟先生是歸先生由文見道務為經世有用之學故向所歴京朝官及一再分司皆有名蹟可稱紀為刑部郎時河南巡按御史覆奏部民張潮兒手格殺其族兄生員三春罪當死
  詔法司核議先生以潮兒母先為三春所殺宜下御史復訊為復讐論引律文祖父母父母被殺而子孫擅殺行兇人者杖六十又引罪人本犯應死而擅殺者杖一百為據他疑獄必援經附律務毋枉縱降而為兵馬指揮也不變易剛直閣學某公欲并其鄰人居㑹鄰人之母自經死閣學欲因以重其罪巡城御史故閣學所取士也以之屬先生先生卒辨其枉誣閣學怒必欲置鄰人於理先生毅然争於同官同官欲上聞事乃得解旗人與民爭縛民至司其黨數十人皆偃仰臥踞㕔事中官出視事岸然屹不動先生舉手讓衆人厲聲言曲在民當盡法若曲在旗敢厲民乎卒直民而懲旗人闗忠義廟道士弟子為人所殺無主名禱於神神告以夢鞫一瞽者得其情其人匿西山中雜逮徒黨與督索之遂正厥辜道路死暴尸者親為收瘞笞治奸民之以假命噬人者懲豪家奴以勢凌脅人者當任滿且去空北城民炷香於道提酒漿送者填溢衢巷當道大官呼殿至者擠塞不得行問之曰民送兵馬司也兵馬司秩卑而職冗士大夫左官於此徃徃偃蹇不屑其事故前此無得民心至去時請畱遺愛如先生者也及再入户部部設左右餉司先生在左司尚書王公𢎞祚以郎拜侍郎晉秩正卿故嘗物色諸郎雅重先生曰君異日當繼此席也先生亦感王公言盡心郎事勾校逓年存貯錢糧得移文十四司及右司㑹户科都給事中姚君文然疏言夏税以五六月秋糧以九十月請下部察糧項果足充一季兵餉則緩徵實便於是先生大集諸司窮日夜㑹計得存貯銀二百四十萬兩有竒以復於王公曰兵餉可以無虞而緩徵可行矣退而緝其遺意撰為兵餉一覽書成朝議格不行書置篋衍中先生曰異日有為緩徵之政者吾書可取而視也議民輸糧加漕贈外五米十銀為官收官兌法而旗弁之横息議裁吳三桂兵餉以充國用而强藩之勢沮其端皆自先生發之分司於北則條議三閘及車户利𡚁數事分司於南則上其羨餘金如干一皆洗手莅事有潔清名世徒目先生為文章之士豈知其施於用者卓卓自持守樹立有如此哉先生性狷介雖交游天下賢人文士而庸衆人徃徃不悦其所為而深中者尤忌畏之以故自登仕籍前後退而閒居者二十餘年雖其不合於流俗亦先生泊然有以自樂於中也自史職歸也日猶手一編書窮年矻矻若為諸生攻苦者客問之曰吾老猶兾有所得也四方賢士從游請業者日益衆為設科以誨之使學者悠然以得快然以解如春風時雨也世有知先生所張設於時者如彼豈知其歸而老也以其所自得使人各得其所得有如此哉以先生之才所施於隠見之際者於世賢豪之士不無𮗪望而先生之所自得者固亦已厚矣惟
  上重念文學砥行之儒嘗論
  本朝人物首稱數先生則先生之所以自得者亦不可謂徒然已矣予自踰弱冠與先生游既數年而别别而復合又别十年而先生殁始終之際先生惓惓於予者是豈可漠然忘於心也哉先生先世徽州人明初葉遷蘇州隸衛官籍曽大父禧萬厯丙子舉人贈中大夫江西右參政大父起鶴贈參政公第三子有文名父膺天啓丁夘舉人贈奉政大夫刑部郎中妣徐贈宜人先生喪父方十有一齡家貧自立為世大儒賢矣哉子男五人長筠諸生次蘅殤次是穮監生次穀詒廩膳生次景蘇殤女四人皆嫁士人其學者顧君希喆實為狀賢而有文者也銘曰
  生不夔𦤎顯且顛仕以樂行否己焉退斯進學文乃傳惟汪夫子僉謂然五湖欽心嶽嶽賢斗杓所建四氣旋漢津海梁迴狂瀾霧雺披抉光晶穿末流俗學相夤縁取青嫓白子所憐遺經獨抱老愈専迥如一手障百川生徒婉孌相後先宗鱗集翼風氣還天長地極元㑹殘斯文不没星芒寒鄙夫斯寛薄者敦光我銘石永不鐫
  汾州府推官竇公雲明墓誌銘
  順治中
  天子思以亷隅風厲天下一時朝著歙然從欲於是始有君子小人之目皆知較邪正而别黑白矣顧外則督撫大吏其人雖多賢者而其不肖者亦盤互錯厠於其間貪惏之風猶未衰止也嗚呼士君子讀書服官未始不欲以功名自見而或見詘於上官進不得行其所志退而泯焉以終老者可勝道哉况又有耆儒長徳奮立崛起守合則畱不合則去之義而不肯詭隨以就功名者也公釋褐為汾州推官大吏疾其剛直以事中公罷官去始公之在汾州也搜剪大奸劈解重獄偘偘自持有不可犯之色雖賁育不能過其勇而誠信樂易推赤心待吏民所至厨傳蕭然不知有官汾州人稱曰竇佛行部沁州沁州守懐金十鎰夜視寢潛置牀下公察知夜深召守來檢還守守大慙謝公亦不使人知曰畏人知我清也汾寖以大治而上官愈益不悦汾有富賈人監司某隂以事欲致其賂否則坐以法公曰此人無罪符牒徃復至十六七卒格不行巡按御史某性素剛好嫚罵人藩臬以下動遭詬斥獨知重公最後公屬官有升秩者大吏謂其美遷也挾其隂事諷以貨賄公執不可遂以此投劾去脂車之日摒擋篋笥無長物典敝衣褁糗糧以歸汾州人念公貧競獻錢帛公悉慰而卻之自汾晉至銅鞮山南數百里執香華夾道兩㫄呼號之聲殷地公去後汾人勒碑石道上父老至今過其下時時墮淚云當
  世廟時主威不測贓吏觸法縲絏繋闕下
  天子親臨問伏辜立置重典不少貸亦稍稍知屏斂矣壬人猶㒺上行私而使正人君子鬱抑困蹇不獲自盡其才如此余是以覩公之軼事流連感歎而不能己也公歸後築一室於溪流篁竹之間飲水食蔬率諸子稚戲娛母太夫人側先人敝廬薄田盡以畀其弟母太夫人益歡葢自公歸養親垂二十餘年囘視一時與公為難者或身為僇人為世所指目或聲塵絶滅而無聞焉果孰為得失哉公為諸生時與同郡兩蕭君某某婁君某講學論文結嶽社丹林之曲至是婁君已殁兩蕭君亦宦遊不得志而歸三人者晨夕相過從酒酣道故公曰世與我違吾寜樂而忘憂焉嵩居天下之中於五嶽為尊士生其間多忠信魁竒之人取義於嶽殆謂是與或曰今日服竒嗜古異時當官臨事嶽嶽懐方勿隨時俗為波靡云爾然則公所自命蓋可知已公先世為沁水人上世祖始遷於懐歴十世生春榮春榮生三經公考也公諱可權字雲明兒時遇羣兒戲則竦肩袖手危坐㫄觀稍長衣冠偉岸擬而後言翔而後趨磊砢自異葢性生也丙戌秋再舉鄉試薦賢書己丑登進士第公樂道好修務為經術實學以天下之重自任一仕輒不利卒擯棄以老則豈獨公之不幸也哉公以康熙十七年閏三月初五日卒年六十有九娶尚孺人繼賀孺人又繼趙孺人男子子三人賀孺人生旭晼趙孺人生焜女子子二人一適福建福清知縣申錫子念慈賀孺人出一許聘常徳府知府高明子璜趙孺人出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於某原晼來請銘念受知於公不敢辭乃受狀而詮次公生平節概如此銘曰
  世祖英明剛斷知人善任使尤加意節鉞大僚而公詘於上官如此此豈非其命哉然假令公不詘或既詘復用将盡瘁王事以終其身欲優游講誦丹林嶽社間得乎此亦可謂公之幸也嗚呼遇
  聖主而不見用沉於下吏詘於上官攬公之軼事可為太息矣
  故奉政大夫户部浙江清吏司郎中蘇山衛君墓誌銘
  君故為盧龍吏吾昔之盧龍見其俗滿漢雜處多逋逃盜賊難治自君為令以亷能聞於四方境内大治㑹詔下郡國察吏之賢當行取為給事中御史者君在選中既上竟除曹屬官及余承乏户部郎署中老吏每稱君猶憚懾其無私不為利誘威怵吾又以是益知君賢當君之為曹屬官數年曹上下胥賴之君每謂其同儕吾殆将老矣不樂與少年治吏事㑹遷秩福建福州府知府引見
  朝廷憫其年至以原官致仕君喜曰吾初志也兹獲遂焉君故為宿儒緝學學使者每臨試則取以冠諸生録其文以示學者使為楷模君故為邑中師至是歸益以倡道論學為事邑中學者尊禮之居數年卒卒時囑其子咸萃曰吾生平慕陳先生為人先生之文能傳道當世名跡以永於後汝曹必徃求銘吾君既殁咸奉命徒跣走京師蒲伏堦下泣以請時余出入
  禁中戒作文字固辭咸請益亟越明年乃克為之公之在盧龍也當兩京孔道驛使者冠葢相望不絶差役㫄午送徃迎來晝夜不遑息諸所供張糗芻什器之需丐貸於人錙黍不以累民稍以其間履田畝勸農桑勞來董誡之盧龍額徵米二干八百石草萬六千束先是勺杪以下無器可指率用升合量至相倍蓰草徵銀而仍易草於民官輒減其直民用重困君令户合納其米統歸之斛斗吏以是不得輕重上下其手草徵本色輸而無所困民皆大喜悦盧龍士不務學君興行教化奨拔文士丕變其俗士由是取科名者甚衆君亷清無欲故精彊敏幹事無巨細迎刃擘解裕如也于清端公撫畿輔謂之曰亷吏固多能也後
  駕幸霸州于公來謁白循良吏數人君與陸君隴其並舉焉
  上遣刑部尚書魏公象樞偕吏部侍郎科爾坤公巡察畿内至盧龍治具不為食啜茶一甌曰令飲盧龍一杯水耳吾亦飲令一杯水諸大獄悉以咨公公為引經準律魏公益大稱善君因言民無知宜哀矜勿喜魏公嘉納之格文清公為直隸巡撫以事迂道至其縣中迎謂君曰令之苦無異秀才時然做秀才自苦耳今令苦而百姓樂不猶愈乎居無何格公疏薦盧龍令第一靈夀陸君次之疏上而格公殁人有言格公于公天下所稱清忠鯁亮真能薦引人才者非如託名忠直而隂以排擯善類者比也向使格公不死于公不遷公所被薦達而獲知遇者當不僅於此然夫人患不自立耳誠能自立如居官之大小何論焉不然則世之獧巧工媚邀譽於時以欺買而得大官者何限是亦足重耶假令君肯如世人之所為而得大官今日凂予文以為銘子能靦顔執筆而為之以自欺其心而媿於其辭耶此可以知其輕重長短之所在巳按狀君生三年而孤鞠育於王父王父為學官於晉陽夜則令抱其足以臥口授經纔一過能背誦王父大竒之咸之言曰自咸記事以來見先府君每嵗時家祭未嘗不涕泣也君諱立鼎字慎之蘇山其别字也澤州陽城縣道濟里三甲人其先遷自平陽代有甲乙科始祖仲賢仲賢生元凱元至正辛酉科進士元亡不仕元凱生敏中敏中生旭皆讀書有名節旭生戊以明經試第一戊生弸弸生然然生永安永安生堯孔皆世世有隠徳或為鄉飲賓堯孔生吾良君王父也十應鄉舉弟子執經侍者嘗數十餘輩以嵗貢生為太原府訓導稍遷通渭王府教授學者稱完真先生吾良生明弼君父也為諸生以君贈文林郎直隸永平府盧龍縣知縣再贈承徳郎户部江西清吏司主事母王氏前贈奉政大夫山東萊州府教授王公某女兩家皆尚儒術故深曉女誡大指有桓孟之風贈孺人再贈安人娶田氏庠生田公允成女贈孺人再贈安人繼以田氏庠生田公衍祚女生男一曰泰早卒女一再繼以田氏宜城司訓贈奉直大夫忠節公女生男一曰咸乙夘科副㮄𠉀選學正教諭又再繼以田氏處士田公見祥女又再繼以吳氏處士吳公臨泉女生男二曰萃嵗貢生𠉀選訓導曰履少殤女一適名家吳夫人卒之明年而君殁康熈三十七年九月六日也距生之年前明天啓三年十一月三日葢年七十有六云以某年月日葬於某山之原君所著有約齋詩文集輦下偶吟漫堂和詩如干巻始余知君以盧龍故敘盧龍之事為特詳葢為吏於外專制百里之命操舍由己故得以自表見於時及入而為曹郎官則否人衆而事權不一也故其表見為難夫人能自潔其身不隳其素守則亦可謂賢矣嗟乎人衆而事權不一難以自表見於時者豈獨曹郎官為然哉使君得一郡卧而理之其治蹟當不減於盧龍時也而君顧老矣君之老也雖於君為得乎而豈非福州一郡之不幸也哉君雖不大用於時而生平學行政事可以坊表士林箴砭俗吏有禆於世道人心非𣺌尠也其所行皆應銘法余是以不辭而銘銘曰我昔奉使之闗東長亭短堠經盧龍江湖遠渉無我蹤海日照眼波蕩胷蕭蕭迴馬嘶春風灤河三日畱征蓬寒流斷岸夷齊宮李廣射石埋荒叢棠花舊雨村樹濃豈知宰木栽新封公具衆美書不窮我獨記此情所鍾亷吏身徃風益崇公乎精爽慿此中銘以歌詩情未終魂兮歸來悲哉公
  監察御史陸君墓誌銘
  余聞靈夀令陸君亷且賢清苑令邵君亷而剛将皆薦於朝或謂余剛者易折且多怨恐及公余應之曰果賢與雖折且怨庸何傷於是具疏草袖中将上㑹
  上御宮門急召九卿舉廉吏既進升階未盡一級上獨目廷敬班定又數目若詔使言者葢是時余待辠掌都察院左都御史事以進言為職又嘗數薦人以故數目廷敬使言自念班下六卿既未承
  明詔欲以次對六卿有言他守令亷語未竟
  上乃問臣廷敬亷者果為誰臣奏言陸隴其邵嗣堯皆天下清官雖治狀不同其廉則一己而兩人皆擢為御史未幾陸君以言事去職卒於家其門人張子雲章排纉君行實問銘於余按君以理學聞於世其於學術是非邪正之辨有宜識其大者顧余薦君以亷吏而君以學術為政事今以余所聞在官之事質之張子所為狀而學術邪正之辨亦由是以著明焉君筮仕為蘇之嘉定令嘉定大邑賦多俗侈掣格於上下素稱難理君夙潔清自勵守約持儉至是苦節堅操屹不可動上官嚴憚之境内肅然寜輯徃時令饋遺上官動以千百君嵗時一起居通書問而己吏之宿猾𨽻卒之叫嚻擾里閈者皆絶迹屏息桀黠民無敢復鬭訟不逾嵗而化理清平户有樂生之風民戴君如父母焉君不事刑威專用徳化而民畏愛之邑有某甲横行里中里中人患苦之先是數數以利啗令長恃以無敗至是知君不可動則求君故人為之游説君遇故人氣夷語和談讌極歡察其言涉甲事則變容易色客竟不得申其説㑹甲僕奪鬻薪者婦被訴而僕匿甲家君發吏捕之且趣駕将自徃甲皇遽出僕寘之法甲以是膽落遂折節改悔卒為善人民有訟子者君曰我無徳化民以至斯也對之泣下民父子亦泣子號咷請罪掖其父歸而善事焉有弟以盜訟兄者君亷知其弟婦翁所導也杖數之曰為子壻計乃忍斷其手足耶兄弟皆感泣好如初葢君以徳化民而民化之如此俗多惡少聚黨毆擊君責其尤者杖於衢出入誡視察其色悔而釋之其黨悉解㪚去邑之輿臺以千數君諭之曰若輩事我無所賴盍易業自謀生乎衆皆感泣去而歸農有依戀不忍去者終公之任鄉閭不見吏胥民有宗族争者則以其族長逮之鄉里争者則以其里耆逮之又有自追牌則兩造要而來不煩吏也徵糧用掛比法多者書其名以俟比而及數者自歸又立甘限法令民以今限之不足而倍輸於後民甘心焉一士人經月無所輸君視其蒨籍曰是非故逋賦者詢之以新遭憂也卒不呼而糧辦舊有行杖錢日數千緡自君不事敲扑而正供外民不費一錢矣嘉定産米少嵗額白糧常糴之鄰境價髙下由人縁為奸利君為平糴定價民以不病自餘雜派悉除之民得休養益輸将惟恐後為令之明年軍興徵餉十萬君自度必以不辦免乃出令謂不戀一官顧無益於爾民而有害於急公於是户給一縣官名刺勸以大義民争先輸不匝月而十萬之數具足君生日逺近民扶老攜稚填塞縣道取諸神祠中燭架列堂上燃燭焚香羅拜堂下烟焰徹天父老有百嵗者詣前願一識令君曰自我為民不知幾甲子矣未見有如令君者也而為仕者或不悦㑹徵市肆錢奉行者濫及村舍君報徵止於市肆於是上官劾君謂清絶一塵材非肆應部議降調嘉定民罷市日相率號巡撫門巡撫不自安為請復君官章未下又以盜案落職盜案者甲與乙訟甲遇盜傷而歸語其弟曰乙殺我言訖而絶甲弟訴於君君視乙非殺人者以實報上官謂仇盜未可遽定無何捕得真盜七人獄上部議以初不直指為盜坐諱盜例革職君曰邑有盜長吏固宜有罪民聞之空邑詣督撫為辨莫之省民既知不可畱則架枅結綵户設香案人持瓣香號泣以送或負粟豆及他物來獻君不受有委之而去者即嘗所懲艾者咸謂有再造恩亦不自知涕泗之何從也民刻木為位旌幢鼔吹迎歸以祠旃檀之氣溢於道路經月不散君自莅嘉定實不滿二年而徳化入人之深如此故吾於君之不事刑威而民畏愛者不憚鄭重而叙述之誠有感於凡為吏者之皆宜然而無貴以撃斷為能也其在嘉定也蔚州魏公象樞為詩盛稱之及魏公為都御史抗章言隴其不宜罷又疏舉亷吏十人以君為首得還職為真定靈夀縣靈夀土瘠民貧役繁而俗薄君勸課耕耨以盡地力請於上官與鄰縣更役以蘇民困省除公費以養民財貽書邑縉紳變陋俗以端風尚反覆曉譬化鬭狠輕生之習其為民厚生正徳若謀其子弟也尤申明鄉約鄉長保甲地方之制謂此周禮比閭族黨之遺意所以美風俗而遏奸宄盜賊之源也請之上官重其任俾各專其職功罪有歸無牽連推諉之弊其舉鄉約必擇知文義行端慤者親為講解孝弟睦婣之訓使之教於鄉規條備具巡撫于公成龍下其法行之他郡縣且訪民利病於君君條六事上之曰請緩征曰勸墾荒曰興水利曰廣積穀曰存畱宜酌曰審丁不宜溢額謂自古税斂必俟稼穡登場今正月開徵民間尚未播種也且四方寜謐司農不至告匱可通融總計以上年撥剩之銀暫抵今年春夏之餉俟秋成催解以補庫額無損國賦而民力以舒先之畿輔推及天下興唐虞三代之政此其首務也其五條皆具有法則得其人皆可實見諸行事在靈夀七年徵入京師去之日民號泣攀轅一如去嘉定時君吏治之績如此此廷敬之所為以君對也授四川道監察御史湖廣巡撫于養志有父喪督臣請在任守制下廷議未決君上疏謂治天下不可不以孝在任守制非所以教孝也天下當承平之時湖廣非用兵之地其人非賢耶固不當使之在任誠賢耶則必不肯在任守制使之解任全孝正所以深愛惜之若使因督臣題請而畱皆將援此為例其不思僥倖奪情者鮮矣名教自此而弛綱常自此而壊疏入養志解任又疏言捐納縣令賢愚錯襍特立保舉法以防之近并保舉亦得捐納則賢否全無可憑夫保舉莫重於清亷若保舉可以捐納則清亷二字亦可捐納而得也不待辨而知其不可矣臣竊恠近日督撫於捐納之員有遲至數年既不保舉又不參劾不知此等果清亷乎非清亷乎即或在清濁之間然既以捐納出身又不能發憤自勵則其志趣卑陋可知使之乆踞人上不僅貽患小民亦且上干天和竊以為不但保舉之捐納急當停止而保舉之限期更當酌定乞
  勅部察捐納之員到任三年而無保舉者即行開缺令其休致庶吏治可清選途可疏時陳御史請停保舉而開先用之例君再疏請速停保舉之捐永閉先用之例謂捐納先用之人皆奔競躁進故多一先用即多一害民之人又申言三年開缺之請詞加激切奉
  㫖同徃㑹議又議言捐納一途惟恃保舉以防其𡚁今併此而捐之且待次年三月停止此輩有不捐納者乎澄叙官方之大典蕩然掃地矣此臣請停保舉之捐不得謂無容議者也議者或以三年無保舉即令休致為太刻夫此輩原係白丁捐納得官踞於民上者三年亦已甚矣况休致在家儼然縉紳為榮多矣即云設立限期反生營求此在督撫不賢則誠有之臣不敢謂天下必無賢明督撫也此臣請定保舉限期一議不得謂無容議者也時有謂捐納所以給軍需欲坐以遲悞之律擬革職奉天安插
  聖恩寛厚且察知無他俾仍舊職以是年秋改調歸君自以身在言路指陳無隠有所獻納宿齋豫戒
  上每韙其言以為與朕意合及累陳捐納事
  聖明洞鑒其誠悃而嫉之者衆矣及罷言路歸後二年因簡賢臣視學政江南
  上又獨念君欲起用之而君已不能待矣觀
  上之所以知君與君之所以獲
  上之知者不可謂非天下之厚幸也雖不究其用而一時端人正士感發奮興争思有所樹立以荅
  主知而禆國事其於世道人心所闗者豈非以君之故而有所激厲也哉君既屏居泖水之上布衣蔬食益以明道覺世為己任而天不憖遺竟以康熙三十一年十二月十七日啟手足矣距生之時前明崇禎五年十月十一日得年六十有三娶朱氏子二人長定徵早世次震徵女二人夫學以致用余件繫君治行不厭其煩細者将使後之學者任民社國家之責有所取法焉君充養完粹夷然氣清温然色和居常必肅衣冠端坐止静正而不拘安詳而不放事無巨細處之必以誠人無親疏接之不見其惰酬酢紛紜未嘗不整以暇踐履篤實不以論説為先而發之於言書之於册者無非仁義中正之㫖所著三魚堂文集問學録増刪四書大全松陽講義諸書其得於心身而措之事物者可考鏡其源流本末矣君諱隴其字稼書原名龍有所引避改今名唐宰相宣公之後居嘉興府平湖縣華亭鄉陸氏自宣公以來世以文獻為吳越間族望宋季有諱正者世稱靖獻先生入元再徵不起靖獻之曽孫宗季明永樂末以賢良辟至京奏對仁宗稱㫖屬疾辭職賜鈔幣還正統中傾其家以活饑者有詔旌門曰尚義子珪出粟沽人尤多景泰中賜爵迪功郎迪功之孫溥任豐城尉嘗督運夜過采石舟漏仰天跪而祝曰此舟中粒米非法願葬江魚之腹漏旋止及旦視其罅有三魚裹水荇塞之人咸以為神豐城之予東築堂泖口顔曰三魚君著書仍三魚堂之名者志世徳也泖口即今所居華亭鄉自東之遷五傳而至君大父諱瀗父諱元皆諸生以文學行義名於邑中祖妣李氏妣鍾氏曹氏君既仕封其父文林郎妣皆贈孺人生君者曹孺人也君生而粹清端居寡言笑經史上口輒成誦既長慨然以古聖賢人為必可師法不為科舉奪志講學授徒非義不取嶄然自立年二十七始補邑弟子員食餼又十年舉於鄉又四年而成進cq=615士其令嘉定則康熈十四年也在靈夀七年為言官一年計君前後仕不過十年而其所建立如此此余之所謂亷而賢者也銘曰
  天地之大敦化川流清任與和或剛或柔雖聖難兼徃路徂脩茍正其趨而亡險陂若適康莊我馬不騺周行載馳循途乃至偉哉英賢軒後輊前跂予望之如山不騫如江如河赴彼九淵天下善士士皆知之我銘君藏敢為我私曽吐薦口忍緘厥詞







  午亭文編巻四十四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五
  大學士陳廷敬撰
  誌銘
  翰林院侍讀吳黙巖墓誌銘
  孫君承恩榜進士其第三人君也君吳氏諱國對字玉隨又字黙巖初母夫人有身夢二龍相對己而同乳生二男子君先生故名對其季曰龍當
  世廟時用誅流以懲南北鄉試之𡚁其明年禮闈校士上親定題目夜半遣親臣齎送鎖院其防密如此既策之於廷
  上曰吾既以法懲除積𡚁宜可得天下真才故於是嵗所取士恩意尤有加焉連數日引
  見㧞庶吉士三十二人與承恩等三人讀書翰林中上嘗幸景山瀛臺南苑輒召以從賜坐延問如家人有欷歔感泣者嘗問君君偘偘以對
  上重焉舊制初教習分
  國書漢書人習一書至是
  上謂此皆真才漢書其所嘗習命人兼二書毎間一月御試之殿中親第其高下由是翰林之選益重焉君海内名宿試皆在上第長於諷詠指物引類對坐客運翰如飛鏗鏘幽窈㫖趣感人顧是時雖重漢書而士之不能習
  國書者則斥以去君既専精辭翰又年盛氣盈風采言議懾伏一世若無足以為我難者久之於
  國書不能竟學乃喟然嘆曰此乃天之所以限我才也明年則以病去居六年補編修典試福建遷國子司業侍讀又乞遷𦵏去居八年補侍讀提督順天學政事竣又以病去葢公於仕進未嘗久居其官如此後數年天子進用臣僚不次登擢或名一藝懐一長者不必累日浹月輒至大官以君之才使用於時其所得為必有異乎人者君既皆不久於其官而仕方按籍平進其名跡止於是者固知士有遇有不遇焉矣然翰林以文章論思為職及其為國子師視畿輔學皆當時之榮未可為不遇而君之文學為世所宗所至克舉其職為學政稍久故聲績尤著亦未可謂不用於時而世以為如君之才其施設有未盡者葢不獨為君致惜也君兄弟五人伯國鼎叔國縉君其季最季國龍皆進士惟仲國器為布衣好老子術葢余從君後
  召見時君所上聞於
  世廟者其家世與其系譜並如此最季者後為給諫同朝兩人風貌言笑相似甚雖以余之久與居每驟見初不能辨識見給諫以為君也及與之語乃知其為給諫毎大笑而别君性篤孝時時語其先人輒嗚咽下泣好舉古昔稱先進世或笑其迂亦不以為嫉也葢其誠明坦易人亦多有化之者而尤重友愛給諫死君之子旦賢而有文亦死余與君相見於京師君鬢髮颯然皆白其意氣亦衰矣謂余曰旦之死命也夫吾弟之亡吾葢不能委順焉吾亦無意於斯世矣余聞其言而悲之君雖衰其才誠有過人者用之皆足以有為而不盡其用此吾之所以終悲君之不遇也君於古文研論最深而工於騷賦之作故獨喜多為詩其愁憂懽愉離合諷諭警戒之㫖恒發之於詩名曰詩乗數十巻藏于家君之先世居東甌遷六合後遷全椒今為全椒人曽祖諱鳳祖諱謙父諱沛道徳文學為東南學者宗師稱海若先生後以君贈翰林院編修儒林郎以給諫贈儒林郎禮科掌印給事中母盛氏累贈太安人君初娶陳氏贈安人繼娶汪氏封安人先二年卒男子三人旦考授州同知先卒次朂國學生俱陳安人出次昇戊午舉人女子二人皆適世家子俱汪安人出孫男五人長霖起旦出次霄瑞次霜髙次雱逺俱朂出次露湛昇出孫女六人君以庚申十一月一日卒於揚州寓舎年六十有五以某年月日𦵏於某原葢君之學行於法宜銘銘曰士初罔學君雄其文吐辭落簡蒸如霞雲㸃竄不施驚其坐人士初賤書我張我軍斷紙零墨世寳其芬匪文藝然於道敏行衡門鼓鐘聲聞於廷誕惟厥考人師經師聿來則效章縫祁祁君之兄弟式穀在兹以道為文以學為吏君在詞垣仕凜風義羅材於閩俊乂在位視學於畿士喜不喟君之在官先後幾年進少退多其美如何人亦官久於君何有進者己而其退孔嘉君節皎然銘此幽遐敬視圭石允興厥家
  封朝議大夫内𢎞文院侍讀孫公暨配顔恭人墓誌銘
  余同年友鹽城孫君惟一其為人澹泊自外於進取聲利葢巋然成徳君子也故同年生在翰林也余獨喜從之㳺閒居無事讀書誦詩相與商𣙜古今人物又往往皆自道其先世之賢居無何余與惟一前後請急歸比余再至京師惟一亦再至又未幾而請急歸又再至而余與惟一前後皆以母憂去余再至京師惟一家居不復出而有父朝議公之喪介以宋生恭貽走數千里來謁銘孫氏家世之賢昔熟於耳今宋生能言孫氏軼事思惟一之為人而徵以生之説不謬也生之言曰朝議公諱助字益我其先蘓州人明初遷鹽城西南十五里以耕讀傳其家自其上世葢隠居者流鄉里髙其行誼至公之父諱某字時遇徳益卲譽聞益著生四子公其季也娶玉田顔公女公少而醇謹樸茂力田事父母繼母以孝稱事其兄如事父族黨里閈化之於是孫氏孝友婣睦之風聞四方四方之學士大夫過孫氏之廬者必式公有丈夫子四人自以貧故棄其書而田教其子得肆力於書季子一鯨攻文學為學官弟子入為國子生而仲子一致以廷對第二人官翰苑有名於時即吾友惟一也以惟一貴公初封文林郎内國史院編修再封朝議大夫内𢎞文院侍讀加一級顔太君初封孺人再封恭人公謂恭人吾家故隠者流顯於時若此吾聞古之君子不以隠顯易其行且吾子雖貴其漠然于世無所能俯仰顧嘗獨喜書自吾苦貧不得卒業於書而吾子好之如此此吾志也於是惟一聞公言兩以病乞歸奉養閉門益讀書以承公志而公與恭人菽粟布絮安田家之樂四方之學士大夫向知敬慕公者皆愧厲感發而歎謂孫氏之能世其家者如此能教其子以有成而隠顯不易其行者如此洵可以風世而勸俗也生之言大較如是余猶記惟一之言曰吾父之賢原於吾祖吾祖為人嚴正誠慤一言動不肯茍諸子侍側或容止不飭輒譙呵及之里人嵗時燕飲或儔輩中攻詰人短刺人陰私事則踧踖不自寧起而歸必痛戒諸子毋以虚言斷元氣毋以非分蠱心術耕者宜穫覬其必穫或不穫讀者宜遇覬其必遇或不遇尊理敬命以俟之天而己觀時遇公之教其家知朝議公之所以教其子有由也惟一自釋褐而仕仕輒不乆于其官其澹泊能自外於進取聲利葢奉其祖父父母之教者深矣故名其為巋然成徳之君子無疑也惟一又為余言方在孕時恭人操井臼治午炊挾大器挹水注釡用力猛娠動累日幾危而卒無恙宋生又言惟一之再赴京師也祖餞者晨集郭門外惟一攀恭人衣呱呱泣嬰兒聲達户庭既趣季君出郭門辭諸祖餞者皆罷去公恭人迫其行日晡乃行别數月得恭人凶問惟一以不得卒養恭人恨慟濱於死觀恭人之育子與惟一之思慕恭人其隠約艱難通塞之際其可悲為何如也當此之時余亦有母之䘮回憶曩昔又悲不能自勝也公以康熈辛酉九月卒年八十恭人以己未四月卒年七十七長子一中次一致戊戌進士翰林院侍講學士次一鵬次一鯨太學生孫八人汝翼汝為汝聴汝弼一中出汝礪太學生汝霖汝梅一致出汝楫一鯨出孫女八人一中出者二一致出者四一鵬一鯨出者各一曽孫三人二汝翼出一汝為出曽孫女四人一汝翼出二汝為出一汝礪出以某年月日合𦵏于城南之新阡銘曰
  以余所觀古今文章之士能卓然成一代之名者必其先世多稽古好學之人心濡目染知為學之方而後曉然於所趨而造乎其至士之特立崛興無所因而然者葢十無一二焉若吾友孫君惟一奮然自起於耕芸樵牧之間可不謂豪傑之士哉及吾觀太公生平以學勉其子者至矣又以知吾向之所信古今文章之士必本其先世之賢者不誣也
  文林郎河南道監察御史孫君墓誌銘
  國家總壹海内分𨽻民土於有司故縣令最重設臺諫以通下情防壅蔽臺諫缺擢用令令與臺諫故又相倚為重為賢令入則為名臺諫者君其人己君諱必振字卧雲初為懷慶推官三年推官裁省補陵川知縣六年入為河南道監察御史差按兩浙鹺政還掌山東陜西兩道事凡為御史七年以歸君之在懷慶也以正風俗興教化為先舉孝弟於鄉表節行於閭課士於庠講約讀法身自臨歴輒知其吏民賢姦直曲是非之實風流令行郡以大治武陟富民僉人利其財陷於獄三年君察知立脫之置陷之者重法修武令饋鮮筍以竹籠之發視皆黄金君呼其人斥去曰何敢以汚我行縣至温温令有苞苴顯呵之令皆震懾漕米至小灘鎮例監兊金二千兩君悉卻不受曰此吾民膏血勒石以絶來者是嵗以亷進秩一級總督三省朱公聞君名召咨以制府事無大小悉以委君三省之事以治及為令陵川陵川在山硤間土陿瘠難理然自其長老傳記士為鼎甲者七人後寖以衰微殆四十年不見科目君至則易置孔子廟立義學創書院教士其中親為勸課士果連舉於鄉民解黄絲黄絹顔料等祛其累嵗所省悉歸民民用大豐俗故好訟豪猾連蠧役為奸毎勾差出縣庭里閭騷然君痛懲艾令訟者自以其人来既至剖決無滯留民化其徳訟事稀簡去之日民遮道留數百里既去為君立祠君為御史前後疏五十餘上皆時政之要其最著者時三叛連衡秦隴兵相接潼闗新設稅差請速撤以安人心又請分别倡亂脅從以靖方圉選人以急兵費多銓注而科目最淹遲請疏清選法收用真才其kao為鹺政皭然洗手自淬益以潔清聞葢君為推官以至為令或所已行所未行及為言官盡發其所藴蓄故其禆益為多至今指數以賢令為名臺諫者君輒在其間君丙戌舉於鄉至戊戌中試南宫己亥成進士余與君為同嵗生陵川吾鄉邑故知君之事行也詳君卒以康熙二十七年二月二十四日年七十其孤以狀来乞銘按狀君諸城人曽大父諱陸大父諱柱考諱獻赤贈御史母贈孺人御史鄭公某女君初娶鄭氏再娶李氏皆封孺人子男八人長濰源廩生次濰址増生次濰溥𠉀選知縣次濰沛𠉀選州同知次濰潤𠉀選行人司正次濰湑拔貢生次濰湜𠉀選州同知次濰溶幼女七人孫六人初母孺人教家嚴午夜篝燈督君誦書與機杼聲相軋母孺人卒時遺負券數十君約諸負者焚之曰此孺人囑也遭亂家毁贈君不知在所招魂營𦵏鄭孺人以不屈於賊卒君與六嵗女相依為命破壁赬土結茅以棲晝操農業夜擁書冊流離困阨之中其所成就如此可不謂賢哉銘曰
  士或困窮而為艱勤曰維華膴以娯其身盜仇戴天君思永恫牲鼎䀌傷榮枯若夢名徳令聞峙山渟淵眡彼貴富凄如浮烟懐抱皎日桑榆未晏委順歸休守道不變我銘斯丘發潛表幽爾樵爾蘓敬君子居
  故中憲大夫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塗公墓誌銘
  順治六年嵗在己丑寇犯上黨河南兵備副使分巡河北道容宇塗公死於其職
  天子加恩卹贈光禄卿諭賜祭𦵏于鄴廕其一子曰應泰入監讀書初出知江南廣徳州用薦擢知福建汀州府遷長蘆都轉運使歴湖廣布政使司㕘政分守湖南道陜西按察使司廣西右布政使以罣悞去任起補江西按察使司坐小法免公為人質直坦易而勇于有為起家州郡歴階兩司所在有能聲其大要在弭盜息民折衷于剛折柔廢之間雖不為鈎距擿發之行而豪右兼并姦宄竊發輒捕鞫無所容其有不便於民者如疾痛疴癢之在身必求蠲除而後己即沮格成例齟齬上官不顧也知汀州時海氛方熾山寇乗問劫掠公率鎮兵四出討賊巨寇姦猾斂跡不敢入境一郡晏然秦中鎮兵獷悍難制番人肆虐尤甚公至按其驕横者置於法鎮將亦屏息聴命莫敢枝梧湖南寳慶衡永三郡舊食粤鹽相距郴嶺道逺價貴民多食淡者公為力請得改淮鹽著為令夫人之才如水也刃也坳堂之水不能運芥舟族庖之刀不能中肯綮公所守多劇郡又乗兵燹蹂躪之餘於閩中總攝巡道司馬别駕司李諸事於九江又兼署驛傳鹽法藩司諸篆當是時獄訟簿書徵發期會鱗分蝟集拙者當此袖手懼傷而公泛應猝辦處之若無事如利器之發新硎江湖之負大瓠茫茫乎其無津涯也恢恢乎其有餘地也非夫内重外輕神定天全而才餘於事者其能勝任而滿志耶公行三字天交世居遼東鐵嶺衛祖諱必逺天啓甲子舉人陜西宜君縣令父光禄容宇公諱廓皆以公貴覃恩追贈中憲大夫如公官祖母孫氏母王氏暨公原配完氏俱封淑人繼配金氏崔氏汪氏昆弟三人曰國泰直𨽻撫標右營㕘將曰永泰廣東南海縣令曰𢎞泰早世子二中坦邑庠生入直
  御書房辦事中坮太學生𠉀選縣丞女二長適庠生朱中山次適𠉀選縣丞張國琦孫三錦鈺奎孫女一公自江西罷歸既老不仕僦居都城與余比舎時或載酒過從因得悉其生平卒於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三月初十日春秋七十有二越三載卜兆於都城東便門外髙北店之南原孤中坦具行狀請銘於余余惟公光明俊偉之槩磊犖果毅之才治行卓然可方兩漢諸良吏皆不容無傳也乃為之銘銘曰
  佳城鬱鬱漳水蟠忠魂來遊驂紫鸞南州巷哭留餘酸山河氣壯隨朝元有子鵬鶱登大官素絲五馬垂朱繁統轄郡縣多凋殘龔黄為易公為難精強綜覈搯腎肝腰懸弓韔身據鞍福我人民摧豪奸晩乃斂退才未殫太行北走紛巖巒如堂封閉松楸寒撰公遺蹟鐫琅玕藏之幽竁永不刋
  西園先生墓誌銘
  西園先生諱多學字覺初先世沁水人後徙陽城鄉之郭峪曰從儀至先生八世矣七世廣六世車皆隠農野不顯髙祖珩初用季子好爵貴贈承徳郎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再用長子好古貴贈奉政大夫四川按察司僉事兄弟皆中甲科歴官並有名而僉事公初令元城有貴顯不法公抗論置於理直聲大著遷刑曹司讞決而奏免陽城溢額之賦事具邑乗通志是為先生曽祖僉事公子植修先公農業行義於里中先生王父也先生父以萃禮部儒官儒官公伯兄鴻盤萬厯癸酉科舉人歴仕景州知州儒官公蔭積髙門行身儉讓里中稱曰長者長者云先生方重亮直不茍訾笑巋然儒行碩徳為學者師葢以其學施於倫物散見於事為自少而老敦行無厭是以於親則孝於兄弟則友恭於朋友則信於凡所接之人則無不率是意而遇之以誠故其殁也學者悲焉曰天不憗遺吾師儒官公長子多聞為弟子員儒官公愛之先生事之如父未年三十有冉耕之疾狼藉枕席間至不可嚮邇先生躬為扶侍臥起湯藥嘗而後進比卒慟不自勝過時而悲儒官公以愛子故暮年竟忽忽而病先生捧手將敬肅容承志視氣聽聲隨事順體躬自潔食飲視進多少為憂喜晨昏無少違間儒官公以安侍從昆弟同恩壹視儒官公既殁先生孤立或鬩於牆堂構漂搖不可搘拄先生曰無庸平心和顔摩肌煦肉卒以格具邪心招其淑氣學者曰白華之子棠棣之弟先生有焉余所謂孝於親友於兄弟者如此幼與我冢宰公我先世父侍御公同學於鄉我冢宰公嘗曰吾曹兄弟也但各姓耳往來阡陌輸寫情好連日浹旬我先世父侍御公性嚴重老而歸也闔門罕與人接獨敬先生時時坐先生後披襟展顔舉酒譚燕先生穆然其間神明湛定坐者融其心神静其視聴黙焉而退若皆有得也學者曰隠不違親正不絶俗先生有焉余所謂信於朋友者如此平居嶄然自持孤介峭潔若不可人意與人語温温焉侃侃焉勉其善而遏其非被容接聆謦欬者薰蕕氷炭氣沮意消里黨急難咸恃以濟卒無矜伐意學者曰伐木乾餱之義先生有焉余所謂凡所接之人無不遇之以誠者如此先生安貧守約有以自樂而檢身甚嚴余少壯里居侍我冢宰公游樊山之巔先生几杖在焉中席酒酣引避拉友人倚樓浮白語笑縱横脱略繩檢中夜不寢先生明日面責余曰節飲養身君其念之自後毎見必以相規余至今思其言未嘗不潸然泣也先生教子甚勤老屋三間藉書枕冊浸漬丹墨元日除夜猶聞絃誦之聲渟涵演迤作為制義之文其書滿家凝塵網蟲蠧簡齾翰余過而從先生為文嘗闇窺竊探取其字句至今恧焉先生加意造士與我冢宰公結文社於樊川之上邑之俊人勝流畢集其中閲五日晨露未晞桑柘交陰叢花蔽路先生布袍草笠循河渚而來與我冢宰公山厓水湄危坐竟日以待諸君為文口吟手畫賞其俊句或有不嗛嘅然而歎移時不樂余與先兄庶常公先生令子實親炙其盛焉其時學者摳衣執經侍兩公側者厥後多所成立跡先生行事舉十之一二以見其生平學力之専致用之美者葢先儒有言人生惟是感應之理從先生學者殁而益思之即余之不肖毎念先生諈諉之言則不禁潸然泣者是知先生之感人者深矣故論先生之行事而歸本於學而序次之以為之銘焉先生一子于廷順治己亥與余先庶常兄同舉進士者也為永從令先生以故封文林郎先生生以前明萬厯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九日卒以
  大清康熙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日年八十有三𦵏以康熈三十三年九月初一日卜新兆于南坡之阡三孺人祔焉葢至是先生殁己十六年所矣初配孺人王氏繼孺人于氏再繼于氏女三一適貢監生李易其二皆為士人妻孫男一之麒康熈庚午科舉人銘曰
  長者傳聞東山東始有顯者張兩公東山魚飛鱗摩空我冢宰公人中龍世父豸冠光熊熊兩家川嶽靈所鍾先生華胄承流風麟傷鳳逝吾何從典型淪亡天晦䝉風木痛劇朞再終祥琴欲鼓聲難工松柏已長宿草豐先生馬鬛猶未封嵗周星紀加四冬執筆為銘辭載攻緒言皎皎悲填胷人生有情無終窮劖文珉石藏幽宫千秋不泐情與同海水有涸石無礱
  麟昭張公墓誌銘
  晉故唐封邑堯都在焉昔季札觀周樂至歌唐風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逺也非令徳之後誰能若是說者謂民性既敦厖而又有先聖之流風遺澤故習俗異於他國余讀詩至蟋蟀山樞彷彿見其意焉至宋時明道程先生為晉城令實涖我州以禮義節儉為教誨故其民至今皆力耕昏作減縮衣食其士亦却埽誦習不騖於聲利有古隠君子之風如我舅麟昭張公其人也公家沁水為甲族諱之屏公者萬厯中進士官陜西商洛道左㕘政為公之祖諱洪翼號萬涵公者舉於鄉令直𨽻威縣則公之考而余之外祖也外祖母王氏明吏部尚書王公之長孫女生三女季歸先考尚書公廷敬母也外祖任威縣數日而殁祖母攜公扶柩歸里歸而流寇肆掠沁城失守公隨祖母避兵於外家寇退返沁則家業蕩落祇餘汙萊數百畝公纔弱齡以隻身搘持門户里胥縣役日夜踵門叫呼公應之有方時有偽官斂餉於沁不能應則拘公於獄者累月邑中耆老士庶咸曰不可禍清白吏子孫咸赴偽官别白偽官亦感悟釋之方姜瓖之亂外祖母避陽城艱於奉養公往還陽沁間營辦甘膬不恤勤瘁未幾外祖母卒公身自舁檟材於百里外含殮祭𦵏皆不失禮及生母陳卒亦如之外祖有兄二人皆無嗣殁而𦵏於他所公毎愀然曰異時誰為酹一巵酒者因皆遷𦵏於祖塋之側公於家人生死恩義大抵類此公雅好經籍為博士弟子銳志進取顧為家計累弗克竟業常訓其諸子曰吾少遭多難未能肆力於經史汝輩多暇宜盡心治之公既不顯於世嘗慨然謂士不能績學成名則當勤其四體以自養若安坐衣食無所事事世之大蠧也日常辨色而起往田間督課視其樹殖耘耔芟柞收穫以為樂或親執農器以教耕作者曰我竟為老農矣治家綜理微密不遺纎悉下至柵雞苙豕區芋畦薑莫不井井中法佳辰令節召故舊鄰里十數人㑹飲不立崖岸半酣後語尤不休然不及世務談說者桑麻菽麥雨晴寒燠而巳雖居城市終身未嘗謁見官府縣舉鄉飲禮請為賓亦弗詣曰非我所樂也公體幹豐碩精神充裕余官京師四十載公自家視余邸舍先後十三至無倦色恩意周篤亦筋力強固能然也年幾八十猶善飯健步履謂可百齡嗚呼孰意其竟止於斯耶公生某年五月初十日卒以康熈四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享年七十有八元配馬氏陽城庠生馬君銑女繼配尚氏處士尚君元祚女皆柔静有徳子男五長問士庠生次衡士太學生馬氏出次恂士奉祀生次徵士廩生次碩士業儒尚氏出女子三長適拔貢生樊度中次適庠生李三畏次適庠生李膚功尚氏出俱先卒孫男七人克履太學生克晉業儒問士出克㢲衡士出克益徵士出克有克賁恂士出克豐碩士出孫女五人問士出者二長適庠生霍正元次適庠生張茂功衡士出者一恂士出者一徵士出者一俱幼未字以某年某月某日合祔於祖塋之側其甥廷敬為之誌系以銘曰
  人之生有戚姻所自出為最親我母之弟存者一人其敦倫也以厚其理生也以勤我視其貌抑抑恂恂我視其家肅肅誾誾懐才齎志屈而弗伸戴仁浴徳用淑厥身有山嶻嶪有水漣淪體魄潛藏兮秋復春孰究其年數之所臻
  故永從令張君行谷墓誌銘
  故永從令張君諱于廷字顯卿其家在太行山谷間之郭峪故一字行谷太行西來幾萬里至陽城迤南百里嶄然而盡如化城蜃樓列嶂北向郭峪在其中謂之鎮郭峪方三四里各倚山巖麓為籬落相保聚或間百步或數十步林木交枝炊烟相接自前明至今官侍郎巡撫翰林臺省監司守令者嘗相續不絶於時葢近二百年所矣顧郭氏今無聞而張氏其先獨巋然以科目顯曰好爵嘉靖某科進士户部主事曰好古嘉靖癸未科進士四川按察司僉事摧折權貴直聲著聞曰以漸萬厯癸卯科舉人景州知州僉事公君之髙祖也考西園公諱多學邑庠生耆年長徳立行教子鄉黨宗焉君順治辛卯科舉人已亥科進士性直亮刻厲學問長予十嵗予兄事之平居侃侃自矜重予毎謂君之才如此又名家子當有所樹立筮仕為貴州黎平府永從縣知縣南荒深昧之區日以益闢此天地之運使然亦必賴世有賢人君子能變其舊俗與之維新雖蠻獠窮鄉使異類為君子故君之所以施於永從及永從之人所以報君者不過區區百里之間而其效可垂之百世風勵天下不可没也黎平以永樂十一年始置府永從以正統七年始置縣縣逼湖廣四川雲南之介山谷嶮峻雜苗分族而處俗兇獷不知禮義飲食言語與中土不相通耕沙礫溪淖以自食輸賨布為租唐宋以前羈縻而己君至則身歴山洞間親為誦説
  朝廷設官化民之至意於是始以中土之法治之延師儒立黨塾未幾而絃誦之聲響應溪洞矣常平倉制未設也嵗饑則苗民皆竄去賦既不辦而縣吏役皆逺僱他郡邑及滇蜀人君設倉庾講積貯逾年得數千石仿義倉之法時其斂散於是雖凶嵗苗民恃以不饑苗俗昧昏禮世傳鬼竿跳月之陋君憫焉置官媒聘幣有額民便樂之月吉讀法諄復感人爭者願息久則讐殺鬭狠之氣以銷民俗寖變而縣以大治署雍安篆如治永從去雍安民攀號不忍舎去嗚呼若此者可以觀民情矣彼貪饕殘忍者據百里之地日取其人而刀俎之雖其境在中土禮義素所漸摩風俗素稱朴厚而使其人怨讟並興噭呼狂走而曽不之悔謂民實負我不可化誨夫民果負我哉又誰則不可化誨者也抑治其民不張君若耳使君得一郡若一州或不在蠻獠邊徼之地其所樹立當又何如哉君之治行見於為吏者僅若此為可惜已滇中之亂脅大府遇害永從孤城不可守君攜縣印跣行匿山峒間旬日不得食苗民跡君所在銅鼓岩進稗麥食君求得君家人悉以送君所夫當顛沛流離之際而苗民之不忘其恩如此彼中土之民平居無事而噭嘑狂走豈其禮義之漸摩風俗之朴厚其性習反有異於蠻獠邊徼之人乎是尤可為太息者也未幾叛者平君竟無害攜印詣軍門陳情父年老願歸事比歸家人無一失者當是時西園公已老而尚健人曰天之所以報君父子也君初為諸生我先公以元日訪西園公聞君讀書聲歸謂廷敬曰張氏子元日猶讀書邪予聞而自儆焉西園公教君嚴至不令茍一步趨妄一語言西園公生君一子君生亦一子曰之麒庚午科舉人君殁之麒走二千里丐銘於余余不得辭且曰子世家自子祖父及子皆好學問力行仁義其後必昌乎是皆可銘也君生於前明崇禎元年十月二十日終於大清康熙四十五年四月三十日得年七十有九君母于孺人君娶王孺人生之麒女五人一適江西建昌府知府王君嘉植一適甲戌科進士内閣中書田君沆餘皆嫁為士人妻孺人生于天啟七年二月二十九日終於康熙四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年八十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合𦵏君孺人於某山之原之麒女七人以族兄之子國樑為子之麒既别去余為君銘未發扈從河上濟寧道中聞之麒舉子名曰某予謂後其必昌者以理斷其必然而事固己可驗已銘曰
  猗嗟觀士為吏可哀天之生嘉穀伍蒿萊推較其本根穀美哉我友行谷君今若此往事猶増傷來誓止命不稱君才時有以銅鼓之深岩君所廬蕉黄荔子丹襍肴蔬君逺遊歸來眇愁予太行之谷人堯風古飲沁水清流耕瘠土剪紙招君魂與君語公侯必復始昔有云君之孤兒賢且學文千秋及百世繩繩繼我華其銘者信勿替
  王君乾六暨配陳孺人墓誌銘
  崇禎末流賊犯陽城山東右參政寧前道王公諱徵俊死之公有子曰龍御府君有婦曰陳氏孺人賊既執參政公君謂孺人父必不屈賊往從必父子俱死無益乃變姓名陰左右公公果不為賊屈賊怒下偽縣令使嚴繋公君夜忽悲啼不自禁賊察知公子益怒使鐵騎勒君歸立取貲來葢賊痛惡士大夫自宰執至庶官括其金皆以品髙下為率公為人剛而亷無所得金而偽令聞公名雅重公陰縱公還公謂君與孺人曰委贄為人臣當國家難以身濟之事已不濟有死無二君孺人涕泣請從公曰我人臣義不辱身汝曹無自苦今所傳公死難時大書二十二字有曰身不任辱義無自免云云者君與孺人實親承其命云公既遇難君孺人號痛庀喪事哀毁幾傷生顧念父之孤忠恐身填溝壑他日誰當請褒卹之者於是強自節釋忍死𦵏公公所自縊拂雲樓君孺人終不忍再履其處其後毎遇公被繋及殉難前後十餘日齋戒哭泣積數十年以為常初公所書二十二字君寢食與俱及公死難時始末謹書之牘跣行走京師訴當事當事相視閔黙卒無肯為公聲言之者君毎與人言未嘗不泣下也君豪邁倜儻而善自矜飭母范孺人教家嚴君多讀書美言議為學官弟子顧心不悦學使者試士規告於公願隨國子讀書公官薊遼王母張太孺人喪君率孺人拜哭就孫位人曰知禮事母孝母喪盡禮如公喪張太孺人孫公肇興為學使者以君明經上其名於禮部凡一再至京師終不就國子試曰吾父之大節猶未褒顯也君雖外若豪舉而其中有鬱鬱不自得者凡以㕘政公之故也順治丙申夏暴病不能言明日遂卒四月某日也年四十嵗某年月日𦵏於㕘政公墓左始祖可考者曰四四生十十生懐英懐英生得剛得剛生聰聰生子文以冢宰國光公貴贈尚書子文國光曽祖也子文生昺亦贈尚書昺國光祖也昺生承恩葢自是㕘政公與冢宰公始分矣承恩生潜光潜光生如春嵗貢生當陽教諭以㕘政公貴贈韓城知縣是為君祖陳孺人廷敬之從姑也祖三樂贈尚書父經正忼慨有大節孺人有女徳歸於君方少而為擇宜子者侍之生子及女君殁後甘虀鹽攻荼蓼𡠉居垂二十三年閨門之内具有法度儀則卒於康熙戊午六月年六十有一觀孺人助其夫子以周旋於㕘政公之側以至公臨難從容而死生無媿抑亦可以為忠臣孝子賢婦矣子男一人復繪國子監生女一人適余弟太原府學訓導廷扆俱側室李出孫男一人吉慶孫女四人廷敬有母之喪禮不得以文辭自見復繪泣以請曰始吾祖待
  國家之愍綸而渴𦵏也未有銘𦵏吾父因未敢有銘今吾母不幸又殁將以某年月日與吾父合窆焉吾聞諸吾母當吾子髫髮之年吾先人知器重子銘吾父母莫如子宜余固辭不獲也且余懼㕘政公之大節久而無傳焉因得牽引書之雖然孺人廷敬諸母行也假斯言以告哀亦吾母之念云爾銘曰
  吁彼鄙夫貪生避死有僇其躬有覆其祀忠臣之後克享厥家佳兒佳婦以泣以歌奕奕忠魂庇其孫子敬作銘詩告於惇史
  韓君佚園墓誌銘
  君韓氏諱崇樸字佚園順治中余年十六七始識君一見以為異人杯酒結交而去其後請命於先公要君為舉子業家塾中予居山谷間與先庶常兄閉門閱古書好自矜許輒曰吾志古之道耳何屑屑世俗事為由是見嫉鄉里是時先侍御公初謝賓客鄉之凶人至有侮予家者君至則謂余兄弟讀書以通今致用家之不治曷以書為余兄弟始折節自克厲於是鄉之長者既愛䕶善類其惡少亦稍稍解去君髙才能文章善開導學者余既於君有得而其於行身保家處世之道尤得於君者為多迄今五十餘年葢毎念不忘也予自通籍守官自誓清白以貽子孫未嘗不有感於良友規戒之言君之終也無以為賻乃輟山田一嵗之入為君窀穸資雖家人以口分不給告不恤也君又精於醫藥養生之事晩而深明理學堂奥雖復喜詩酒登山臨水有春風沂雩之思人亦莫得而窺其淺深也君至性過人雖灑落不羈而游心㝠黙嘗山亭涼夜相對於時月暗螢明清風蕭颯忽語及生死大事兩人抱頭大哭哭已復笑如醉如醒如夢如覺由今思之猶復可笑可哭也往年君舉前語以書諮余余應之曰孔子荅仲由曰未知生焉知死知生之道大學言明明徳其功始於致知中庸言至誠其功始於明善明誠之理乃生死之大闗未有誠而不明亦未有明而不誠者由教以入明為要焉故易傳言大人者與天地合徳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序與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況於鬼神乎天與鬼神不能違何有於生死乎是以子思之賛仲尼也曰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譬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猶之易傳之義亦即明誠之義也謂夫子不告以知生之道則夫子之所以教諸弟子者果何事乎學者但當由夫子平日之言以求進乎致知明善之實生死之説不求知而自知矣予復於君者如此予是以於道徳性命始終之際思君之所以相勉而交警之者不能己於心也君好學老而不衰能為古文尤長於詩予懐君詩前後至數十首有云寒牕燈火平生語除却君知世不聞亦追憶昔時涼夜之時而予與君從㳺聚散之梗槩亦大略可覩己君終之日寄予詩髙朗超越了然生死之際則君之有所自得於中者益可信其決然也己予交天下士多矣如君者能有幾人哉非予為之銘當誰屬焉其孤時中輩以狀來求銘按狀敘曰韓氏系出南陽今為沁水人自五代宋遼以來兵革之餘譜牒放失傳之長老先世有為王者故邨曰韓王邨有墓在焉君又字曰韓山因邨名也其世系之可考者則自祖能始能四子長曰純為君九世祖次曰聰三世生侍御曰恩次曰度五世生青州守曰肫仁六世生桃源令曰張㕘議曰琠純二子長曰彪彪生銳銳三子長曰贈文林郎崑次曰王府典膳崙次曰王府儀賓巍臨難不屈贈奉訓大夫諡忠義廟食太康崑子曰子義恩貢再為縣令累封中憲大夫通政使司右通政使子義生范君之曽祖也某科進士累官通政使司右通政祖仰斗初為邑學生後棄去博學修行名重士林是為少室先生父尊今惇厚孝友生三子君其長也君邑學増廣生九應省試不利於有司幼聰警絶人五嵗失母馬孺人自解去采衣不茹葷血擗踊哭泣如成人鄉里傳以為奇闖賊犯州邑設偽官専以拷掠士大夫刼取金帛為事比至沁水大索通政公家時君才弱冠先諸父往抗辨縣庭不屈賊官相顧失色錯愕咋舌釋不問已而賊圍所居砦君登砦樓語賊曰汝輩不過欲多得金帛耳砦中金帛悉以委汝賊喜諾已而賊敗約攻砦破砦中人四散走先是君父已穴牆去君不知也以不得父在所出入砦内外尋父遂為賊酋所得賊授以一鎗一包置君麾下君以他事紿賊脫身走陽城白巷親屬家至則君父先在焉其時天晦㝠暗不知道會白犬引路以是得先達人謂天之相君父子也君初遇賊時身已被創求父迫竟忘其痛父子相聚背有血沾泥始知為創也葢君之誠孝如此事繼毋霍孺人得其歡心與季弟友愛分甘解衣至老不倦親族不能自養者君戒其子我與汝曹不食飲則已不爾則曷忍使骨肉失所生平輕財利類任俠者雖以教授供八口所餘則勤施予又以其餘買書貰酒蒔花木畜禽魚於所築撮園中嘯咏自得有奇書必借觀手自抄寫故所寫書為尤多好飲酒飲則悉令子孫環侍有弗至則弗樂也君坦懐任運自適其適皆得於天性其行於家而及於友朋無間然者有感於予心也君卒以康熈四十又五年八月初八日距生之年月得年八十有四初娶丙戌進士某官王公度女有婦徳婦容卒繼室以侯孺人生二子時中履中女一適南康府推官竇公復儼孫庠生逵子𠉀選知縣斯在孫男四人然燾黙鳳孫女三人以某年某月某甲子𦵏某山之原銘曰君惟有文為學者師深造道域樂天不疑予懐幽憂如馽如羈晩慕正學西日載馳衆言淆亂將曷從之去聖雖逺簡冊在兹明善為宗尊聞行知明則誠矣時措咸宜惟君知我謂我不欺炯炯長存朗月朝曦君其不没萬古如斯



  午亭文編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六
  大學士陳廷敬撰
  誌銘
  朝議大夫刑部山西司郎中約齋李公墓誌銘
  始余從蔚州魏先生游得交李公父子其後公之子旭升今給諫君以文字及吾門因益愈知公平生甚悉後久不見時時從給諌君問安否無何以訃至給諫君為狀謁銘於予按狀李氏十世祖自孝義遷蔚累世以武功顯然多厚重隠徳至父太公敦行仁義好善樂施尤稱長者遂大積於厥躬以造其家公生而早慧為博士弟子員食餼上庠數踏省門試不利於有司以選拔貢太學省其父歸里中魏先生方謫官家居以古儒者學行自任倡導其鄉公既天質沈摯近道聞魏先生講説益淬礪於問學家禮譜牒近世所弗急者公皆服習而修舉之選中書舍人内閣地深嚴闗機密公恪勤盡其職毋怠毋洩遷户部雲南司主事會用兵於滇賊壘未拔郛郭甫定封疆之吏以人未就業請免夏税以蘇民或言士馬供億必資近境議不可免公争於庭中卒如公議宣屬順懐安蔚衛頻年苦水沙沖壓民屯田有司請捐其賦議不決公盡言無諱卒韙其説督理右翼興平倉奸人窟穴其中𡚁不可究詰前後繫訟纍纍彌歴年嵗人憚其役公則精心釐畫潔身犯艱大猾屏跡進廣東司員外郎攝四川司事蜀自兵後嵗賦日耗議者令増賦日急公曰養殘黎如養劇病宜急培其元氣疾疢彌年而重以很厲之藥鮮不斃矣今惟責大吏招徠流遺田闢賦増毋俟重督於是議寢遷刑部山西司郎中榆次民段某奸㸃誣祁縣范某謀不軌公得其情㸃者服上刑而無辜皆釋會命重臣清刑獄公檢爰書可矜宥者司得八十六人雲中饑多掠賣人子女公察其偽券為斷還者甚衆公所歴官其事蹟皆此類公純孝友悌行於家施於族黨比閭皆足為世表儀旌人之善成人之名保人之孤復人之産終身汲汲如營已私衛守備何君出倉粟賑饑未及上請而病以殁法當坐侵欺籍孥公力白得免蘭溪丞徐喆舊有貸於公徐後罵賊死公急遣使持其券焚而弔之儉嵗盡出所積粟散施逺邇以為常至若建社學設義塚築垣堡諸鄉大夫之所得為者無不為事不可殫悉公雖謹厚檏直而天懐坦逸寄託髙邁自為郎出守黔中以缺裁不赴林居徜徉泉石詩酒以自陶寫嘗過龍門觀太華適吳越芒鞵竹杖有灑然出塵之思卒之日猶驅欵段尋舊所釣遊處歸而與家人論文談藝日夕不倦至夜分而形神離矣康熙三十四年六月二十日也春秋六十有八予嘗聞蔚州殁而有異雲氣覆其塚上其為天人無疑今公無疾化去其騎箕尾歴星辰而亦與天遊乎公之子六人昉辰行人司司副旭升壬戌科進士户科給事中與余有文字之知者也暉吉貢生暄亨甲戌科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映乾光禄寺典簿曙畿廩生女一適太學生劉曧孫十四人嗚呼公之所得於天全於人者如此此公可以無憾而世或謂天之報施善人或有不盡然者然觀於公亦庶㡬可以明於天人之故矣公諱振藻字天葩號約齋初配史恭人繼配沈恭人銘曰
  蔚州宿學不可捫寒松晩節今彌尊流風百世尚可敦名家清切連髙門韋相傳經遺後昆范公幕下羅璵璠少翁堯夫堪等倫矯矯介復何騰掀隴西世業堪重論維桑仙李深蟠根仲也耿耿登星垣季也詞館初髙鶱其餘頭角皆軒軒咸池迭奏如篪塤公胡不樂歸精魂隴岡樵牧無敢喧
  謝府君墓誌銘
  謝君名燕昌字翼之其先家平江上世祖曰宇以宋建炎中進士為定海令殁而民葬之後世依以不去遂為定海人元至正間為髙安令者曰嗣謙更五世為僉事者曰琛僉事以明正統己未進士初仕為上饒令政有異民祠祝之弗衰僉事弟璵生廷華君之五世祖也髙大父曰維寜曽大父曰綸兩世皆贈參政大父曰渭明萬厯庚戌進士累官四川按察使平水西有功民為立祠自其先世至按察仕者皆有功徳於民按察生子六人仲曰泰臻君考也贈文林郎君為人孝弟偘偘有節概
  國初時海叛帥以數千人入據縣君倉卒負親出挈兩弟匍匐叢篁險陿間黧面重趼連晝夜不息以免於難已而王師渡江餘賊匿島中将悉衆來寇君率家人設守禦謹偵候以兵法部勒之備未成賊至君白贈公寇亟矣盍避之公曰第以若母行毋更憂我賊入致公舟中公不為屈反覆數以大義且曰吾自度葬魚腹耳賊怒公及於難當此時君呼號走海上嚙指血淋漓求父在所岸上人遥望見之無不泣下後家益困嵗祲負米事母兄弟三人常易衣以出愉愉如也每催科符至輒掩巻而起已又篝鐙夜咿唔聲相荅和君讀書過目輒能暗記所習誦丹鉛校讐滿於筐篋羣從子弟工舉子業三十餘人以君為師㑹母病君旦夕侍卧起三年蟣虱盈衣帶至不可捫中夜籲天祈代母卒備哀如禮奉贈公衣冠杖履葬焉以博士弟子員游國學試輒髙等冠其儕流謁吏部試經義判又髙等授州同知歸而歎曰自吾父抱道不仕且仗節以死吾其敢違吾父之訓於是耕海之旁泊然将老矣顧於邦人有大利害則準其力之能為無所惜小浹港長山橋横絶縣東南當孔道毁於寇君治之橋完如初定海南東崗碶西接鄞東錢湖其中有渠嵗開碶版引湖灌渠溉田嘗數千頃版之分有上中下自下上鄞為首奉化次之定海又次之嵗旱則湖水淺不盈不能達渠雖開上版而於定海田未有利君謂錢湖利三縣田正賦是賴獨定海田無利是無賦也請易置版於鄞無害而定海實百世之利縣令上其言巡撫如君指既得請湖渠通流田盡腴壤比嵗大穰民歌舞以樂之盤嶴為靈巖奥區樵蘇饒於諸鄉然環溪而入淫潦不時水髙數丈或經月斷人行君則巉者削之窪者培之水深以衝者横以短梁填以巨石而險道以夷縣負海夏秋多颶風學宫數敧傾君董其役鼛鼓勸工不勞而成君雖不仕視今之仕者其所張設措施為何如哉假令君出而仕或拘於文法掣於上官其所能為豈盡得如其所志哉君既號長者一夕盜胠百金去盜之主禆帥既覺將按以法君曰舍之使其人悔改又當亂時人乘間竊槖中貲君知其人弗問後人自悔恐願以田償君君立謝取焚其券今其子孫每食必祝曰願世世毋忘君之徳然則君之行身與人不亦古之所謂賢豪間者耶君娶李孺人李先世以軍功襲指揮使孺人則脱棄紈綺温恭儉勤相其夫子以致孝養於其親教其子兼備恩義君弟妹之子若女孺人撫之如已子女使各有所成立君可謂有賢配已君性疎曠有精力嘗自營葬地曰白峯為堂清溪為闥吾魂魄樂而安之卒年五十有五逾月孺人亦卒年五十有八君卒以康熙二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孺人卒以是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以明年某月某甲子合葬盤溪下樂嶴山之麓即君所自營地也子男二人長緒彦次緒章女三人皆嫁士人緒彦壬戌進士余既識其文君之弟監察御史兆昌聞君之喪将歸過取别以緒彦所為狀示余屬之銘既讀狀歎曰是惟賢也宜有銘銘曰誰與仕者民亦孔艱有介于石被褐以完惟定邑乘記隠君子謝氏聞人載張載弛銜鬚罵賊氣薄雲霄彼此肉食競以自豪惟仁成身式惠厥後亦繼其志惟徳之有子弟師之鄉社祠之或嬰簮組多為世疵世所争趨君勇絶之為所不為詎庸以私人曷思之洋洋海湄海如有涯泐此墓碑
  封户部河南司郎中在只王公墓誌銘
  封光禄大夫王公之葬也其孤山東運使廷掄使來請銘余與公同州里昔我先公為仲孫豫朋擇婦於里中得公長女賢孝聞於鄉邦葢公之行已教家以施諸世皆卓然有可稱述者焉運使君初筮仕為青州通判始親民事公來官舍提攜嚢篋以家貲辦公務屏去屬邑餉遺不取民一物民頌惠和聲滿青齊間公夫人李卒運使君奉公歸方是時晉郡縣大祲蝗蝝徧郊野公歸則出錢數十萬緡募人捕瘞我先公分口食食餓者公亦捐糈周給州人以故不流離嗚呼周禮相賙相卹之法行則天不為災而民不困於嵗後世人各自私於是比閭州黨有無死亡相視如秦越人莫之省顧一遇年凶荒則必仰於官之蠲賑幸遇長吏賢不壅於上聞又幸有仁主在上除租賦出金錢發粟設糜惟恐不及而吏之奉行之者猶有能有不能民之待澤者猶有及有不及則朝廷大恩其得被於窮簷蔀屋嗷嗷就斃之民者亦已鮮矣安得鄉有君子好行其徳如公之自保其鄉庶㡬猶有周禮之遺法乎太行古稱竒嶮實當孔道毁轅屠馬不絶於途葢其巖窞顛㚄烈於深淵行者憚焉公出私錢修治之險者夷陿者拓載馳載驟行旅歌謳比予再經忘嚮者之艱而思公之徳藉於無窮而太息之未有已也公所施設其利於人甚衆為紀其大者如此運使君入官户部公時一至焉以觀其所為及其出守汀州次子廷揚亦入官户部公戒之不資公府絲粒一如運使之在青汀也後運使君再涖山東公曰此汝昔所歴地盍益勉諸由是運使君奉公教惟謹以公訃而歸也山東人攀留之至不忍别去然則運使之奉教而施於民者可知己葢公之修已教家既卓然可觀宜其設施於外有過人者是以君子之觀人必本諸内行也公諱璇字在只居澤州之南曰楸木窪者自太行而北有山澗澗水北流可數十里公所居在澗之西土田髙起草木脩茂上有流泉可溉花竹公之祖諱國寳父諱自振卜築而安焉以長徳導其居人隠而未耀公與弟珣生皆穎異祖撫而竒之曰此兩兒殆興吾門乎公入州學為髙才生珣以武學生舉於鄉成進士公以貢入國學名在吏部為選人當需次縣令而遽引還退居蕭然自逺教二子皆有所成立此其於世之角逐於聲利之場者所得孰為多少也家居益敦古誼睦親族使皆有以自給喪者婚者徭賦之不備者緩急恃以無憂晩築小堡名曰永寜聚族黨勤守望講孝友婣睦任卹之道不倦而公亦且老矣運使君以卓異薦入京師賜蟒服既又封公光禄大夫贈公祖若父官皆如之運使君迎
  駕南幸
  賜公古稀人瑞御書四大字可謂榮顯已今年八月遽以疾逝二十一日也距其生崇禎十年十一月十八日得年七十公初娶贈一品夫人茹氏有婦徳生廷掄繼室以一品夫人李氏生廷揚進士君無後以廷揚為後女適甲戌進士鞏昌府撫民同知陳豫朋余之仲子即前所謂擇婦而得公女者也又二女一適吕宸一適陳修元孫鈞由庠生貢國學孫女五人先是李夫人葬某山之原至是以公卒之明嵗康熙四十又六年某月某甲子將啓其封而合葬焉銘曰
  有輝自家而極崇於朝也不顯其身則惟其子之褒也晉人載徳咸歌其休也徳之云遐若山峙而泉流也世繼繩繩永光此丘也
  贈詹事府少詹事田公暨配梁太恭人墓誌銘
  康熙三十年春正月學士田公以母喪去位予與學士生同鄉同官翰林在直廬日相見而未嘗一造其室至是徃弔於寢老屋蕭然風日漏穿苫土不飾學士觸地無容嚶嚶泣孺子聲弔者感動嘆息以為賢今世顯者之喪重幄帟飾芻靈象物多致貴人𤗒書氷紈霜縑被檐衣棟以自旌耀學士無一有焉哭拜且已又拜而言曰吾母之銘敢以煩執事且先大夫懿行久不銘以俟當世之能文者幸執事毋辭余倉卒不得讓諾而出余惟學士之賢而能不累於俗自力於孝如此其有由也夫公諱大稔字阜海馬邑人王父諱世芳以明經為絳州司訓稍遷太谷教諭嚴正直方律身以禮士皆憚讋嚮於學考諱嘉種耆宿長徳為諸生祭酒鄉黨化其行誼舉三男子伯以諸生不屈流賊李自成忼慨蹈義以死公其季也生而夙慧一目數行下年十三補博士弟子員純孝友恭篤踐實行與人無貴賤少長接以誠意紓難攘急族姻肅和喜賓客時至命觴盡客歡口不言人過人有言者輒不荅或亂以他語飲於郊客妄謂公慢已怒與俱歸讙於途吾酒方酣何爾遽罷若敢復飲乎適我公不辭比至客家客怒解竟歡如初夜有竊菽者僮物色得其人公謂僮吾家菽寜有符記耶温言謝其人人大悔改行公居心克己皆此類公卒以康熙壬寅四月年五十有三以學士貴贈中憲大夫日講官起居注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封太恭人梁氏山隂人父諱某以明經為學者師太恭人歸於公也温淑静好善治内事公事親孝太恭人晨昏左右恪恭罔怠公好客太恭人常脱佩環治醪醴肴核以盡公意公晩而不視生産太恭人用農事殖其家較晴雨時播種耕耘斂穫皆有法則凡公之為皆太恭人相之也太恭人卒以康熙辛未正月年七十有九男子子五人長即學士喜⿱辛丑進士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次喜䢮庠生早逝次喜霔嵗貢生汾陽訓導次喜鱠廩膳生次喜鰀南豐丞為後於仲父女子子一人適李維基孫男十二人學士又云先大夫棄不孝孤閲十稔矣所不墜我公遺緒以行身立朝者繄惟吾母之教觀太恭人之行於學士為賢母於公為賢妻觀公之行於世為賢人則學士之賢其有由也夫余是以願銘焉銘曰
  古者淳悶不相徃來我觀於鄉厥惟賢哉有美其居拒門弗開我觀於家猗嗟賢母吾莫逐榮亦莫予侮昔相夫子秀出士林温恭其徳如式玉金有而不施大其後人峨峨塞山鬱鬱髙墳昭昭無窮視此刻文
  提督陜西學政按察司僉事洪君墓誌銘
  始余竒洪生琅友之文琅友舉進士為中書舍人相聚於京師因交其從兄谷一君知其人賢者也居數年君由禮部督學秦中而琅友官吏部以卒余閉門謝交㳺雖以君之賢葢於今絶不通問者十年餘矣今年冬君之孤以君卒之月日及許給事承宣所為狀以來請銘曰君治命也予不得辭君歙人諱琮字谷一又字瑞玉上世有顯仕唐則黜陟使曰某宋則少師曰某明則尚書諡恭靖曰某恭靖有從子諱某以孝聞君之髙大父也曽大父太學生諱某大父贈承徳郎諱某父贈朝議大夫諱某以學行祀於鄉君弱冠以尚書領鄉薦國初為崇明教諭舉順治九年進士除平涼府推官承重丁祖母徐太安人憂服闋補廣東韶州府推官歴遷行人司行人刑部主事員外郎禮部郎中提督陜西學政終養母許太恭人以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某日卒於家年六十有五初君之生十有一年能一日為經義七篇驚其長老由是江之南北號曰神童顧朝議公弗深喜曰古之學者道積而有言今子學未成而言之多若是吾懼子之外飾也盍道務是求於是君自為童子已志於正學矣故其自莅事教士治民罔弗本於其學東粤新附建兩藩王邑令府掾皆所易置憑依城社張距磨牙眈眈伺人君至則曰此濓溪先生提刑舊地也甫下車大書洗寃澤物四字榜之中堂為政精密嚴恕一以周子為師法成令修姦黠消沮强梗從化上下安悦折獄迎刃砉然而解訟者皆願之君所旁郡縣有寃獄皆就君治部使者行郡縣必與君俱招徠流亡闢土田通貿遷民稍稍出水火而登袵席矣當是時兵猶未戢征調頻繁諸郡縣苦供億弗繼則吏執其咎曲江始興保昌三縣令至相繼自裁君條上幇貼夫船長行之議謂夫船供應廩給額規而外若馬匹折乾索勒則宜革存留傳銀則宜請動支解運腳費則宜請例給鄰縣則宜議協濟大吏韙其議雄韶諸郡吏民有更生之樂勒石頌君功徳焉郴桂之界烏春山有妖民郭天鵬者為亂時議以兵誅之君曰無庸兵密召鄉勇計縛天鵬鬼子峝為亡命逋逃藪君選數騎乘夜抵其寨絶水道諭之順逆禍福即日弭散䖍賊王秀等已就降至翁源復叛渡江大掠約賊黨内應君用間誘使殺賊自効而督猺官與戰禽秀殱餘賊四十人曲江猺刼殺人君單騎徃鞫得其擅殺者七人抵法餘不問全活數千人於是督撫御史臺使者交章薦君於
  朝君在刑部取歴代疏議釋義箋注諸書考證晰疑使法必當情吏不得縁為奸律官私掘蔵物聴收用官私字誤官司廣西容縣民坐掘蔵物誤罹法者衆君取舊律文為證事得白更著為令君之莅事治民其大者如此初君之教授崇明也敦尚實行風勵學者毋苟趨利禄而文學之士彬彬興起及在秦中慨然念曰國家所命督者學也匪獨文也必學正而文興於是所以造士之法悉準於古重建闗中書院祀其鄉大儒横渠張子延李君中孚講學其中掲其條目為學之序修身接物之要實與白鹿之㫖相發明葢闗中理學之傳自明季馮少墟益推闡而光大之君則為之刋其論著布之學宫曰爾多士歸而求之有餘師也君之教士者如此以君之言其見於世者未能盡究其用而跡其所以張設措施之意悉不失其為學之指君於聖人之道可謂勤矣元配王氏贈恭人繼室方氏封恭人以某年月日葬於某里某原以元配王恭人祔恭人婉嫕有内徳前君二十九年卒子男五人景行東流縣學教諭覺行嵗貢生周行候選州同知雲行太學生時行幼女八人皆適世家有名行孫男十一人述庠生逵遇遴遵邃選連迥逖遹俱幼琅友名玕為人謹飭有文善書法予之知君以琅友琅友之殁余不及銘而銘君可慨也銘曰去聖經逺註箋紛如孰集其成孰究其初相厥宅里大賢所居髙原鬱鬱碑石峨峨近壠墓者紫陽之巖阿贈工部虞衡司員外郎闇然衛公暨配賈太宜人墓誌銘
  康熙三十有四年里有賢媪夀届百嵗里中大夫士以其故俗風謡圖冩屏風長筵勸酒以余濫爵厠名其中時實奉諱蒲伏弗敢躋堂惟國之人瑞願因喪除而徃見其廬無何媪卒春秋九十有七余将徃弔於寢門會拜户部之命為裝以行其冢孫維斗介其宗老太守君布狀謁銘於余曰將開奉政公之蔵而窆焉乞為合葬之銘奉政公者姓衛氏諱琦字闇然稱奉政贈公也年二十三嵗而殁媪封太宜人朝議大夫賈公某女今去奉政之殁葢七十有餘年矣按狀奉政公生而異姿賦質簡静疾華躭朴不與俗伍考徳攻業亡於悴勤事父母有曽閔之行至今誦説孝子孝子云殁之日雙親垂白幼孤三齡而同懐弟妹九人咸在太宜人自箴盥始事早著令儀至是霜晨臼杵夜月機絲内勤事育外捍門户養三齡兒稍長嚴熊荻之教後為御史有名世祖朝奉政之贈太宜人之封皆以侍御故先太宜人以殁於是時太宜人年八十矣維斗才九齡兩弟在襁褓初侍御君性剛嚴嘗嚄唶人過人畏忌者多及是則禦侮予抗横逆﨑嶇艱難之中再興衛氏故余以謂賢也嗚呼以奉政公之篤於孝豐於才而嗇於命天假太宜人立兩世之孤兒登百年之上夀彼蒼蒼者豈無意於斯人哉是以余銘奉政公之合窆而尤興起於太宜人之賢為可觀感也侍御君令商城遷水衡𣙜杭闗及以曹官代巡狩於江南也皆秉太宜人之教令以行商城河無津梁解槖金倡其縣人為橋以資利涉商城之人名之曰衛母橋其心存濟施皆此類也考終之日鄉里悲焉雖奉政公之不禄相見於泉門亦可怡然無憾也已矣奉政公生以萬厯二十六年七月十二日卒以萬厯四十八年三月初一日太宜人生以前明萬厯二十六年十月十八日卒以
  皇清康熙三十三年七月十五日男子正元更名正丙戌進士歴官御史内陞所謂三齡兒也孫男四維皇庠生卒維斗監生候補理藩院知事維本増廣生維正増廣生孫女一卒曽孫男二首榜廷榜曽孫女三衛氏先世為河東人遷陽城以甲乙科顯者甚衆奉政公髙祖世清曽祖九堯皆有隠徳祖天雨雄俊人也考遵訓邑諸生有聲儒林余北轅時太守公送之樊川之上謂余衛氏世行非子銘不彰余諾而行在道濡筆以銘不敢負太守君之屬太守君立鼎所謂維斗之宗老者也銘曰
  河東璿源其際清泚蔚彼裔苗産此杞梓不憖哲人光流景駛天豈謂然有美並起作儷淑媛造我堂構靈柯謝春穠華掩秀簮珥弗施象服爰授百齡未多千秋旦晝里館曉閉泉庭宵明崇芒鬱望哀輓愴聲維北沁流維南析城髙山長川悠悠我情
  兵部督捕主事龎君墓誌銘
  龎君名太棫字錦里其先即墨人上世祖某勝國初知髙平縣去官人吏卧轍攀轅借令君撫我既不得請則曰為鄉先生以矜式我父老子弟於是因留家焉子孫世居唐安里數遭兵刼譜牒散亡可考而知者逺祖有子三人伯氷仲佐明經為和陽縣丞叔清自清以下遺其名君之祖道興父志徳贈奉直大夫兵部主事母何氏贈恭人君弱不好弄獨時騎竹馬羣兒騶唱導從以嬉奉直君見而憐之曰吾田家兒後豈能有此乎及長侍奉直君羇游滑縣居益貧君間闗南北竭力顧養奉直君孺人相繼殁負土庀治窀穸過時而哀州里髙其行事君守貧益堅當此時鹽法大窳巡鹽使者嵗下司農鹺引目於郡縣長吏按户口徴斂盈詘不平公私交病於是巨貲大賈各有分地受鹽轉輸四出髙下其直以罔氓利然官引目亦由是通行嵗所上課如額官吏安之矣君獨謂以吾意行法法無不善北遊天津周旋客豪間欲以行其意人既知君長者就問之君曰母病民民不病法行斯善矣皆曰敬如君意以行鹽使者賴其力皆愛重君固安董氏之分地也鹽壅不行逋責盈積以屬人人罔敢應者君曰是獨不可行吾意乎至則與人約吾以急公家之務耳矢不以私贏病吾人行之未及期人以和輯官私辦給凡君於鹽筴攬綱挈目亦不屑屑身自持籌算顧喜親書册慕學行有褒衣博帶之風嘗慨然曰使吾當官以吾法行之官事必理時兵興西南行間饟需急朝廷終不以軍食困民下令能助軍資者以官賞相激勸君由是入貲以太學生為兵部督捕西第三司主事正刑書懲周内慎平反舞文骩法之吏斂手卻立莫敢仰視君歎曰法果不可以行吾意乎居六年𣙜崇明海闗税傾倒匳篋以自隨曰吾故不欲以財自汚敢不洗濯奉職滿差歸次維揚驛舍而卒卒之日故時槖皆已盡無海闗一物一錢嗚呼君之志固如此良可尚也已君孝友行義孤貧自立奮身郎署迴翔嵗時初贈考承徳郎妣安人再贈考如其官妣恭人始騎竹馬時贈君憐之而心不謂為然也今君所成立有異其亦非偶然者與君娶段氏無子賢而不妬忌為君納兩姬亦皆無子女一人段恭人出適里中馮生段恭人前君三年卒君卒以康熙己巳八月距生之年丙寅得年六十有四以姪嗣煊為後嗣煊卒以嗣焜嗣煜為後以姪孫奭為嗣煊後皆君所自擇而立者君於内外行修篤如此宜皆可銘銘曰
  材賢天畀匪直一科横鱗集翼藹吉斯多安平之壘齊城㠎嶫洋洋國風暢彼條葉泫氏之墟壺山且長蔽芾勿剪茇此甘棠流風邈矣復其孫子君奮孤童逺踵祖趾餘分閏氣産生駿雄光岳所䕃就日翔風白楊蕭蕭青竹斯在摩簡篹詞投筆一嘅
  巡撫浙江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公孚張君墓誌銘
  陽城古堯都東鄙地其人能世其道徳風化之美以余所聞於長老士之以文學節㮣事功著名於時近代則原襄敏公楊正肅公張太宰公其尤卓卓在人覩記者公孚太宰公姪孫也公孚其字諱泰交居虎谷里其地在沁水傍沁水一曰洎水故又字洎谷上世祖可紀者曰演曰純曰曉曉以子昇貴贈中憲大夫河南衛輝府知府以曽孫慎言貴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吏部尚書髙祖昇明嘉靖庚戌進士歴官河南左參政以孫慎言貴贈如其官慎言萬厯庚戌進士累仕至南京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稱太宰公著其官號也曽王父天與増廣生王父慎思貢生父履祥諸生皆以泰交貴贈如泰交官公孚之始生震雷繞舍有龍起壁中其明日隣媪夢天樂聲送兒來公孚生而秀碩有異質髫齡即知問學父遊覃懐間久不歸迄不知在所思慕悲號誦孝經至顯親揚名嗚咽不自勝年十二試於邑令令竒其才甫冠大父殁家益貧落欲棄書冊為賈人者數矣會祥符張君甫令邑中試邑中諸童子見公孚尤竒之初公孚業某經至是張君授以春秋胡氏傳遂治春秋康熙辛酉舉於鄉壬戌予承乏翰林掌院學士領貢舉同被命則相國前吏部尚書錢塘黄公工部尚書大興朱公相國前户部侍郎合肥李公皆嵬然耆宿謂余以文字為職業屬予勘定至春秋巻得公孚文予曰此可以魁其經矣諸公曰中有眷眷兩字未知所出予曰有之諸公於是與予畧有異同予反覆公孚之文未嘗不歎其果可以魁其經也先是予子壯履誦詩及易及見公孚通春秋傳因令從公孚學春秋葢公孚之於春秋可以為人師矣公孚雖為進士凜凜自修飭恥干請舍館授徒士之遊其門者彬彬如也居數年家益貧仕為太和令滇南去京師萬里予親為治裝祖道别去居五年太和大治行取授廣西道監察御史巡視長蘆鹽政御史例嵗二八月内陞外轉各一人在差則否公孚以特㫖内陞遷太僕寺少卿提督江南學政未一年遷大理寺卿數月遷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又遷刑部右侍郎未㡬巡撫浙江自太僕至巡撫累遷皆在學政差葢上之知人善任如此公孚之在太和也治大理附郭民苦供億多竄亡兵占民居且十九而悍卒驕横以縣庭為營房令莫敢問前令僦民屋以居至則吏請就民屋公孚謂縣令命官宜有體何用民屋為遂馳入縣庭方視事庭中營兵來校射公孚謂縣令臨民地非兵校射所語不孫鞭撻之於是諸營讋伏永昌道轄七府大理轄八州縣而太和獨困煩役提學道臨試及提督道府公廨修葺諸所需物皆累太和民公孚曰民曷以堪耶請以府歸五州縣道署歸八州縣提學道歸十三學使供其費提督則自葺其廨莫有違者兵糧由府佐給公孚曰有司責也縣收府放徒煩轉運何如縣收縣放之為便大吏韙其請里中民夫苦輕役力除之雖上官皆出貲募不復輕役一夫營兵混民居男女襍沓為擇地立屋由是兵民異處矣嵗編審丁户例有心紅千金之饋公孚誓於城隍之神而革之至學宫城垣義倉義田諸廢具興不勞民力此太和之所以大治也公孚之詩予不多見今讀其去太和詩㸃蒼石在無船載洱海風狂有岸登此非名句耶其流風可想見矣其為御史也有疏通選法順天鄉試冒籍山左饑民諸疏一日朝退見旗人索債毆職官問其所償數已逾倍毁其券鞭其背事涉勢要弗顧也賽黄彪李三者巨猾也以私怨殺人誣山東人張乙所殺獄成矣鞫得情乙釋焉一日過予云刑部吏持文巻來獨遲某廷笞之刑曹譁然以為例無有夫笞吏非例獨不猶愈於闒茸者流乎予時因朝會語直公孚譁者乃已其在長蘆申條約革陋規人憚服焉其視江南學也絶交遊却私函雖家書必開封使人察之無他語始取視焉而待士惟寛士皆稱之上由是愈益知公孚矣其巡撫浙江嚴交際抑奔競恤災眚鎖盜萌留標兵以壯節鉞築江塘以弭水患民賴以安
  駕視河士民請渡江幸武林
  上召對行宫温語延問予時扈從在武林亦未及相過從其後邂逅於吳門執手為别明年公孚遂遘疾以殁方
  迴鑾時對閣臣言張泰交居官甚優如是者再
  上知公孚者甚深而公孚之所以報
  上者雖不能究其成功而心力亦已殫矣及卧疾上章辭歸里
  上遣内閣中書噶爾泰馳驛徃視章未下而公孚病且革前一日諸案牘猶耳聆口授及暮便不成語質明而逝時四十五年正月二十六日距生之年順治八年四月十二日得年五十有六
  上聞而悼惜賜卹逾常等予嘗謂陽城人有陶唐氏遺風雖其人類能自立以有成然更歴二帝一王迄今四千餘年之久其漸被而陶染之者徳化之所及猶有存焉况親逢
  聖人之教者哉觀
  上之所以終始於公孚者可以感發而興起矣陽城人及予所接多偉人竒士不具列而稱原楊二公者以長老之所傳聞世逺而論定也若予所接則姻婭友朋予之言既不足取信來者而又恐因是以累公孚也若公孚之所為既能承太宰公之家學而或亦可以無慚於原楊二公也矣後世必有知而論定之者公孚既幼失贈公自稚長每一念至哀痛感人友愛弱弟弟亦恭謹甚
  上嘗賜額推誠遇人夫知人則哲是之謂與母范氏前母曹氏贈一品夫人母范夫人之殁公孚毁幾殆哭而目胔皆裂至為巡撫目嘗不能良視
  上見每問焉初娶潘氏贈一品夫人夫人當困窶奉姑至孝備極敬養之宜及卒太夫人悼慟至以累其夀繼暢氏繼石氏封一品夫人夫人某官某女族貴而賢容以徳充儀以教立不福而灾又繼喬氏實主裳帷脯醢之事哀禮咸至以歸於鄉國初暢夫人有二子喪皆未及中殤将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合窆於某原之阡女子子四人潘夫人出者一適前翰林張公道湜子廩貢生徳渠先卒石夫人出者一未許字其二人側室某氏某氏出一許字户部左侍郎田公六善孫晉一未許字以從兄泰來子汝欽為子今走千數百里以狀來謁銘於予者汝欽也汝欽敦厚有家風克纉前緒用光於後公孚為有子矣銘曰
  生士鄉同里閈垂景耀披芳翰思古人不我見居是邦慕喆彦天茫茫知際畔君才富十倍算百年路浩壇曼吁嗟乎纔過半銘蔵幽發永歎
  奉直大夫達州知州立軒林公墓誌銘
  余獲交海内賢士大夫垂五十年最篤契者惟長洲汪編修鈍翁新城王尚書阮亭二公而已二公有入室弟子曰候官林佶者以二公故遊吾門余亦以二公之學業期之每來謁視其色輒愀然若重有憂者予詢之則知其父母老矣以拔貢來京師欲博升斗之養而不遂也無何佶歸覲因舉於鄉而父殁終喪再上春官不第乃以獻賦被
  㫖留直
  武英侍書而母又殁佶哀號痛禄不逮親而終天抱恨也衰絰蹐余門告奔喪歸葬且捧其兄侗來訃濡血篹狀以求銘先人之墓余何忍辭按狀林先家莆其遷福州自元進士重器始也四傳至明知江寜縣真而林之家聲益大又再傳而林之子姓始衍凡十二傳而至於公諱遜字敏子立軒其别字也幼刻苦力學為文踔厲風發貫穿古今竒而法也久噪場屋不售
  國初以嵗貢授校官旋中甲午鄉試副榜膺特薦始擇為吏也令三原七年以清節自砥不名一錢古之遺愛也擢守開州未期年遭父喪去職再補達州噓癃噢殘孑遺用康施政理人績未竟也以不能媚事上官投紱歸隠返初服也平生未嘗一日廢學復不妄學明體達用根據經史有大醇而無小疵也教子弟務循謹守禮法不汲汲榮名朗陵萬石之風也二子皆通經學古不溺流俗灼然可致顯揚也自少至老撮抄羣書幾等身耄而勤尤世所希惜炳燭也配陳宜人福清諸生陳公自程之女也産名家多媺行歸公後早經辛苦井臼親操中膺朱芾荆布不改勤且儉也其大者則孝尊章和娣姒教二子皆有學行撫三女兩以節孝著也他如處親族鄰並以恩禮待臧獲以仁凡尋常閨門之所有者不足為宜人道也嗚呼公為州縣長所至而民安之去而民思之居鄉而人敬之無不稱為善人長者公之得於人而非蘄於人者也罹兵亂不能侵遭荒嵗不能困宦途險巇履亨蹈夷自若且與宜人俱享上夀令徳考終公雖詘於天而卒未嘗不信者也贈承徳郎一鷟封安人陳公之王父母也封奉直大夫鼎春贈宜人施公之考妣也署教諭侗己夘科舉人
  武英殿侍書佶公之二子也字薛未行以純孝殁曰孟端嫁署教諭陳國琦曰廷端嫁廖超奉
  㫖旌表曰璋端皆公女也監生在㟶在崋廩生正青監生在衡在峩在岍公之孫也適莊宏者曰淑嘉適莊應琳者曰淑平適陳朝爵者曰淑和適陳聖恩者曰淑禧公之孫女也曽孫男十二人曽孫女十人尚幼也萬厯四十七年五月十二日未時萬厯四十六年十一月初四日丑時公與宜人生之年月日也康熙四十年九月初六日子時四十七年九月十七日未時公與宜人卒之年月日也公前以康熙壬午卜葬於北阡之長林莊林氏先世聚葬之原也今卜以某年月日奉宜人之喪合諸墓從先志也凡狀之所詳余撮其大書之其未詳者有子若孫能傳而述之也嗚呼世族大家世非乏也然遡四五百年名徳相承守譜牒奉丘壟詩書之道益昌如林氏者有㡬耶惟徳與年不可倖致髙行清節蔚為儒師且夫婦皆八九十嵗如公者又有㡬耶佶所悲者以不能取一第慰其親又以不及視母之含殮為傷痛然人子之所以不朽其親者固自有在佶憾雖無窮而亦安以是為歉耶况侍醫藥治棺衾有其長兄在佶之哀其亦可稍紓已乎余於汪王二公皆嘗有一日薦剡之雅獨於佶未汲引不能不徃來於懐焉然佶已自受知
  九重矣儲其才以養其器異日所以顯揚其親者又烏知所窮耶是公與宜人亦可含笑地下矣是宜銘銘曰閩越無諸為始封山川鬱積含敦厖士不遊宦道自尊自唐及宋迺漸通儒先蔚起相撞舂長林得姓林所宗遥遥華胄莆田分十二傳逮奉直公讀書汲古深磨礱一行作吏揚清風巻懐引去直如繩年髙徳卲聲彌宏夫妻白首相敬恭生子倜儻才過翁考文徴獻飭其躬是穮是蓘維年豐有鬱北阡峙巃嵸堂斧嶻嶪排幽宫左昭右穆環重重松楸夾植薦豆豋既安既固神所憑福流奕禩垂無窮
  封蕭母程孺人合祔墓誌銘
  翰林侍讀徳州蕭君視畿輔學政公亷造士顯聞於朝廷事已報
  命輒用親老乞歸養至是母孺人年八十有八以康熙二十年十月二十九日終於里第明年九月十五日合祔於封某官府君之阡先事侍讀君以書狀徴銘於不佞敬曰惟豫之侍吾母側也時時為嬰兒戲而吾母亦以嬰兒視之惟豫忘乎吾母之年而吾母亦忘乎惟豫之将老也今則已矣為嬰兒戲不可得矣吾聞其言而悲之侍讀君以終賈之年蜚英館閣及其奉使命司文教風裁嶽嶽不為俗凂海内士林有識之流聞聲相思喁喁嚮望宜且旦夕枋用當此時侍讀君年未及壯棄其官歸養母至二十五年之久孺人期頤康强考終無憾而侍讀君追憶之言猶自悲如此余於侍讀君忝齊年㸃僚伍浮沈一世進不能有所建明於時退不能安其親一日之養如吾嚮者母夫人之大故悠悠蒼天抱恨無極此吾之所以為悲者也余既悲侍讀君之言又竊自悲孺人之所以教誡其子有類於吾母者可得一二指數焉方侍讀君在館時迎養孺人俸錢不足食晨餐夕膳數進粗糲孺人則喜曰為翰林一如為諸生吾安爾養也是時余亦迎養吾母夫人於京邸歸之日解兒故敝衣持以去曰識之願兒無忘布衣時也侍讀君告而歸杜門深居泊然無營孺人為治生産娶一婦曰吾甚幸猶能為爾娶一婦矣嫁一女曰吾甚幸猶能為爾嫁一女矣則又喜曰為鄉紳一如為諸生吾不責爾養也余以母夫人病請急而歸也母夫人病良已戒其子曰女徃哉吾為爾娶婦嫁女治裝具給資斧焉慎母愛官家一錢葢侍讀君督學駐畿南余過而遇諸途泫然泣以相告也俯仰三十年出處離合之際多有可悲者孺人方登大夀以終而先夫人宰樹已拱矣此豈不尤可悲與孺人姓程氏故指揮程公諱尚之女生有淑姿端慤慈仁及笄歸於封某官府君府君豪俊不羇遭家中落孺人佐之勤儉家以復振撫異母男惟乾不知其非孺人出也孺人生二男子惟晉丁酉武舉人鳳翔守備惟豫即侍讀君戊戌進士與余同讀中秘書者也女三人皆適士人孫男九人孫女八人曽孫六人曽孫女七人𤣥孫男女九人凡内外孫數十人每遇良時節集坐前負者抱者卧枕膝者牽衣跳踉舞以嬉者孺人頷而樂之驕矜之色忿懥之意生平無幾微見於容止會地大震侍讀君急趨掖以起孺人從容言何蒼黄乃爾徐整衣出户庭其儀度閑飭類如此所居竹竿巷與田中丞雯母居比鄰二母以賢徳相式好田母之殁中丞以書幣走千里使敬為傳記母軼事今以侍讀君之請而銘孺人異日有傳列女如劉中壘其人乎並吾母而為三良可無愧詞矣故宜銘也銘曰
  世有母師教始幃庭微隠畢達萬目指稱黨序官政以翼以行我初受書先母諷傳發於其事老而不顛奕奕蕭君儒流競賀母誨良嗣謹小至大我蘄其施蠟貌巵辭君𢎞母教士祝其尸古求忠臣于孝子門白首孺慕忍負
  大君奉檄未晩天與斯文徳水之陽白雲如晦幽堂萬年芳儀儼在我作銘詩石永勿壊顧瞻舊阡輟筆遥嘅
  張母成太孺人墓誌銘
  故陜西巡撫右副都御史陽城張公諱瑃以名御史受知
  世廟擢撫闗隴政化大行清名盛徳流芬海内而以封通議公諱某府君為之父今户部主事茂生為之子而成太孺人者中丞之母通議公之妻户部之大母也户部官於朝聞太孺人喪以冢孫請承重遄歸手疏其大母内行問銘於余余方有母之喪且祥矣覩太孺人之事狀而益有慟乎吾母也太孺人生七十年而殁而吾母之年不能週一甲子太孺人素健無恙而吾母多憂善病天與以劬勞有限之年而遽奪於憂病相尋之日視太孺人之康寜夀考有豐歉之殊焉悠悠蒼天其謂之何而能不重余之悲也太孺人姓成氏父諱朝軒母王氏有家範通議公元配延太淑人既没繼配太孺人當此時中丞公年十二嵗矣而通議公賈於黎陽衛原之間兩尊人俱在堂晨昏孝養惟太孺人是依尤日夜課督中丞公曰張氏世有隠徳而兒器宇異凡兒他日興者其在汝乎而中丞公兄弟天性孝謹用能得太孺人歡余觀太孺人相其夫子孝其公姑教其子為世名臣而康寜夀考獲有寵榮宜矣如吾母之淑徳懿行積憂病以終身而曽不能安其子一日之養無湯藥之嘗無飯含之視而為其子者猶然偷息人世殆不如中丞公之生順而没寜也此又余之所以悲也太孺人生以前明萬厯三十九年四月十四日卒以
  大清康熙十九年三月六日子四人瑃癸未進士即中丞公璘官生候選州同知俱延太淑人出璿廩膳生員璡國子監生候選州同知女一人太孺人出孫男三人茂生廕生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揖生拊生俱幼孫女三人庚申十一月某日祔葬於通議公下佛之阡銘曰猗嗟張母教以成其子母兮鞠我我則昧罔恥澤猶杯棬跡陳圖史忍令喆母有子如此師彼賢豪以終吾母之志而已矣
  馮母楊夫人墓誌銘
  余少時伏里中聞代郡馮秋水先生學本經術以麟經世其家起而為吏所歴有聲名余雖不及見公心儀其賢及後登朝忝貳國子師公之子雲驤實分教諸生館下賴君力以亷正佐佑余余得不愧於諸生余用是知長君之賢余為翰林學士與庶常諸君相周旋公之子雲驌從授經者數年又以知次君之賢次君之子㻾少年取科第時過從於邸中余於是益知馮氏三世皆有文而賢何其盛耶余去京師兩馮君皆将母家居康熙甲戌余被召來京師見㻾問夫人無恙夫人者秋水先生方伯公之配而大馮君以參議辭其官小馮君以翰林編修請於朝朝夕侍養所云将母來諗者也越明年乙亥夫人卒兩馮君為狀介修撰胡君孟行以銘來請余與馮氏游舊矣况重以孟行其曷可辭余乃今知馮氏之三世有文而賢者皆以夫人也夫人生有貴徴通詩書明大義初歸於馮也姑太夫人以苦節孀婦時卧疾夫人襘裾不解目睫不交累日窮年侍益以勤至脱簮珥以充甘脆省侍御服用以佐夫子所不逮由是方伯公入則承歡出則問學益得肆其力於翰籍鉛槧之場與當世賢士大夫交游意雍容自得也迨舉賢良方正自為灤州守以至大官夫人未嘗不從以奉其姑以佐其夫子著短布澣濯之衣辟績不少休人謂夫人貴矣何苦復爾夫人謝淡泊吾所安亦令兒曹體吾意耳其時大馮君已成進士而夫人戒懼其詞由是方伯公感夫人意砥節礪操乾乾不懈始終為世聞人先是順治初公備兵西寜賊數萬騎薄城下夫人與公約必死當是時編修君始生夫人屬乳媪曰城破在旦夕我夫婦為人臣子必死於難此兒生不幸不能復相顧矣在圍城中四十日而始解誘之百端公不為動夫人實相之由是方伯公堅忠亮之節著攖城之功世莫不賢之夫人平居教諸子孫五六嵗時皆口授以孝經論語矻矻晨夕不厭而兩馮君及子姪皆後先䇿名於時其所造進方未易量余故曰馮氏之三世有文而賢者凡以夫人之故也自方伯公之移疾而歸歸而殁也夫人蚤夜劬辛執勤儉以推慈逮物凡養孤獨無告以百人為率月人給米一斛病醫藥冬裳衣時其緩急今行之三十年所矣余謂馮氏之興未可量者事殆有徴也故非夫人之澤不及此夫人姓楊氏明庚辰進士兵科都給事中恂女孫太學生可植女年十八繼室於方伯公公貴封夫人初公娶傅夫人生參議君四嵗而傅夫人殁遂養於王太夫人夫人歸馮而請於太夫人曰新婦當日夜奉太夫人歡奈何以孺子憂太夫人太夫人無自勞苦新婦自能子孺子王太夫人喜夫人撫視恩勤備至參議君迄今狀夫人而號泣天乎竟奪吾母葢幾不知夫人之非已出也嗚呼夫人信賢母已秋水先生諱如京秋水其字官至廣東布政使司左布政使男二傅夫人出者雲驤乙未進士福建督糧道布政使司參議夫人出者雲驌丙辰進士日講官起居注翰林院編修孫男六璧乙夘舉人㻾戊辰進士廣西梧州府同知壡㻺庠生㼂㻨幼孫女六人介夫人之狀以請余銘者編修君典試所得士初編修君之奉命典江南試也夫人戒之曰江南人文大邦汝先君之舊莅兹土也其無廢先子之功汝徃慎之哉編修君頓首受命所取士後對䇿果以狀元及第則今之介夫人狀者胡君也夫人言行皆應銘法銘曰
  世無少君若孟光神明乖違愆隂陽遥遥賢淑連梓鄉才徳殊邈匹配良斷織勸學感樂羊慈逾所生如穆姜禮宗母師代所望惠班女誡羅縑緗躬勤餘廩霑翳桑布施福徳能思量儒門淡薄家風長像末陵彛邪熾昌懸鼓定水皆微茫優曇鉢花難再芳考終徃生理則常為世標景與津梁我銘懿行心洋洋金石可泐詞無傷
  乳母趙墓銘
  乳母趙乳陳氏兒廷敬時嵗饑兒生月有十日凡以乳入陳氏門者已連十許輩兒見輒啼趙來兒就其乳食則不啼趙一乳窒以一乳乳兒母夫人憂之更易他乳又輒啼不食於是趙乳兒五年出陳氏門年七十二以疾卒及見所乳兒官御史大夫云葢至是母夫人見背已九年矣當夫人在時及見廷敬為翰林學士於時方優游文墨之塲責輕而寵深有餘樂而無他憂也比者洊歴公卿出入禁闥兢兢乎懼不克終吾少而病老而憂憂之時吾母夫人不及見而趙見之今已矣誰其憂吾之憂者趙卒以某年月日某年月日葬於玉溪之西原銘曰
  玉溪之泉其流濺濺玉溪之峯髙雲游空既固既崇安保母之躬









  午亭文編巻四十六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七
  大學士陳廷敬撰
  神道碑 墓碑 墓表 祭文
  贈通議大夫通政使司通政使張公神道碑銘
  康熙二十七年六月吏部左侍郎鵬言於朝曰臣遘罹閔凶父母相繼早亡父之亡塟不克備禮臣幼受學祖父祖父白首窮經年逾大耋卒卒時家貧無以塟海氛薄江上迫臣家祖父母母三喪倉皇皆厝淺土風雨飄零有同暴露竟三十年臣有祖父母父母以至今日祖父母父母有臣無以安骸骨今臣年已衰暮門祚單薄終鮮兄弟晩無嗣息不幸一旦填溝壑無以見先人地下昧死請歸展丘隴
  朝廷憐其志報曰俞始鵬在御史臺謂其同官陳廷敬曰吾父渴塟冢中未有銘念日夜不敢忘得當世有文而行誼髙言可徵信者即外碑顯為銘以章吾父之令徳庶㡬可無憾將以待子余謝非其人不能鵬以節鎮撫山東及行再請余再辭後又相聚於京師及為吏部又同官請益勤今其行也泣謂余曰吾嘗數匄於子也子毋辭鵬言公白晳脩髯眉目如畫飄然塵𡏖之表意濶如也而門内修謹孝於二親母王淑人喪號泣如嬰兒事繼母潘淑人孝尤達於里閈潘生子士桂公友愛如同母生葢是時王父年七十矣下帷攻業制舉公跪而請曰大人膝下有少子幼孫可指誨大人緝學志不詶天或者將大厥後願無自苦王父於是始辭諸生壹意以教子孫讀書佛寺中公親定省昕夕不以風雨寒暑偶輟不至時物新果王父或未嘗公不忍食嵗時比鄰召㑹見新果物必奉以歸人知公篤於孝也重然諾輕財好急人絶乏行委巷聞呻吟哭泣聲必側立久之潛聴審知其疾病飢寒死喪之戚則使人遺之錢米或他物傾囊篋弗顧受遺者驚問所自終不令使人通姓名村氓張某應里役虧賦米百餘石嵗饑無所取斂縣官催呼急氓懼攜其妻投於河傍一人見救之夫婦得不死其人謂氓曰我聞城中張君好義急難我與若俱往見張君張君宜可活汝氓以其妻隨其人與俱來公曰吾為汝辦此勿憂然實無米明日假於他所得米完如氓所虧數氓以是得活明年公道過氓疾作遂卒氓家當此時鵬與弟鵾應童子試於澄江王父率以往比歸鵬不得視含斂公卒以癸未夏五月二十六日年若干權厝城南薛家園明年甲申遭亂鵬奉王父母淑人避東潭不得歸五月
  王師渡江園人以兵故窆公於其園後山其後依山屬壙樹松栢闢神道以表墳妥靈今又揭以龜趺螭頭之石葢公實葬於斯矣余既感其言信公之徳又辱交其子之賢也是皆宜銘焉公鎮江丹徒人諱士梅字調鼎贈通議大夫通政使司通政使曽大父諱某大父諱某與公同贈官諱某者則其父也母王氏贈淑人公配韋氏贈淑人有孝行與公齊徳後公若干年卒别塟不祔子男二人長即鵬進士官吏侍以請於朝者次鵾諸生銘曰
  于田播菑于堂搆基惟父邁種厥子似之公父斯賢家不外師克肖惟孝百行以治如垣既崇益増其卑如穫多稼如梁如茨不昌其躬是燕是詒岡壠鬱鬱清江瀰瀰有華苗胄視此銘詩
  通議大夫詹事府少詹事加詹事府詹事定齋崔公墓碑
  公諱蔚林學者稱定齋先生其上世小興州人明初徙保定之新安曽祖諱起堂祖諱環父名九圍順治辛卯舉人以東明教諭薦為白水知縣累封通議大夫起居注日講官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講學士加詹事府詹事母杜氏贈淑人通議公精彊嗜學修行髙潔有子三人公其仲也公順治十四年薦於鄉十五年舉進士中其科於余為同年生同館閣最久初見公英爽不羇慨然有志當世之務慕劉公因楊公繼盛之為人曰此吾鄉先生好稱數其遺事後相國熊公在翰林倡明理學公既與游遂研索諸儒之書往復論議浩然有得曰道其在是矣葢公自庶吉士一年授翰林院檢討义三年遷内𢎞文院侍讀二年遷侍讀學士於是公年始踰三十矣公曰吾歸事吾學耳通議公歸自白水卜居長垣公遂乞省視以歸居長垣益發羣書讀之尤潛於易嘗論周子太極圖動而生陽靜而生隂一動一靜互為其根此際猶少漸生漸長之義乃自為圖説後見瞿塘來易曰此所謂先得我心遂引所為圖焚之其服善而不近名如此訪孫公竒逢於蘇門山留十許日寓書於其同學曰比登歗臺歴邵窩觀梅弄竹想見春風舞雩之致不知天壤間更有何樂可以易此丁繼母劉淑人憂服闋補翰林院侍講學士直起居日講轉侍讀學士居三年又假以歸家居三年復補侍讀學士兼職如故一日侍起居
  上顧問歴官㡬何年業何文字其録以進公奏言䝉恩二十餘年兩以假歸家居前後十年曽究心經書傳注畧有愚昧識解容臣繕録呈進明日齋沐書致知格物説以進
  上命講格致之義不襲前儒成説
  上曰然則朱陸之説非與公言臣不敢以朱陸為非顧臣十年來體認所見如此是年加詹事府詹事陞少詹事兼侍讀學士加詹事如故久之祭告長白山歸詣行在
  上慰勞曰長途良苦公自再侍起居又四年得疾以告罷歸家居五年而卒公為學専務自得不徇世見以為苟同然其與人學語有合雖輩儕欽事之嘗見上蔡張仲誠沐於京師語人曰自我見張仲誠頓覺能割俗情凡事自已可作張主是非利鈍聴之已矣初為學語學有三闗義利毁譽死生晩而所得邃深曰其實義利二字盡之矣戒著書太早不輕立言所著有四書講義解易各數卷公病革通議公曰汝雖年不酹志與魏湯二先生生同心死相從可以無憾矣葢蔚州睢州相繼淪喪公哭之慟睢州喪還公遣子漢源往弔而公卒漢源不及見也卒以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春秋五十三公初娶梁氏贈淑人再娶張氏封淑人子男二人長漢源拔貢生有文學次渭源女四人將以明年十月塟於長垣東郭鄧岡之原吏科都給事中楊君爾淑以漢源狀來乞其墓道之銘楊君公同學不以盛衰死生易其心者余既與公以學相知且楊公之言曰銘公公志也遂銘之其文曰
  凡學之道行知尊聞有華其末而忘其根有念其本而陋是因聖道既逺能𢎞者人崔公之學貴為自得不泥古陳有識其黙取左右之源深以特如公之材不學而官孰扼孰柅孰擠於淵旦暮焉已曷克萬年徳懋名邵久而彌大斯文山河俟彼礪帶先生之蔵爾後保艾明處士李鹿山暨配王氏孺人之墓碑
  處士沁水土沃里人諱曰光輝字曰充實鹿山其號學者稱之處士早恵好學家故貧窶失母益困㑹流賊起所過劫殺人燔燒廬室處士流離無所依就澤州周村鎮居焉遭疫以殁藁葬村之南隖孺人王氏提其孤返其故處日夜績而教其孤葢少而老矣孤為諸生明經貢於廷有子二人皆知讀書當處士殁時年二十有六孺人年二十有二而孤六嵗耳此雖孺人之志撡則然亦可見處士之刑於家者有足多也孺人卒年八十有五孤廷棟康熙甲子嵗貢生孤之子膚功庠生敏功業儒膚功吾舅氏之子婿而與吾弟素心以文字交游者也處士之葬卜地曰才茂城膚功介吾弟屬吾題其墓道之碑夫處士之為人孺人之存孤孤之子能不忘其先世之美是皆有可記者云
  故明前兵部尚書張公墓碑銘
  前明兵部尚書張公諱鏡心字晦臣累官兩廣總督徵拜兵部左侍郎尋加尚書總督薊遼不受事家居二年而明亡入
  國朝順治十二年某月甲子春秋六十七終於家公殁二十三年公之孫榕端以進士選為庶吉士予時在翰林掌院事榕端髙其大父行請於余以其墓道之銘今十有二年乃始泚筆記公事葢公之殁已三十五年所矣公起家天啟二年進士為蕭縣令當此時閹豎専國柄士大夫黨朋公解褐介亷自立不阿然已為海内數正人所器重願交矣為蕭朞月大治調定逺立脱寃獄數十輩又調泰興為民辦漕賦所全活數萬家倪公元璐方為東林傑魁數貽詩襃荅崇禎初以治行殊異擢禮科給事中時國論紛囂疆域衝决公所言皆戰守大計流賊大蹂河北公言宜分路犄角控懐濟塞輝林扼靈陜而靈陜一路近河通闗中地尤重武陟則委客帥左良玉益増兵而置監軍皆用公言朝廷方尚撡切以法繩羣下皆重足結舌莫敢出氣公獨言求治毋太急御下毋蓄疑公好惡慎喜怒布誠信去詗察辨忠佞惜人才省刑誅行蠲恤嚴保舉抑𨅶競簡練京軍責任樞撫言切劘時病宜興以刻深希上㫖陽遺書公此十漸疏也公報曰畿東失守過在將領而連逮中樞遂謂卿貳庶司悉可罪大獄起人爭畏事縮項緩急孰敢倚主上嚴則輔臣濟以寛未聞以火濟火宜興得書不悦又因天變陳春秋之義必有臣下擅權以干天怒者宜興滋不悦公以吏科都給事中典大計烏程欲有所釋憾授意公公笑吾豈能為執政報私怨哉拜太常少卿遷大理少卿乞終養不許轉南光禄卿居二年以公總督兩廣粤幅員濶山獠澳寇至紛不可治又中土新被兵相響應遙和為亂公至陽生隂殺文教武威濵海數十郡接日本占城暹羅諸島國公相視要害地三宿重兵港口施樁閡賊舟不得前以意造三艨艟實火器甲卒三千其中凡為應敵者備具山海間訖公之時毋敢為亂楚寇張公既請沅䖍粤合師以勦則堅壁壘屯險陿明立賞格多出金募材勇士兵氣既奮乃令驍將深入賊境轉戰兩晝夜斬千餘級賊大挫公遂督諸將乗勝搗髙獠紫獠二源二源者賊所窟巢諸將有難色公喻之曰池魚阱獸可一舉盡也若令縦壑走壙力難致矣楚寇即粤寇何以觀望為令一師従合水源趨主簿峝而别遣偏師走鳥道襲得峝峝在源上兵皆乘髙下擊賊賊不支破髙獠賊盡奔紫獠縦火赭其山挾水勢進攻而紫獠遂破盡禽剗平王郭子奴諸渠賊自嘉靖百年逋盜皆盡是役也沅為主兵䖍粤以客兵従粤功最楚人當國右沅後諫官訟於朝公亦弗以為意也安南黎莫搆兵廣西巡撫請存莫圖黎公力言其失計輯馭交記二十卷以進盤古峝在萬山中盜阻險為粤患公卒用威信降其人而還公在粤凡五年數平劇寇繕兵積粟通鹺修築諸城堡生黎内附乃立學置師以小學孝經教其人公故亷蕃舶犀珠之賄以為故常者公皆罷之廷推吏部尚書者再已而擢兵部左侍郎既至命代薊遼總督加尚書後所代者至公以母老請侍辭歸賊急攻汴公即家上疏請河北設鎮臣及勿罷省試明亡浮游江湖間自號雲隠居士大臣累薦不起公為人氣意忼慨不為崖異所交游范公景文蔣公徳璟黄公道周劉公理順及前所云倪公元璐其人也黄公下詔獄親知屏跡畏禍及公獨使人左右黄公傾篋金三百遺其子黄公即獄中為詩報謝吾不及見公知公所従與游皆天下所指名故其事業出處不苟如此榕端賢而世其家髙公之行而屬予以其墓道之文予安可辭公元配秦淑人繼配李淑人皆有賢徳男子六沅官生淜嵗貢生潛壬辰進士内翰林𢎞文院庶吉士贈編修衍廩生沖副榜貢生瀞貢監生女子一適貢監生李䡡孫男十三槐韓廩生榆雍橂徐榕端丙辰進士翰林院編修椰景橋恒楠蘧槫崐樾康楷達棟書梅調柚雲皆庠生公卒之嵗八月既葬槐樹村之原兩淑人祔康熙十八年子沖等改葬南城村先塋之次公所著有孝友堂集如干卷蔵於家銘曰
  明喪西隴盜流於郊髙冠大佩顧視逍遙朅朅張公宜在師中建牙于南百蠻是監公奮其劍張皇指霍羅浮為鐔庾嶺則鍔波海不揚清湘洋洋粤無燧烽自西徂東公何不還靖此一方公還厦覆搘拄靡及公功在兵公事在牒惇史其誰考于斯詩
  封徴仕郎内閣中書舍人喬公墓表
  寶應喬公聖任有子曰萊官翰林編修以其先君狀誌及史家所為立傳示廷敬請表於其墓夫史之行有日矣公名在列傳傳信將來復何取夫余言也且吾言烏足以重公敢以是辭編修君又介翰林學士張公敦復書以來曰史以行世而表以揭諸其墓也且編修君必以子言為重子不可以辭則採史氏所記合以編修君之言而畧為詮次之按公諱可聘字君徵又字聖任世居寶應之柘溪因又自號柘田遺農父贈侍御公諱份母贈太安人沈氏初贈侍御公嘗為里厫長拾遺金還其人又嘗焚折券契以行義種徳沈太安人得公晩欲不舉夢神人止之乃舉公生而穎敏絶人好學能文章中天啟壬戌進士授中書舍人是時奄人魏忠賢顓國柄公亟以終養告歸崇禎改元補前官主山西鄉試久之考授監察御史巡按浙江以都御史陳乾陽誣降應天府知事陞大理寺寺副轉寺正皆不就福王南渡仍起公御史掌河南道印王師下江南公棄官歸康熙十四年閏五月七日卒於家距生之年萬厯己丑享年八十有七公之始為中書舍人也朝著濁亂羣小附奄戮辱賢士大夫刋章鈎黨海内紛然正人君子悉罹刑禍公於是時請告急歸殆易所謂見㡬而作不俟終日者矣及崇禎初奄既被誅公復為中書舍人也當是時黄公石齋劉公念臺倪公鴻寳馬公君嘗陳公㡬亭此數君子者皆世指目所謂東林黨人也公與之游日夜相切劘辨學術真偽政治得失人才邪正慨然欲以天下為己任吏部左侍郎張捷嘗力薦吕純如為本部尚書葢純如名𨽻逆案有㫖不許給事中吕某遂薦捷為之公上疏言逆案者亂臣賊子無父無君之案百世不可改易者也羣小方輿金載寳謀欲攘臂搤掔乗間以翻此案今捷舉純如吕某即舉捷彼唱此和相倚為奸若不早折其萌則凡在逆案中者必彈冠相賀眈眈逐逐而來大禍自此始矣疏上公望益著吕訖外轉公居官潔清儉約風操屹然有閻樂山者以偽為璽書事發刑部鞫訊具供此弊沿百餘年惟掌印中書喬某不受賄故事發耳天子聞而嘉歎焉其庚午主考山西也號得人最盛後多為理學名臣余伯父侍御公實出其門又奉使還朝數言時政得失時相温體仁憚公正人遣所親㣲諷之願一到門臺省可立得公笑謝以不能竟不往凡在中書十年始得考授監察御史其為御史陳官守言責疏甚切至天子覽疏中所欲見之施行者輒御筆以硃圏之多至六十四圏宣付史館前後諸臣所上章未有此也其巡按浙江浙官吏凛凛相戒勿犯喬御史權貴嚴憚公無敢以私干者嘗出巡金華舟阻水漲求縴夫不得知縣盛王賛持手板立雨中大聲曰村民方事東作縣令請以身代役公乘肩輿冒雨去人謂王賛且得罪公立薦於朝其公忠無已類如此葢公外剛内和不尚刻激之行以釣取聲譽雖與東林諸人相交遊其是是非非不肯苟雷同附和也在籍侍郎蔡奕琛故與温體仁同里交最善為東林諸人所惡㑹有以奕琛私書上聞者下公勘報公平心以決或勸深文入奕琛罪公拒曰某奉三尺法不可故縦獨可周内耶於是東林黨魁亦有不悦公者矣而都御史陳乾陽以私人屬公公不聴觸乾陽怒遂坐公他事降官觀公之為御史如此詩所云靖共爾位正直是與者惟公有焉其仍起為御史也數上疏言國家大事其大畧載史傳中而其詳有人之所難言者夫言人之所難言而傳者則有所不得盡言則其闗於當時之利害得失可以鑒於後者可知也時外轉御史黄耳鼎承馬士英阮大鋮風指疏訐都御史劉公宗周所牽引甚衆公言宗周社稷臣耳鼎厭外轉誣罔善類欲以傾動朝士非人臣體請以耳鼎所外轉瑞南道換臣為之於是劉公等卒無恙而善類賴以全則公之於東林諸正人其終始之義為何如哉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詩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徳公可謂兼之矣逮公之棄其官而歸也有合於易所謂髙尚其事之義葢公之經術之深見於治行出處之大者如此史又言公嘗自謂始讀王文成公書奉教於劉念臺先生知有知行合一之學已又與㡬亭陳子遊知有居敬窮理之學最後讀宋諸儒語録知有四通八達理一分殊之學晩節益以朱子為歸始知有存養性情主一無適之學嗚呼公之致力於為學其甘苦淺深之故可得而自言者鑿鑿如此此其所以以經術為治行也與編修君賢而有文能大其家學故掇取史氏之意而以為學之義終焉庶以塞編修君之請而荅吾敦復也公所著有自警篇訓子諸書蔵於家皆所謂為學而自言其有得於躬行者公封以編修君前官初娶王氏繼娶潘氏皆前公殁皆贈太孺人子男五人編修君第三子也丁未進士用舉者試博學𢎞辭授今官其他子女詳誌狀者不具載
  故北直𨽻任縣知縣盧府君墓表
  樊川在陽城萬山谿谷之間余家焉其南半里許墟烟相接林木交映邑之所謂郭谷鎮者也其人多忠信魁梧飭修自好之士自明以來出而仕者未嘗乏人又皆磊落欲自表見思可傳於後然其仕以進士起者多故士之薦鄉書者率數數就春官試即不第不肯輕出以仕盧著姓也舉於鄉嘉靖乙卯曰守經壬子曰光閭萬厯戊子曰道昌皆不仕崇禎時破資格用人八年秋下詔書曰守令尤屬親民其令兩京文武職五品以上及翰林科道外則撫按司道知府於舉貢監吏士民各舉堪任州縣者一人御史中丞雨蒼張公薦盧君時升即府君也府君字南征别字正安舉天啟甲子鄉試自其先世不肯以舉人仕君奮然曰國家養材務適用耳為濟源縣知縣一年調任縣以勤勞卒於官在濟源時流賊出没河以南勢甚張君詰戎防境賊不敢渡河嵗大祲民聚而為盜數千人君勒兵陳其壘殪盜渠餘悉解散去大獄闗廷讞者百餘一日了之幕府交章薦君任故大縣新被兵主者曰非盧君不可調君君至則扶傷弔死招徠流亡任以大治已又陶甓其城修戰守之具甚備巡撫件繋其事薦君有㫖將内擢而卒當明之中葉朝廷以資格重士士亦以資格自重迨其末年邊事急思得救時之材始破資格之論然終無補於其敗亡者夫豈盡資格之故哉即以君之才僅而置之州縣之列即百盧君為州縣天下猶不治也其時之政地枋國事而宰化機者伊何人與而當是時方急守令其猶齊末之論已余以是寤歎想慕君之為人而惜其非僅守令之才而又憾其不究其用也君卒之四十年君之孫啟茂請書其隧道之碣君之家世及其禔躬守官之詳見於雨蒼張公之誌者不具載余擥君之生平而因以尚論其世如此
  承徳郎兵馬司指揮陳公墓表
  海寧陳氏世家聞天下公獨以文學師其宗不専科舉進取晩得一官以老有賢子給諫君給諫君請急言先臣殁十年未葬臣母年七十臣獨子丐恩養
  朝廷憫其孝命歸歸而以書走京師屬廷敬曰塟吾父有日請子表其墓使者在門道逺不可往復辭謹按狀陳氏汴人宋太尉髙公瓊苗裔也徙臨安贅於海寜陳氏従其姓既歴世久不可以復遂今卒姓陳氏由陳之始四世至贈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某公之曽祖也尚書公生四子為進士者二人曰與郊太常寺少卿曰與相貴州㕘政㕘政公生五子亦二人為進士曰元暉湖廣㕘政曰祖苞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順天巡撫贈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其季曰元成贈承徳郎兵馬司指揮公貴州公之孫承徳公之子也承徳公生三子公其仲公以封奉直大夫左春坊左諭徳兼翰林院修撰伯兄某之子為子是謂賢子給諫君公故世家恂恂退謹如寒門小生力學有聲為諸生科試之文傳寫海内咸指目為通儒大人遊國學益有名而公於失得榮辱一不以屑意退而奉母白首青衫有愉愉之色能以其學行仁義於家家以為師焉收族睦鄉好施樂義所全賴嵗以千百計嘗以書貽其子給諫君吾所濟小汝朝廷耳目之官苟有所利必在天下汝惟勉哉故給諫君所言必以利天下為心未㡬乞養母歸士論貴之此吾之所以謂為賢也公諱之閶字仲升以例授承徳郎兵馬司指揮娶孺人沈氏公卒以康熙二十一年三月春秋六十五某年月甲子塟秦駐隖之原子詵壬子舉人吏科給事中孫六人世儁世儼世仁世倌世侃世某公有文與徳而不試其後必有能世其家而給諫君之所為必能有大於今者凡公之行銘者宜詳焉不盡書書其概如此
  祭少師衞公文
  嗚呼公乎聞之古人志乎功名者富貴不能奪其守志乎道徳者功名不足累其情惟公淬厲磨礱以自勤苦及乎躋膴仕歴上卿亦既擢政地而冠簪纓矣而飲食居處如後門寒素陋巷小生葢自公之貴屋不加一椽田不加一塍敝廬漂搖不謀瓶罌此其所守豈貧富之所可動寵辱之所能驚其在
  朝廷也國家賴為鎮静天下仰其和平無皎皎之行無赫赫之聲所謂功不必自巳出名不必自巳成歴觀古今瓌竒之士往往樹壇坫獵名譽其後至於分别門户角立黨朋惟公沖然抑然不矜不爭公之志獨在乎徳立而道明公之復起而來也
  天子特詔謂公純誠再入中書以重機衡逮公之解政而歸也
  天子特詔謂公亷清嵗支重禄為世法程而世之仕宦以矯偽貪冒而為時所厭棄擯辱以至窮乏以終者多矣而又何取乎遑遑與營營則天下之富貴未有如公之亨者也居困守約躬自刻苦以磨礪天下天下之大方風流波靡而屹然孤處迴狂瀾於既倒視衆醉而獨醒使朝野之人知禮義亷恥之獨存者其誰之能也則天下之功名未有如公之榮者也亮節髙風
  兩朝之冠冕亷頑起懦百爾之儀型則天下之道徳亦未有如公之宏者也天不憖遺一老以恵斯世使小人有所愧而君子有所憑憂時憫俗摧痛難勝豈惟吾黨之故獨哀多而涕零也
  祭太子太保禮部尚書王公文
  嗚呼哀哉三年之喪而弔禮經不謂其宜然顧有所不能自巳於心者銜哀寫慟誠不禁涕淚之潺湲自吾受知於司馬先生也當
  世祖章皇帝臨朝之末嵗暨今
  天子莅阼之初年我公父子以親臣舊徳致名位之蟬聨敬在公門下二十有一載親覩
  兩聖崇賢之盛際公父子濟美於後先門下士沐恩波而霑榮寵傷今懐往能無悼痛於存亡聚散之間惟公一代耆碩佐理清時出處進退合乎古賢良以其器識之髙逺學術之源淵其生也當世有聲其殁也後世有傳獨念敬蚤親榘範因縁出入於公門徳不修而加退行欲躋而彌顛嵗之十有一月公以訃告赴哭如奔歸而天降母喪凶變是聞慘割荼毒生離死分曽不得比先生之視湯藥親飯含乎公側者可以無憾而惸惸哀疚竟抱恨於終天今當匍匐逺去敶詞几筵豈其言之而不語庶㡬情至之無文
  祭故汾州府推官竇雲明先生文
  順治丁酉之嵗拜先生於太原旅舍至於今二十有四年過先生墓下具牲酒為文以哭之曰士所稱感恩則易而知已則難雖古之人猶莫不以為歎息矧邈焉責望於當世之時賢士當窮時有能引手挈提使感恩者㡬人而試以問於心曰知巳知巳云爾者則蔑乎其無聞何先生之獧直惟賤子其不忘顧我躋而公顛遭放逐其遑遑雖文章之小技拔駑鈍乎泥中嗟余性之多戅憤䜛術之易工每疾世而觸忤輒多異而少同辱先生之遙念曰惟吾子以心降嗚呼先生可不謂知我者今悼慕其焉窮望碩人之既逺緬吾道其何之馬首歸以北路悵顧瞻而涕洟
  祭吏部左侍郎張公南溟文
  維康熙二十八年嵗在己巳十二月丁丑朔以吏部尚書管理修書總裁事務陳廷敬謹以清酌之奠告祭於故吏部左侍郎南溟張公之靈吾聞之憂能傷人樂且無害亦人夀之靡常曽何與乎欣嘅當戊辰之孟夏將頌繫於司敗既積憂之攅心身危機與駭械惟
  天王之聖明曰子知之無逮輟對簿於重閽指山陵其言邁嗟與子乎同曹行鑣聨而騎對嚴羽衞之森森従千官於仗外午憩息夫木隂雙蹲踞而交背愴風餐而咽曉悵野宿而寤昧君豪氣其不除閔余聲之多喟謂潔芳以好修凂椒蘭其奚怪雖謠諑亦何為白日照夫幽曖感君言以破涕招喪𩲸於醉囈余吐言而輒驚君告余以無悔余多憂而寡懽君數勉以為戒我慕君之坦夷散窮愁於礧塊偕往來於長路兼旬日以相賴洎余事之既明實神傷於羣態乞歸骸而解官君亦返乎江介謬推奨乎余文慚蟲喑而蚓籟立車馬以在門使三索而辭再何歌驪無㡬時遽吹簫而歌薤奄忽去矣不留念憂樂之何在人處世如大夢夢樂與憂孰憊撫往事之酸辛悦夫君之遺話行委順其焉求誓逍遙以卒嵗誰過車乎丘墳終含痛如絮酹懼蕭艾之蕪穢紉馨香以為佩報明徳於知言凛年光之飇逝諒英爽其長存鑒余䰟兮來㑹
  祭㑹稽唐公文
  嗚呼天倪窅黙孰賢而尊孰位不階有阨斯文神恡奥靈稽山嬋嫣鏡湖曲流窈眇潺湲誕竒涵異旍耀無前蜚英揚光世所覩聞賤子昔也冠而童頑歴午溯卯連戰皆奔惟嵗丁酉旃旌飄翻公銜命來至于太原古城晉陽汾河在門豫讓之橋河水沄沄其聲嗚咽有溢其濆國士奮感苦語如新茫茫千載夢想斯人微公我顧孰提於淵㣲公我訊孰躋於巔匪公曷親我文公憐羅拔名俊人㒺不歡網亦少宻細誤挂焉於是役也臲卼跋顛左降散曹載浮載還選公登明而以罹愆風塵佐郡壯志皎然雲中既守鼓歌牧芸士絃其家氓戴其天朝議思公流風孔延持衡魯鄒如鑒斯懸一變至道謠有誦言蘭亭宛在禹穴猶存絲竹觴詠笑語温温我傔往𠉀公見於軒立而倚杖臨風翩躚游神八極何泰何屯惟公之徳可被九垠惟公之施不稱一身莫勝我悲寄哀文篇嵗寒路遙灑涕漣漣尚饗
  祭劉石菴文
  昔我世父視文於南登尤煦寒皎皎其心後士仕者蔚焉有人公之垂髫見我世父余尚未齔事可記數補弟子員不遺貧窶豈如後來髙貲是語飄颻三紀余髮半蒼公以考終齎志名場公文之雄世父所識不發其躬一經以遺公子英妙余識其文兩世名誼光於見聞公殁無憾緒昌欣欣言情論往庶以侑神尚饗
  祭熊母李太夫人文
  嗚呼妊胎而教顔禱於尼有國暨家聖善是依況乎斯文天所未喪不擇邦媛篤生則妄故惟熊公隴西自出賢哉有母身度聲律是生公賢探㣲理窟惟道之統王而匹夫魯鄒既湮異端睢盱荀雄大疵而謂醇與嶷嶷董相誦法聖道韓拒老佛辭欲闡奥訖濓洛闗閩迺集要猗觀鵞湖辨惑滋多象山濫觴姚江決波儒與老佛判然三家將混而同代操彼戈爰慕河津餘干泰和接新安傳公也則那非公之賢不衞斯道非母之賢公焉是保何以賢公以衞道功何以賢母玉昆金友展也次君亦踵公步為母伊何其儀孔嘉専静淑恵嚴整只多曰惟孝經宣父所志曲臺之禮形乎道器夜誦旦思以朂其嗣自贈公日以學交肄嗚呼贈公秀表江漢賊流楚郊奮與之戰以身殉忠母欲殉義引刃就頸之死靡二兩孤奈何誰與立者人遽止之刃不得下手提兩孤栖於故墟霜燈機絲聲詩與書卒以正學為宗世儒古亦有言此子此母醴長源深蘭茂根厚忽覩嫠殞天凄以寒朱雀草荒白門烏喧敘哀表徳淚以汍瀾尚饗
  祭呉母陳太夫人文
  於戲予以獨立而擇交之良也得夫人賢子中丞公之直方予生顛危中丞是匡晩而氣増允蹈周行曰母曰父倚閭而望
  命釐庶績將父母不遑予留公往奠兹楚邦征西重望特鎮武昌荆山峨峨江水湯湯欽哉建旄民悅以康樞臺峻秩栢府清霜吏士畏之惟亷能剛予聞而樂惟母儀之克光母也誠賢出我太丘銘椒賦菊女儀早修洎乎降阼一秉徽柔孝敬善慈家邦無尤和丸佐讀彤管芬流魚軒翟茀榮綸疊稠徳厚慶長宜申天休我離大變孽自巳求赫赫中丞亦母是憂麻衣遄返抱痛松楸天乎可問蒼蒼寥寂予不勝哀聞變而疾匍匐中路同此悲戚峴山之陽留聲繼美母可無憾賢而有子況復孫枝瑤除錦砌伊予頽然堂構其圯芳音未遐戢戢定趾恨不撡筆載之國史嗚呼尚饗
  祭張烈婦王氏文
  維年月日謹以清酌庶羞之奠祭於張烈婦王氏大孃子之靈夫使吾居今之世由今之俗亦何為乎讀書而頌詩余惟不忍於此日也故遐覽乎哲人潔婦之所為古之教者女有師氏猶之男有塾師何男女之多賢而竟寥寥以訖今兹知古者之不可作恒掩卷而涕洟夫以男子之賢得一人焉將心焉慕之而況夫閨閫之英可以起衰而振靡慨若人之所志雖習俗其何能移故凜凜焉寒如霜雪而皎皎焉炳若秋曦死者生人所必有如烈婦者將垂芳於天壤歴終古而如斯








  午亭文編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四十八
  大學士陳廷敬撰
  題跋 襍文
  御書千字文跋
  惟書稱堯文思舜文明禹文命昔者史臣將紀一代之至徳至道大經大法必先首稱曰文文綦重矣而伏羲龍書神農穂書黄帝雲書爰自三皇已崇書道書綦重矣我
  皇上𢎞帝王之治統闡神聖之心傳天文覃敷
  御書昭賁紹隆皇古濟美唐虞盛哉弗可及已嘗見萬㡬餘間手不釋書煒煌
  聖製昱曜斯文良由天縦生知加以時敏典學故盛徳日新大業丕顯如斯其至也若夫
  親御翰墨旬月所書數踰萬幅祕府之蔵充函屬棟時䝉
  賜賚臣工鴻寶流傳光被天壤矣至
  御書千文真行草書已有數種各極其妙頃頒示臨米芾千文仙毫結字奎藻聫篇如日月星辰之麗於天而髙莫能窮焉如嶽鎮海瀆之奠於地而厚莫可極焉等前所謂體勢則經天緯地風采則出聖入神也璧合珠連龍翔鳯舉八文六義應手従心運闔闢之樞機用文章之矩矱髙掩東晉直躪襄陽臣等前所謂無美不臻靡法不備也神完氣足㡬動天隨儼然太乙下觀自有百靈潛衞臣等前所謂千言長幅立刻揮成自始至終無一懈筆也遂以是卜
  聖祚之遐昌慶嵩齡於億萬凡此賡颺之實洵為遭遇之隆等前請橅勒瓊珉恭綴跋語荷䝉
  俯允敢布愚忱廷敬不勝瞻仰榮幸之至
  御書後跋
  臣伏覩我
  皇上聖神御極勤政典學文治光昭聲教遐訖粤稽往古載籍所稱若斯之盛者其在唐虞之際乎尚書稱堯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稱舜濬哲文明温恭允塞曰明曰文紀其盛徳之彰著者也曰欽曰恭紀其盛徳之積於内而立其本者也故凡推而行之大經大法舉而措之一事一物㒺不由是我
  皇上紹執中之統闡精一之傳見於政治而發為文章者洵已恢二帝之鴻綱冠百王而首出矣至若燕閒之頃親書冊灑翰墨凝神穆清天行日晶下飾萬物規橅往昔獨運
  宸衷則依然聖學之心傳也昔人謂書者心畫柳公權告唐宗曰心正則筆正而程子有言作字須敬即此是學自昔賢臣大儒莫不以書道為心法所關故其大要亦惟以敬為本是則敬者政學之本原萬事之根柢也
  内直一日見
  手勅示諸臣曰人非敬則百事無成雖百工技藝之末非敬亦無以自立況立身行已之大乎大哉
  聖言此堯之欽明允恭舜之温恭允塞也自堯之命舜曰允執厥中執中者敬也舜之命禹益以三言而申堯之説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精一者敬也厥後成湯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皆敬也而仲虺之告湯曰慎厥終惟其始欽崇天道永保天命慎也欽也皆敬也周公之稱文王曰於緝熙敬止武王之告康叔曰惟文王之敬忌又曰敬勝怠者吉則是二帝三王無不以敬為相傳之心法者彰彰其如是也今日者光天之下至於海隅
  聖文
  聖書靡弗照被萬邦黎獻悚息仰觀僉曰
  聖人在上煥乎文章抑知有所原本而然與謹奉恩賜
  聖書恭摹勒石因推言主敬之義紀於簡末葢所曽見於
  黼扆之前者用以傳示子孫垂之永久臣不任榮幸之至
  起居注冊後跋
  伏覩
  皇上仁愛生民勤勞庶政彌歴年嵗㒺有間怠至誠感孚天人協應以故頃年以來驅除𥚽亂奠乂烝黎所向奏功今年十月逆渠授首滇南大定封疆萬里灌燧銷烽措天下於袵席之安數職貢於車書之㑹盡天所覆悉享悉臣武功燀赫超踰往古此雖決策
  廟堂信威域外將士恪秉成命集此大勲而揆其所以制勝之由實皆本於
  皇上憂勤惕厲仁民愛物之一心故受捷之日有戚容而無喜色羣工請上尊號至於再四而謙讓彌堅至徳益廣珥筆之臣執簡備書與有光曜至若莅阼迄今嚴郊祀事
  兩宫謹天戒急賑恤慎刑獄以惜民命重文學以興士風優禮儒賢好問好察嵗所冊記無虛日曠時皆班班可考匪有文飾而獨謂征伐之功由於仁民勤政之所致者蓋惟仁者無敵於天下書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恵之懐其在唐虞君臣相戒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夫保治戡亂其道同也孰謂武功耆定非仁民勤政所由致哉繼自今
  皇上益思上天所以輔徳之意荅下民所以懐恵之心念一日二日萬㡬之不可以不慎而加之以兢兢使美實光輝日新嵗益書之典冊垂休無窮至於萬世永為法則其不亦偉與
  書呉太伯世家後
  吾適東海上過孤竹之墟拜伯夷叔齊祠下留數日低回不能去及讀呉太伯世家覩其事有合焉太伯之奔荆蠻荆蠻義之従而歸之千餘家孔子謂其民無得而稱何哉蓋嘗稱堯曰民無能名其稱太伯也殆等於堯矣他日又謂齊景公民無徳而稱伯夷叔齊民到於今稱之蓋崔杼弑莊公而景公為其所立景公之得國以崔杼之弑其兄夷齊之窮餓以兄弟之交相讓且稱者稱其徳也太伯讓同夷齊而曰民無得而稱焉此堯之之所以為大太伯之徳所以為至也自太伯以來十九世至王夀夢夀夢有子四人諸樊餘祭餘昩季札季札賢夀夢欲立之季札讓不可立諸樊諸樊既除喪讓位季札季札引子臧之義固謝呉人固欲立之季札棄其室而耕諸樊卒傳餘祭必欲以次致國季札自諸樊至餘祭餘昧皆兄終弟及餘昧之卒皆欲授季札季札於是逃去嗚呼太伯之賢比於伯夷季子之節可謂不媿太伯矣豈僅如史遷所稱閎覽博物君子云乎哉且吾聞勾呉之俗好義而有文其亦慕其遺風而興起者乎吾恨不能一至其處弔延陵之往蹟如過孤竹之遺墟而徒愴然興懐也
  書李斯阿二世行督責書後
  吾觀先秦文其背理害道者滋多大惡李斯督責書斯誠妄人以申韓為聖人以刑罰為王道以堯舜為桎梏以仁義為邪説夫醯雞跛鼈曽何足與較天地之廣江海之大哉斯不足惡吾惡其文以夫世之好之者易也不然鄭聲之與雅樂釐然絶異矣苟有耳者能辨之聖人特著之以謂所惡者在此獨何故耶吾固惡其文之足好也
  書河東先生集後
  王介甫論八司馬皆天下竒材也為叔文所誘至今士大夫欲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無所用於世往往能自强列於後世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吾多見其初而已要其終能毋與世俯仰以自别於小人者少耳介甫以子厚與七人者槩稱之而曰君子攻之夫君子好攻人吾不知其何如而或者輒曰此叔文之黨攻其人不復察其言介甫謂其卒為小人之歸也吾滋懼焉竊嘗謂柳子之文自子長已來罕見其匹故韓子以為似司馬子長雄深健雅崔蔡不足多也考同時與子厚得罪者劉夢得雄於文亦不得與子厚為比況其餘人乎然則槩之於七人之中不惟不知言亦並不知人矣自昔敘子厚之文者類能言其文而未有能白其人者也惟嚴氏有翼序柳文引范文正公之言而為之説曰叔文工言治道順宗在東宫頗信重之及踐阼方欲有所施為然與文珍韋臯等相忤内外䜛譖交口詆誣一時在朝例遭竄逐而八司馬之號紛然出矣作史者不復審訂其是非以一時成敗論人故黨人之名不可湔洗子厚亦可謂大不幸矣尚賴本朝文正范公之推明之也曰劉禹錫柳宗元吕温坐王叔文黨貶廢不用覽數君子之述作禮意精宻涉道非淺如叔文狂甚義必不交叔文以藝進東宫人望素輕然傳稱知書好論理道為太子所信順宗即位遂見用引禹錫等決事禁中及議罷中人兵權牾俱文珍輩又絶韋臯私請欲斬之劉闢其意非忠乎臯銜之㑹順宗病篤臯揣太子意請監國而誅叔文憲宗納臯之謀而行内禪故當朝左右謂之黨人者豈復見雪唐書蕪駮因其成敗而書之無所裁正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聞夫子襃貶不以一毫而廢人之業也文正公之論人可謂明且恕矣觀嚴氏此言可謂知柳子者矣余是以備録焉不復别作裁製庶以取信於天下後世葢以文正之賢天下萬世之所謂君子者也反是者専務成人之惡茫然昧於知識無怪乎並其文之可以經緯天地驅馳日月役使萬類亘古今而不可磨滅者一言以蔽之曰此黨人也嗚呼甚矣哉且夫叔文愚賤妄作器小易盈非實有雄姦㫁割之才不幸而居可為之地即使其務自抑損求合乎中當時朝列之衆好議論少成事充位嗜進之徒其亦誰肯直之而況叔文之愚賤妄作者乎居下流而天下之惡歸焉此所謂不可解免者也君子哉文正公之仁恕忠厚也原其心而寛其誅夫文正豈不知叔文之無可解免也哉其意若曰吾欲白數君子之枉不得不薄叔文之誅君子哉文正公也方叔文用事時自知其不為士大夫所容也亟欲進天下之所謂君子者以正其名而善其用不可謂非一得之見也而為君子者超然逺引自遁於聲利之外豈不甚善而無如其遭逢之不偶持守之不堅至於如斯也惜哉此河東先生之大為不幸也雖然使叔文之惡實甚凡有識者皆知避去況柳子之賢乎哉惟其猶知招致天下之英流庶㡬有濟國家之政理是以柳子不辭而赴之耳當是時趨炎熱競苟得者今皆不為天下後世之所指名其人皆叔文之所擯斥而弗録者也而柳子獨䝉不白之譏此吾之所以痛恨於叔文也昔者佛肸召子欲往子見南子聖人之往行具在曽謂柳子之賢而昧於聖人之道耶叔文雖妄作必不至叛如佛肸其愚賤亦未得比南子佛肸南子聖人猶且見焉欲往焉況柳子之學聖人之道者耶吾願後之君子觀其言察其人庶乎柳子之賢可得而知矣子曰君子不以人廢言若柳子者人固可廢耶柳子之政具在方冊使其得志於時為天下猶為一州也而固可少乎哉觀栁子之言雖古之善言為天下者亦無以過之宜乎栁州之政之足以令人思之而不置也夫古之人所以不可得而輕毁者其言在其人猶在也其行存其人不亡也子厚在時與其部將魏忠飲酒於驛亭酒間謂曰明年吾將死死而為神後三年為廟祀我長慶三年降於州之後堂其夕夢歐陽翼而告曰館我於羅池其月丙辰廟成大祭過客李儀醉酒慢侮堂上扶出廟門即死韓子羅池之碑豈其誣與由是以來柳有水旱疾疫之災公私祈禱應如響荅至宋元祐三百年矣栁民乞加封爵或廟額勅賜靈文之廟崇寧三年封文恵侯告詞有言生而昭爽後且不亡然則柳子之至今在而不亡者尤可信也使夫人之死而果無所知與君子猶且不敢慢易之而況柳子之昭昭然至今存而不亡者哉故夫世之尚論古人者以介甫之言為戒以文正公為師推是意以通之天下古今之人平其心而無易其言於忠恕之道思過半矣因誦栁先生之文而並列昔人之所以白其人者以俟後之君子推明其義焉
  朱文恪誥命書後
  右明故相國諡文恪朱公為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誥命二道其曽孫今翰林先生竹垞以示余余方總史事既即史官所為公傳徵文考信采摭遺闕於横見側出之中加簡括焉事釐然具矣誠見公所為功甚大而其所自挾持為獨正也公翼儲副定國本厥功大矣而吾所為公功在審人家國極重難返之勢獨立不懼而隂以捄天下之弊此其為功大而可傳也當公之時黨朋不解閹禍滋興士大夫角風尚獵名譽以虛聲攖小人之怒雖罹𠹬敗而不悟顧沾沾自喜吾真東林真黨魁矣彼小人者不樂君子有是名而直使之無救於其禍敗必盡快其意而後止由是君子日亡國勢日去夫苟以取一日之名至於亡人家國而不恤吾於東林之君子有餘恫焉公當時議囂喧正邪襍糅獨中立不倚出乎流俗之表不變容改度終始一節使向者東林之君子盡皆如公彼小人者亦不得横被之以禍敗君子不亡則國之存亡不可知也不幸而功不就然其大者又詎可冺沒而無傳哉故曰其所挾持者獨正也公固以清亷聞於世其子孫往往仕宦而能貧獨以文學傳其家吾友竹垞尤顯名天下是皇勿替公侯必復於吾竹垞終有望焉此巻留余所且踰年一旦竹垞來告别也含毫黯然題其後以歸之
  書塗母夀詩後
  束君顯侯塗之自出也以其舅氏觀察君言屬其同年官詞館者徵詩於朝為塗母王太淑人夀既得詩使者復以觀察君之請請余題其後余既已序太淑人詩書瑀琚之教節義潔固之行而勉觀察君移孝為忠稱古風詩之義以告之矣余嘉束君之意而美卿大夫之善頌善禱也則仍與之稱詩以為夀焉南陔白華束氏之所補正也南陔之詩曰眷戀庭闈心不遑安馨爾夕膳潔爾晨餐白華之詩曰堂堂處子無營無欲鮮侔晨葩莫之點辱説詩者曰南陔孝子相戒以養而白華言孝子之潔白也束氏可謂善言孝者矣或曰孔子言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子輿氏論事親以養志為大束氏南陔之詩所謂養口體者也白華之詩狹而未廣記之言孝曰居處莊也事君忠也莅官敬也朋友信也戰陣勇也束氏之言未盡其義故曰狹而不廣也余曰不然史稱廣微博學多聞性沈退不慕榮利為王戎張華輩所辟用歴仕尚書郎趙王倫為相請為記室廣微以疾辭歸所稱不仕王侯髙尚其事廣微之謂也有合於白華潔身之義矣故其南陔之作深以養隆敬薄為戒而以朂増爾䖍以介丕祉終其義焉孟子言誦詩讀書貴論其世今
  朝廷清明武功赫濯士君子奉其潔白之身出而公忠莅官則庶㡬養志之大者不可謂非束氏之所願焉而弗獲者也束君讀書慕古能神明其意而不媿其先世故余以此意告之使告觀察君
  跋錢公浩川遺墨諱桓字握之又字浩川巡撫南贑
  今士風敝矣友朋道衰甚者視親戚為仇讐其有閔世疾俗之士深懲於此而潔清自好將以别嫌疑絶黨私不苟交遊介然特立於時而譏謗悔尤之及卒不得免焉宜其士風之日即於敝也葢其人既不能和光同塵見喜於當世不幸而見辱則相與非笑之或曰是其人之有以自取也然則欲求世風之不日即於敝其可得哉雖然閔世疾俗之士殆獧者之流未得乎聖人所謂中行之指也仲長統有言事君不為君所知忠未至也與人友不為人所信義未至也獧者可進於忠義而猶未得為忠義之至者耳烏可以自足乎哉吾觀太倉錢公浩川所與諸親故書牘意其人得乎孔子所謂中行之指者與不然何其温厚坦易有君子長者之風溢乎行墨文字之間如此也孔子又嘗謂文王有四臣以免虎口丘有四友以禦侮聖人不絶交友而乃有云上古之世老死不相往來何其過也故觀於公而閔世疾俗息交絶遊之士可以廢然返矣公之兩孫同時官於朝為省臺従與游得觀公遺蹟公之身行官治見於州乘者甚悉及余讀之而後有以知公之偶然之筆札能使人愛慕而寶惜之久而可貴者厥有由也是以有感而識之
  記王大令保母志
  大令保母志崑山大司寇健菴徐公以三百金購得其墓磚始搨視世俗本所刻大令真行迥别矩矱嚴整風采秀勁余初見之真定梁公家愛慕之不能釋諸懐既又従公借觀累日公請歸省墓將行矣余嘗多借公蔵書今搜檢前後所借書及此卷將内之公而於此有疑焉卷後跋者十三人以姓氏跋者十五人以詩跋者十八人自退堂僧了洪者至髙文虎七人皆𨽻書書皆出一手趙文敏一跋以草書再跋以真書真書則尤絶不類文敏此顯然可疑者也而姜夔堯章跋獨詳可取以為信焉跋言嘉泰壬戌六月六日錢清王畿得保母志并小硯於稽山樵人夔親見之志以甎刻甎四垂其三為錢文皆隠起已㫁為四歸王氏又㫁為五凡十行末行𡙇二字不可知第六行𡙇十二字猶可考曰中冬既望塟㑹稽山隂之黄閍硯背刻晉獻之字上近右復有永和字乃劃成甚淺瘦永字亡其磔和字亡其口硯石絶類靈璧又似鳯咮甚細而宜墨㣲窪其中今銘字𡙇者俱與跋合又言與蘭亭同者二十四字之三年在各二文能老趣興嵗丑日終以曲水於悲夫後者與右軍他帖同者十八字行秀王懃書善七十三二月六無小肎貞而而其嘗見於大令雜帖者三字獻獻寧而見於蘭亭敘右軍帖者大令帖中亦多有之此刻大都百五字其可以他帖驗者凡四十五字餘六十字如保歸柔恭屬解釋交漓墓志等字尤精妙絶倫或謂此字多似蘭亭疑後人集蘭亭字為之此又不然大令字與蘭亭同者何止保母志而已試以官帖第九卷中行書帖較之相過一帖同者十八字思戀一帖同者九字十二月二十七日一帖同者十一字靜息一帖同者四字發呉興一帖同者八字其他三兩字同者不可勝紀右軍大令既是父子不應疑其書蹟之同凡夔所説皆是也又言或謂東坡金蟬墓銘云百世之後陵谷易位知其為蘇子之保母尚勿毁也此末章似之為可疑葢東坡意其理之或然大令知其數之必然作者之言自應相邇則似疑東坡未見大令此志而偶然以合者然考大令集保母志其文具在凡為文古人不嫌祖述坡公既於書無所不見豈獨不見大令此集乎夔輒疑其偶然以合者葢既未見大令集而妄意古人陋矣蘭亭之敘承用劉越石荅盧諶詩敘然後知耼周之為虚誕嗣宗之為妄作豈亦右軍未見越石之文其合也亦出於偶然者耶故吾於保母帖㫁其為大令真蹟無疑而所可疑者乃反在諸人之跋耳公博學多識而蔵弆古人法書珍祕㡬與梁公相埒峙公如疑吾言當取别梁公試以問之
  跋項孔彰畫
  唐人畫粉本正用墨筆宋元以來有水墨畫實唐畫粉本耳顧遂謂為正畫詎非難工者與近代能為此者益多吾獨愛徐文長唐子畏有蕭然出塵之姿今觀項君此畫有徐唐遺意文衡山殆不如也然吾聞項氏多收古名畫故其所得如此事不師古以自矜可鄙者多矣獨畫然耶
  梓潼隂隲文跋
  道蔵有言飛鸞度世余嘗竊歎上帝仁慈隠惻加恵下民如此其極至也昔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北正黎司地以屬民葢自是神人不雜矣然世之言神者或以謂芒芴𣺌㝠而不可知不可知則亦不可信於是乎悖神而馳非理義而動以日趨於災害亡絶不測之禍非夫人之知有神而愍然不畏也其禍本於以神為不可知故不信不信故悖神而為無理無義以至於災害亡絶不測而莫之救也於是上帝惻然閔憐令神之聰明正直而慈愛多行徳善能化導一切者啟之以飛鸞度世之事以助成無言之化而顯其神以示人至是而神可知矣可知故信信故不敢悖而馳為無理義以自取災害亡絶不測之禍而且為善得福如影形聲響焉若梓潼此文是已梓潼之文葢出於飛鸞是上帝之心也可不敬諸可不敬諸
  二錢説
  余今年四月以吏部左侍郎管右侍郎事督理京省錢法既至寶泉局則偕其同官給事中監察御史監督郎官而謂之曰此天下錢之所由出也吾自矢不受一錢願與諸公同之指白日以為誓居數月監督従廢銅中得古錢數枚余選其一文曰半兩葢秦錢也監督曰人言古錢佩之身吉請公佩之余許諾又數月余遷左都御史一日御史臺有公事不得至局局人以鑄錢請余視緡解錢散脱亂布於席視畢局人去席上隠其一錢又月餘晨起理寶泉事心有觸曰吾誓不受一錢前後取其錢二其何以自明立命呼寶泉吏喻之意而還之吏歎息持以去是日康熙二十三年嵗在甲子十有一月二十七日也書其事以自警名曰二錢説云
  一錢説
  昔予為二錢説葢取寳泉之二錢而還之為説以自警者也乃今又為一錢説云一錢者何始余毎出見貧而丐者人與之一錢或日見數人焉或日不見一人焉夫一錢至微也人與一錢至少也且或一人焉無之其為此又至易也世之人莫有肯為而余為之不衰者葢天下貧者多矣若貧而丐者則少於天下之人而天下之人至於不可勝窮假令天下之人皆日見貧而丐者人與之一錢則於天下無窮之人無所大損而貧者得錢亦將至於不可勝窮則是天下之人不復有貧且丐者其為益豈不甚大矣哉或曰可以與可以無與與傷恵今子自謂不取二錢而顧沾沾焉一錢之與得無可以已與余應之曰非其義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取諸人二錢之謂也如其義也如其道也雖千駟萬鍾與人可也況一介乎一錢之謂也且夫疲癃殘疾無告之人聖人之所憫憐也昔者子貢以博施濟衆為仁孔子謂必也聖人能之而乃専以已欲立立人已欲達達人為仁夫孔子豈以博施濟衆謂非仁者之事哉謂其難能故曰聖也今吾一錢之與不可謂博人與一錢不可謂衆而至使天下無甚貧之人亦庶㡬所謂欲立欲達者非與吾與子勉為仁是亦聖人之徒也所謂一介不與人者寧謂是耶客曰善繼自今請日行子一錢之説
  惜分隂説
  余今年閒居無事得遂其靜坐讀書之願入夏執熱不出庭户所居街四通多朝市往來門前過客習知吾懶慢不好客客亦無所求於我以故累旬月無一至吾室者然吾半日靜坐半日讀書或終夕不寐漏鼓分明東方已白常覺日夜之短而不足以供吾靜坐讀書之樂也而僮客飽食嬉游呿呿吁吁謂日之長謂夜之短羣然一辭彼誠知晏息倘佯之為樂而恨夜之短而不知吾靜坐讀書之樂而並不覺日之長也雖然蘇子瞻云無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吾靜坐不覺日之長而子瞻所見乃與吾異且子瞻又非不讀書者何以有是説耶葢子瞻求靜坐而不可得者耳非真能靜坐也陶士行有言當惜分隂大司寇徐公健菴取以榜其所居之室吾問公何以惜隂公曰讀書夫公之蔵書之多甲於天下子瞻所蓄書不知多少顧其顛沛於道途又徙居無常處度其至多不能以當公而公讀書之多則雖子瞻有不能及也夫以子瞻之讀書而不知靜坐之日易覺其短則似能讀書而不知靜坐之樂者吾懼公之意或有同於子瞻之所見者故為是説以贈焉
  説巖字説
  客有問曰賢者名可斥言之耶陳子曰不可有説乎曰有春秋紀季公子友仲孫湫皆字之而不名字之以為襃則必名之以為貶矣故凡書名者皆貶之若是乎賢者之名之可貴也烏敢斥言之耶斥言之不可矣可取以為人之名若字耶曰不可堯夫祖禹吾嘗病之矣或者以為諡也曰然則子之字以説巖者不若易以傅巖之為得也曰惡是何言與予非敢有取於是也夫浩然之亭陽城之驛昔人猶諱而易之若是乎賢者之名之不可斥言也而謂帝賚良弼版築之巖竟竊以自號焉雖愚且妄或不至若是之甚乎且不敢居其名而引其姓庸愈乎夫吾之生近聖人之居陶唐氏之遺風而蒲坂安邑壤相錯也古今賢聖之人可慕愛者多矣獨有取於是乎哉士苟不自立而浮慕乎古人雖誦其詩書假其言貌偊行矩步以自號鳴於世而考其行有庸人市儈所不為者是直無救於愚且妄而已矣況竊取其名若姓引以就不肖之身而謂有其可貴者哉然則子曷以字曰志所居也始吾家樊川之上其南澗之東有巖焉升巖而望月之始出也命之曰月巖已而為堂於巖北仰觀峯嶺下瞰林壑以居以游窮晝極夜至如初日上而雲飛夕烟斂而霞舉顥氣寫心流泉舒目飄忽萬變而悠然獨得吾之可説者存焉故又曰説巖夫時習而説所説者學也於聖人無所不説所説者言也今吾學焉而不能習又不得親見聖人而聆其言姑寄其意於巖居川觀與田叟牧兒生長嬉遊於此樂之終身而不厭是則吾之所説也若子之言遼乎異哉不倫且甚矣子固有子之所説者而非吾之所謂説也道不同不相為謀客謝而退因書其語為説巖字説
  廷翰字説
  廷翰或有字之曰瀛洲瀛洲者海中神山也自唐以來翰林清祕深嚴之地輒舉是以相擬而今之翰林署中有瀛洲亭是其義也或者以謂翰者字之宜莫如是予竊觀世之軼羣之士流光揚聲躋顯垂榮連蹤疊趾出入承明以比古所謂登瀛之客亦拔其類而大其朋矣而予之狂惛亦厠其間恐畏惴栗如弗勝焉伏覩跳踉潛耳嚄唶卷舌鉗辭重足屏跡道徳日去悔吝日集愁憂之來天地為窄悵逐逐於泥沙盍栖栖於泉石良有辱於斯名殆無補於是職翰乎雖賢得無優於所能而詘於所不及乎其在詩曰之屏之翰葢翰者幹也易不云乎貞者事之幹於是翰乃字公幹云觀於牆非幹無以為立方觀於車非輪輻非軸車無以行觀於幹而體用之道蔵焉幹可不勉乎哉
  陳存字説
  陳氏子名存禮子生三月父命之名存遺孤子也父不及名而宗人名之存藐然一身無伯叔昆弟奉其寡母以居家貧無所依慬而存者其身耳以存之緒不絶如綫使其身慬而存焉不亦既幸矣乎雖然夫人未有心亡而身存者假令有之亦孔子所謂幸免已耳傳曰操則存舍則亡存其操之哉操之斯存之矣操之操之以至長存易傳所謂成性存存也故字之曰又存
  蔡霑雨字説
  蔡子霑雨問字於余曰將有以自省焉嘗誦詩信南山之篇既霑既足生我百穀而孟子言五穀者種之美者也遂字之以美穀吾方耕於樊川之陽荷鍤扶犂従田夫野老之後聴布穀之催春樂鳴鳩之喚雨芸而歌杖而息其於穀也目其生長親其穫斂於是𤓰菹酒食饗我尸賔以繼詩人之所詠歌而嘉歎者且與子乎同之子如自省則盍思夫美穀之義而三致意焉傳曰苟為不熟不如荑稗可不儆懼與
  飼虎文
  維年月日以特羊飼虎為文告之曰吾聞之聖人雲従龍風従虎淮南子言虎嘯而谷風生傳言虎與龍並稱而嘯則風生説與傳同則是虎者靈有知之物也吾又聞虎山獸之君夫靈有知之物以長百獸宜其非凡為獸者之比可以理説之明矣吾為先淑人卜宅兆得洞陽山之南樊山之隂土人曰其下虎穴虎出沒其間余曰虎靈有知之物必且逺去其後虎伏不出居數月虎夜纍纍行余乃謂虎夫母没蔵之荒野虎何忍蹤跡犯冢上以震驚吾母之䰟魄乎虎敢侮予必殺虎乃已夜虎見告今之人有敢侮子者矣彼人也猶尚然於虎何責焉余應之曰是豺狼也虎為百獸君豈得效豺狼耶虎去夢覺曰虎靈有知如此則盍閉閣思過於是齋心具特羊飼之土人讙然爭笑以為迂而一老父言曰其横逆猶是也於禽獸何難焉余曰虎靈有知非凡為獸者比也今與虎約自飼汝之三日汝當攜女婦子徙女窟穴不使再見女蹤跡女猶不悛是豺狼之行矣吾誅豺狼如殺狐兔虎得毋後悔




  午亭文編卷四十八
<集部,別集類,清代,午亭文編>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卷四十九
  大學士陳廷敬撰
  杜律詩話上
  兒子豫朋四五嵗時誦杜詩為説其義輒能了了予嘗見世所傳諸家解杜詩意多不合故其所説多用已意又嘗妄謂杜詩説之誠難而律詩尤難葢古詩如哀江頭洗兵馬等篇文義事實有可推考律詩則託興幽㣲寓辭單約説之故尤為難予既為兒子説杜七言律詩間録其别於諸家者以備遺忘題曰詩話鄭康成説三百篇以箋為名箋者標也識也示不敢言注但表識其不明者耳後世於杜曰注曰箋曰箋注類以解釋為義今曰詩話别諸家也且不敢言箋註也諸家説左者概畧姓氏但云或示非好辯也康熈戊辰七月望日説翁自記
  題張氏隠居天寳間遊魯及歸長安作
  或謂舊唐書李白傳云少與魯中諸生張叔明等隠於徂徠山號為竹谿六逸又子美雜述云魯有張叔卿意叔明叔卿止是一人是詩題張氏隠居豈其人與愚謂讀子美雜述張叔卿未能如詩所云也此自當時一髙士題止云張氏遂使無考亦憾事
  鄭駙馬宅宴洞中
  主家隂洞細烟霧留客夏簟青琅玕 自是秦樓壓鄭谷時聞雜珮聲珊珊
  鄭潛曜見唐書孝友傳公作臨晉公主母皇甫淑妃碑亦述公主孝思其賢而好客於末句見之
  秦樓指駙馬所居鄭谷指山林貧賤之宅葢茅堂風磴山林所有駙馬已兼故逺勝鄭谷或以秦樓指公主鄭谷指駙馬非
  贈獻納使一無使字起居田舍人澂
  晴窻點檢白雲篇
  點檢白雲篇點檢二字説者引唐史起居郎因制勅稍筆削又起居舍人本記言之職惟編詔書是也至白雲篇求其説不得遂以漢武秋風詞白雲飛當之愚按漢書郊祀志天子封泰山封廣丈二尺髙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又云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唐書開元十三年封泰山蔵玉冊於封祀壇之䃭所謂白雲篇疑即玉冊之類也時公既獻三賦乂欲奏封西岳賦如此解白雲二字較明上下文義亦復聨貰
  城西陂泛舟
  青蛾一作娥非皓齒在樓船横笛短簫悲逺天春風自信牙檣動遲日徐看錦纜牽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盪槳百壺那送酒如泉
  觀題是公與人泛舟或謂指所見或謂譏明皇皆非贈田九判官梁丘
  崆峒使節上青霄河隴降王欵聖朝宛馬總肥春一作秦苜蓿將軍只一作不數漢一作霍嫖姚陳留阮瑀誰爭長京兆田郎蚤見招麾下賴君才並美一作入獨能無意向漁樵
  此詩三四句或謂天寳沿邊置十節度使各鎮兵四十九萬馬八萬餘匹然盛名無踰哥舒翰天寳十三載春安禄山求兼領閑廏羣牧又求總監宻遣親信選健馬數千匹時李郭名位尚卑王忠嗣以䜛廢與禄山頡頏哥舒而已曰總肥曰只數因贈梁丘隠語託諷使翰思所以制禄山也愚按新唐書百官志駕部郎中員外郎各一人掌輿輦車乗傳驛廏牧馬牛雜畜之事凡驛馬給地四頃蒔以苜蓿降王欵朝驛傳騷然宛馬總肥春苜蓿不過指此此句與第二句應下句與第一句應
  吐谷渾蘇毗王欵塞明皇詔翰應接見王思禮傳或以此當降王欵朝是也謂翰報命必入朝意料之辭無據首句上青霄自指崆峒地髙而言明皇紀及翰傳天寳十三年無翰入朝事是年翰遘風疾因入京廢疾於家田非隨翰入朝或以使事入奏必在翰未遘風疾前公投贈翰詩首云今代麒麟閣何人第一功末云軍事留孫楚行間識吕䝉防身一長劍將欲倚崆峒辭意與此詩同當是一時作或即因田投贈哥舒也
  題省中院壁一無院字
  掖垣竹埤梧十尋洞門對霤一作雪常隂隂落花遊絲白日靜鳴鳩乳燕青春深腐儒衰晩謬通籍退食遲迴違寸心衮職曽無一字補許身空比雙南金
  首句埤字解者各異愚謂埤與卑同此言竹卑梧髙也晉語松栢不生埤荀子埤汙庸俗漢書劉向傳増埤為髙五行志塞埤擁下子虚賦其埤溼則生蒼莨蒹葭皆可證射雉賦揆懸刀騁絶技如䡹如軒不髙不埤公荆南兵馬使趙公大食刀歌用之不髙亦不庳正出於此字又作庳是埤卑庳古通用也至左傳宫室卑庳二字連用别有音義宜隨文讀
  曲江陪鄭八丈南史飲
  雀啄江頭黄柳花鵁鶄𤄬𪆟滿晴沙自知白髮非春事且盡芳樽戀物華近侍即今難浪迹此身那得更無家丈人才一作文力猶强健豈傍青門學種𤓰
  近侍即今難浪迹即吏情更覺滄洲逺又當與省中院壁一首合觀或出為司功事已萌芽勉為貧仕終非所好故立言如此與
  鵁鶄鸂𪆟本取諸江南置苑中者今云滿晴沙與後秋興所云圍黄鵠起白鷗同一義非但賦一時景物也
  曲江對雨
  城上春雲覆苑牆江亭晩色靜年一作天芳林花著雨燕支一作脂一作落水荇牽風翠帶長龍武新軍深一作經駐輦芙蓉别殿謾焚香何時詔一作重此金錢㑹暫一作爛醉佳人錦瑟傍
  或曰此懐上皇南内之詩也明皇以萬騎軍平韋氏改為龍武軍親近宿衞今深居南内無復昔日駐輦游幸矣興慶宫南樓置酒眺望欲由夾城以達曲江芙蓉苑不可得矣金錢之㑹無開元天寳之盛對酒感歎意亦在上皇也愚按詩作於乾元元年春太上皇以去年十二月至自蜀居興慶宫帝自複道來起居太上皇亦時至大明宫或相逢道中帝命陳元禮髙力士王承恩魏悦玉真公主常在上皇左右梨園弟子日奏聲伎為娯是時帝父子尚慈孝無間也觀龍武新軍四字自當指肅宗言葢長安初復曲江游幸非復往時之盛故公對雨有感耳
  題鄭縣亭子
  鄭縣亭子澗之濵户牖憑髙發興新雲㫁岳蓮臨大路一作道天晴一作清一作官栁暗長春巢邊野雀一作鵲羣欺燕花底山蜂逺趁人更欲題詩滿青竹晩來幽獨恐傷神
  或謂雀欺燕蜂趁人亦即景所見不必謂喻羣小䜛譖按此詩明有寄託亦不必概去之詩無他意强作附㑹詩有寄託反謂無他皆好異之過也此詩乾元元年赴華州司功時作
  早秋苦熱堆案相仍原注時任華州司功
  七月六日苦炎蒸一作爇對食暫餐還不能每愁夜中一作來自足蠍況乃秋後轉一作復多蠅束帶發狂欲大叫簿書何急來相仍南望青松架短一作絶壑安得一作能赤腳蹋層氷
  夜中足蠍秋後多蠅當與題鄭縣亭子野雀山蠭例觀
  九日藍田崔氏莊
  老去悲秋强自寛興來今一作終日盡君歡羞將短髮還吹帽笑倩𠊓人為正冠藍水逺従千澗落玉山髙並兩峰寒明年此會知誰健一作在一作再把茱萸仔細看末句仔細看或謂看茱萸或謂綰上藍水玉山言之兩通須知藍水玉山非但寫景山水恒在人難常健當日生感之意在此
  崔氏東山草堂
  愛汝玉山草堂靜髙秋爽氣相一作多鮮新有時自發鐘磬響落日更見漁樵人盤剥白雅谷口㮚飯煮青泥坊底芹一作蓴何為西莊王給事柴門空閉鎖松筠
  或謂王給事非王維云舊書維晩年得宋之問藍田别墅陷賊以前尚未有也按維傳自維以詩名盛於開元天寳間已下皆櫽括生平行事晩年指維長齋一事與上文居常不茹葷血應下文並及與裴迪往來嘯詠事非謂此時始得藍田别墅也維長于公數嵗開元九年進士歴右拾遺監察御史左補闕庫部郎中給事中其責授太子中允當在至徳二載冬公贈詩稱中允聲名久史稱乾元中遷太子中庶子中書舍人復拜給事中轉尚書右丞當是一年數遷耳維以乾元二年七月卒公詩不見髙人王右丞藍田丘壑漫寒藤維卒後有感也何為西莊王給事柴門cq=616空閉鎖松筠維生前有感也當時藍田不聞别有一王給事也
  卜居上元元年二月成都及中間青城新津蜀州作
  浣花流一作之一作溪水水西頭主人為卜林塘幽已知出郭少塵事更有澄江銷客愁無數蜻蜓飛上下一雙𤄬𪆟對沈浮東行萬里堪乗興須向山隂上一作入小舟或云甫卜居便有東行之興且東行欲至山隂奚啻萬里公必有不得已於卜居者冕之為主人者可知冕謂裴冕此説實未然成都萬事好未若歸吾廬公豈欲終老於蜀者且史乾元二年六月以左僕射裴冕為御史大夫成都尹持節充劍南節度副大使本道觀察使三年三月以京兆尹李若幽為成都尹劍南節度使是年閏四月改乾元為上元公卜居在是年春三月堂已成冕亦將去今人説公成都詩往往辠冕不能厚公冕亦寃矣特為雪之東行欲至山隂語更非是葢山隂上舟咫尺有萬里之思故是妙句若謂欲至山隂索然無味全失詩情矣
  公古詩有寄裴施州詩鄭典設自施州歸詩裴施州即冕讀此二詩當知冕在成都遇公應不薄也寄杜位原注位京中宅近西曲江詩尾有述
  近聞寛法離一作别新州想見歸懐尚百憂逐客雖皆萬里去悲君已是十年流干戈況復塵一作行隨眼鬢髮還應雪一作白滿頭玉壘題書心緒亂何時更得曲江遊或曰同一貶竄鄭䖍台州之流自論死減等猶曰嚴譴杜位在新州去國萬里長流十年始離貶所乃曰寛法葢位林甫之壻權奸擅國流毒天下釀成漁陽鼙鼓之禍觀位於林甫相時盍簪列炬氣燄如此林甫既敗僅加貶謫復従量移可不為曠蕩之恩乎嚴譴寛法四字便見老杜春秋之筆愚按鄭詩就貶官言自宜用嚴譴位詩就離貶所言自宜用寛法公有也霑新國用輕刑句亦為䖍作也詩文各有宜用字乃謂嚴譴寛法便見春秋之筆非是位公之族子故人詩首尾何等情至此等解累詩多矣不可不辯盍簪列炬即公守嵗位宅詩昔以為歡今以為辠亦大不可
  和裴迪登蜀州東亭送客逢早梅見寄
  東閣官梅動詩興還如何遜在揚州此時對雪遙相憶送客逢春一作花一作更自由幸不折來傷嵗暮若為看去亂鄉一作春愁江邉一樹垂垂發朝夕催人自白頭此詩或謂迪従王縉在蜀縉嘗為相故詩用東閣又迪在縉幕如何遜在建安王幕故用揚州事此謬也新舊史縉傳無刺蜀事舊史王維傳亦無新史有之是時維自表已五短縉五長願歸所任官放田里使縉得還京師久乃召縉為左散騎常侍舊史維以乾元二年七月卒新史維以上元初卒二史皆云維卒時縉在鳯翔此詩上元二年作何得云縉在蜀州邪廣徳二年縉始拜黄門侍郎同平章事亦不得云縉嘗為相詩中東閣二字即詩題東亭二字何遜揚州但以梅事引用迪在縉幕遜在建安王幕及遜墓志東閣一開等語概芟之不溷心眼亦快事也
  集有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詩或云王侍郎即縉上元二年前縉嘗為工部侍郎上元二年四月明皇崩縉撰哀冊時稱為工改兵部侍郎此尚可通原注王時牧蜀應後人所為不可據
  王十七侍御掄許攜酒至草堂奉寄此詩便請邀髙三十五使君同到
  老夫卧穏朝慵起白屋寒多㬉始開江鸛一作鶴巧當幽徑浴鄰雞還過短牆來繡衣屢許攜家醖皁葢能忘折野梅戲假霜威促山簡須成一醉一作醉裏習池迴
  髙適嘗為蜀州刺史時或以事至成都故公請王侍御邀之同至草堂公蜀州有李司馬橋成承髙使君自成都回絶句是髙尚留成都公先往蜀州也嚴中丞枉駕見過原注嚴自東川除西川勅令兩川都節制
  元戎小隊出郊坰問栁尋花到野亭川合東西瞻使節地分南北任流一作孤萍扁舟不獨如張翰皁一作白帽還應一作應兼似管寧寂寞一作今日江天雲霧裏何人道有少微星
  末語歸美嚴公近解有云嚴武非能薦公者何人二字明指嚴徒枉草廬不能識公解詩最嫌此類亦無足辯然時顧喜之何也
  奉醻嚴公寄題野亭之作
  拾遺曽奏數行書嬾性從來水竹居奉引濫騎沙苑馬幽栖真釣錦江魚謝安不倦登臨費一作賞阮籍焉知禮法疏枉沐一作何日旌麾出城府草茆無一作蕪徑欲教鋤愚按首句荅嚴莫倚善題鸚鵡賦三句荅嚴何須不著鵕䴊冠嚴詩葢謂公耽詩賦而不仕也豈此時已有表薦之意乎故公荅以已亦曽任而濫騎官馬也奏數行書正對題鸚鵡賦騎沙苑馬正對著鵕䴊冠嬾性句荅嚴第二句幽栖句荅嚴第一句後四句荅嚴末二句也六句葢阮籍好飲酒公自謂以野人對嚴飲即禮法疏也公有小驛香醪句嚴荅云可但步兵偏愛酒是也或謂武過之公有時不冠故武云何須不著鵕䴊冠而公解其嘲曰阮籍焉知禮法疏臆解之失撰成事跡誣古人而迷誤後世可慨也舊辯有可取者録後
  容齋續筆新唐書嚴武傳云房琯以故宰相為巡内刺史武慢倨不為禮最厚杜甫然欲殺甫數次李白蜀道難為房與杜危之也甫傳云甫嘗醉登武牀瞪視曰嚴挺之乃生此兒武銜之一日欲殺甫冠鈎於簾者三左右白其母奔救得止舊史但云甫性躁褊嘗馮醉登武牀㡿其父名武不以為忤初無欲殺之説葢唐小説所載而新唐書以為然予按太白蜀道難本以譏章仇兼瓊前人嘗論之矣子美集中詩凡為武者㡬三十篇送還朝曰江邨獨歸處寂莫養殘生喜再鎮曰得歸茅屋赴成都直為文翁再剖符此猶武在時語至哭歸櫬云一哀三峽暮遺後見君情及八哀詩云空餘老賔客身上媿簪纓若果有欲殺之怨不應眷眷如此好事者但以武詩有莫倚善題鸚鵡賦之句故用證前説引黄祖殺禰衡為喻殆是癡人面前不得説㝱也武肯以黄祖自比乎
  野人送朱櫻
  西蜀櫻桃也自紅野人相贈滿筠籠數回細寫愁仍破萬顆勻圓訝許同憶昨賜霑門下省退朝擎出大明宫金盤玉筯無消息此日嘗新任轉蓬
  唐人賜櫻桃詩首摩詰次退之結語退之聊取成篇摩詰思路涌出然亦諛詞耳當時子美亦必濡毫縱佳不過比肩摩詰此詩油然忠愛遂為獨絶遇固不幸詩反因之據勝人謂詩能窮人又謂窮而後工由此論之不獨窮而工也
  題桃樹
  小徑升堂舊不斜五株桃樹亦従遮髙秋總饋貧人實來嵗還舒滿眼花簾户每宜通乳燕兒童莫信打慈雅寡妻羣盜非今日天下車書正一作已一家
  或曰此詩首曰小徑升堂舊不斜末曰天下車書正一家疑所題者故園之桃時方全盛未逢禍亂故桃亦可懐如此以歎今之不然與移栁㡬能存同感若云題成都桃末二語難通愚謂此解正自難通公詩本無不通寡妻羣盜非今日言鰥寡孤獨頻經𥚽亂觸目可傷天下車書正一家言畔逆削平四海一家吾人又安可以區區小物彼此貪戾於兵火之餘也與後夔州又呈呉郎一首同看其意自見
  髙秋總饋貧人實堂前撲棗任西鄰棗熟従人打拾穂許邨童寡妻羣盜非今日天下車書正一家已⿰徴求貧到骨正思戎馬淚盈巾安得廣厦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皆懽顔雄者左翮垂損傷已露筋白魚困宻網分減及溪魚吾徒胡為縱此樂暴殄天物聖所哀集中此等不可悉舉嘗謂公仁人長者也讀其詩者宜知
  嚴公仲夏枉駕草堂兼攜酒饌得寒字一作鄭公枉駕攜饌訪水亭
  竹裏行㕑洗玉盤花邉立馬簇金鞍非闗使者徵求急自識將軍禮數寛百年地僻一作闢柴門迥五月江深草閣寒看弄漁舟移白日老年何有罄交歡
  或曰國史補嚴武少以强俊知名蜀中坐衙杜甫袒跣登其几案武愛其才終不加害此所謂將軍禮數寛也鈎簾欲殺最為誣㒺不知宋子京新書何以載之本傳愚按杜公生平凡小説正史多不可憑當以詩為㫁其云阮籍焉知禮法疎正其不疎處葢阮之疎人知之阮之慎人不知之五君詠亦曰識宻公之疎與阮同觀可也集中凡為武作辭氣無不温謹後在武幕有云周防期稍稍大簡遂匆匆袒跣登案人乃為此語乎此公生平為人處所闗故不惜頻及秋盡
  秋盡東行且未迴茅齋寄在少城隈籬邊老卻陶潛菊江上徒逢袁紹杯雪嶺獨看西日落劍門猶阻一作㫁北人來不辭萬里長為客懐抱何時得好開
  嚴武仲夏攜饌至草堂又巴嶺荅公詩有籬下黄花菊對誰三四公葢以陶潛鄭康成自比以袁紹比武有思武意典畧河朔飲與鄭康成傳兼讀詩意始明涪城縣香積寺官閣
  寺下春江深不流山要官閣迥添愁含風翠壁孤雲細背日丹楓萬木稠小院迴廊春一作深一作清寂寂浴鳬飛鷺晩悠悠諸天合在藤蘿外昏黒應須到上頭
  上頭二字亦自有本古樂府東方千餘騎夫壻居上頭是也公湯東靈湫詩亦云東山氣鴻濛宫殿居上頭此詩題香積寺山要官閣上頭即山頂也諸天自四天王天至非有想非無想天影畧山頂殿像也昏黒有二意承上晩字又承上藤蘿字及背日萬木稠也
  送王十五判官扶侍還黔中得開字
  大家東征逐子回風生洲渚錦颿開青青竹筍迎船出白白一作日日江魚入饌來離别不堪無限意艱危須仗濟時才黔陽信使應稀少莫怪頻煩一作頻頻勸酒杯
  題曰還詩曰回猶有作之官解者諸家皆致辯所謂不足辯者此類是也楊用修以將字易逐字人多非之余謂逐字本不佳無怪用修欲易將領也鳯凰將九子楊亦引之不必訓養或謂東征賦原作余隨子乎東征當易以隨字白白江魚或引列女傳姜詩事每旦輒出雙鯉以日日為是按白白與青青對白白是也
  滕王亭子原注在玉臺觀内王調露中任閬州刺史一云閬州玉臺觀作王曽典此州
  君王臺榭枕巴山萬丈丹梯尚可攀春日鶯啼脩竹裏仙家犬吠白雲間清江碧一作錦石傷心麗嫩蘂濃花滿目斑人到於今歌出牧來遊此地不知還
  滕王即王子安所咏滕王髙閤臨江渚者也方輿勝覽云滕王以隆州衙宇卑陋遂修飾𢎞大之擬於宫kao苑謂之隆苑後改閬苑滕王亭元嬰所建無疑或云是天寳時嗣滕王湛然葢以元嬰生平多惡狀在隆州亦不循法子美不當以人到於今歌出牧稱之耳按湛然守閬州無據歌出牧自是子美失實語後世詩文家最不可信雖子美亦未免可以為戒
  玉臺觀原注滕王造
  中天積翠玉臺遙上帝髙居絳節朝遂有馮夷來擊鼓始知嬴女善吹簫江光隠見黿鼉窟石埶參差一作差池烏鵲橋更有紅顔生羽翰便應黄髮老漁樵
  或云觀中疑有公主遺跡故用嬴女吹簫事按此首又有烏鵲橋句全集又有五言律亦云彩雲蕭史駐此説不為無見但事不可考
  奉寄章十侍御原注時初罷梓州刺史東川留後將赴朝廷
  淮海維揚一俊人金章紫綬照青春指揮能事迴天地訓練强兵動鬼神湘一作襄西不得歸闗羽河内猶宜一作疑借寇恂朝覲從容問幽仄勿云江漢有一作老垂綸唐書國史補雲谿友議皆載嚴武殺章彛事或曰按此詩武再鎮蜀彛已入覲豈及其未行殺之耶愚謂好事者偽撰事實妄解杜詩如不著鵕䴊冠者多矣此或亦由湘西句造出也湘西荆州地不得歸者言闗公都督荆州方面重臣不得召之歸朝時章十侍御罷東川留後將赴朝廷故以此為比或謂此暗指來瑱之事或謂嚴武再鎮成都復合東西川為一節度東川留後在所宜廢湘西句言章侍御不復歸鎮皆非借寇恂者潁川也詩何以言河内蓋河内潁川皆寇舊治詩意謂潁川盜賊羣起固宜借之河内盜賊不起猶宜借之時段子璋反章討平之罷官歸朝故也此意諸家未言遂若子美誤用



  午亭文編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午亭文編巻五十
  大學士陳廷敬撰
  杜律詩話下
  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公五首
  得歸茅屋赴成都直一作真為文翁再剖符但使閭閻還揖讓敢論松竹久荒蕪魚知丙穴由來美酒憶郫筒不用酤五馬舊曽諳小徑㡬回書札待潛夫
  寳應元年武自成都召還拜京兆尹明年為二聖山陵橋道使封鄭國公遷黄門侍郎廣徳二年復節度劍南公自閬州歸成都而作此詩也讀奉待嚴大夫及此五首嚴杜交情畧見注者乃云杜知武不能用已詩含風刺大非前嚴公枉駕已發此意可類推宿府
  清秋幕府井梧一作桐寒獨宿江城蠟炬一作燭殘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風塵荏苒音書絶闗塞蕭條行路難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棲息一枝安
  伶俜十年事自當指亂離奔走自巳亥棄官至甲辰參謀僅是六年十年者舉大數耳不必過泥題是宿府詩上言行路下言棲息此解自可通或有十年乃字之説非本意也
  十二月一日
  即看燕子入山扉豈有黄鸝歴翠㣲短短桃花臨水岸輕輕柳絮點人衣春來準儗開懐久老去親知見面稀他日一杯難强進重嗟筋力故山違
  他日一杯難强進言不能如舊時之能飲也他日舊時也注謂後時非
  寄常徵君
  白水青山空復春徵君晩節傍風塵楚妃堂上色殊衆海鶴階前鳴向人萬事糾紛猶絶粒一官羇絆實蔵身開州入夏知凉冷不似雲安毒熱新
  楚妃猶言宋子齊姜燕趙佳人或謂樊姬非也此句言仕途同官名位相軋各炫才媢嫉下句方指徴君二句皆比體宜合讀
  通首尾讀無非知交深悲極痛之辭近注者皆謂公風刺徵君吾所未解
  示獠奴阿段
  山木蒼蒼落日曛竹竿裊裊細泉分郡人入夜爭餘瀝稚一作豎子尋源獨不聞病渇三更迴白首傳聲一注溼青雲曽驚陶侃胡奴異恠爾常穿虎豹羣
  陶侃之奴偽蘇注及劉敬叔異苑其不可信人皆知之然其事卒不知所出愚舊有臆解陶侃或是陶峴峴彭澤之孫浮游江湖與孟彦深孟雲卿焦遂共載人號水仙有崑崙奴名摩訶善泅水後峴投劍西塞江水命奴取久之奴支體磔裂浮於水上峴流涕迴櫂賦詩自敘不復游江湖峴既公同時人其友又公之友異事新聞故公用之耳陶奴入水卒死蛟龍公奴入山宜防虎豹事相類侃峴音相近但峴事僻人因改作侃也公常以時人姓名入詩如李白雲卿之類又傳寫訛謬如周顒作何顒之類此説或亦可存諸將五首
  昨日玉魚䝉葬地早時金盌出人間見愁汗馬西戎逼曽閃朱旗北斗殷多少材官守涇渭將軍且莫破愁顔此詩説者不知作於何時各以已意注之愚謂當作於大厯二年秋冬間三年正月則去夔出峽末章不得云巫峽清秋萬壑哀矣考史代宗時吐蕃之寇無嵗無之廣徳元年遂陷京師留十五日乃走千秋尚入闗蓋指此也舊注指安禄山非蓋不應舍近而言逺也廣徳二年八月吐蕃寇邠州寇奉天十一月吐蕃兵潰永泰元年八月㒒固懐恩及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刺寇邊九月吐蕃寇醴泉奉天党項羌寇同州渾奴刺寇盩厔京師戒嚴以史考之其亂視廣徳二年為甚大厯元年九月吐蕃陷原州二年九月吐蕃寇靈州寇邠州郭子儀屯於涇陽京師戒嚴見愁汗馬西戎逼葢指此大厯二年之事追述永泰元年之事以為鑒故曰曽閃朱旗北斗殷曽者已往之事也考代宗紀永泰元年吐蕃党項羌等入寇天子自率六軍屯於苑郭子儀屯於涇陽郭子儀傳云懐恩盡説吐蕃回紇党項羌渾奴刺等三十萬掠涇躪鳯翔入醴泉京師大震於是帝命李忠臣屯渭橋李光進屯雲陽馬璘郝廷玉屯便橋駱奉先李日越屯盩厔李抱玉屯鳯翔周智光屯同州杜冕屯坊州天子自將屯苑中急召子儀屯涇陽吐蕃列傳與子儀傳同又加以渾日進孫守亮屯奉天朱旗北斗殷言軍之衆也觀史可見但代宗紀畧子儀傳詳吐蕃傳又詳可以互見耳
  見愁四句葢言見今所愁將士汗馬西戎或深入不止逼近内地也愁者雖未逼愁將逼也邠州靈州視醴泉盩厔為逺地若逼則如永泰元年故事矣永泰元年將士分屯者多曽閃朱旗北斗殷賴郭子儀免胄見敵幸得無事若今不知多少材官守涇渭能如永泰分屯之衆乎雖有一子儀屯涇陽其餘將軍豈可遂破愁顔耶此詩前四句廣徳元年事見愁汗馬句大厯二年事曽閃朱旗句永泰元年事大厯二年秋冬間夔州作諸家聚訟直夢語耳
  首四句借漢喻唐借漢事故言千秋既喻唐不必泥求漢事又玉魚金盌紛紛辯證以愚論之此玉魚金盌泛指陵墓珍寳如珠𥜗玉柙及秦始皇水銀為江海黄金為鳬雁之類何必苦求出處
  代宗紀吐蕃陷京師不言掘陵寢豈史有所諱而不書與或謂禄山作逆繼以吐蕃焚毁未已駸駸有發掘之虞玉魚金盌借尋常墳墓事以婉言之此説雖巧未合也葢陵寢雖無恙而貴戚之玉魚金盌已遭發掘於詩意未為不合公故不欲斥言陵寢耳或謂闗為潼闗故以入闗指安禄山按栁伉疏犬戎以數萬衆犯闗渡隴歴秦渭掠邠涇不血刃而入京師是此詩入闗的證伉疏又云謀臣不奮一言武士不力一戰提卒叫呼刦宫闈焚陵寢此將士叛陛下也數語又是當日諸將辠案然則首四句是責諸將既不能禁其入而又乗亂縦兵焚掠非止敘外寇也
  韓公本意築三城 豈謂盡煩回紇馬翻然逺救朔方兵 龍起猶聞晉水清獨使至尊憂社稷諸君何以荅升平
  上一章責代宗時吐蕃亂諸將也此章責肅宗初禄山亂諸將也第一句曰本意第三句曰豈謂轉折極明朔方兵者不敢斥言乗輿也子儀上代宗疏云先帝興朔方誅慶緒是也第七句獨使至尊憂社稷正與此應考回紇傳回紇使者來請助討禄山帝詔燉煌郡王承寀與約可汗以可敦妺為女妻承寀帝欲固其心即封其女為毗伽公主帝駐彭原使者葛羅支見恥班下帝不欲使鞅鞅引升殿慰而遣葉䕶至帝因冊毗伽公主為王妃命廣平王見葉䕶約為昆弟肅宗屈已回紇以憂社稷故也五句追敘潼闗之敗此明皇幸蜀之由六句追述髙祖龍起之事猶言晉陽以一旅肇興至於有天下而不能自振乃獨使至尊憂社稷不得已而用回紇諸君何以荅昇平乎八句一事當合而讀之
  此章注説雖多本意愈晦今槩刪之已另為注説矣愚更有説龍起者興慶宫龍池事也張九齡龍池聖徳頌序畧云惟龍池葢天之所以祚聖即今上卜居之舊里又云中宗採識者之議厭王氣而來遊聖上處或躍之時出飛龍而合應臨淄始封也邸第在焉上黨歴試也靈符紹至天其以是永命我唐云云公此句即九齡天其以是永命我唐意也猶聞晉水清以晉水比龍池言與髙祖開國同符獨使至尊憂社稷指禄山反潼闗失守明皇下詔親征事如此説於上下意不待解説自明兩存之以正讀者
  朝廷衮職誰爭補天下軍儲不自供稍喜臨邊王相國肯銷金甲事春農
  此章責以宰相臨邊之諸將也觀五句七句可見幅𢄙日蹙貢賦日減軍需皆仰給饋饟獨王相國肯銷甲事農安得不喜稍喜者以天下皆不自供銷甲事農僅王一人也或以稍喜為不足王縉之辭非然唐書王縉傳亦不見銷甲事農事
  越裳翡翠無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殊錫曽為大司馬總戎皆插侍中貂炎風朔雪天王地只在忠良翊聖朝此章舊注云子美嘗有自平宫中吕太一南海收珠千餘日之句葢廣徳元年吕太一為廣州市舶使舉兵叛故翡翠明珠久不貢朝廷説者多引此詩以解太一之事舊注之説不過如此或由此通首皆指宦官句各以事實之云云按楊思朂雖殘酷安南五溪之變實在先以越裳不貢責之思朂服乎吕太一之事近之然杜詩云自平宫中吕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復恐征戍干戈宻豈非太一既平之後明珠暫至又絶乎亦當責之太一乎考李輔國傳輔國為兵部尚書未嘗為大司馬古今官職沿革名同實異者多今人溷稱兵部尚書為大司馬不知唐之兵部尚書不可稱大司馬也唐百官志兵部尚書正三品輔國冊進司空兼中書令進封博陸郡王三品之官何足異乎以魚朝恩曽為觀軍容使故謂之總戎總戎二字杜詩常用總戎楚蜀應全未聞道總戎雲鳥敶髙適嚴武亦皆觀軍容使邪此葢縁誤認侍中貂三字注唐人詩當以唐書為據唐書百官志云門下省侍中二人正二品掌出納帝命相禮儀凡國家之務與中書令參總而顓判省事又云左散騎常侍二人正三品注云顯慶二年分左右𨽻門下中書省皆金蟬珥貂左散騎與侍中為左貂右散騎與中書令為右貂以此論之侍中貂非中人也如馬燧渾瑊皆拜侍中燧瑊豈中人乎百官志中人有内侍省監内常侍諸稱無侍中宦者傳諸宦官封王公為中書令者有之無侍中
  然則此詩當何如解蓋責藩鎮兼宰相之諸將也上章舉内地削責其徒煩輸輓此章舉逺人畔責其不能鎮撫首四句猶上章首四句之意不必實指其人大司馬唐百官志無之外官天下兵馬元帥副元帥都統下有行軍司馬行軍左司馬行軍右司馬節度使下有行軍司馬大都督府下有司馬中都督府下有司馬下都督府下有司馬大都督䕶府下有司馬上都䕶下有司馬以意論之則副元帥都統副都統節度使大都督中都督下都督大都䕶上都䕶皆可稱大司馬上都䕶掌統諸蕃撫慰征討敘功罰過與本詩扶桑銅柱越裳南海炎風朔雪等甚合又唐初制元帥大都督大都䕶或親王領之或親王遙領連上殊錫二字觀之大司馬必指此類非兵部尚書也兵部尚書與吏户禮刑工尚書皆尚書省中書令之屬兵部之屬有四一曰兵部二曰職方三曰駕部四曰庫部無稱司馬者兵部尚書安得稱大司馬乎總戎二字即以公詩證之當指節度使皆插侍中貂則帶宰相之銜者也但以此解之詩意自明
  漢書注師古曰禮含文嘉云九錫者車馬衣服樂懸朱户納陛武賁鐵鉞弓矢秬鬯也此詩殊錫不必九錫大抵非常寵錫耳漢書百官公卿表相國丞相後即太尉太尉秦官掌武事武帝建元二年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漢代大司馬為武官極品其權埶丞相不如也此詩大司馬借漢官言唐官未為不可但泥李輔國曽為兵部尚書以唐兵部尚書為大司馬遂難通矣
  錦江春色逐人來巫峽清秋萬壑哀正憶往時嚴僕射共迎中使望鄉臺主恩前後三持節軍令分明數舉杯西蜀地形天下險安危須仗出羣材
  或云此言蜀中將帥也崔旰殺郭英乂柏茂琳李昌夔楊子琳舉兵討旰蜀中大亂杜鴻漸受命鎮蜀畏旰數薦之於朝請以節制讓旰茂琳等各為本州刺史上不得已従之鴻漸以宰相兼成都尹劍南東西川副元帥主恩尤隆於嚴武而畏怯無畧憚旰雄武反委以任姑息養亂日與従事置酒髙㑹其有媿於前鎮多矣公詩標巫峽錦江指西蜀之地形也曰正憶曰往時感今而指昔也又云軍令分明數舉杯葢闇譏其日飲不事事也八哀詩於嚴武云豈無成都酒憂國只細傾則鴻漸之縦飲於憂國之志荒矣右説於數舉杯三字看出刺鴻漸意然云公詩標巫峽錦江指西蜀之地形尚可商愚謂錦江春色逐人來指嚴武最後至蜀時人字即指武巫峽清秋指今日思武時也公將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嚴鄭公云故園猶得見殘春又云肯藉荒庭春草色春歸云别來頻甲子歸到忽春華皆可證年譜亦云或謂永泰元年四月嚴武卒此詩作於是年之秋離草堂而來正當春色逐人今又清秋追念武知已之恩不覺萬壑皆哀按年譜公永泰元年正月辭幕府歸草堂四月嚴武卒五月遂離蜀南下自戎州至渝州六月至忠州秋至雲安觀此此説之誤可知清秋指至雲安之清秋亦不妥安知非大厯二年之清秋耶自平宫中吕太一收珠南海千餘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復恐征戍干戈宻太一以廣徳元年十二月反平之必在二年自大厯二年逆數為三年故曰千餘日近供生犀翡翠稀即第五詩所云南海明珠久寂寥也一言近供一言久寂似相迕然自平詩是自收珠南海千餘日數之此詩則連太一未平時言之也詩不作於雲安此乂一證
  五首合而觀之一漢朝陵墓二韓公三城三洛陽宫殿四扶桑銅柱五錦江春色皆以地名起分而觀之一二作對一責代宗時吐蕃亂諸將一責肅宗初禄山亂諸將其事對其詩章句法亦相似三四作對一舉内地割責以宰相臨邊之將徒煩輸輓一舉逺人畔責以藩鎮兼相之將不能鎮撫其事對其詩章法句法亦相似末則另為一體杜詩無論其他以此類言亦可想當日鑪錘之苦所謂晩節漸於詩律細也與秋興八首並觀愈見
  秋興八首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江間波浪兼天湧塞上風雲接地隂叢菊兩一作重開他日淚孤舟一繫故園心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髙急暮砧
  波浪兼天風雲接地非但寫夔州山水公時艤舟欲下江漢此即孤舟去路也
  有謂塞上指由蜀入秦之塞此章八句皆指夔州若七句指夔州獨一句指蜀塞不成章法矣夔府書懐詩絶塞烏蠻北孤城白帝邊白帝城樓詩江度寒門閤城髙絶塞樓返照詩絶塞愁多早閉門何必蜀塞乃可言塞邪
  他日與故鄉一類即後章所云昔時葢故里樊川之感也前後詩有歸檝生衣卧具舟將出峽等句是此孤舟即歸舟也白帝城樓詩夷陵春色起漸儗進扁舟曉望白帝城鹽山春城見松雪始儗進歸舟未嘗一日忘故園之心也叢菊映楓林孤舟映巫峽章法尤竒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一作南斗望京華聴猿實下三聲淚奉使虚隨八月槎畫省香罏違伏枕山樓粉堞隠悲笳請看石上藤蘿月已映洲前蘆荻花
  陸游入蜀記唐故夔州與白帝城相連杜詩白帝夔州各異城言難辨也此謂夔府孤城當與上章孤舟例看葢以客子言之雖蜀麻呉鹽清秋萬船不礙其為孤舟雖白帝夔州兩城相連赤甲白鹽閭閻繚繞不礙其為孤城也
  上章白帝暮砧城髙砧易聞也此言夔府落日白帝在東夔府在西也皆非漫下
  北斗或作南斗按秦城上直北斗又北斗之宿七星明第一主帝為樞星上句言日此句言斗又言望京華以類而言非南斗明矣唐人亦多用北斗如平臨北斗之類公詩亦多用北斗如秦城近斗杓之類或又引三輔黄圖云漢初長安城狹小恵帝更築之城南為南斗形城北為北斗形至今人呼斗城謂之南北皆可其説亦非
  奉使句非謂乘槎到天河徒為虛語葢槎與上章孤舟相映乘槎可到天河今繋舟不能至京華故曰虚隨八月槎公詩有愁邊有江水焉得北之朝之句三四一應夔府一應京華虚隨八月槎不如此説不可與言京華應矣五畫省應京華六粉堞應夔府其意易見
  千家山郭靜朝暉日日一作日處一作一日一作百處江樓坐翠㣲信宿漁人還汎汎清秋燕子故飛飛匡衡抗疏功名薄劉向傳經心事違同學少年多不賤五陵裘馬自輕肥首章言暮砧次章言落日此章言朝暉當時日夜無聊不遑安處讀之如見
  日日江樓與漁人還汎汎同故賦所見以自喻信宿正與豳風於汝信處於汝信宿一意清秋燕子是將去之物故飛飛者若見客不去故以飛飛將去嘲之也雲安子規詩客愁那聴此故作傍人低
  公天寳初應進士不第天寳末獻三大禮賦明皇召試文章授河西尉改右衞率府胄曹參軍此與衡初以好學射策科甲不應令除太常掌故調平原文學畧似後肅宗至徳二載拜行在左拾遺以上疏救房琯獲譴得免推問扈従還京未㡬出為華州司户參軍後遂棄官流寓於蜀廣徳元年召補京兆功曹不赴二年嚴武表為節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明年春辭幕府離蜀大厯元年至夔視衡由史髙幕入朝廷上疏至丞相封侯果何如乎故曰匡衡抗疏功名薄也諸家注衡皆太畧衡之文學經術與史髙辟薦本末皆不及如此則古來抗疏者多何獨以衡為言
  公獻賦授官與向初獻宣帝賦頌數十篇亦畧同後遂流滯於外不能入朝雖時為詩歌不忘朝廷視向之數退數進傳經以寄忠悃得乎故曰劉向傳經心事違也衡之抗疏多傳經義向之傳經亦諷時政其前後疏多及經義舊注向亦太畧
  公與衡向皆文學士故引用之七句遂及同學少年同學者一時同為文學者也少年者以已白頭視彼為少年也抗疏傳經皆在朝廷五陵即京華地衡向古人同學今人公俯仰古今感慨係之不必泥衣馬輕肥以為譏刺有謂同學少年既非抗疏之匡衡又非傳經之劉向志趣與公絶不相同果如此當言異學何言同學乎
  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一作堪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異昔時直北闗山金鼓震一作振征西車馬一作騎羽書馳一本作遲魚龍寂莫秋江冷故國平居有所思
  奕棋者倐勝倐負局勢變遷廣徳二年吐蕃入寇代宗如陜州吐蕃陷京師立廣武郡王承宏為帝郭子儀復京師代宗至自陜州所謂似奕棋也是時公在蜀故言聞然亦諱辭也下句又合禄山陷京師明皇幸蜀及肅宗復京師明皇至自蜀之事言之故曰百年世事其實兩句皆指代宗時事也明皇事百年中帶言之耳聞道二字又不止貫此兩句直貫至五六句止各説一事説者以王侯文武二句為奕棋為不勝悲非也
  唐人最重族望所謂衣冠者族望也喪亂衣冠流離所用文武流品猥襍故曰文武衣冠異昔時舊注未明
  或謂直北指夔北乃隴右闗輔間不知此章直北征西與下章西望東來皆據長安言直北二字與愁看直北是長安之直北不同凡看詩文宜知大段此章前六句作段讀者多以四句為段非也是時西北多事姑以廣徳二年言之又以僕固懐恩及吐蕃回紇等寇邊一事言之吐蕃寇醴泉奉天党項羌寇同州渾奴刺寇盩厔直北闗山金鼓震征西車馬羽書馳當是此等或以廣徳元年吐蕃入長安徵天下兵莫至故曰羽書遲非是
  八章中前三章詳夔州畧長安後五章詳長安畧夔州此章末句可以結本章可以起下章可以總起下四章故國平居有所思猶歴歴開元事分明在眼前
  蓬萊宫闕對南山承露金莖霄漢間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闗雲移雉尾開宫扇日繞龍鱗識聖顔一卧滄江驚嵗晩㡬迴青瑣點一作照朝班
  按漢武承露銅柱在建章宫西建章宫在長安城外西北隅唐東内在京城東北不聞有承露盤事此章葢言唐開寳宫闕之盛又以明皇好道故以蓬萊承露瑤池紫氣連類言之不必實有金莖
  唐公主如金仙玉真之類多為道士築觀京師西望瑤池葢言道觀之盛與上宫闕一類如玉臺觀詩馮夷嬴女亦是形容玉臺觀之盛仿彿有馮夷嬴女非咏嬴女也公詩有王母晝下雲旗翻東來紫氣指太清宫
  或謂公葢以瑤池王母之飲隠喻貴妃之冊為太真紫氣函關之臨顯譏𤣥元之降於永昌如此説是追數前朝之失非追憶前朝之盛也
  史稱明皇儀範偉麗有非常之表潞州别駕時州境有黄龍白日升天又京師所居宅外水池浸溢頃餘望氣者以為龍氣又所居里名隆慶時人語訛以隆為龍韋庶人稱制改元又為唐隆上益自負此詩日繞龍鱗與常説稱天子龍顔不同舊注引漢髙帝隆準龍顔齊髙帝龍顙鐘聲鱗文徧體皆非也享龍池樂章姜皎一篇有常經此地謁龍顔句可為此作注或謂一卧滄江言一卧不復起也驚嵗晩追遡身歴三朝皆成往事今不知㡬時再列朝班葢公自天寳十載獻三大禮賦時年四十以布衣一識聖顔至肅宗至徳二載拜左拾遺時年四十六始點朝班至代宗大厯元年自雲安至夔時年五十五矣此説非是一卧者卧病於夔所謂伏枕也嵗晩即秋也詩言㡬迴青瑣如上説當改為㡬時青瑣迴與時各一義豈可溷解
  此詩前六句是明皇時事一卧滄江是代宗時事青瑣點朝班是肅宗時事前六句但言天寳之盛陡然截住即陡接末二語他人為此中間當有㡬許繁絮葢上章言長安之衰此章言長安之盛合而讀之其義自見也
  瞿唐峽口曲江頭萬里風烟接素秋花萼夾城通御氣芙蓉小苑入邊愁朱簾繡柱圍黄鵠一作鶴錦纜牙檣起白鷗迴首可憐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上章長安宫闕此下三章長安城外池苑此章曲江也上下四章皆前六句長安後及夔州此章在中首二句便以瞿唐曲江合言亦章法變換處然已下只言曲江不言瞿唐以詳於首章故也
  明皇始築夾城至曲江芙蓉園而外人不知禄山犯闕帝登興慶宫花萼樓置酒悽愴自此遂西幸通御氣入邊愁圍黄鵠起白鷗四句皆上盛下衰通御氣三字尤詩人立言之妙解者失之與外人不知對看自明
  曲江與樂遊園杏園慈恩寺等相近地本秦漢遺跡唐開元中疏鑿更為勝境故曰回首可憐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由衰憶盛感慨無窮
  昆明池水漢時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織女機絲虚夜月一作月夜石鯨鱗甲動秋風波漂菰米沈雲黒露冷蓮房墜粉紅闗塞極天唯鳥道江湖滿地一漁翁
  此章憶昆明池也虚夜月動秋風波漂菰米露冷蓮房與上章圍黄鵠起白鷗皆遙想彼中秋色也此章六句長安七八句夔州關塞即首章塞上江即首章江間連湖言之者地勢接近公將出峽赴荆南故也陡轉陡住筆端髙絶出尋常蹊徑之外
  或極力辯楊用修之説謂杜以唐人敘漢事摩挲陳跡故有機絲夜月之詞此立言之體非傷喪亂愚按昆明池水漢時功是據唐代言不僅前朝陳跡以唐人敘漢事摩挲陳跡尚有感況以唐人叙唐陳跡謂非傷喪亂可乎又云昆明一章緊接上章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而申言之時則曰漢時帝則曰武帝云云如此則是上章思唐此章思漢矣但以上章末句為此章來脈可也一漁翁斷作杜自謂將赴荆南寄别李劍州云路經灧澦雙蓬鬢天入滄浪一釣舟寄别馬巴州云獨把漁竿終逺去皆可證
  下墜粉紅就蓮房言此沈雲黒亦當就菰米言不就水言一説陳蔵器本草菰首小者擘之内有黒灰如墨名鳥鬱人亦食之按庾肩吾詩黒米生菰葑青華出稻苗公行官張望補稻畦水歸亦云秋菰生黒米此説較得
  昆吾御宿自逶迆紫閤峰隂入渼陂一作紫閤峰隂入渼陂昆吾御宿自逶迆香稻一作紅豆一作紅稻一作紅飯啄餘一作殘鸚鵡粒碧梧棲老鳯凰枝佳人拾翠春相問仙侣同舟晩更移綵筆昔曽一作遊干氣象白頭吟望苦低垂
  或云此言遊宴渼陂之事按此章合言長安城南昆吾御宿渼陂諸境不皆曲江昆明但指一處也香稻碧梧屬昆吾御宿佳人拾翠仙侣同舟屬渼陂西陂泛舟詩云青蛾皓齒在樓船横笛短簫悲逺天西陂即渼陂所謂青蛾即佳人拾翠春相問也問字用雜佩以問之問其意則如贈之以勺藥耳仙侣同舟晩更移指與岑參兄弟不妨渼陂行船舷暝戞雲際寺水面月出藍田關即晩更移之證也
  舊注香稻宫中以供鸚鵡按鸚鵡者出隴州當是昆吾御宿間豪家共有之物不必宫中拈出亦可見當時彼中珍禽佳樹之美其實詩止重香稻碧梧以鸚鵡鳯凰粧點作麗句耳渼陂種稻未見言者公與鄠縣源大少府宴渼陂詩有飯抄雲子白句説者謂雲子碎雲母以儗飯之白升菴韻藻引山稻名雲子河檉號雨師直以雲子為稻名渼陂有稻亦未可知香稻二句與上章波漂菰米露冷蓮房同皆遥想彼中秋景下二句由秋追述春時遊賞之樂上二句現前下二句過去也因又追念當時獻賦有謂綵筆指渼陂行諸詩干氣象即賦詩分氣象意不如指獻賦言吟望望字與第二章望京華相應既望而又低垂是不能望也筆干氣象何其壯白頭低垂何其憊詩至此聲淚俱盡故終焉
  杜此八首命意練句之妙不必論以章法論章各有法合則首尾如一章兵家常山陣庶㡬似之人皆云李如史記杜如漢書予獨謂不然杜合子長孟堅為一手者也或八章擇取一二者非又杜此詩古今獨絶妄儗者尤非
  詠懐古跡五首説四首
  支離東北風塵際漂泊西南天地間三峽樓臺淹日月五溪衣服共雲山 詞客哀時且未還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東北風塵指禄山亂與第五句相應或指少為齊趙之遊或云公初陷賊中在山東河北間皆非
  此章公自賦以庾信為比耳夔州無信古跡或因信曽居宋玉江陵故宅强牽立説非也此詩題曰詠懐古跡有謂首章詠懐餘四古跡者其説雖非尚知詠懐二字不得専泥古跡遂忘詠懐也宋玉昭君先主武侯遇皆不偶是章章古跡章章詠懐宜知此
  搖落深知宋玉一作為主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江山故宅空文𦸼雲雨荒臺豈夢思最是楚宫俱冺滅舟人指㸃到今疑
  風流儒雅即第五句文𦸼師者師其文𦸼正與李陵蘇武是吾師同耳或云亦字有不滿意又云非道徳師乃文雅師或云景行之至不惟尚友直欲師之皆非
  悵望二句杜言已今日悵望千秋之下一畨灑淚如宋玉悲秋異代同一蕭條惜不同時耳同時如漢武讀相如子虚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灑淚如秋興八首之類
  江山二句言故宅已無空有文𦸼彼雲雨荒臺本出夢思今反現在豈得為夢思邪葢皆後人所為耳不止荒臺不可信即楚宫亦俱冺滅舟人指點皆可疑也人與宅俱亡正感慨處
  羣山萬壑赴荆門生長明妃尚有邨一去紫臺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黄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䰟千載一作嵗琵琶作胡語分明怨一作愁恨曲中論
  此詩二明字杜詩時有複字然負薪行止作昭君邨疑此明妃或後人妄改
  畫圖句言後人不能親覩但於畫圖省識其面耳省識者審視也此即用毛延夀事變化出竒如九日藍田崔氏莊用孟嘉事也或云省字宜訓省事之省猶約畧之義非或云省記也言不見其人但憶曽於畫圖中認看春風面耳亦通
  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髙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伯仲之間見伊吕指揮若定失蕭曹運一作福移漢祚終難復一作難恢復志決身殱軍務勞公詩屢用宗臣字此二字本出蕭曹列傳賛尤可與第六句相映
  武侯在軍亦綸巾羽扇遺像清髙不可畧身都將相氣象猶然草廬功名富貴不能束縛卓然髙出古今無兩萬古雲霄一羽毛謂此也易漸卦有鴻漸于逵其羽可用為儀詩意本此而不見用古之跡
  或言孔明聲名飛揚卓絶萬古如雲霄一羽誰能匹之或言嗣主不才再傳而失鞠躬盡瘁所謂髙義薄雲霄者徒付灰飛烟滅不啻羽毛之輕皆非
  焦氏筆乗云昔人以三分割據為孔明功業不知此乃其所輕為正如雲霄間一羽毛耳亦非諸將末章巫峽清秋此第二章悵望灑淚與秋興八首是一時作可合觀之
  覃山人隠居
  南極老人自有星北山移文誰勒銘徵君已去獨松菊哀壑無光留户庭予見亂離不得已子知出處必須經髙車駟馬帶傾覆悵望秋天虛翠屏
  首句公自喻南遊周南留滯古所惜南極老人應夀昌結託老人星羅浮展遐步今霄南極外甘作老人星公詩屢用二三四惜山人之去五句承首句六七八承二三四言出處之難苦辭正論厚道深情生人感悟但云風刺孤此老矣當與常徵君一首並讀柏學士茅屋
  碧山學士焚銀魚白馬卻走身嵒居古人已用三冬足年少今一作曽開萬卷餘晴雲滿户團傾葢秋水浮階溜決渠富貴必従勤苦得男兒須讀五車書
  柏學士諸家無定論愚按全集有覽柏中丞兼子姪數人除官制詞因述父子兄弟四美載歌絲綸此柏學士應是中丞子姪學士或即所除之官全集此詩後即題柏學士山居壁二首又寄柏學士林居一首茅屋即山居林居也此詩云白馬卻走身嵒居後詩云山居精典籍又云歎彼幽居載典籍蕭然暴露山之阿此云晴雲滿户團傾蓋秋水浮階溜決渠後云壄屋流寒水山籬帶白雲語意皆合無所疑也全集有覽鏡呈柏中丞陪柏中丞觀宴將士奉送柏二别駕將中丞命赴江陵送菜詩云常荷地主恩送𤓰詩云柏公鎮夔國公遊於柏氏父子兄弟間熟矣柏公即柏茂林或作茂琳與柏正節是一人此柏學士必不屑以門廕進身而願以文章顯名者何必以世系將門為疑哉又古詩文所云學士不盡官名亦有泛言文學之士者柏氏子弟已有銀魚而好學以學士稱之亦無妨也
  奉送蜀州柏二别駕將中丞命赴江陵起居衞尚書太夫人因示従弟行軍司馬位
  中丞問俗畫熊頻愛弟傳書綵鷁新遷轉五州防禦使起居八座太夫人楚宫臘送荆門水白帝雲媮碧海春與報一作報與恵連詩一作書非不惜知吾斑鬢總如銀
  或曰唐書世系表杜濟與位同出杜景秀下並征南十四代孫公為征南十三葉集有示従孫濟詩斯為合矣位又稱従弟何與新表承用譜牒恐必有誤或曰位是公之姪今曰従弟應是従姪之誤愚謂題稱従弟詩稱恵連本非有誤世系表多誤未可據之反疑詩也濟位並征南十四代孫公為征南十三葉稱濟従孫亦未為合公有過従孫濟詩濟必非征南十四代孫此詩稱位従弟後有乗雨入行軍六弟宅詩云令弟雄軍佐位自是公之弟非姪也以位為公姪當以守嵗阿戎家為據然阿戎非王渾子戎是王晏従弟王思逺小字阿戎全集杜位宅守嵗下前人已辯之矣
  人日
  此日此時人共得一談一笑俗相看尊前柏葉休隨酒勝裏金華巧耐寒劍佩衝星聊蹔拔柙琴流水自須彈早春重引江湖興直道無憂行路難
  公集元日太嵗日人日皆有詩人日當時令節談笑恒事休隨酒休者廢也非禁止詞時公以肺病不飲早春江湖續得觀書題所謂正月中旬定出三峽也本無他意今見説者附㑹占嵗書以休隨酒是戒其談笑後四句蓋欲避俗而行全非本意時人顧深喜以為獨得聊復一辯集本題五言一首自當合看三句元日四句人日即春寒華較遲意五六以不飲聊及劍琴亦將行俶裝意也直道亦偶然及之不必執泥妄生枝蔓
  宇文晁尚書之甥崔彧司業之孫尚書之子重汎鄭監前湖
  郊扉俗逺長幽寂野水春來更按連錦席淹留還出浦葛巾敧側未迴船尊當霞綺輕初散櫂拂荷珠碎卻圓不但習池歸酩酊君看鄭谷去夤縁
  集後有夏夜李尚書筵送宇文石首赴縣聨句此宇文晁即宇文石首石首縣名屬江陵府尚書即李之芳聨句公首倡云愛客尚書重之官宅相賢結句之芳云客居逢自出為别㡬凄然尚書之甥此其證也彧云翟表郎官瑞鳬看令宰仙又云興饒行樂處離惜醉中眠即此崔彧也尚書之子佚其名一云孫下當有缺字是也重汎鄭監前湖者集中此詩之前暮春陪李尚書李中丞過鄭監湖亭泛舟得過字一首是也近見一解云此詩是崔姓一人重邀公泛湖而作此崔姓者是宇文晁尚書之甥崔彧司業之孫尚書之子杜撰可笑且云公薄其人不樂與之同汎故製題如此公温然長者反似輕薄惡少此等解累之也其書方有時名故辯之
  韻㑹夤縁連絡也本詩家常用字孟浩然沙岸曉夤縁公詩蓱泛苦夤縁俗語賄作道地亦曰夤縁時解遂謂此二字公所以深致鄙誚附識以戒妄説留别公安大易沙門
  隠居欲就廬山逺麗𦸼初逢休上人數問舟航留製作長開篋笥儗心神沙村白雪仍含凍江縣紅梅已放春先蹋罏峰置蘭若徐飛錫杖出風塵
  此詩末二句或謂時公欲往廬山故言當先置寺於彼以待大易之來飛錫或引志公與白鶴道人爭潛山麓事出風塵或謂勉其勿戀戀麗𦸼俱非此葢欲大易置蘭若精進於此徐竢道成飛錫本用湛方生廬山神仙詩序今備録左方讀者自知
  晉湛方生廬山神仙詩序曰潯陽有廬山者盤基彭蠡之西其崇標峻極辰光隔煇幽澗澂深積深百仞若乃絶阻重險非人跡之所遊窈窕沖深常含霞而貯氣真可謂神明之區域列真之苑囿矣太元十一年有樵採其陽者於時鮮霞褰林傾暉映岫見一沙門披法衣獨在嵒中俄頃振裳揮錫陵崖直上排丹霄而輕舉起九折而一指既白雲之可乗何帝鄉之足逺哉窮日蒼蒼翳然滅跡詩曰吸風𤣥圃飲露丹霄室宅五岳賔友松喬








  午亭文編卷五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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